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也就是在那一天,名媛何苏仪带着她的婚礼策划师来天庭酒店看场地。
何苏仪大约三十五岁左右,在本城国际频道做一个名人访谈节目。她不喜欢人家把她当作是媒体人,自称是旧上海豪门何裕容家族的后人,常常拿这一背景出来做做文章,仿佛当主持人只是一种消遣,名媛才是她终身奋斗的事业。数月之前,她与某互联网公司总裁公开了恋爱关系,继而又宣布婚期,定下了W天庭的主宴会厅,以及三百人的西式晚宴。
何名媛到达天庭时,已近中午,由公关部和餐饮部出面接待。程致研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收到消息,便也上去打了个招呼。
大雨稍歇,天依旧是阴的,历峰大厦第八十四层,挑高七米,面积逾五百平的主宴会厅如神殿般华丽肃穆。
餐饮部来了一个宴会销售经理,公关部则是关博远亲自出马,近身陪伴。
何苏仪远远看到程致研进来,便对他笑,朝他伸出双手。程致研走过去,依着何名媛的习惯,与之拥抱吻面。
未及寒暄,便听到大厅两侧的喇叭里传出音乐声,司南从舞台旁的控制室里出来。
到那天为止,司南被抽调到公关部帮忙刚好满一周。凭她的伶俐,再加上查尔斯的那一层关系,程致研料到关博远会对她特别优待,却没想到已经到了上哪儿都带着的地步,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但除了笑,又好像有些别的滋味。
司南看到他愣了愣,随即淡淡一笑,那笑似乎意味深长,又让他记起了早上电梯里那一幕。
“何小姐觉得怎么样?”宴会销售经理问何名媛,“我们这里用的是跟歌剧院一样的顶级音响系统。”
何苏仪凝神细听:“左边那个位置好像有杂音。”
宴会销售表示很迷茫,从来没人质疑过他的V-DOSC系统。
“我未婚夫是发烧友,对这方面比较挑剔,婚礼上也会有些特别的节目,”何苏仪解释,又看看周围几个人,“你们真的听不出来?”
程致研和关博远都准备开口解围,却没想到有人比他们反应更快。
“是有一点,我去叫工程部的技师过来看一下,应该只是设备调试的问题。”司南道,说完就去打电话找人了。
何苏仪对这个态度十分满意,她还要去电视台录节目,所以先行告辞,留下婚礼策划师检阅其他项目,鲜花、桌布、舞台背景、菜色、酒水,不一而足。
临别,她对程致研道:“看到Sylvia,代我向她问好。”
“…好。”程致研没想到何苏仪会突然提起这个名字。
Sylvia?
他从来不这么叫,只说“她”,或者干脆叫中文名字,陆玺文。
大约两年前,W天庭筹建期间,陆玺文是来过上海的,在国际频道做过一集访谈节目,采访她的就是何苏仪,两人恐怕就是这么认识的。
名媛走后不久,司南领着工程部的人来了。
检查之后,技师很郁闷,问:“一切正常啊,到底是什么毛病?”
“别问我,”司南对他笑,指指自己的耳朵,“我戴助听器的。”
程致研在一旁冷眼看着她,心想这妞儿还真是不简单,方才反应这样快,对名媛连声附和,现在又能如此坦然的拿自己的缺陷打趣,实在想不通那天的例会上,她为什么会对他的一句话那样介意。
“找L-Acoustics公司的人来重新调试一下吧。”他交待了一句,就离开了宴会厅。
回到办公室,便开始觉得头痛,不知是因为何苏仪临走提到的那个名字,还是因为早上淋得那场雨。

8

当天晚上,程致研就病了,先是发烧,发到三十九度几,第二天一早热度退了,又开始重感冒。他对医院有严重的心理阴影,没有去看医生,只请了两天年假,在家休息。
那两天里面,他跟查尔斯通过一次电话,秘书给他送过一次东西,钟点工来打扫过房间,临走替他褒了一锅鸡汤。他吃了感冒药,睡得醒不过来,整锅的汤都烧干了,如果不是吴世杰刚好过来看他,很可能会煤气中毒就此挂掉。
“你看,我又救了你一次。”吴世杰居功自傲。
“要不是你,我也不会感冒。”他都不记得上一次生病是哪年哪月了。
“拜托,说话可不可以不要这么gay,别人听到会怎么想。”吴世杰赶紧撇清关系。
他哑着嗓子大笑,他们俩被人当作是一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吴世杰女朋友太多,他又一个都没有,总之都是定不下来的人,也难怪别人那样想。
临走,吴妈又劝他:“你这个样子,还是到酒店去住几天吧。”
“都差不多好了,明天就回去上班。”他推脱道。
以他的职级,是可以在天庭有个长期的房间的,但这个特权,他从来没用过。每天在那里工作十二个钟头,有时甚至更久,戏都演够了,总得给自己留个喘气的空档。
而且,他也很中意现在住的地方,建国前造的西式公寓,房间很大,地板踩上去咯吱作响,窗很多,窗边绕着凌霄和爬山虎,阳台对着一个小公园,有些像记忆中小时候的那个家。邻居大多是上了年纪的阿公阿婆,要么就是喜欢搞殖民地情调的外国人,见了面都很热络,背过身谁都不认得谁。他觉得这样很好。
两天之后,程致研回去上班,工作堆积如山,一连几天他都加班到很晚。
很快就到了周末,那天晚上,沈拓突然来办公室找他。
他有一阵没见过她了,同期的培训生当中,最受mentor冷落的估计也就是她了。想到这个,他心里多少有些愧疚,赶紧让她进来坐,放下手里的事情,耐下性子来问她:最近都做些什么?怎么这么晚还不下班?
沈拓回答说,这一个礼拜都在做“大师计划”的ele package,因是第一次没什么把握,看了许多从前的资料,总算做完了,明天就要交了。
“关博远让你一个人做这个项目?”程致研打断她问。
“不是,”沈拓摇头,“还有司南,关总让我们两个人写一个草稿出来,然后给他审核。”
“怎么不见司南加班?”
“她也加的,我们分工不同。”沈拓解释,丝毫没有贬低别人抬高自己的企图。
程致研对她的印象更好了,对她说:“先拿来让我看一下吧。”
她笑着说“好”,计划书她已经打印出来,随身带来了,此行的目的或许就是来听听他的意见的。
最前面是大师Freidman的背景介绍,任何一个百科网站上都能查到同样的内容——Alfred Freidman,现年二十六岁,十一岁成名,获过无数世界级大奖,签下一个又一个天价唱片合约,一次接一次的环球巡演…
而后是经纪公司向W天庭提出的要求:
1.吃全素,厨房需单独准备一套全新厨具,以免沾染荤腥。
2.在餐厅用餐时,必须有单间,保证不受打扰,不与其他人同桌。
3.饮用水只限指定牌子的矿泉水,以及指定年份的Krug香槟。
4.每天下午四点饮英式下午茶,大吉岭红茶,司康和青瓜三明治。
5.床单一日换两次,浴室龙头里放出来的水需经水质及酸碱度测试。
6.入住酒店期间,未经经纪公司安排,不签名,不接受任何形式的采访,亦不能有任何身体接触。

看完这整整一页,程致研笑问:“跟你们联系的是不是Freidman的秘书戴安?”
“对。”沈拓点点头。
“戴安人很不错,”他向沈拓解释,“之所以提这么多古里古怪的要求,是因为Freidman有艾森伯格综合症。”
沈拓有些意外:“司南在一个乐迷论坛上看到别人这么说,原来是真的。”
她们果然是分工不同,司南也是做了不少功课的。
“Freidman每次去纽约,就会住在曼哈顿的W酒店里,那里的人都知道,他其实不难相处,只是很讲究规则。”他试着宽慰沈拓。
看得出公关部这次真的是动了一番脑筋的,给大师准备的房间是位于九十二层的“夕雾”套房,面积约两百平,复式两层,看正江景。为了保证安全和安静,“夕雾”上下左右的房间都会被空出来,在Freidman逗留期间无人入住。
宴会厅的斯坦威钢琴也将被搬到夕雾套房,供大师使用。那架琴是价值数百万美元的古董,每移动一次都要请专家调音保养。但就算再麻烦也是值得的,这架花大价钱从索斯比拍得的古董琴,经Friedman之手弹过,媒体不可能不报道,天庭想不出风头都难。
所有这一切安排,在将要发给Freidman经纪公司的Wele Package都有制作精美的照片,和详细的英文介绍,文笔很不错。
“这一段是谁写的?”程致研指着一段客房介绍问沈拓。
她看了看回答:“哦,是司南。”
“她一个人写的?”
“对,”沈拓就是这么老实,“她说她只是抄了几句艾米莉·狄更斯的诗,但我觉得她英文真的很不错,笔头特别好。”
程致研笑了笑,并未多言,指出几个措辞上的小问题,就把计划书还给了沈拓。他想,这恐怕是个机会,让关博远知道,他不止会叫姐姐。

9

程致研的办公室在七十九楼的西北角,只有一面是墙,其余三面都是玻璃。已是深夜,天是黑的,没有星星,天际线以下,远近都是灯光璀璨的。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台灯,暖白色的光照着两个人。
谈完工作,沈拓仍旧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到底不是长于此道的女孩子,盘亘了几秒钟,气氛便有些尴尬。
她来得的时候,手里拎着一只印着酒店LOGO的无纺布袋,方才说话的时候就一直放在脚边上,没有动过,直到此时才弯腰从里面拿出一只不锈钢保温杯,放到他的办公桌上。
“这两天总听到你咳嗽,这是感冒茶,我让家里的阿姨煮的,我从小就喝,不苦,而且很有用。”她这个人就是这样,会紧张,但不会慌乱,只是说话的语速变得很快。
程致研有些意外,他与同事的关系一向很淡,而且,也无意改变。
“太麻烦你了,”他对她说,“可惜我不大能吃中药。”
她知道他是在国外长大的,以为他不相信草根树皮那一套,一时便有讪讪的。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怕苦?”他笑着问她,想缓和一下气氛,不至于让她下不了台。
“是我自己怕苦,总以为别人跟我一样。”她也回了一个微笑,伸手拿起那只保温杯,放回袋子里。
她俯身下去的一瞬,细柔的灯光倾泄在她身上,衬衣领口露出一点锁骨,显得有些瘦弱。他看着她,有一刹那的感动,毕竟祖父去世之后,再没有谁为他做过这样的事情了。
他不想太扫她的兴,就多解释了一句:“我不能吃中药,是因为胃不好。清热的药里常有黄岑,我一吃就会胃痛,痛怕了,所以不敢吃。”
沈拓听他说得这样内行,倒被他镇住了,笑了笑回答:“我还真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黄岑。”说完就拿了东西,告辞走了。
第二天一早,她又来了,仍旧是那只保温杯,放在他桌上。
“这次是我自己泡的,”她对他说,“桑叶、菊花、薄荷、甜杏仁和竹叶,没有黄岑。”
他抬头对她笑,有些无奈,却还是把杯子留下了。
她转身要走,又被他叫住。
“你有没有跟别人说,我替你看过大师计划的草稿?”他问她。
“没有。”她回答。
“那很好。”他点头。
她定定看着他,脸上有些疑惑,却什么都没问。
人的第六感是很神奇的东西,从那个时刻开始,他觉得她是可以信任的。

10

九月,台风走了,大师计划在顺利进行中。
Freidman的行程,以及随行人员的数量已经确定,房间都已预留出来,酒水饮料、厨具、床品,也都按照特殊要求,一一采购到位,由公关部准备的Wele Package也交到了经纪公司手上。
一切都和程致研预料的一样。
中秋节过后,便是名媛何苏仪的结婚的日子。
名媛的未婚夫王晋,是一家社交网站的总裁兼CEO。那个网站即将在纽交所上市,正处于最终审核之前的静默期。虽然按照证券市场的惯例,王晋保持沉默,不向投资者提供消息,但却不妨碍他与何苏仪一起在娱乐版频频高调亮相。
王晋的主场在北京,他发迹的时间不长,还没来得及到处置业,一到上海就住进了天庭酒店,何苏仪时不时过来看他。所以,婚礼前的那个礼拜,几乎每天都能在金融区方圆一公里内看到这对鸳鸯的身影。
而如影随形的还有另一群人,那就是娱记。
其实,王晋说穿了不过是一个互联网新贵,何苏仪是英文频道主持人,做的又是财经类节目,虽说有些名气,但也算是比较小众的,之所以能吸引这么些狗仔队,完全是拜王晋的前妻所赐。
王晋的前妻姚路是电视剧演员,几年前两人结婚时,王晋刚刚辞了工作开始做网站,真真是砸锅卖铁,一点积蓄都没有,吃的住的用的都是姚路挣出来的。后来,王晋的网络公司经过几次成功的融资,身家越来越可观,两人之间的关系却是急速恶化,很快就协议离婚了。当时只说是性格不合,直到年初,何苏仪公开了与王晋的恋情,才有人开始猜测,王姚二人婚姻走到尽头,何名媛或许功不可没。
这一本情债是娱乐记者眼里是不可多得的好题材,跟踪的跟踪,蹲守的蹲守,巴望着能抓到爆炸新闻,最好王姚何三人狭路相逢,大打出手。于是,那几天天庭的大堂吧里总是坐着几个这样的人,看打扮就知道不是习惯消费五百块一顿下午茶的人物,每次都只是枯坐,看到何苏仪和王晋就冲上去拍照采访。
礼宾部出面赶过几次,没用,却也不敢做的太绝,说到底还是因为天庭没有深厚的媒体根基,与记者撕破脸,到头来恐怕引火烧身。
不得不说何苏仪在这点上做的十分漂亮,确有几分名媛风范,她并没有为难酒店,反而自掏腰包为在蹲守的记者提供简餐,中西式自选,扬州炒饭或者法式三明治,趁那帮人吃的开心,自己则和王晋二人从VIP通道从容出入。
就这样,总算混到了婚礼当日,主宴会厅里一早就有人布置、彩排,公关部的小喽罗们也被叫去帮忙,司南和沈拓自然就在其中。程致研刚上班就在电梯厅遇到她们,两人都已换了制服,正准备去八十四楼。
他并不是喜欢研究女人穿着打扮的人,却不知为什么一眼就注意到司南脚上的鞋。她没穿酒店发的四平八稳的中跟工作鞋,却穿了一双黑色高跟鞋,鞋跟足有四寸,愈发显得腿很直,足踝纤细。
他心里却只是想,这个笨蛋,穿这样的鞋站上一天,真是找死。
果然,到了下午,他又在管家部仓库遇到她,她正缠着保管员要小号的曲别针,说是伴娘礼服上要用的,趁机就找了个地方坐了一会儿,脱了鞋子,说腿快断了云云。
他突然也有了幸灾乐祸的兴致,对她说:“谁叫你穿这样的鞋。”
她并不介意,笑答:“听说六个伴娘里有三个是模特,我不想站直了只到人家肩膀。”
“去换双鞋吧,”他劝她,“还有大半天要站呢,晚上宴会开始事情更多。”
仓库保管员拿着一盒曲别针来了,她一把接过去就要走,嘴上说:“来不及了,人家等着用呢。”
“那我替你去拿吧,你的工作鞋在哪儿?”他脱口而出。
“在更衣柜里,可我没带钥匙,”她回答,“钥匙在我办公桌上笔筒里。”
“我一会儿给你送过去。”
她笑着谢了一声就走了,剩下他在那里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拦了这么个差事。
但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到。他先去公关部办公室,找她的钥匙,而后又去女更衣室,托一个管家部的女孩子找到她的工作鞋,装在一只塑料洗衣袋里拿上去。
他在上行的电梯里遇到查尔斯的秘书元磊。
元磊手里拎着一只菲拉格慕的纸袋,看到是他,就说了一句:“帮老板买点东西。”
程致研点点头,心想,何苦跟我解释。
电梯到八十四楼,他走出去,元磊也跟着出来了。
司南正跪在前厅的地毯上,帮司仪往身上别扩音器。
他站在原地,眼看着元磊朝司南走过去,把那只红色纸袋交到她手上。

11

程致研退回电梯里面,独自下到办公楼层,又找了个人把那双鞋送回员工更衣室。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的自己,那时他曾经怀疑自己是被诅咒的,所有梦想都不会成真,噩梦却会一一实现,想要的东西都得不到,即使握在手里也留不长久。不得不承认,命这种东西,是很玄妙的。
午夜之前,他正准备换衣服回家,blackberry震起来,是四位数的内部号码,屏幕上闪着的名字是沈拓。
她从来没打过这个号码,他有些不好的预感,接起来就问:“什么事?”
“有几个记者闹事,要见领导,关总已经下班了。”话说得简单明了,背景很吵。
“就你一个人?”他问。
“不是,大堂值班经理也在,还有司南。”
“叫保安了吗?”
“叫了。”
“你们现在在哪儿?”
“商务中心的面谈室。”
“我马上过去。”他揉了揉额头,出了办公室去电梯厅。
五分钟之后,程致研到了位于第八十层的大堂。从外面看,场面控制得很不错,当时已近午夜,大堂吧已经没人了,只有礼宾柜台前有一对男女在办入住手续,接待员笑脸相迎,轻声轻气的讲话,一根针落在地上也听得到,但就在十几米开外,商务中心的面谈室里已经闹开锅了,几个穿黑西装的保安等在门口没有进去。
闹事的记者有四五个,看样子不是一家媒体的,带头的是一个三十几岁的胖子,正指着大堂经理的鼻子骂:“你们这是开门做生意的态度吗?小包的照相机是何苏仪的人摔坏的,你们不管,反倒把我们扣在这儿,你们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解释!必须给我们道歉!”
大堂经理脸上是处理投诉时的标准表情,微笑,时不时点头,表示万分理解,直到看见程致研进来,那招牌式的笑容才松懈了半分,欠身起来,对胖子说:“蒋先生,这是我们副总,姓程。”
程致研的名片递过去,胖子就开始对他控诉在场的每一个天庭的人。他笑着听着,打太极似的绕着,这种事他见的多了,一向是对事不对人的,不管客人怎么无理取闹,都不会生气。他觉得面前这个姓蒋的胖子其实并不坏,不过是因为守了一个礼拜,什么新闻都没捞着,回去没法交差,所以急了,等骂够了,送几张餐券,至多一晚住宿,也就打发了。至于道歉,是最容易最不值钱的。
控诉完大堂经理,胖子的矛头转向司南:“还有你,我刚跟你说话,你为什么不理?”
司南愣了愣,笑了一下。
“你别笑,说的就是你!狗眼看人低是不是?”胖子又伸出胡萝卜似的食指。
程致研走上一步,挡在司南前面,把胖子的手拨开,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蒋先生,请你自重。”
胖子见状嗤笑一声:“怎么,就她说不得是不是?”
“蒋先生,”司南往边上推了推程致研,还是对着胖子笑,“你刚才跟我说话,我没听见,是这样的…”
程致研伸手拦住她,对沈拓说:“去叫保安进来。”
沈拓和大堂经理同时愣了一愣,另外那几个记者却开始群起攻之。沈拓赶紧开了面谈室的门,保安鱼贯而入,不多时就控制住了场面。
临出门,胖子瞪着程致研,威胁道:“你等着红吧!”
他看着胖子,回答:“行啊,我等着。”

12

程致研知道,这件事可能远未到了结的时候。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幸运的人,每一次冲动,每一个鲁莽决定,都终将付出代价,但是,至少对于司南和沈拓来说,这漫长的一天已经过去了。他让她们去换衣服,然后打电话给车队,让值班的司机开一辆商务车出来,送她们回家。
司机问他地址,他怔了怔,回答:“把车停在办公区楼下,钥匙留给门卫就行了。”
他独自下到底楼,从门卫那里拿了钥匙,坐在车里等她们。不多时,司南和沈拓一前一后从旋转门后面出来,看到他坐在驾驶座上很是意外。
“上车,”他对她们说,“我送你们回去。”
“你肯定?”司南笑起来,“沈拓家倒是不远,可我住在浦西。”
“那就先送沈拓,再送你,”他看着她回答,脸上还是淡淡的表情,“我也住浦西,反正都要过江的。”
她们听他这么说,异口同声地道了谢,拉开车门却不知道该怎么坐。让他像司机一样,一个人坐在前面似乎不太妥当,但谁坐副驾位置,好像也是一个很难决定的问题。
直到他开口发话,说:“都坐后面吧,记得系安全带。”
两人倒还听话,上车坐定,分别报了地址。他发动车子,开出U型车道,驶上往南去的大路。时间已是凌晨,金融区几乎成了一座空城。从历峰大厦到沈拓家住的那个小区,不过十来分钟的车程,一路上两个女孩子都在聊名媛婚礼上的见闻,诸如新郎的朋友带来的女伴是谁谁谁,何苏仪的婚纱是多少钱买的,戒指上那颗石头又有多少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