甘阁老的眼神大有深意,似要看穿九娘子的脸,看透她的眼,看到她的灵魂深处,不愧为在官场上打滚了几十年,辅佐过两代君王的阁老,审视起人来,那眼光似乎带了刀子一般,不仅要剜进肉里,还要刺进骨缝,更要带出血丝来,让人不由心生畏惧。出于本能,人一畏惧,气势上就先弱了几分,待到要说话时,眼神语气就已经落了几分下乘。
九娘子在甘阁老面前并不是最得宠的女儿,论出身,她不如三娘六娘,论讨喜,她也不如四娘,也没有七娘那般生就一副惹人爱怜的样子。但是,她毕竟是成熟人的心灵,在揣摩人尤其是自己家人的方面,却不知要胜过其他姐妹多少了。
此刻的九娘子的目光坦然,丝毫没有畏缩和不安,接受着父亲的打量,“九丫头有心事?”甘阁老轻飘飘地抛了句话出来。
九娘子心念直转,自己此刻若是跪下来,声泪俱下,控诉自己在普济寺的遭遇,估计不仅不能换来父亲的庇佑,反而会招来大祸,作为庶女,怎么能越过嫡母,直接跑到父亲跟前哭诉?
不管实情如何,这么做已经是落了下乘,背上不孝的声名,自己这个阁老父亲最重什么,九娘子哪里会不知道,因此,她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淡淡地说道,“茵娘爱喝苦丁,因为它的苦总能让茵娘回味许久,清醒许久。”顿了一下,还是逼红了自己的眼眶,却没有掉下泪来,“父亲,茵娘想,这些日子总是躁了些,想求一些先朝的碑林拓印,好好修习一下书法,最近这些日子,就不来扰了父亲的清静了。还望父亲允了茵娘。”
甘阁老再度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九娘子的脖颈,半晌才点头说道,“九丫头如此清醒…为父颇为欣慰,也好,待会我让人给你送些拓印过去,这些日子,你就留在住处,这里先不用过来了。”
九娘子忙起身致谢,甘阁老似乎又高兴了起来,“为父老了——喝不得苦的了,就爱甜了,改日里,做几道你拿手的点心来尝尝!”说完,便点头示意九娘子可以离开了。
九娘子忙行礼慢慢地退出了小书房。
到了外头,寒冷的空气逼得刚从温暖的室内出来的九娘子立马来了一哆嗦,候在外头的银钏忙上前用厚实的毛披风搂了九娘子,在小书房这里,任何人都不得高声喧哗,因此银钏倒也不敢问,只是紧紧地搀了九娘子往回走了。
九娘子被银钏护在怀里,头上也戴了观音兜,头脸都护得紧紧的,这才慢慢滴下几滴泪来,沿着双颊,却又迅速被呼啸的北风卷了去,再无踪影了。
走回内院,到了西北角的芳茵院,坐到了暖炕上,喝了几口热茶下肚,九娘子这才缓过来几分,也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全湿透了!

第五章 嫡母

银钏叫了婆子抬了热水进来,服侍着九娘子热热地泡了个澡,又端上一碗熬得浓浓的姜汤喝了,钻入暖和的被窝里,九娘子这才彻底地放松下来,闭了眼,却睡不着,只是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想着…
这边,待九娘子离开,甘阁老刚才还温和如春风的脸立时阴沉了下来,唤了心腹的小厮进来,吩咐了几句。那小厮便点头出去了,不一会儿就回转过来,细细地禀告了一番。
听完回报,甘阁老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是吩咐了小厮,“去后院传话,告诉太太,今儿我要去太太那歇着,让太太准备好晚膳。”
小厮得了令就要退出,阁老又补了一句,“姨太太还住在府里?”
小厮连忙答道,“是,姨太太是去年开春上京的。”这小厮是甘阁老的贴身的人,服侍阁老也有些年头了,自然是知道阁老的性子的,因此回话也只是陈述事实,并不会妄加任何意见,但今日,也踌躇了一会儿,似是有话要说却又有所顾忌的样子。
甘阁老哪里看不出来,“猴儿,有话还不快说,等老爷我问吗?”
小厮陈皮连忙说道,“府里传说…传说表少爷有意…有意九娘子…”虽然冒着险说了出来,却到底不好说的太直白,还是有几分吞吐的。
甘阁老脸上的肌肉不为人知地跳了一跳,眼睛也觑了起来,“哦?看来我是太久没关注内院了,表少爷…哼…”却也是没将话说完。
陈皮再不敢多言,低下头等候吩咐,许久阁老才说了句,“去吧。”陈皮这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站在廊下拭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定了定神,这才往内院太太屋里传话去了。
甘阁老年轻时深受座师焦太师的指点护佑,因此在殿试之后便娶了太师的二女儿为妻,当时焦家还未没落,太师虽然不在实位,但多年的官场生涯还是让他颇积聚了一些人气,也是力排众议将嫡次女嫁给了当时还仅仅只是个两榜进士的甘阁老。
这些年来,在焦家的扶持下,也在甘阁老自己的努力经营之下,终于是走到了这一步,进了内阁,虽然不是首辅,但甘阁老的为官生涯却是成了当朝的传奇。
甘太太嫁进来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是焦太师陪嫁却是给的痛快,当初甘太太下嫁时嫁妆着实是排开了十里路远。这么多年过去了,甘家从江南的一个没落的清贵言官家族,慢慢成长为了京城里颇有些分量的新贵人家了。
甘太太在做闺阁女儿时,性子还是养得颇为娇惯的,嫁到甘家,甘阁老也是捧着护着,所以甘太太到了这个年纪,性子也是有些拧的。生下一个嫡子,两个嫡女,在甘家的地位也可以说是坚如磐石了。年轻的时候还管管,到了这把年纪倒也放开了,给阁老抬了几房姨娘,也养了一个庶子,三个庶女了。完成任务的甘太太,如今后院的事只是把个大方向,凡是小事都交给了身边的丫头抬成姨娘的三姨娘了。
甘阁老平日里事务繁忙,大多数时候忙于政务,除去歇在宫里当值的时候,其他大部分时间歇在外书房,那里是甘阁老私人的地方,甘太太并不去干涉太多,只是二人有什么大事要商量的时候,甘阁老才会去后院太太屋里歇着。
所以,正当太太午睡起来,姨太太进来要和她说话时,陈皮把话传到了,太太便也顾不上姨太太了,连忙起身,一边吩咐三姨娘安排晚膳,又嘱咐多加几味甘阁老爱吃的菜色,另外又吩咐人进来打扫整理,自己也嘟囔道,“好好的,不知道又是有什么刺要挑了。”一边又转头对姨太太说道,“你瞧着了,今儿怕是不得闲了,你先回去吧,等闲下来再寻你说话吧。”
姨太太恼恨不已,本来正想在太太这告上一状的,谁成想这么不凑巧呢,不过她也不敢露出埋怨来——甘阁老可是向来没给过她好脸色看的,也只有退了出去。
这边,三姨娘带着太太的贴身大丫头金枝和金叶给太太换衣裳,梳头发,一边轻声劝道,“太太,奴婢多句嘴,您可别多心!”
太太坐在妆台前,细细地看着自己鬓边的白发,“你倒同我拿起腔调来了,有什么话你还不敢跟我说的?”
甘太太这话是真的,三姨娘原就是她的陪嫁大丫头,当时陪的几个就只有这个红裳留了下来,陪着自己在府里站稳脚跟,陪着自己打理产业,陪着自己生孩子养孩子,眼看着年华老去了,甘太太也深觉对不住她,便将她开了脸,提了姨娘,其实就是个名份而已,这也就是打着陪着甘太太一辈子的意思了。
三姨娘轻轻一笑,“太太,姨太太原先同您可不这么亲热…如今,她又是这般境况,老爷可是不喜她的,您还是别对她太过客气了…”
说是妹子,其实这刘焦氏原来不过是甘太太的庶妹而已,嫁的不好,男人又死了,无处可去来投奔甘太太,甘太太倒不是真的和她有什么感情,但好歹也是亲戚,就留了他们下来,时间一长,这刘焦氏倒是会刻意讨好,把甘太太哄的留了他们住了下来。
“她?她有什么?左不过陪着我说说话罢了,哪里来的亲热?”甘太太皱了皱眉,伸手就要去拔鬓边的那根刺眼的白发,但却被三姨娘按住了手,“太太,别拔,奴婢同您剪掉吧,当心扯松了油皮!”说罢拿了把极精巧还不到人手一半大的剪子过来,绞了白发,一边说道,“表少爷的心思,您还不知道?奴婢看就不合适!”
也就是三姨娘了,敢这么跟甘太太说话,而甘太太院里的一等大丫头金枝和金叶却不敢说话,只是低着头,一个给太太梳发,一个端着打开的三层妆盒,任甘太太挑选首饰。
“不合适?”甘太太反问道。

第六章 教妻

三姨娘一边从金枝手里接过梳子给甘太太梳着头发,一边轻声细语地说道,“您想啊,老爷如此看重家里的姑娘们,想来是不愿意看见九娘子嫁给表少爷的,您要是非得让九娘子嫁,那不是成心和老爷打对台戏吗?老爷能高兴吗?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奴婢私心里觉着咱们家的姑娘可都是要嫁得好才是呢,将来对大少爷也是个助力不是?”
三姨娘说的话尤其是后头的对大少爷有助力的一半,打动了甘太太,她没有说话,沉吟了许久,这才点头道,“还是你想的细些,我啊,显是老了,好些个事…我懒怠想,便有些着道了,你都提着点。”说罢拍了拍三姨娘的手。
待收拾整齐,丫头婆子们抬了炕桌进来,因甘阁老同太太吃饭时不喜太多人伺候也不喜太大排场,因此每次都是三姨娘贴身伺候,夫妇二人也只是在暖炕上对坐而已,因此,这回也是三姨娘张罗忙碌着,待差不多收拾好,金枝金叶带着人退了出去,甘阁老这才施施然进了正房。
三姨娘忙上前去接了阁老身上的大氅,又伺候着阁老净了手,这才服侍着阁老上了炕,三姨娘跪在炕边帮着阁老脱了脚上的鞋子,又给阁老腿上搭了床薄被,这才曲了身子退了开来。
阁老脸上表情淡然,“你先下去吧。”就支开了三姨娘,三姨娘知道阁老这是有话要同太太说,自然心领神会退了出去。
从阁老进屋到坐下来准备用膳,甘太太全程都只是看着而已,别说上前搭把手,就连眉毛也都未多动一下,阁老也不计较,从年轻起就这么着,太太是个骨子里极傲的人,虽然孩子也生了好几个,年纪也一大把了,但当初的那点子下嫁的委屈却是记到如今。对阁老,她说不上有多不好,但是也说不上有多恭敬和贴心了。
没了外人,夫妇二人相处起来极为习惯和淡定,二人自顾自地用饭,席间并没有太多的话,阁老注重养生,用了六分饱就停了箸,太太倒是用了许久才好,待太太停下筷子,阁老这才慢悠悠地说道,“我让甘二在外头置了一处房舍,虽不大,但也是极清静的了,让姨太太带着元昊元芳就搬了去吧。”
虽然一句也未曾提到九娘子,但这话里话外分明就是为着九娘子要赶姨妹一家出去了,甘太太虽然听了三姨娘的话,已经想着要低头认错了,又被阁老这一番话激起火来,头脑一热,张嘴就说道,“怎么,嫌我娘家的人配不上你那小小庶女了?”
甘太太就是这样,这么多年说话总是这么不留情面,也是当年焦家娇惯了的女儿,甘阁老眉头微微一蹙,却也没有生气,“眼光放得长远点,家里几个女儿,我都是有打算的,茵娘虽是庶出,凭我的门路,哪里又嫁不到好人家?家里头女儿嫁得好,将来不都是给松哥儿添助力?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以前你最是通晓这些事的。”阁老故意微微叹息着,话里带了几分对当年的甘太太的向往和赞誉。
甘太太这个人没有太深的心计,也没有特别狠的心肠,其实阁老一开始说的时候,她就已经想要服软的,只是一下没压住脾气,这会儿听阁老这么一说,倒有些尴尬起来,“我怎么就活回去了?还不是怪你,你有打算为什么不早说,害得我四处碰壁的,家里的几个小娘子眼看着年岁渐长了,这人家都还没找呢,你这做爹的真的就这么狠心都不理会?”
阁老呵呵笑了笑,“这倒是为夫不对了,这里向跟你服个软吧,姑娘们的事还没个一撇,我先慢慢看看,好的话再说。”
只是就姑娘的亲事服个软,却不提送姨太太一家出去住的话头,甘太太哪里不知道他是定下主意了?也就不再在这上头计较,只是就这这个说起自己的两个嫡女的亲事来。
“华娘和凰娘可也都不小了,老爷心里可有成算?到底是嫡女,不合我心意我可不依!”甘太太也软下口气来,倒多了几分娇嗔的意思。
甘阁老呵呵笑了,“是你的女儿,不也是我的宝贝?哪里就能亏待了她们呢?我早就瞧好了,华娘居长,且性子平和大气,嫁到这京里的哪一家世家都是没有二话的,凰娘嘛,却是骄纵了些,你心里也要有个数,恐怕是大家门里反而不适合了。”
甘太太也低了头沉思了一会儿,“你这么说…倒是有高嫁华娘低嫁凰娘的意思吗?手心手背都是肉,叫我怎么舍得?凰娘知道了,又怎么甘心?她一向心气高…”
“心气高也要看有没有这个高的本事!”甘阁老提高了几分声音,“也是叫你惯的,别说华娘了,你瞧瞧她是有荷娘可人还是有菡娘温柔,或是有茵娘的心计?不过就是占了个嫡!你要把她往高门里嫁,岂不是害了她?”甘阁老难得细细地同老妻分析了起来。
甘太太虽然心里对他的话,尤其是对几个庶女的评价不以为然,但是也深知对凰娘,他说的不错。再想想自己,更是觉得凰娘深肖自己,自己的这个性子当年老父就不看好,如今看来,嫁给甘阁老倒是对了,要不然哪有如今这样富贵安然的生活?
这么想着,也就红了几分眼圈,“老爷说的是,我…也就是心里头不舒服罢了,到底怎么样,还是得听老爷的,您放在心上,我也就放心了。”说着,拿帕子摁了摁眼角。
甘阁老见老妻服软,自己也温和了几分,“好了,你就别操心了,养好身子才是,再说松哥儿媳妇也都娶进门了,你该好好地带带她,尽快将家事交卸了,你也好享享福不是?”
甘太太听他提起儿子,这才打起精神来,笑道,“可不是?松哥儿媳妇倒是个好的,也还机灵,他们小夫妻再多生几个孩子就好了。”
------题外话------
没想到,一米刚刚传上新文,就有亲支持了!多谢你们!一米的动力足足的,以后若无意外,就每天早9点左右更新了!如果收藏好,一米会考虑加更的,不过大家也要多多体谅一米,初三毕业班事务繁多着呢,加更就是工作量意外占用睡眠时间了!再次拜谢!

第七章 美妾

阁老又陪着说了会话,这才下炕来,三姨娘带着金枝等丫头进来收拾碗筷,见阁老要下炕,三姨娘赶紧上前跪在炕边的脚凳上,给阁老穿上鞋子。
“老爷又要去忙了吗?”甘太太赶紧问道。
“不了,我去四姨娘那看看,”顿了一会儿,甘阁老才又说道,“茵娘今儿个也是吓着了,这丫头有些烈性,你也不要逼得太紧!说到底,家里的姑娘们将来嫁出去也都是娘家兄弟的助力,闺阁中娇养些也不打紧。”
说完,甘阁老就悠然出了正屋往四姨娘住的碧莲院去了。
这边甘太太咬了牙说道,“瞧,就是这个样子,就这么火急火燎地往那个狐媚子那去了,这下她可是得更加得意了。”说罢,还不解气,看着金枝带着人将碗筷收拾了下去,便瞪着三姨娘,“我是个没用的也就罢了,你也是个没福气的,你怎么就还不如她了呢?”
三姨娘脸上一点不快也没有,反而温和地答道,“太太这是生什么气,她再怎么得意也越不过您去,她也不过只是养了个闺女,您可是松哥儿、华姐儿和凰姐儿的娘,连荷姐儿菡姐儿和茵姐儿不也得尊您一生母亲吗?她拿什么和您比呢?老爷去她那,奴婢猜着,也不过是为了安抚茵姐儿去了,她不但不能得着好,这会子说不定还得被老爷说上一顿呢,您说是不是?”
今儿在普济寺发生的事,自然有婆子来告诉给了三姨娘,三姨娘又告诉给了甘太太,听了三姨娘的话,甘太太转怒为笑,“可不是,茵姐儿挂在她名下,这些年可没少受她的委屈,这会子让老爷去看看也好,看看这个狐媚子到底是上不得台盘的。”
三姨娘端了白瓷缠金边的茶盏过来,递给甘太太,然后立在甘太太身边,待她喝了几口茶,上前搀了甘太太起身,“您也得起身走走,太医不是说过您可得注重身子,不能久坐久躺的。”
甘太太搭着三姨娘的手,嗔道,“也就是你放在心上,我可是一步也不愿动的,罢了,走走去吧。”
三姨娘扶着甘太太,也不敢走出去,就在正屋外头的围廊上来回走着,权当散步消食了,“太太,奴婢也大着胆子说一句,既然老爷要看不惯四姨娘那捧高踩低的样儿,您这,索性不妨也做做样子,茵姐儿也不是那不开眼的人,自然会记得您的好的,再说了,松哥儿平日里也看重茵姐儿,太难看了总说不过去的。”三姨娘细声细气地说道。
甘太太点点头,“这话说的是,你说,松哥儿和茵姐儿也不是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怎么松哥儿待她反比待华姐儿和凰姐儿还要亲近呢?”
“要不怎么说人和人的缘份真是说不好的呢,这就是松哥儿和茵姐儿的缘份吧。”三姨娘凑趣说道。
“嗯,也只能这么说了,明儿茵姐儿来,你把我那首饰挑几件出来给她吧,只给她也不好,索性多挑一些出来,今儿晚上你先送些好的到华姐儿和凰姐儿那,明儿再让茵姐儿她们挑吧。”甘太太到底心里还是念着自己嫡出的两个女儿,连这么点小事也还是尽着自己的女儿先挑。
三姨娘也是清楚的,微笑着应了不说。
这边,甘阁老也没声张,自己带着桂皮慢慢往碧莲院去了。碧莲院是靠西边的一处院子,虽然不比太太的红德院宽敞大气,但也是落了个莲字,有一池的莲花,东西两边各一个跨院,四姑娘如荷住了东院,九姑娘如茵住了西院,因九姑娘的生母去得早,从小便记在四姨娘名下,因此四姨娘打着照顾两个姑娘的名义也和四姑娘如荷住了一处,整个碧莲院的开支也都由四姨娘掌控着。
甘阁老进了碧莲院,因没有事先告知,所以院里也都还在各自忙碌着,正是晚饭时间,各处的丫头们也都从大厨房里提了食盒回来,院里的三个主子这会儿也应该都在用饭。
甘阁老先去了东院,四姨娘和荷娘母女俩正对着盘腿坐在靠窗的火炕上用膳,桂皮帮着掀了厚实的棉布帘子,自己站在了门外,阁老进了屋子,屋子里伺候着的丫头银珠和银莲吃了一惊,才要叫起来,被甘阁老摆摆手止住,而四姨娘母女俩还在里间说着话,丝毫没意识到有人进来。
阁老进了里间,朝炕桌上看了一眼,四荤四素,一个汤,倒都是二人的份例菜,菜色也看上去很是不错,二人的手边还一人得了一个甜白瓷的炖盅,显然是炖好的汤品了,这个却不是份例里头的,按照府里的规矩,只有自己贴钱才能让大厨房给做上份例外的东西。
还是对着门口的荷娘先看见甘阁老,吃了一惊,忙口中唤道,“父亲!”一边赶紧下地穿鞋。
四姨娘也连忙起身下地,转过身来,脸上已经堆了妩媚又有些惊喜的笑意,“老爷今儿咱们想起到这了?快上炕上坐吧,银珠,把我的手炉拿过来。”一边说着,一边已经上前挽上了阁老的胳膊,将饱满的胸部紧贴着阁老的胳膊,偏生她还是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神情,仿佛这么做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了,几步路之间,温香软玉摩擦紧贴,这么半扶半挤地将阁老按在了炕桌边坐好。
阁老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美人在前,还这么暗送好处,饶是定力自恃甚高,阁老也有几分心旌动摇了起来。
“父亲,您用过膳了吗?”荷娘的声音打断了阁老的臆想,回头看着自己的这个庶出的女儿,因是在自己的房中,荷娘穿的很是随意,桃红色的银线夹袄,下头系着葱绿的十二幅的湘裙,外头罩了一件灰鼠的褙子,头上的发髻歪歪的绾着,只插了一根赤金的点翠布摇,灯光之下,越发显得唇红齿白,杏眼桃腮,甚是姣美。
“吃过了,倒是搅了你们的用饭了。荷娘,快坐下来吃你的。”阁老笑眯眯地看着这个女儿说道。
因为四姨娘的关系,荷娘平日里同阁老倒是亲近惯了,因此也不推辞,就坐在阁老对面。
阁老转头对四姨娘说道,“让荷娘先用着,你陪我去茵娘那看看。”
四姨娘却是立马变了脸色,“去茵娘那?看…看什么?”说话也结巴起来。阁老微微蹙眉,“怎么,有什么不能看的吗?”

第八章 伙食

四姨娘又怎么能说不堪,只是变了变脸色,便马上堆上笑容,“瞧老爷说的什么,怎么不能看?奴婢不是怕您累着,想叫您喝杯茶再说嘛。”
阁老这也才摆手道,“无妨,就去吧。”说罢自己带头往外走去,四姨娘连忙给银珠递眼色,银珠却也因为阁老已经走在前边便不好抢着出去了,只好无奈地摇头。
这边,西院里,炕桌上也已经摆好了九娘子的饭菜,一样是大厨房拿回来的,却只有两荤两素,虽是份例的菜,但就从菜色和热乎的程度上就不能同刚才四姨娘和荷娘的比了,两个荤菜,一个是枸杞鸭肉,一个是虾仁铺蛋,两个素菜一个是八宝豆腐,一个是素炒泥蒿,还有一个火腿虾皮汤,不能说不好,但在阁老府这样的人家,也是粗糙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