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子还没用膳,只是斜斜地倚在炕上,拿着本书在看,银钏掀了帘子进来,脸红扑扑的,一脸兴奋地说道,“姑娘,老爷果然来了!”
九娘子放下手中的书本,看了看桌上的菜,那道鸭肉因为时间长,天气冷,已然有些凝冻住了,汤也没有多少热气了,便示意银钏将那碗碧粳米饭端过来,倒了点开水里头,拿起筷子,扒了两口,然后就这么一手拿着筷子,发起呆来。
银钏得了她的吩咐,也不多说什么,带了个小丫头立在一边。
桂皮给阁老掀了帘子,阁老抬脚先进了屋,后头跟着有些惶惶然的四姨娘,银钏最先瞧见,连忙行礼,九娘子听见动静,这才急忙从炕上下来,迎了阁老和四姨娘进了里间。
阁老坐在炕上,便看见了炕桌上的饭菜,微微皱了皱眉,“茵娘,这是你的份例菜?”
九娘子一脸茫然,点头道,“回父亲的话,是的啊,有什么不妥吗?”
阁老反问道,“你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九娘子想了想,垂了头答道,“女儿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想来咱们家是勋贵人家,父亲在朝堂之上的威力自是不必说了,越是身居高位,家里人就应当越是避讳点好,女儿吃穿用行不求最为精致,只要不给父亲添麻烦,让父亲因琐事被人参了一本就好。”
阁老猛地点头,“茵娘说的不错,就是这个理,可是有多少人能想透着里头的事呢!你是个好姑娘,不过,谁也别小看了我们家,你是我甘阁老的女儿,莫说吃得精致点,就是穷尽奢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女孩儿家这么素总归不好,你还在长身子呢。”说着,回头看着已经变了脸色的四姨娘,“春娇,茵娘的份例菜可是比荷娘差得远了,你若是管不了,换个人也一样!”
四姨娘脸色刷白,连忙跪了下来,“老爷,都是那起子下人,欺负了茵娘,奴婢也一时失察,叫姑娘受委屈了,姑娘也是,受了委屈怎么也不来跟姨娘说?你姨娘去得早,太太让把你抱到姨娘这里,姨娘就是你最亲的人了,以后万不可如此见外了。”四姨娘也是机灵人,连忙推卸了责任,也招揽了比较轻的罪名,虽然是在向阁老请罪,话里话外却是在数落九娘子的不是了。
九娘子哪里听不出这话外音,连忙说道,“姨娘说岔了,我一个姑娘家终归是听姨娘话的,姨娘待我不错,哪里来的什么委屈?”
四姨娘尴尬地看了一眼桌上的饭食,“老爷您放心,奴婢这就去大厨房,给九娘子准备几道可口又素净的小菜来。”
说罢,连忙带着银珠出了门,往膳房那边走去。
阁老也不置可否,不再提这个话题,而是唤了银钏过来,“你们把这些收下去吧。”
银钏带了人连忙收拾干净了炕桌,阁老看着九娘子细细地看着,“你也瘦了多了,还是要多吃点,吃的好一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我来陪你吃!”阁老有些赌气地说道。
四姨娘带着银珠到了大厨房,将带头的李婆子赶了出去,交代了自己的心腹婆子给弄几个清淡精致的小菜。那夏婆子连忙奉承道,“姨娘可是要给四娘子弄,您放心,奴婢一准儿弄得好好的,保准姑娘爱吃。”
四姨娘过来的时候,桂皮也跟着过来了,这会儿正在厨房外头,夏婆子哪里知道这些,还道是四娘子吃不惯,要换换口味呢。
四姨娘顾忌着外头的桂皮,恨得牙痒痒的,咬牙说道,“胡吣什么,九娘子今儿上香回来冻着了,你们送去的饭菜都凉了,叫姑娘怎么吃,积在肚里,生出病来,你们谁担得起?这么一点子小事都办不好,往日里叫你们在九娘子吃食上上心的,今儿怎么就忘了?着实该打!”却是一边严厉地说着,一边冲外头努嘴儿。
夏婆子这会才反应过来,也忙做戏一般拍了自己一个嘴巴,“老奴糊涂了,原是今日给耽误了,叫九娘子受委屈了,老奴这就去捅开灶头,给九娘子重新做来送过去,姨娘放心就是了,保管姑娘爱吃。”
四姨娘这才点头,厉声说道,“好好用心做,回头拿棉布包了食盒送过去,连老爷今儿也在九娘子那用呢,做的不好,九娘子不满意,少不得我也饶不了你的!一辈子的老脸可别折在这里!”四姨娘连吓带哄的。
夏婆子连声应道,四姨娘这才带着银珠往回走去,立在门口的桂皮神情依旧,似乎完全没听到刚才四姨娘和夏婆子的对话一般。只默默地跟在四姨娘身后回了碧莲院。
不大一会儿,夏婆子亲自带着几个婆子提了包裹得厚实的食盒到了西院,夏婆子一边给九娘子往炕桌上摆菜:红白相间的萝卜素炒枸杞芽,蟹黄豆腐,翠绿辣椒和鲜红辣椒炝炒的嫩黄羊肉,还有一道溜鱼片,配上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老鸭汤,放到炕桌上,顿时阁老和九娘子二人的面前就升起了蒙蒙的白雾,食物的香气也顿时弥漫在这里间了。
夏婆子摆好菜,还卑恭地说道,“老奴今儿忙中出错,怠慢了九娘子,让九娘子受委屈了,还请九娘子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老奴这一回吧!”

第九章 居心

夏婆子是四姨娘的心腹,也是因四姨娘的关系才在大厨房里混了这么个差事,因甘太太不愿管家事,才将厨房这里的事都交给了四姨娘打理,因此,就算同是住在碧莲院,九娘子的饭食就是份例的那些东西,迟来或是冰冷那是常事,论精致和合口更是不能同东院的四娘子比了。
这会儿夏婆子将这话递到九娘子跟前了,虽然她是可以趁此机会报仇,但是四姨娘本人就站在这里,也放低了姿态了,亲自去大厨房给她弄菜了,怎么说她以后还要在四姨娘手下讨生活,再怎么着,她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落四姨娘的面子。但是,自然不能就这么轻轻放过,让她以后再肆无忌惮地欺负自己了,想起在普济寺里上香的事,九娘子心里就难受得紧,看来,再也不能这么将小白花当下去了。
打定主意,九娘子微微笑道,“夏妈妈真是言重了,说什么怠慢委屈的,家里这么多事,厨房里的事也是繁杂,从父亲起,到母亲,到哥哥嫂嫂,几个姐姐,自然是先要紧着的,我最小,有什么顾不到的也是有的,再说了也是一时而已,我年纪小,这些都不打紧的。”
阁老脸色一变,四姨娘更是脸色变得难看,这九娘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这话里听上去是处处在为夏婆子说话,但却句句诛心,什么年纪最小,什么这些都不打紧等等,不是摆明了说因为自己年纪小所以受的委屈多吗?偏生这九娘子说出这话的时候,还一脸的认真感激和惶恐,仿佛她真的受了什么委屈一般。
夏婆子是不敢说话,四姨娘是从牙齿根里冒凉气,阁老则是转头去看四姨娘,“九丫头正长身子呢,眼看着也是个大姑娘了,以后每日叫厨房给炖上补品。”紧接着话音一转,“这夏婆子是你的人吧,看在你的面子上,还有九丫头的面子上,我也不狠罚她,就罚没三个月的月银,以后九丫头的吃食就交给你了,我不定日子的过来看看,若是叫我再看出什么不好来,那你,和你的人,就不用呆在我阁老府里了。这话,你们听明白了吗?”阁老的神情微肃,语气冷冽地说道,久在朝廷浸淫,阁老说话自有一股子杀伐决断之意,四姨娘听得连忙跪了下来,连声应了,那夏婆子却是早已瘫软在地,连忙极有眼色地给九娘子磕起头来。
九娘子一个眼神,自己亲自起身扶起四姨娘,银钏也上前扶起夏婆子,“姨娘快快起来,都是小九不懂事,叫姨娘跟着受连累了。”
在阁老面前,四姨娘哪里还敢拿乔,苦笑道,“姑娘说笑了,是姨娘的错,姨娘慢待你了。”
阁老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点,也不再看四姨娘,只招呼九娘子上炕尝尝菜品,夏婆子便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四姨娘也不敢走,只好立在炕边,殷勤地给二人布菜。
折腾了许久,看着九娘子用了碗饭,又喝了碗汤,阁老这才起身离开了碧莲院,而四姨娘也这才拖着麻木的身子和空空的肚子回到东院,就着四娘子吃剩的热汤泡了碗饭吃。
当晚,阁老去了外书房歇着了,并没有留宿在碧莲院。而正屋的甘太太听了三姨娘讲了四姨娘和夏婆子吃鳖的事,靠在软塌上很是笑了一会儿,“没想到九丫头倒也伶俐,这次倒让这个狐媚子吃了个瓜落,也是她活该,我虽不大管事,但是她那些龌龊手段我还真是瞧不上眼,欺负没娘的孩子算个什么本事,她春娇也就这两把刀了。”
三姨娘一边给甘太太用美人拳轻轻敲着小腿,一边柔声说道,“奴婢说呢,这会子她在老爷那也丢了个大脸,倒是您,不妨对九娘子好一些,叫老爷看在眼里,这么一比,都不用说话,您还不把她给比到泥里去呀?横竖九娘子也只是个丫头,比不得三娘子和六娘子,奴婢看倒是识得抬举的,您若是抬举她一两分——她可是个没娘的——将来这还不是您的助力?”
甘太太听了进去,“你说的是,这些年,我冷眼看去,四丫头被春娇那狐媚子宠得不像样子了,偏还是个庶女的命,将来有她吃苦的时候。七丫头吧,太柔弱了些,也不是个聪明的。倒是这小九,话不多,但看起来心里主意大,我若是抬举她几分,倒不是问题。可——这丫头靠得住吗?”甘太太有些犹豫,“这丫头我瞧着有些冷,万一是个冷情冷意的,我可不是白白抬举了吗?”
三姨娘笑道,“太太,您多虑了,奴婢瞧着小九只有更有情意的,您想啊,这丫头生母去得早,除了老爷,她还能跟谁更亲啊?您要是待她有三分好,她还能不念您十分的情?要知道,这丫头将来出了门子也还是要靠娘家的。您看,松哥儿还和她这么要好?松哥儿的眼光您还不信?这家里有几个姐妹能得到他的青眼?奴婢瞧着,就是三姐儿和六姐儿也不比她在松哥儿跟前得脸呢!”
这话倒是激起了甘太太的赞同,“就是,你说松哥儿这孩子随谁?你说,怎么偏偏就同小九这么要好?倒把自己嫡亲妹妹摆到后边了。”
提起了松哥儿,甘太太这也才点头道,“你说的也对,松哥儿这孩子从小眼睛就毒,他看重的人总该不错的。三丫头我不担心,那是个省心的,自己也有主意,我就是担心六丫头,也是被我娇惯的,我才想着,将来六丫头说了人家,把九丫头送去给姑爷开脸做个贵妾,岂不是既能给六丫头做伴,还能给六丫头多个帮手不是?”
甘太太这个想法也是头一回说出来,把三姨娘也惊了一下,“太太,您是说,将九丫头也嫁去将来的六姑爷家?”
甘太太嗤了一声,“什么嫁,不过是个妾而已,跟着六丫头,还能少了她的好啊?这也是抬举她不是?”

第十章 劝服

三姨娘心下飞转,甘太太到底是有些自说自话了,这个主意还是不靠谱的,且不说阁老能不能同意,就是那九娘子,小小年纪看上去也不是个这么容易摆弄的。别说还有个四姨娘呢,阁老这么多年来,宠着四姨娘也不是没有目的的,还把九娘子养在她的名下,她自己也还有个四娘子,这几年来,甘太太对内院的事不大管了,倒给了四姨娘施展拳脚的空间,几年下来,也积攒了一些人气。
但甘太太固执起来也是不容易劝的,三姨娘一边给甘太太揉着腿,一边婉转地说道,“太太,奴婢倒觉得这主意不大好。”
甘太太的声音顿时有些高了,“怎么,哪里不好?”
“太太,您想啊,”三姨娘并没有被甘太太的怒气吓住,柔柔地说道,“太太您听奴婢细细地跟您说啊,您若说要对六娘子最好,奴婢觉得把九娘子给她姑爷,那可不是最好。”
“哦?怎么说呢?”甘太太一听倒起了意,认真地问道。
“太太,奴婢大着胆子说一句,六娘子那性子,可不是能容人的,您让九娘子给了姑爷,是为了给六娘子助力,六娘子年纪小,哪里能容下姑爷身边多了别的女人,回头六娘子还不以为您是给她添堵呢,您可是为了她好,别到时候您母女俩心里边倒膈应了,那不是作茧自缚了吗?”三姨娘给甘太太慢慢地揉着腿,小声地说道。
甘太太立起身子来,一拍大腿,“可不是!你要不说,我还忽视了这茬,小六这孩子就是被我惯的,自小除了她姐姐,她可是谁也不服的,更看不上小九了,这么着,倒是给她添堵了,还是我没想周全。”
三姨娘看她听进去了,便笑道,“太太您肯定比奴婢想的周全,奴婢也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
甘太太拍拍三姨娘的手,“好了,你也累了大半天了,快歇一会儿吧,这些事,叫小丫头做就是了,你总这么亲力亲为的。”甘太太看着三姨娘的眼神也和善多了,“也是你没福气,你要是有个一儿半女的,不也是能给松哥儿和六姐儿,我哪还用得着这么费心?”
三姨娘只是笑了笑,垂了手,服侍着甘太太换了衣裳,上了床,“这些事,奴婢都作惯了的,叫她们做奴婢也不放心,奴婢也惯了的,不服侍您,奴婢心里也不得劲呢。”
甘太太听了这话心里更舒心了,“你呀,也是个劳碌命,好了,我就歇了,你也下去歇吧,叫个小丫头给你也捶捶。”
三姨娘应了,给甘太太盖好被子,放了帐幔,这才移开了灯火,慢慢退到了自己的屋里去了。
这边,碧莲院的西院里,九娘子也才刚刚要歇下,“姑娘,咱们这回是不是把四姨娘给得罪了?”银钏问道。
九娘子躺了下来,盖好被子,淡淡地说道,“不得罪她,咱们的日子也还是这样苦着,得罪了她说不定反而在母亲那里讨到了好,再说,父亲今日这么一来,估计四姨娘也不觉得我是得罪了。就这么着吧,且走且看。”
银钏点点头,放下帐幔,“姑娘快歇着吧,今儿实在是太累了。”
九娘子合上眼睛,“明儿早点叫我,还得去给母亲请安,可不要迟了。”
银钏应了,撤了灯火出去了。
听到银钏开了房门出去,又关好了门,在外头窸窸薮薮了半天之后,渐无声息之后,九娘子这才慢慢伸展了身子,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出来,却是瞪大了眼睛,看着漆黑的帐子顶,怎么也睡不着了。
本来以为自己只要安分守己,不惹嫡母厌弃,到了年龄,能得一门还过得去的亲事也就罢了,怎么说也是自己的生活,不用再仰人鼻息,但现如今,看来自己还是太幼稚了一些,近日的事情,实在是狠狠地给她敲了一记警钟,若是自己还这么无为,说不定哪天就被人给卖了。
如今看来,父亲甘阁老倒是个有主意的人,今日的这个做派,看来是吸引了他的注意,这样也好,如果不能再藏拙,那么怎么也要让这个家的最高统治者看到自己身上的才能,不至于把自己给贱卖了才是。
心里这么兜兜转转地想了半宿,才迷迷糊糊地睡去,到第二日,银钏来叫时,九娘子罕见的还没醒转过来。
喝了一盅加了少许盐的温开水,九娘子才起身洗漱梳妆,阁老府家的姑娘们四季一共有十二套衣裳,当然这都是公中的,还不包括自己私房拿钱去做的,九娘子奉行不出挑,不惹眼的原则,避开三娘子、六娘子的华贵,四娘子的娇媚,七娘子的柔美,因此只挑一些颜色素净,花色一般的料子,做出的衣裳也大多只是合适而已,在众姐妹中倒并不惹眼,顶多也就是熨贴而已。
今日,九娘子还是一样,挑了一件秋香色的缎子长裙,外边套着棉布里子绣着芙蓉花纹的姜黄色褙子,头发梳成时下比较普遍的发髻,没戴什么首饰,只是一根玉钗,并髻边一朵珠花而已。
走之前,只喝了一小碗银钏在小泥炉上熬的浓稠的银耳汤,这是九娘子的经验,每每给甘太太请安,都会被留下来用早膳,甘太太喜欢人多一起吃饭,刚开始九娘子怎么也吃不饱,白天还有许多绣活,的确有点熬不住,后来才想到这个法子,去请安之前,先吃点什么,银耳汤或是小米糊什么的,先垫垫肚子,这样就好多了。
漱好口,才披上大红的猩猩毡,这还是有一回甘太太看她穿得单薄赏的,也是六娘子的旧物,太太喜欢看她穿着,在人前显示她对庶女的大方。这也无可厚非,这件猩猩毡也只不过是摆上染了点茶渍,就被六娘子嫌弃了,倒是便宜了她,九娘子不是没有厚衣裳,不过是为了讨嫡母一点欢喜,抵掉一些因昨日普济寺里的事罢了。

第十一章 请安

到了红德院,院里正忙着呢,丫头们进进出出,打热水、送温水,看样子甘太太也才刚起床而已,九娘子带着银钏走向正房,正好碰着掀了帘子出来的三姨娘,“哎哟,九娘子还是这么早呢,您先进来坐会儿,喝杯热汤的。太太一会儿就得了。”
九娘子赶紧福了身子,“三姨娘早!”
三姨娘赶紧走下台阶,一把搀住九娘子,“可使不得,九娘子快进来吧,外头日头还没升起来,寒气还是重点。”说着,搀扶着九娘子进了正房。
正屋是宽敞大气的北方风格,甘太太不喜太过拥挤,因此把正房的三间厢房打通,中间的就当作是起居室了,东次间是甘太太起卧的地方,西次间就是她日常打理事务的了。
这会儿,三姨娘将九娘子带到起居室里坐在一溜的玫瑰椅上,又让小丫头端了一盏桂圆莲子汤来,“九娘子先垫着点,奴婢去看看太太,您稍待一会儿就好了。”
九娘子双手接了汤碗过来,“姨娘去忙吧,不用管我的,我来的早了,还怕扰乱了母亲歇息呢,等一会儿也不打紧的。”
三姨娘笑着点点头,又嘱咐一旁的小丫头好生服侍着,这才往东次间去了。
东次间的里屋里,甘太太已经穿好了衣裳,正在梳头发呢,金枝在给她插戴首饰。
“怎么,还是九丫头先来了?”甘太太从铜镜里瞧见三姨娘进来,便问道。
“可不是,难为九娘子了,这么多年,竟一次都不曾落下,回回这么早到,看来也是个有心的了。”三姨娘答道,上前来给甘太太扶了扶髻边的金钗。
“嗯,这孩子,就是这么沉静。”甘太太随口说道,突然想起昨日甘老爷的话,便又接着说道,“红裳,待会儿你把我旧日里不戴的首饰挑一些出来,回头给九娘子送去,就说是我给她压惊的,告诉她,昨儿那事,原我并不知道。以后,也不会有了。”
三姨娘应了,自去拿了个红木的雕花匣子,又将甘太太的梳妆台后头的黄花梨木的大箱子里,挑拣了一对式样还算是新颖的金钗,一对玉镯,还有两支珠花出来,撞在那雕花匣子里,拿过来呈给甘太太看,“太太,您瞧这些可就够了?”
甘太太就着三姨娘的首看了一眼,“也就罢了,小九爱素净,这些尽够了。”
等梳好妆,什么也都弄好了,甘太太接过金叶递过来的金边甜白瓷的小盅,将里头的血燕汤喝了几口,这才说道,“也该叫丫头给小九端一盏桂圆汤来。”
三姨娘连忙应道,“端过了。”
甘太太点头,“华儿和凰儿还没来吗?你别忘了叫人把给她们俩单炖的血燕和这桂圆汤分开,别弄混了…”
三姨娘也点头应道,“太太放心,这个是奴婢亲自装的,叫金花盯着呢,不会弄混的。”
甘太太这才端了水,漱了口,起身往外头走去。
外头,三娘子、四娘子和七娘子也都陆续到了,都解了外头的大衣裳,接了金花带着小丫头呈上的热汤喝着呢,唯独这六娘子如凰还没到。
看见甘太太掀了帘子出来,几个姑娘连忙都放下手中的汤盅,起身迎了,“母亲好!”
甘太太温和地笑着,“你们也都来的早,快坐下,把那热汤都喝了,天冷,你们一大早地冒着冷风走过来,肚子里早就凉了,这会儿用点热汤再吃饭,只有好的。”
三娘子如华优雅地喝着自己盏中的血燕汤,对母亲的这番体贴,与其她庶女的不同,她老早就看出来了,只是笑笑,看着自己的母亲微微点点头。
四娘子连忙接着话音说道,“都是母亲体恤女儿们,想的周全,我瞧着天下就再也没有像母亲这么好的母亲了!”四娘子人长得娇媚,声音也好听,就像出谷黄莺一般。
甘太太笑道,“就数你嘴甜,惯会说些好话哄我开心呢,背后肯定不知道怎么编排我呢。”
甘太太说的开心,然而说出来的话也一样夹着刀子一般,四娘子装作听不懂,“都是母亲的汤甜,女儿巴不得天天跟着母亲住着才好呢,母亲这里的什么都好,连汤都是好的,女儿再不会胡说的。”
四娘子会说话会做人,还是哄得甘太太笑眯了眼睛,一旁的七娘子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哼了一下,这里谁又是傻的不成?甘太太这里早上供的热汤向来是有两种的,给嫡女的是血燕汤,给庶女的不过是不值钱的桂圆汤罢了,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不说出来罢了,也只有甘太太自己感觉良好,还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呢。但这四娘子也太上赶着奉承了些。
九娘子仿佛完全没有听到周围的这一切一般,只低着头认真地小口喝着手里的汤,七娘子也只是哼了一声也不搭话,只有四娘子在同太太有一句没一句的瞎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