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耘眨了眨眼睛,觉得呼吸也有点苦难起来。
“来吧。”警官对他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董耘抬起腿,跟上去。可脚下的步子,却像被灌了铅似的,越走越重。
终于,李警官把他带进一间充满阳光的办公室。警官一进来就开始打电话。董耘根本就没注意他,而是自顾自地观察着这间房间。
窗台上放着一盆盆兰花和盆栽,墙上挂着各种画,靠窗的墙角有一张桌子,上面有一台咖啡机和一台面包机,旁边还有电水壶和茶叶。
正对着窗的那一面墙边则放着一张长方形的桌子,桌子的两边各有两把椅子。桌子和椅子都是白色桦木的,给人非常清新温暖的印象。在进门的墙角还有一张小小的办公桌,那应该是警官的办公桌,上面有一台电话和一架电脑显示器。
过不了多久,他听到门外的走廊上传来有节奏的脚步声,然后有人在门口喊了一句:“报告!”
李警官挥了挥手:“进来吧。”
一个年轻的警官率先走进来,后面跟着一个穿着蓝色制服的人,制服胸前别着一块牌子,上面有“7269”四个数字。那身制服似乎有些旧了,因为洗得都发白了,可是看上去很干净,董耘甚至觉得自己闻到上面那股洗衣粉带着漂白粉的味道。
那人穿着一双白球鞋,鞋头已经发黑,手上带着手铐,再往上看,竟是一张稚嫩的脸。
董耘有些诧异地张了张嘴,像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名叫丁浩的死刑犯人,竟然这么年轻——他几乎还是一个孩子!
“来了,”李警官好像总是笑呵呵的样子,“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7269’小丁,丁浩。这位是董医生。”
“呃…不,”董耘有些窘迫,“叫我名字就好,董耘,‘耕耘’的‘耘’。”
“行,行,”李警官笑着点点头,“那你们坐,随意坐。”
接着,他又请那位年轻警官关上门,去外面等。然后他就开始泡茶、泡咖啡,一副忙着招待客人的样子。
“哎呀,”他说,“这个咖啡机怎么用啊,我们这个年纪的根本用不来这些新奇玩意儿…”
“不用忙了,喝茶就好。”董耘连忙客气地说。
“真的吗?”警官往玻璃杯里倒了好大一把茶叶,看得人嘴里发苦。
董耘干笑了两声,转过头来,发现自始至终,这个叫丁浩的青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于,他连眼睛也不曾眨一下,只是定定地看着地面。
李警官把泡好的两杯茶放在长方形的白桦木桌上,对两人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坐,坐啊。”
董耘点点头,拉开椅子,坐下来。
丁浩先是没动,然后也机械地坐下,只是眼睛仍是下垂的。
李警官自己也泡了一杯茶,坐到他自己的办公桌后面去,轻咳了一下,和蔼地说:“开始吧。”
董耘头皮发麻,不知道该怎么办。要说他这辈子最不擅长的事,恐怕就是跟男人打交道——尤其是年纪比自己小的男人!
可是,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现在站起来逃走,似乎好像大概可能有点困难。于是他轻握拳头,放在最表假装咳了一下,说:
“你好,我叫董耘。”
“…”坐在对面的青年毫无反应。
“你叫丁浩?”
“…”还是没有反应。
“你…有什么心理问题要咨询我吗?”
“…”
他终于尴尬地不知所措。
李警官轻咳了两声,轻声说:“呃,不是的董医生,丁浩从到这里开始,就没说过话,所以才请你们来…”
董耘坐如针毡,恨不得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逃出监狱大门。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又觉得自己没办法这么做。这种事他不是做不出来,有很多次,他都从各种盛大的场合匆匆逃走,演讲台、谈判桌,甚至是现场新闻发布会的场中央…可这一次,他好像没办法这么做,他没办法什么也不说,就离开这里。
他深吸了一口气,脑海里出现的是蒋柏烈的模样,这位医生似乎…总是能够立刻就让人打开心扉。
“我也出过车祸。”董耘忽然说。
“…”
“差点死掉,在医院里躺了大半年,终于活过来了。不过身上还有许多疤痕,尤其是手臂上。”说完,他解开衬衫袖口,卷起来,那因为坚持锻炼而肌肉线条一流的手臂上,却有两道狰狞的伤疤。
坐在墙角办公桌后面的李警官不禁也探出脑袋。
丁浩的睫毛动了动,然后,在董耘的注视下,他终于缓缓抬起双眼,望向他的手臂。
“那是在一座大桥上,天已经黑了,”他继续说,“那条路一直有很多大货车或者运集装箱的卡车,那天天很黑,桥上的路灯也很暗,我开在最靠左边的车道,旁边就是另一个方向的车子,大家都开着大光灯…然后对面的大卡车忽然就压断了围栏,冲过来…”
说这些话的时候,董耘的手心是冰冷的,脑海里是刺眼的灯光,鼻腔里似乎还残留着当时现场那种橡胶烧焦的味道。
还有,还有那些血,微弱的呼救声,刹车声…
一开始他是强迫自己不去回忆这些事,时间久了,好像就变成了一种习惯,他真的不会再去想。可是他也清楚地知道,不去想,不代表问题已经解决了。
“我活下来了,”他扣上袖扣,平静地说,“但我太太死了。”
他抬起双眼,看着眼前这个平头青年,青年也看着他,眼神不再是那种死气沉沉,只不过,仍然充满颓废和绝望。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互望着对方,直到董耘开口说:
“能不能告诉我,杀人的感觉怎么样?”

 

一(下)

董耘从监狱出来的时候,刚刚十一点,中午烈日当头,阳光刺眼。
丁浩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面对他的棘手问题,这个平头青年只是眨了眨眼睛,眼角抽搐了一下。
董耘拿出手机,下意识地拨给邵嘉桐,电话那头传来电讯公司的录音,提示说电话关机。他忍住要丢手机的冲动,站在路边,伸出手拦出租车。
当出租车司机问他去哪里的时候,他想了想,报出了书店的地址。
书店还是老样子,好像几十年都不会变的样子。他推开那扇玻璃门,就看到书店老板孔令书从地下室抱着一叠书走上来。
“我真的快要受不了那个女人了,”他气愤地说,“她竟然拿我的书垫床脚!这是《莎士比亚全集》!不是《十万个为什么》,也不是《中国蔗糖史》,是精装版的《莎士比亚全集》!”
一直坐在收银台后面默默按着计算机的值班经理老严头也不抬地问:“那么你这些书本来是用来干嘛的?”
“垫书桌。”孔令书瞪大眼睛。
“…”
“我很怀疑我是不是能熬过这两个月…”他似乎有点沮丧。
“忍一忍吧,”徐康桥从他身后走出来,“我都忍了你好几年啦,你才忍两个月而已。”
书店老板鼻孔喘着粗气。
“嗨,董耘,嘉桐呢?”康桥对董耘挥手。
“…”董耘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怎么了?”她似乎看出他心情不是很好。
“她失踪了。”
“谁?”
“邵嘉桐。”
“什么叫失踪了?”
“就是消失了,我找不到她。”
“…你能说得具体一点吗?”
“打电话给她关机!”
“你不要因为人家手机没电就说人家失踪好吗。”康桥冷哼一声。
“她从昨天下午起就关机,到现在也没有开。”
“那…”她眯起眼睛想了想,“也许她家停电了,没办法充电。”
“…”
“或者还有一种可能,”她看着他,“你确定你拨的是嘉桐的电话?”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他简直是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康桥听到他这样说,愣了几秒钟,耸了耸肩:“好吧,那她终于下定决心离开你,她领悟了生命的真谛,我为她感到高兴。”
“…”
既然跟康桥说不通,董耘决定勉为其难去找书店老板,他跟邵嘉桐毕竟是从幼儿园开始就认识的青梅竹马的老朋友了。
“除了手机之外你还有其他方法能找到她吗?”他一脸诚恳地看着书店老板。
“谁?”孔令书挑了挑眉。
“…邵嘉桐。”他又开始咬牙切齿,因为他忽然发现,原来全世界除了邵嘉桐之外根本没有人在好好认真听他讲话。
“稍等,”书店老板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笔记本,翻了翻,报了一串数字给他,“这是她家的固定电话——哦,不对,她前年取消了。”
“取消了?为什么?”
“因为她很少用,经常忘记去交电话费。”
“…”他都没听她提过。
“你去她家找过吗?”
“没有。”他说。脑海里响起的却是蒋柏烈的声音:她的指纹可以打开你家的门,你却没有她家的钥匙?
可是,别说是钥匙,他甚至连她住哪个单元、几层、几室都不知道!
他忽然发现,他根本对邵嘉桐一无所知!
董耘问孔令书要了地址之后,就径直走出书店,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邵嘉桐的家。
不出所料的是,她也没有在家。
他坐在她家楼下的台阶上,吹着初夏的风,一筹莫展。
坐了好一会儿,他才起身,赶去医院。
老爸的手术据说很成功,他去的时候,正躺在床上吃水果。
“公司忙吗?听说最近要收购一个杂志?”老爸看到他,永远就是这几句。
“嗯。”他双手插袋,垂下眼睛看着病床上雪白的床单。
“别太辛苦,钱是赚不完的。”
他苦笑,这话应该说给邵嘉桐听吧。
“小邵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老爸问。
“哦…她出差去了。”什么时候开始,邵嘉桐变成他随身携带的了?
老爸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迟疑地问:“她真的只是你助手?”
董耘知道他想问什么,但他一向觉得他们的想法很可笑:“不是。”
“哦?”老爸和老妈的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应该说我是她助手才对。”
“…”两张老脸一下子垮下来。
从医院出来,董耘正犹豫着是不是要回公寓去,这个时候却有人打电话给他,他拿起手机,是蒋柏烈。
“今天谈得怎么样?”
董耘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答反问:“蒋医生,我是不是很自私?”
电话那头的蒋柏烈愣了一会儿,说:“你该不会是今天才意识到这一点的吧。”
“…”他抓了抓头发,心情忽然变得很低落。
“今天谈得怎么样?”医生又一次问。
“很失败。从一开始到最后,那个人一句话也没说。”
“那么你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在看哪里?”
他回想了一下,回答道:“一开始就看着桌面,后来是看着我的衬衫领口,最后好像偶尔也会看我的眼睛。”
“那就成功啦,”医生毫不犹豫地说,“你已经成功地带动了他的情绪。下周继续努力。”
“等等,”他愕然,“下周?下周我还要去?!”
“是啊,既然你的第一次就这么成功,后面当然还是要你去啊,否则效果会大打折扣。”
“可是…”他百口莫辩,“你才是心理医生啊,我不是!”
“有什么关系,”蒋柏烈不以为意,“心理医生无非就是跟人沟通嘛,这一点你已经做到啦。”
“但…但是…”他想说他不行,他做不到像蒋柏烈那样去打开别人的心扉,可是医生却推说很忙,草草地挂上了电话。
这天晚上,董耘最后还是回自己公寓去了。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呆不下去,会疑神疑鬼,但没想到他回到家洗完澡躺在床上立刻就睡着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他是被一通电话吵醒的,对方是干洗公司。
“董先生吗?我们把干洗好的衣服送到你们公司门口了,可是邵小姐好像不在。”
“公司?”他揉着眼睛,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
“对啊,邵小姐约好今天上午送来公司的,说你明天要穿。”
明天?
董耘的脑袋越发要炸开了。
“那你送到我家来好吗?”
“你家?”对方有点愕然,“但我们一直是送到公司给邵小姐的。”
邵小姐、邵小姐…没有邵小姐地球就不转了吗?!没有她,他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他有点火大,不耐地说:“让你送过来就送过来!地址我等下发到你手机上。谢谢!”
说完,他没有给对方回答的机会,直接挂线。
中午去楼下小店吃饭,老板看到他,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然后说:“今天一个人啊?”
他扯了扯嘴角,心想:谁规定不能一个人啊!
吃过小馄饨,去隔壁便利店买冰淇淋,正当他在冰箱面前犹豫不决的时候,旁边的店员走过来亲切地微笑说:
“邵小姐一直买的那种北海道红豆冰这两天断货,你要不是试试绿豆口味的?”
“哦。”他从冰箱里拿了一支出来,放在收银台上。
他又没说要吃红豆冰喽…他本来就是要买绿豆的啊!谁规定他一定要买邵嘉桐平时买的那种啊!
结完帐,剥开绿豆冰的包装纸,一边走一边狠狠咬下去——
“啊…”
他忍不住叫起来,怎么第一口全都是碎冰渣?!咬得他整个牙床都酸疼起来!
“这什么啊…”他怒气冲冲地折返回去,看着刚才那个店员。
“怎么了?”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啊,为什么咬上去是一口冰,不是应该是炼乳吗?!跟邵嘉桐以前买的根本不一样啊。”
店员还是笑眯眯地,说:“那是北海道红豆冰。”
“…那,绿豆冰不就应该是把红豆冰雪糕里的红豆换成绿豆吗?”
“不是啊,”店员答得斩钉截铁,“谁规定绿豆冰就是把红豆冰雪糕里的红豆换成绿豆呢?”
“…”董耘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要怎么辩驳。最后,只好垂下肩膀,嚼着一口冰渣走出便利店。
他郁闷地回到家里,牙齿又开始隐隐作痛。痛到他连晚饭也吃不下去,于是他决定去找牙医看看。可是翻遍手机里的电话簿都找不到牙医的电话,他忽然想起来,这个牙医是邵嘉桐介绍给他的,所以他每次要看医生,都是叫邵嘉桐帮他预约。
操!
他恨恨地想,没有邵嘉桐,他也照样能活得好好的!
想到这里,他抓起外套,冲了出去。
蒋柏烈拿着手电筒和放大镜,眯起眼睛,认真地说:“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董耘张着嘴,嘴角的口水就要流淌下来,却还是口齿不清地说:“可是很疼啊…”
“很疼吗?”蒋柏烈叹了口气。
“嗯!”
“那就忍忍吧。”他放下手电筒和放大镜,耸了耸肩。
“…”董耘闭上嘴,咽下口水,“你这样还算是医生吗?!”
“我是心理医生,又不是牙医!”他不以为意。
“…”可是他是他能找到的唯一一个医生啊!
“你干嘛不去找你的牙医。”
董耘捂着嘴,泄气地说:“我没有他电话。”
“那你平时是怎么找他的?”
“…是邵嘉桐帮我约的。”
蒋柏烈抬了抬眉毛:“那你就知道上门取找他啊!”
董耘沉默了一会儿,才挫败地说:“我记不清在哪里,是邵嘉桐送我去的。”
“…”基本上,蒋柏烈已经不太想理他了,自顾自地开始脱白大褂。
“医生你要去哪里?”
“我要下班。”
“你怎么可以下班!”董耘委屈地看着他。
“对不起,”医生站起来,去水槽旁边洗手,“虽然事实让人很沮丧,但是我觉得你必须面对这个事实——没了邵嘉桐你就是个废物。”
“你怎么能这么说…”董耘更委屈。
“面对现实吧。”说完,医生擦了擦手,走了出去。
董耘去药房买了止疼药,折腾了好久,才勉强回家睡觉。
第二天早上到了办公室,他硬是忍着没去邵嘉桐的办公室看她有没有回来。不过邵嘉桐也确实没有出现。手下的人有点慌,因为所有的工作都是跟她汇报的,她不在,那些人都像无头苍蝇。
董耘把几员得力干将叫进办公室,臭骂了一顿,然后开始主持大局。
他就不信了!这个世界没了她还是照样在转!
于是他翻开邵嘉桐帮他准备好的电子记事表,准备全面接手公司大小事务,只不过这表格一打开,看着上面满满当当的行程,他的脚就有点发软。
这个时候秘书来提醒他说杂志社的人到了,等着他去开会谈收购的事情。他点点头,说:“把我的西装外套拿来。”
“西装外套?”秘书眨了眨眼睛,“邵小姐上周五帮你拿去洗了…不在办公室吗?”
“…”董耘心一沉,心想难道是他叫人送去家里的那套吗?
哎…不管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T恤和沙滩裤,站起身,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窗外依旧下着淅淅沥沥的雨,声音不大,可是却声声入耳。董耘收回思绪,回想这一周以来的遭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身后传来脚步声,然后,那个叫丁浩的年轻人又出现了。
他还是垂着眼睛,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样子。
“坐吧。”他自己率先走到白桦木桌子旁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丁浩依旧没有看他,麻木地坐了下来,一言不发。
李警官还是坐在办公桌后面,低头不知道在写着什么。
“你这周过得怎么样?”董耘问。
“…”丁浩没有任何反应。
“我过得很糟糕呢!”他自顾自地说,“有一个人忽然消失了,在她消失之前,我根本不知道原来她是这么得…关键。”
“…”
“她就像我的管家,不过其实也不太贴切,不管公事私事我都全部交给她去办,她就像是我的…□。”
“…”
董耘
叹了口气:“所以我这周累坏了,所有的事情都要自己想办法,我觉得我简直忽然老了二十岁。”
“…”
又沉默了一会儿,董耘忽然说:“你是不是觉得我过得很好——可能不止你,所有人都会这么觉得。大家都觉得我是在没事找事,无病□。”
“…”
“其实我过得不好,一点也不好。可能你们不会相信,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根本找不到生活的方向。”
他说到这里,不止是李警官,连丁浩都不禁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可是怎么办呢,”他说,“生活还是要继续啊。只要还活着一天,就必须面对各种各样的事情。很多时候我也会问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我为什么要这样?别人为什么要这样?”
“…”
“可是没有答案的吧。不是所有的问题都要有答案,也不是所有的问题都能解决。可是没有答案、不能解决,我们就过不下去了吗?也不是。”
“…”
“生命的意义就在于不断面对新的事物、新的挑战。就算我明天就要死了,今天你让我去认识一个新的朋友,我还是愿意啊,因为死掉反正是什么都不知道了,还不如趁活着的时候抓紧时间多做点事——否则会很无聊。”
“…”
“无聊真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它会让你…失去对一切的信心。”
“…”
他就这样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久,直到他不经意地抬头看墙上的钟,发现自己竟然对着一个木头人说了五十分钟。可对面的年轻人依然是波澜不惊的样子。
时间终于到了,来接人的年轻狱警从门外走进来。丁浩站起身,缓缓向门口走去。
走了几步,他忽然停下来,侧过头吗,低声说:“我不觉得…”
“?”董耘和李警官诧异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像是有点不相信他会开口。
“我从一开始…就不觉得你过得很好。”丁浩盯着地面。
“为什么…”董耘的声音有些沙哑。
“因为,”他抬起眼睛,看着他,“你好像在害怕点什么。”
“…”
傍晚时分,雨停了。一辆出租车停在怪客书店门口,有人从上面下来,踏过地上的梧桐树叶,走进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