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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朗坤无奈耸耸肩,安慰道:“别怕,一切我都会安排好,你只需要守在相国寺,时辰一到便将僧人们熬好的米粥抬出来。”
“就是把粥舀出来递给灾民?”
“嗯,多带几个人帮你。”
“如果有人抢,或者打翻了粥桶呢?”
“我拜托了京兆尹带人过来帮忙。”
我惊讶极了,问:“他怎会帮你忙?”
秦朗坤神色有些窘迫,避开我的目光。“除了他,我想不到别人了。”
心领神会,我没再追问,悉心记下这几天要忙的事。
正月十五清早,风雪竟然停住了,云破日出,久违的光束令人觉得欣喜若狂。我作为秦朗坤的夫人,代表秦家去施粥。秦夫人特地为我打扮了一番,描眉画黛,蓝锦深衣绣以银纹,披上一件暗黄的狐裘,看上去高贵娴雅而不过分招摇。
相国寺门前已聚集了不少灾民,却没有像我预料中一样蜂拥,反而排着几条长龙般的队伍。老弱妇孺在前面,男子都排在后面,殷殷望着我。周边站了两队衙差,蔺水蓝披一方大氅,驾着枣红大马居高临下注视人群。
罗净率众僧将几桶粥陆续扛了出来,人群中偶有骚动。好在蔺水蓝的威风起了作用,他的马一跺蹄子,人们便安静下来。我不由抿唇一笑,看来人都是欺善怕恶的。
难民们风餐露宿多时,还有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了,大都表情呆滞,一拿到粥的便找个地方呼啦啦喝起来。整个相国寺门前无人喧哗,出奇地安静。
虽然不是重活,只需要抬抬胳膊,可一整日下来,我的胳膊已经不能要了。中午也只喝了一碗粥,饥肠辘辘,到日暮时分,人群渐渐散去,我腿一软,往后跌倒了。
几个丫头惊慌失措搀着我在凳子上坐下,罗净不知何时出来的,瞬间出现在我面前,伸手替我把脉。
我摇摇头,笑着说:“没事,就是累着了。”
罗净的神情好似很欣慰,温和得像对其他人一样对我说:“你的善心会得到善报。”
怎么看都觉得他假惺惺,这僧人向来喜欢冲我发怒。
衙差和僧人们都忙着撤东西,清理地方。罗净替我在路旁找了块石墩坐着,“这才第一天,你已经累成这样,还有两天,能撑下来么?”
“日行一善,我从前没有做到,将来也不知能不能做到,现在就尽力而为罢。”我甩了两下胳膊,瞥见罗净的布鞋踩在雪地里,都湿了。阳光这样好,雪一定化得很快,僧人衣着单薄、鞋袜也都不御寒,还真是苦呢。我突发奇想说了句:“我替你纳双鞋底吧?”
罗净显然一愣,不明白我何出此言。我微微扬起头,正好被夕阳迷了眼睛,笑眯眯望着他说:“日行一善啊!”
他背着光,令人看不清表情,不过我总觉得他在笑。
“于归,你想帮助更多的人吗?”
“当然。这样施粥,短短三日能帮多少人呢?他们还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可我怎能想出更好的法子?即便有,我也没那么多银子…”
“如果我出银子,你愿不愿意帮忙?”
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却是他真真切切说的,他出银子。我反复打量他几次,狐疑道:“你难道比朝廷四品官员还有钱?”
“有,只要你肯,多少都有。”
此话一出,我从石墩上弹了起来,瞪大眼睛盯着他,“平日里老把贫僧贫僧挂在嘴边,原来你是富僧啊!”又放低声音神秘兮兮问,“你哪里来的银子?不会是相国寺的香油钱吧?”
他却不答我的话,字字铿锵说:“租一间宅院,开一座济民堂,专救济贫民、难民。所有的费用由我担当,你时常去照看一下,也领一份月钱。如何?”
“月钱我就不要了,你只消告诉我你那么多银子哪儿来的?”
他轻笑一声,眉尾高扬,“天机不可泄露。”

第一章 玉簟凉-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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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内白雪皑皑,中间扫出一条暗色的路,花圃里厚厚的雪依稀在融化,可是花儿恐怕都要冻死了。墙角那株梅花被冰雪压弯了枝条,不知今年还能否开花。
因下人都出去帮忙了,晚饭是秦夫人亲自下厨做的,都是我爱吃的大鱼大肉。秦朗坤眉眼含笑看着我:“辛苦了,于归。”
秦夫人见秦朗坤对我的态度,也甚感欣慰,拍拍我的手:“好孩子,多吃点,今晚可是犒劳你的。”
“还有秀秀他们,大家都很辛苦。”
“放心吧,他们这会在厨房吃得正欢呢!”
刚举起筷子,秦朗坤忽然侧头盯着外面,面容僵住了。我扭头一看,别样灿烂的月华下,一个黑色身影伫立在院门处,迟迟未动。
秦朗坤将筷子一放,深吸口气说:“于归,添碗筷。”
我马上起身去拿,眼角余光看见秦朗坤眼中流淌的不安。这样我便知道了,是蔺水蓝。
取了碗筷,烫了壶酒回来,蔺水蓝已然在桌前坐下。我正要俯身行礼,蔺水蓝止住我,轻咳了咳:“不必拘礼。我只是过来告诉少夫人,明日我公务缠身,不能前去,会派亲信过去。请夫人也不必担忧。”
“有蔺大人安排,当然没有什么可担忧的。”我直勾勾盯着他,他却不敢看我。蔺水蓝何时变得如此收敛了。
秦夫人客气道:“蔺大人今日也辛苦了,快些吃吧,不用拘谨。”
我嘟着嘴瞥了蔺水蓝几眼,自顾自端起碗狼吞虎咽吃开了。
秦朗坤和蔺水蓝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面无表情,或者看着碗都能愣许久。实在看不下去了,秦夫人用完饭,我马上扶她回屋歇息。
独自踩着雪回房,一脚深一脚浅,偶尔从空中传来两声喜鹊的鸣叫。抬头望望,浑圆的月挂在夜空,寒星稀疏。途经客堂的窗外,我按捺不住好奇,透过窗棂的缝隙朝里窥视。只能看见秦朗坤的背影,腰杆挺直,他替侧边的蔺水蓝斟酒,轻声细语说着我听不见的话。
请人家帮忙,总是要表示感谢吧?我是这么想的。秦朗坤心里只有沈云珞,不论蔺水蓝怎么逼他、怎么要挟他,只会令他更加抗拒。
稍稍安心了,刚举步离去,忽闻一声低呼。像是秦朗坤发出的,我来不及细想,快步冲向厅堂正门,只见蔺水蓝紧紧捉住秦朗坤的双肩,强硬将他往桌上按。
我气得浑身发抖,喝道:“住手!”
两人都愣住了,秦朗坤猛地推开他,朝我走来,轻轻揽着我,背对蔺水蓝说:“我已有妻室,请不要再继续纠缠!”
蔺水蓝淡淡看着他,最终一言不发,擦身而过。
我心痛看着他,轻唤:“公子…”
他打断我,面无异色:“你回去歇息,明日还要忙的。”那神情还是一贯的疏离,仿佛要拒我千里。
我温柔应了声,头也不回走了。越走越远,影子被拉得斜长,然后逐渐与黑暗融为一体。
轻轻杨柳风,幽幽桃花水。
济民堂坐落在汴河岸边,离相国寺不远。我看着窗外的景色出了神,柜台上猛地传来一声“啪——哗啦”!扭头一看,罗净拉长着脸站在柜台前,“我才出去一刻,你就偷懒。”
我拨了几下算盘珠子,满不乐意嘟喃:“算盘太难了,而且…又不是一时半会能学会的。”
“那就天天练习,总能学会。”罗净将食盒递给我,“你先吃。”
“等你看完病人我们再一起吃。”我领他进了宅院,那些临时搭的棚子里的难民纷纷转身朝罗净作揖表示感激。我侧头低声冲他笑,“大师,你看大家多敬重你。”
“不,那是敬重你。”
我感到惊诧,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圈,发现他们的确是在看我,顿时有种慌张的感觉。
“我不是告诉你了么?济民堂是以你的名义开办的。”
我点点头,“可钱财都是大师出的呢!”
“只要是救人,谁出的钱有何关系?不必失措,别人敬重你,是因为你先敬重他们。不论荣辱,一切都安然接受。”
我双手合十,诚心朝罗净鞠躬,“多谢大师。”
进了屋子,通铺和地铺上的人大都熟睡,有些因忍不住疼痛在呻吟。罗净挨个看过去,仔细望闻问切,一名小厮在旁边记录下罗净说的话,以观测每个人的病情。
这些都是无家可归的人,因此从中挑了些识字的、会做饭的留在济民堂照顾,亦算是做长工。
看完这最后一个屋子的病人,罗净长长松了一口气,欣慰道:“春天就是万物复苏的时候,人也一样。”
我兴冲冲拎着裙摆跑了出去,“好了,我们去吃饭!”
“你明明很饿,方才却不吃。”
我回首朝他粲然一笑,“大师你是东家,东家没吃饭,伙计敢吃么?!”
他摇摇头,想笑却忍住了,“贫嘴。”
揭开盒盖,发现包子已经冷掉了。我轻轻捏了捏,又使劲闻闻,大嚷道:“什么包子啊?”
“豆沙包。”罗净不冷不热答,自己拿起一个咬一大口,“你想要什么包?”
“当然是大肉包!你真不讲信用,每回都说明日买,明日复明日,日日都是豆沙包!”我把包子扔进食盒里,板着脸往柜台上一坐,“我天天为谁忙活,到头来连口肉包子都吃不上…”
罗净没答话,他向来如此,在包子问题上以沉默应对。过不了多久,他又会说:明日买。
于是在他开口之前,我凶巴巴喊道:“不许再说明日,我现在就要吃!”
侧目瞥见罗净一声不吭站了起来,我扭头一看,竟然是皇上和逍遥王双双出现在面前!顿时傻了眼,皇上怎么出宫来了?还有华容添,他怎么会来找我?活见鬼…
皇上穿着普通的锦服,轻轻嘘了声,但面上威严不减:“专程来瞧瞧这大名鼎鼎的济民堂,没想到碰巧打扰二位用饭了。”
“皇…”我张口就喊,但立即反应过来,后面那个字赶紧咽下去,换两字出来,“黄大哥!不打扰、不打扰!”
看着皇上身边微笑如昨的华容添,赔着笑脸喊:“黄三哥!”
他们二人的目光皆看得我心里发毛,侧头朝罗净使眼色求救。
罗净淡定问:“不知有什么地方能为二位施主效劳?”
“随意看看,你们可以继续吃。”皇上笑睨着我,“只是秦夫人似乎吃的不怎么开心。”
难道方才的话都让他们听去了,我背上一阵凉意,脸上却发烫,小声嘀咕:“没有…我…”
“不如黄三哥请你去吃大肉包?”
“啊?”我瞟了华容添一眼,再瞟一眼,他却神色如常笑道:“那么黄大哥呢?”
“在此处转转,看看济民堂是如何济民的。”皇上拂了拂衣袖,双手负在身后,“老三,秦夫人现在可是百姓心中的活菩萨,替我好好招待她。”
“是。”华容添笑颜俊朗看着我,“秦夫人,请。”
我忐忑不安走出了济民堂,也不知华容添现在是怎样的态度。不过走远了,我渐渐看出来了,他在皇上面前装作若无其事一般,现在却根本不理我,光顾着往前走。
我猛地收住脚步,他走出一段路去了,才转身看。只是一直盯着我看,没有开口。路上人来人往,我们却如两尊雕塑,坚守彼此的位置,谁也不肯朝前迈一部。
午后的温暖阳光就从我们的对峙中慢慢流转,春风一起,周边杏树摇曳,花瓣纷飞。那像淡粉的雪,落地寂寂无声。最终,我拗不过他,耷拉着脑袋走去拽住他的衣袖,“都过去一年了,王爷…”
他将衣袖一点一点抽出,并不看我,淡淡说:“九个月。”
“你要不要这么小气?”我用埋怨的眼神瞪着他,“还逍遥王呢…”
“徒有虚名而已。”
他负手朝前走,我一路跟上去,发觉他手中少了那把扇子。难道经过上次的假梦,他真的已经看开了么?我乐颠颠拖着他胳膊问:“王爷,你是不是梦到过我?”
他侧目瞄了我一眼,“什么意思?”
我撇撇嘴,故作迷惑道:“我梦见王爷了,好像就在王府里,还听见你和我说话。”
他怔了怔,又冷冷道:“你已嫁作他人妇,还说这种话。”
“你不要逃避了,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王爷,你看着我。”
他扭头看着我,两人又在街上停住了脚步。
打量我一番,他嘴角勾起一抹轻佻的笑容,“看完了,比从前更有风韵。”
我翻了个白眼,“王爷可比从前憔悴多了。”
“我夸你一句,你反倒贬我一句,究竟谁小气?”他又继续朝前走,笑着喊,“再不走,我不请你吃大肉包了!”
闻此言,我心中着实欣喜,不仅仅为大肉包,更重要是他的笑语。屁颠屁颠跟着他身后,谄媚道:“王爷,你不憔悴,还是和从前一样风华绝代。”
“你真是本性难移…”
“咦?玉临王也这么说我!为何这样说,我本性是怎样的?”
他顿了顿脚步,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轻轻吐了声:“傻丫头…”
回到济民堂,门市里只有两个小厮,我们便进院子去寻皇上和罗净。不过院中并无他们的身影,最后发现他们在柜台后面的小屋里。我轻轻挑起门帘子,朝里问:“皇上?”
里头传来皇上的声音:“你们回来了。朕该走了。”说着,脚步声沉稳,从里屋走了出来。
罗净跟在他身后,垂目,一言不发。
待他们走远了,我拉着罗净低声问:“怎么回事?”
罗净双眼一眯,眼珠子转了转,“没什么,皇上看了济民堂的账目,说要拨银子给我们。”
“真的么?那不是有更多的银子了?”我笑逐颜开,推了他一把,“那你板着脸做什么,吓唬我!”
罗净蹙眉嘘我,“秦夫人,注意言行。”
我马上收敛了,装出一副娴雅的模样,迈着细碎的步子出门,临了回头冲他莞尔一笑:“你板着脸做什么,吓唬我…”
罗净显然一愣,我甩下帘子,“噗嗤”一声笑了。
和煦的三月,春意盎然。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据说是近几十年来最大的事。有人津津乐道,有人担惊受怕。我行走在其中,竖起耳朵仔细听各种各样的说法,恐怕都是谣言。可秦朗坤对此事只字不提,我便急着找到了逍遥王府。
谁知雪姣愁容满面告诉我,王爷仍然住在醉月楼,不在府中。以为他想通了,原来还是这样执拗。我只好去醉月楼,路上又遇见许多人被抓了,官兵拿着铮亮的长矛,在金灿的阳光下却显得冰凉刺骨。
醉月楼白日冷清,大门半闭,我径自走了进去,楼梯上一名身段婀娜的女子懒洋洋喊道:“什么人呐?”
我一板一眼答道:“有急事求见逍遥王爷。”
女子轻蔑笑笑:“难道又是王府里的几夫人?”
我心中着实一愣,恐怕最近雪姣她们来寻过王爷。凛然对上她的目光,正色道:“请代为通传,济民堂秦于氏求见。”
女子一怔,半晌没反应。她身后又冒出一女子,急急说:“是济民堂的秦夫人…快去通知香落。”
两人皆朝我恭敬笑道:“请夫人稍后片刻。”
我却纳闷了,怎么只一会工夫,她们对人的态度截然相反?不一会,一个小丫头从后堂匆匆跑出来给我上茶,目光热切望着我:“请夫人喝茶。”
“呃…我只是来见王爷的,你们不必费心招待了。”
小丫头甜甜笑道:“秦夫人,你是京城里最了不起的女子。能伺候您喝茶,是小绿的福分!”
我便端起茶盅来喝了一口,赞道:“好茶。”
小丫头回头冲后堂大叫:“你们看!夫人喝我的茶了!”
我才注意到,楼梯后面的那道门边,好几个小脑袋怯怯探出来。看着那些纯真的面孔,不由笑了。一个管事的妇人将丫头们都拉了进去,使劲给我赔笑脸。
不多时,一名颇有姿色的女子缓缓下楼来,柔声道:“秦夫人,请随我来。”
我暗自思忖,她便是醉月楼的花魁罢,华容添的新女人。

第一章 玉簟凉-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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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将我带进房中,便合门出去了。没想到在这样醉生梦死的地方,竟设了一间工整明朗的书房。华容添披衣坐在窗边摇椅上,轻轻摇晃了几下,侧头对我笑道:“真大胆,这里也敢找来。茶在桌上,自己倒。”
我顾不得喝茶,直接走到他面前问:“蔺家究竟出什么事了?这两日的传言越来越令人不敢相信。”
“你来问这事的?”华容添歪着头看我,“你家秦大人没告诉你么?”
“他认为我没有必要知道。”
“确实没有必要,都是朝堂中的事。”华容添放下手中书卷,凝神看向窗外,“牵连了不少人了。”
“现在外面人心惶惶,王爷,蔺丞相辞官、蔺淑妃被废,蔺家真的要垮了吗?”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蔺丞相辞官隐退实属被逼无奈,蔺淑妃被打入冷宫…相信是为人所害。如今蔺水蓝可是孤身作战了。”
“为何会这样?”
“盛极而衰。”
这不过是推搪之词,我嘟起嘴表示不满,“你们总以为我什么都不懂。”
华容添思索许久,又开口解释,“赈灾款出了纰漏,被一些官员钻了空子,中饱私囊。其中有好几人是蔺丞相的门生,往年也是一样,他们为了贿赂孝敬恩师,不惜贪污巨款、自毁长城。皇上勃然大怒,原想彻查,但蔺丞相得知风声后立即引咎辞官,至少还保住了家族的脸面。可惜皇上不罢休,将吴千雁堕胎一案和进贡脂粉掺药一案又提出来重审,蔺淑妃被冠以妒忌成狂的罪名打入冷宫。”
我忽觉双腿有些发软,皇上再宠爱一个女人,也不会把她当妻子看待。
“蔺家得势五十余载,终究会有没落的一日。新的贵族又会崛起,循环往复,自古以来如此。”
“城里抓人是抓什么人呢?”
“无非是一些跟贪污案有牵连的人。一门豪族垮台,不单是他们一家人的事。”
“唉…没想到会这样瞬息万变。”
华容添惬意闭上眼睛,深深吸气,“你闻闻,是什么香?”
我走至窗前,向外瞧了瞧,是一株桃花刚好长得与二楼平齐高。左手抓住窗台,上身全探了出去,右手极力向下伸去,想要够到哪怕一朵花。
身边的摇椅吱嘎响了声,接着我的腰被华容添扶住了。他拉我回来,自己探身下去,轻易便摘下一朵小花。
原本紧张的心绪顿时放松了下来,我盯着他手中的灿烂桃花,想起相遇的最初,他看我时迷离的目光。原来我并非记性不好,只是没有用心去记。
华容添将桃花别在我发髻一侧,目光赞赏:“发髻比从前梳得好看多了。”
“在家闲得慌,便跟娘学这些。我还会做菜、做糕点了。”
“你自己的娘呢?还在苏州?”
心里咯噔一下,有些慌张,他从未问过我的家世,或者说从来没谁问过。
见我没吱声,华容添倒是先说了:“我不该问,若你有娘亲,早就会说起了。”
我象征性的垂下头,表示难过。
“秦夫人,还有别的事么?”他客气问道。
我摇摇头,他能这样待我尚且不错,要想回到从前,已经不可能。
从醉月楼出来,又遇见官兵抓了人,大多行人都躲在两旁的屋檐下走,不敢上官道。可惜了这时节的花团锦簇、落英缤纷。
自从有了济民堂,我陪秦夫人的时间自然少了许多,这日为了补偿,我们带了几名女眷,上南郊去放纸鸢。
春风拂面,裙袂飞扬。碧空如洗,莺啼燕语。传闻此处是纸鸢胜地,许多富家小姐带丫鬟出来嬉耍,也有寻常人家的女子热热闹闹地结伴而行。
我们找了块柔软的草地,席地而坐,秀秀带着两个丫头去放纸鸢了。秦夫人看上去气色很好,半眯着眼望着湛蓝的天空,惬意、安详。五彩斑斓的纸鸢渐渐升起,零星点缀在空中,令天空不再寂寞。
我打算拿出些糕点来吃,一回头,竟看见了一身火红袈裟的罗净。他身边的魁梧身影不正是长庆王?我忙垂头倚在秦夫人身边,小声嘀咕:“他怎么还跟着他…”
“你说谁?”
“噢…是相国寺的罗净大师,和长庆王。”
秦夫人仍然望着天,这些事原本就与她没有多大关系。忽然叹了口气,幽幽看着我:“于归,你可要给我们秦家生个男丁,不然,我下了地府没法向他爹交待…”
我乖顺点头,安慰她。可惜,这根本无法由我自己决定。在她肩头蹭了蹭,撒娇一般:“娘,别说这样的话,你要好好教训公子才行,不然我自己哪里能生儿子?”
她轻轻颔首,抚摸我的头,“于归,这两年,多亏有你。”
我正想答话,忽然感觉秦夫人身子一沉,往一侧倒了下去。忙直起身子扶住她,心猛地好似空了一般,不知所措望着她煞白的面容。好半天,我提上一口气,嘶喊一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