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嘉桐。”孔令书正在黑板上写他的本周新书推荐榜单,一副很难抉择的样子。
邵嘉桐刚想跟他打招呼,徐康桥就从二楼下来,惊讶地看着她问:“你去哪里了?董耘说你失踪了。”
邵嘉桐苦笑了一下,说:“我给自己放了个假。我去了泰国。”
“那里怎么样?”
“有点热。”
徐康桥点点头,好像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的意思,而是快步走向书店老板,说:“这是什么?”
说完,她晃了晃手里那本破旧的书。
孔令书转过身来看着她,挑了挑眉:“《中国近代蔗糖史》。”
“我不是问你这是什么书,我是问你干嘛把我原来垫在床脚下面的书换成这个!”她已经开始抓狂。
“你知道你原来垫在床脚下的是什么吗?”孔令书瞪大眼睛,整个人就像一座蓄势待发的火山,看得徐康桥不禁颤抖了一下。
“是…是什么?”但她还是硬着头皮瞪回去。
“是《莎士比亚全集》!莎士比亚懂吗,伟大的戏剧家!”
徐康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谁他妈管你那是本什么书啊!这本《中国近代蔗糖史》的厚度只有1.5厘米,而《莎士比亚全集》的厚度是2.5厘米,它的厚度刚好垫在下面床就不会摇了!”
“你…你…”书店老板脸上的表情,就像是看到圣母像被人涂了鸦的天主教徒。
两人眼看着就要扭打起来,老严、小玲和齐树连忙冲过来分别拉住两人。
邵嘉桐苦笑地看着眼前的场景,摇了摇头。看来,就算她不在,这里的一切并没有什么变化,孔令书还是那么不可理喻,徐康桥还是那么古怪刁钻,老严还是躲在收银台后面按计算器,小玲跟齐树还是那么乐于助人,地球还是转得好好的呢…
有人推门进来,她转过身,怔了怔,发现是董耘。
董耘也看到她了,也是怔了一下。
两人对望了几秒钟,然后,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一言不发地走过来,死死地一把抱住她。
抱得很紧,很久。紧到她无法呼吸,久到她…快被闷死了。

 

二(上)

天空中又飘起了雨,不远处就是一望无际的海,惊涛骇浪。
邵嘉桐站在吧台旁边,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一时间心情有点郁闷。
“又下雨了,”冯楷瑞站在她身后,也抬起头望着天空 ,“泰国的雨季就是这样,好像没有一天不下雨。”
邵嘉桐笑了笑,没有说话。两人就无声地站在屋檐下,耳边是淅沥的雨声。
她是三天前来的普吉岛,这真是一个疯狂的决定——而她一生中最疯狂的决定也许就是当了董耘的助理。
那天她实在气坏了,她跟董耘之间总是这样:他为所欲为,她无下限地忍耐,直到那种积蓄的负能量到达了一个点…然后就“轰”地爆发出来。
但她从没塞给他一封辞职信,从来没有。所以她在来普吉岛的飞机上不禁想,会不会,这是她人生的一个转折点?
她来这里,纯粹只是为了完成一个疯狂的梦想——不过其实说是梦想也不太贴切,因为并不是这么难实现,甚至于…很简单。
她是来看姜雷的——她心中的男神,电影明星,姜雷。
冯楷瑞找来了一大笔投资,用来拍根据项峰的新书改编的电影,而且他亲自担任制片和出品人。这次合作谈得很顺利,进度也很快,只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导演、演员、剧组、场地,全部都敲定了。上周出发的时候,冯楷瑞问过邵嘉桐,要不要跟董耘来探班,她拒绝了。
“姜雷也在哦。”冯楷瑞当时笑笑地说。
她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好像到了三十岁还在迷恋电影明星实在是件糗事:“很忙,实在太忙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
冯楷瑞摇了摇头:“董耘是要把你累死吗?”
她笑着耸了耸肩,转身离开。
可是三天前,把辞职信交给董耘后,她实在不想再呆在那座城市,一向冷静谨慎的她,忽然想做点出人意表的事。于是她想到了冯楷瑞,想到了这里,最主要的是——想到了姜雷。
于是她回家理了一个箱子,买了一张机票,就来了。
剧组把整个度假村都包了下来,所以不愁没有地方住。当第二天早晨冯楷瑞躺在泳池边看到她时,鼻梁上的墨镜都快掉下来了。
“没太阳戴什么太阳镜啊。”她走过去一把扯掉他的眼镜,丢在旁边的桌子上。
“你什么时候来的?”他错愕。
“凌晨到的。”
“董耘呢?还在睡觉?”
她扯了扯嘴角,自顾自地躺在他旁边的沙滩椅上:“我一个人来的。”
她记得董耘那天拎着行李说是要去泰国,她气炸了,他永远是这么任性,永远只想到他自己。所以她对自己说:为什么他可以去我不能去呢?
“你说什么?!”冯楷瑞的下巴简直要跌到胸前。
邵嘉桐没理他,闭上眼睛,开始享受这难得的假期。
姜雷是模特出身,照理说应该是个不错的花瓶,但奇怪的是,这花瓶竟然渐渐有了演技。本来冯楷瑞来找她和项峰谈合作的时候,她并不怎么特别感兴趣,但是冯楷瑞告诉她如果谈成了,男主角非姜雷莫属,她才认真起来。
这天晚上,在度假村的餐厅里,邵嘉桐第一次见到了姜雷。他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人,但却不让人觉得是在摆架子。或者准确地说,他是个活在自己世界的人,别的人都不舍得去打扰他。
邵嘉桐坐在窗边,看着不远处的姜雷,他跟助理坐在一起,两人都是面无表情地吃着东西。
“是不是觉得这小子很酷?”冯楷瑞端着餐盘坐到她对面。
她扯了扯嘴角,摇摇头。
“他现在可是票房保证。”
“你怎么请到他的?”她问。
“他对剧本很挑,但他是项峰的书迷。”冯楷瑞老神在在地回答。
邵嘉桐笑起来:“你真是最佳制片人。”
“你去对姜雷说,项峰要他做新书的男主角,然后又对我和项峰说,姜雷要拍他的新书…这样双方都觉得机会难得,于是一拍即合。”
冯楷瑞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微微一笑,像极了奸商。
“董耘要是有你一半的机智和用心就好了。”话一说完,她自己愣了愣,怎么又提到那家伙!
“没事啊,”冯楷瑞笑了笑,“他虽然没我机智也没我用心,但是他有你啊。”
邵嘉桐下意识地药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冯楷瑞实在是个精明又敏感的人,他眯起眼睛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起,忽然说:“你们吵架了哦?”
她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于是耸耸肩,咬着木瓜说:“我辞职了。”
冯楷瑞诧异地眨了眨眼睛,然后竟然笑起来:“你干嘛要这么折腾那家伙啊?”
邵嘉桐几乎要跳起来:“是他折磨我吧!”
“?”
“这公司是我的吗?凭什么他可以一直任性,凭什么我这么努力工作换来的成果到最后他根本不屑一顾?我没有欠他!”
听到她的这些抱怨,冯楷瑞一点也不诧异,好像他早就想到似的。他没有插嘴,而是等她把话说完,才说:“那他同意了吗?”
“同意什么?”
“你辞职啊。”
邵嘉桐苦笑一声:“我把信塞给他了,但我怀疑他根本连看也没看。”
冯楷瑞又笑起来:“嗯,很像是他的作风。”
邵嘉桐简直觉得眼前的男人也是疯子——很有可能,不然怎么跟董耘做朋友!
“好了,”冯楷瑞又说,“既然这样,你就好好享受假期吧,别再去想有关于董耘的一切。”
她苦笑了一下,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冯楷瑞看着她,忽然打了个响指,站起身,同时把她也拉起来,径直向姜雷的桌子走去。
“喂,喂,”邵嘉桐错愕地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冯楷瑞拉着她来到姜雷面前,后者正在安静地吃着土豆泥,抬起头来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嗨,”他笑容可掬,“给你介绍一个人。出版项峰所有小说的出版公司老板——邵小姐。同时也是你的粉丝。”
邵嘉桐原本硬挤出来的微笑一下子挂不住了…怎么听上去,她像是一个利用职权接近男神的猥琐色女…
但姜雷到底是在这圈子里摸爬滚打了十年的人,放下刀叉,礼貌地起身欠了欠,说:“你好。”
她没敢看他脸上的表情,只是低着头一个劲地点头:“你好,你好…我不是老板,我只是老板助理。”
其实严格地说,她现在连老板助理也不是…
“坐下来聊吧。”冯楷瑞很自然地拉开椅子,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
姜雷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也许他心底也有点错愕,不过没有表现出来。
但邵嘉桐十分尴尬,好像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我去吧台拿点饮料,”一直没有说话的女助理忽然站起身,客气地朝她点点头,“坐吧。你们要喝什么?”
邵嘉桐这才决定坐下。
“香槟。”冯楷瑞很不客气地说。
默默吃着土豆泥的姜雷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继续默默地吃。
“你呢?”女助理看向邵嘉桐。
“哦,我不用了,我等下问服务生讨杯水就行,谢谢。”
她微微一笑,走开了。
邵嘉桐这才发现她并不是那种二十岁出头的小女生,看上去年纪应该跟自己差不多大。跟距离感很强烈的姜雷比起来,他的这个助理反而让人比较有亲切感。
冯楷瑞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姜雷聊着电影的拍摄,邵嘉桐原以为姜雷应该是心气很高的人,不太愿意搭理他们这些唯利是图的商人,但出人意料的是,他竟很谦逊,不管聊什么,他始终都是温和地望着对方,没有任何不耐烦。
“你说是不是,邵嘉桐?”冯楷瑞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她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出神地看着姜雷。此时姜雷因为冯楷瑞的这句话,也回过头来看着她。
这实在很尴尬,尴尬透顶。因为冯楷瑞已经看到了她的糗样,而姜雷也许是见惯不怪,倒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只是安静地低下头继续吃着盘里的土豆泥。
“啊…”她开了一个头,又不知道要怎么接下去。
“饮料来了。”姜雷的女助理拿着两杯饮料和一罐建怡可乐走过来。
她实在是她的救星!
邵嘉桐不禁感激地看着她。
“香槟。”她把杯子递给冯楷瑞,把装着绿色鸡尾酒的杯子留给自己,接着又把建怡可乐递给姜雷。
姜雷没有接,而是看着她说:“我不要这种,我要普通的可乐。”
说这话时,他的口吻简直跟董耘使性子的时候一模一样。
噢…邵嘉桐觉得头疼,怎么又想起他?!
“你在减肥。”女助理看着他,脾气很好的样子。
“我不要。”他板着脸,似乎不太高兴。
“导演的要求是140斤左右,你还差一点。”
“喝一罐可乐又不会重。”他坚持。
“别任性好吗…”她苦笑了一下,有点无奈。
姜雷看着她,一言不发。
然后,他忽然站起身,说:“我吃饱了,要去对台词。失陪。”
说完,他就放下餐巾,转身离开。
邵嘉桐有些错愕地看了看其余的两个人,一个波澜不惊,一个无可奈何。
她看着桌上的那罐建怡可乐,忽然伸手拿过来,说:“给我吧。”
她打开易拉罐,喝了一口,对姜雷的女助理伸出手,说:“邵嘉桐。”
对方有些诧异,不过还是轻轻握了一下:“诸葛瑾。”
“…”
“没错,就是三国的那个诸葛瑾。”
“你们算是同行。”冯楷瑞忽然笑着眨了眨眼睛。
“?”
“干的都是babysitter的工作。”
诸葛瑾一脸茫然,邵嘉桐却笑了,笑得很无奈。
第二天邵嘉桐去参观拍摄现场,发现姜雷果然是天生的明星,在镜头前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把项峰笔下的人物刻画地丝丝入扣。
“上天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公平,”冯楷瑞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冒了出来,站在邵嘉桐背后,“有一副好皮囊,人又这么聪明,虽然性格有时候是古怪了一点,但好在脾气还不错。”
邵嘉桐笑笑地看着他:“难得听到你夸人啊。”
冯楷瑞抬了抬眉毛:“那是我们接触得少的关系吧。董耘那家伙平时都说我些什么?”
邵嘉桐想了想,决定如实回答:“他几乎没有在我面前说起过你。”
冯楷瑞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没良心的家伙。”
她也笑。像是为他叫屈。
两人继续看着姜雷在镜头前表演,好像所有人都会情不自禁地被他吸引住目光。
“他变了很多…”冯楷瑞忽然说。
“?”
“自从那件事以后。”
邵嘉桐愣了好几秒钟,才意识到他是在说董耘。
于是她有些闷闷不乐,像是不管走到哪里都摆脱不了那家伙。
“是不是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个一天二十四小时围着他转的保姆?”她问。
冯楷瑞看出她的不悦,却一点也没有要安慰她的意思:“有时候,能照顾人也是一种福气。”
“…”
“你不相信?”
“你是要我每次面对他的任性妄为都抱着一种感恩、高兴的心态去面对吗?我想这世界上没人能做到——我又不是他老妈。”
冯楷瑞只是笑了笑,就继续站在那里看拍摄。
六月的泰国正值雨季,所以这几天几乎没有放晴过,时断时续地下着雨,不过这跟项峰书里的场景很吻合,那些连环杀人案都是发生在雨夜。
这天早上之后,邵嘉桐就一直有意避着人多的地方,她想一个人静一静,想想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虽然冲动地塞了辞职信,可她真的能够就此摆脱原来的生活吗?
辞了职,她要去做什么?
傍晚时分,她出了度假村,沿着海边的长堤漫无目的地走着。海风很大,吹得她头发整个乱作一团,她理了好几次,又被吹乱,干脆不管不顾地往前走。
马路上时不时有轻骑或者摩托车呼啸而过,这好像是这里最简单便捷地交通方式。
她走了大约有一公里,才走到了路的尽头,那是一个三岔路口,一块巨大的幕布上写着Surf World的字样,她走过去,发现音乐震天响。而那幕布后面,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里果真有个冲浪世界,不过是用充气玩具搭起来的。
简单地说就是一个巨型充气滑梯,不长,但是足够宽,跟水上游乐园里的那种有点像,唯一不同的是,水上乐园里的巨型滑梯水是从上往下冲,而这里是
从下往上冲,用来模拟海中的巨浪。
滑梯上有两根甬道,分别有一个人踩着冲浪板在上面滑行。巨型滑梯外面是一排高脚桌椅,坐在上面的大多是冲浪少年。
这里的规则似乎是只要有人倒下,后面的人就能接着上去。邵嘉桐站着看了一会儿,发现那些年轻人真是厉害,踏在小小的冲浪板上,左右摇摆着,好像世界就在脚下。
忽然,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禁错愕地张了张嘴。
那个混在少年堆中一米八五的大个子,不是姜雷又会是谁!
他一踩冲浪板,从顶端滑下来,然后就伫立在水流之中。然而让邵嘉桐最惊讶的是,他脸上有一种…顽皮又自得的笑容,跟她以前在电影或是报章杂志上看到的那个男神很不一样。
姜雷滑了足有十分钟,另一根甬道一直不停在换人,只有他就是不倒。
“别说出去哦。”忽然有人在邵嘉桐身后低声说。
她回过头,发现是笑容可掬的诸葛瑾。
“我跟导演说他有点感冒头疼,回房睡觉了。”诸葛瑾也笑得有点顽皮。
邵嘉桐了然地比了个OK的手势。也许是因为冯楷瑞说她们都是babysitter,又或者她本来就很对她胃口,总之她对诸葛瑾一直很有好感。此时看着滑梯上的姜雷,她忽然问:“你会觉得累吗?”
诸葛瑾怔了怔,想了一下才明白她在说什么。她淡淡地扯着嘴角:“不会啊,习惯了吧…”
“…”
“有时候能从照顾别人之中得到乐趣。”
邵嘉桐诧异地看了看她,冯楷瑞说那种风凉话她还能接受,可是眼前这个女人…她没法理解。
姜雷还在上面乐此不疲地冲着浪,诸葛瑾挑了挑眉,说:“这家伙一玩起来就不肯下来,后面的小孩都快哭了。”
“…”
“我去把他弄下来。”她眨了眨眼,也像个孩子。
邵嘉桐尚未搞清楚诸葛瑾说的“把他弄下来”是什么意思,就看到她已经拿着冲浪板冲到了另一根甬道。姜雷看到她来了,笑着对她勾了勾手指,像是一种邀请或是挑战。
诸葛瑾扯了扯嘴角,一斜身子,脚下硬生生划起一滩水兜头往姜雷脸上浇去。那浪花实在很大,就好比你走在路上,楼上的人冷不防倒了一桶水下来,姜雷受了这么一下,一时没站稳,就滑了下去,坐在滑梯的最底端。
他错愕地伸手抹了一把脸,回头看着诸葛瑾,后者也已经从甬道上下来,抱着冲浪板站在他面前。他回头望了望,排在后面的小男孩已经高兴地踏着板冲了下来。
诸葛瑾笑着向姜雷伸出手,姜雷却愤愤地瞪了她一眼,一掌拍开,自顾自地站起身又拿着冲浪板到后面排队去了。
诸葛瑾不以为意地转过身,对邵嘉桐笑了笑。
这一刻,邵嘉桐忽然就想起了董耘。

 

二(下)

那是某年夏末,至于是哪一年邵嘉桐已经记不清了,他们已经在一起度过太多个春夏秋冬,以至于邵嘉桐有时候回想起来会觉得自己跟董耘已经认识了半辈子。
那一年上半年的销售额特别好,所以董耘决定请员工和客户一起去巴厘岛玩。一到酒店,这家伙就自顾自去玩了,什么安排房间、餐饮、活动…所有的事都落在了她头上,弄得她一个头两个大,有苦说不出。
等她忙完所有的事,回到房间打算松一口气的时候,董耘却忽然来敲她的门:
“出去吃饭吗?”
“晚餐已经跟酒店订好了。”她说。
“我不想吃那些,我们去海滩吃烧烤。”他眨了眨眼睛,笑笑的样子叫人实在难以拒绝。
于是邵嘉桐匆匆换了身衣服就跟他出去了。
董耘真的带她去了沙滩上吃烧烤,傍晚时分,他们坐在白色的塑料椅子上,面对大海,看着日落,邵嘉桐忽然有点被眼前的景象感动了。她情不自禁地看着董耘那张英俊的侧脸,他面带微笑,眯起眼睛望着夕阳,橘粉色的光洒在他的白衬衫上,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邵嘉桐觉得自己的心忽然跳得有些奇怪…后来,很久之后,她才明白那其实就是心动。只不过当她明白过来的时候,感觉早已变了。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烦人?”他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她。
邵嘉桐惊慌地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摇头。
他又笑起来,笑得很好看:“嘉桐,你学坏喽。”
“?”
“你以前都不会说谎,也不会哄人的啊。”
邵嘉桐转过身来看着夕阳,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我哪有说谎。”
“你明明就觉得我很烦人。”他还是一副笑笑的样子。
董耘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两侧有两个浅浅的酒窝,这让他有时候看上去略显可爱,跟他都市浪子的形象一点都不符。他甚至很认真地问过她:“你说我要不要去做整形手术把这两个讨人厌的酒窝去掉?”
当时她只是扯了扯嘴角,骂他一句“神经病”。但现在看来,他这两个酒窝非但不是祸害,反而是致命武器…
邵嘉桐轻咳了一下,硬声硬气地说:“我肚子好饿。”
他没有在刚才的话题上纠缠下去,叫来了服务生,开始点餐。
这天晚上回到酒店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酒店前面就是大海,邵嘉桐听着海浪声,不禁有点出神。
“看到那块石头了么?”董耘指着离岸边大约五十米处的一块石头。
“嗯。”
“晚上睡不着的时候,躺在那上面听浪的声音,很快就能睡着。”
“你来过这里?”她诧异地问。
他却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这天半夜,邵嘉桐竟然真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她想起夕阳下董耘微笑的侧脸,想到他笑起来时脸颊两边那浅浅的酒窝,还有他笑笑地说:你明明就觉得我很烦人…
天呐,好烦!
她挫败地用被子捂住脸,又翻来覆去好久,才猛地坐起身,看着落地窗外的海。
她换上泳衣,决定去找董耘说的那块石头。
巴厘岛的海从来不平静,这里是冲浪圣地,白天的时候,路上到处都是胳肢窝下夹着冲浪滑板的年轻人。不过好在邵嘉桐水性还可以,那块石头离岸边也很近,所以她没废什么力气就游了过去。这里的海水很咸,但此时邵嘉桐也顾不了这些了。爬上那块巨石的时候她确实已经有些筋疲力尽,平躺在上面,看着天空中的月亮,耳边是隆隆的海浪声,以及自己的呼吸声。她慢慢闭上眼睛,享受这种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