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夫人道:“那几年阿开伤势没有太大起色,阿昙一心要替她大哥尽责,阿开的爹唯恐女儿郁结于心,愧疚于心,倒是想让她出去办办事,散散心。后来阿开遇到名医,伤渐渐好了,阿昙才日渐开朗起来。不过,她还是爱穿着男装出门,又总是忧国忧民的,不管家里有什么事,她都是当仁不让的要管。她呀,虽是个姑娘家,却是巾帼不让须眉。”
提及这段往事,罗纾又觉伤怀,又有几分骄傲。她的儿女,个个有情有义,有胆有识,有勇气,有担当。
谭慧神色怔忡,“我父亲早逝,族人又淡漠,母亲无奈之下,只好厚颜带我回晋江侯府度日。虽然寄人篱下,多有不便,可是好歹衣食无忧,有罗家庇护,不会被外人无端欺侮。那时候府里的表妹都不大看得起我,只有纾表妹,不曾给过我白眼…”
罗夫人一笑,“我比你也好不到哪儿去。我虽是晋江侯府的大小姐,是我爹的头一个女儿,可是架不住名声太坏啊。我生下来第一天生母就去世了,我便得了克母的恶名。既克生母,性情脾气又糟糕,蛮横任性,不可理喻,我的那些妹妹们、堂妹们见了我都是躲着走的。回想当年,我倒是没受过什么气,没憋屈过自己,肆意妄为,鲜衣怒马…”
“娘,表姨姨!”林沁拉着珊姐儿的手飞奔过来,笑容如春花般烂漫,“这是我们花园里摘的花,漂不漂亮?”
林沁手中擎着一枝珊瑚百合,花色鲜红,花冠似珊瑚,艳丽可爱;珊姐儿摘的却是大红色的刺玫花,花形优美,香气浓郁。谭慧被吓了一跳,“好好的摘什么刺玫,扎到手可不是顽的。”珊姐儿笑着举给她看,“裹好的。”----刺玫茎干上裹着质地坚密的布帛,珊姐儿拿的又小心,并不会被刺扎到。
谭慧这才放下心。
林寒不紧不慢的跟了过来。
他对自家小妹颇感无奈。劝了珊姐儿半天,好容易珊姐儿愿意跟她一起去看鹅了,可她路过花园,看到漂亮的花朵就改了主意,“珊姐儿,咱们摘花吧,好不好?”珊姐儿也是脾气好,立即点头,“好呀。”-----本来商量好看鹅的两个人,就这么毫无预兆的改成了摘花。
林寒真是不能理解小阿沁的想法。
不过,这不妨碍他继续纵容阿沁、疼爱阿沁。
“寒哥哥替我裹的。”珊姐儿仰起小脸,喜悦的笑。
谭慧没想到不苟言笑的林寒会这般体贴,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寒哥儿真是细心。”
没等林寒开口,林沁便笑嘻嘻道:“二哥这是吃一堑长一智呀,以前我摘刺玫花被扎到过,他便记住了。二哥,好样的!”
“阿沁真是什么都会说。”谭慧见林沁既天真活泼,又口齿伶俐,很是赞叹。
同样是三四岁的孩子,珊姐儿平时也算是机灵的了,但若和林沁比起来,便显得有些呆,不够乖巧。
“二哥,你蹲下。”林沁蛮横的命令。
“蹲下做什么?”林寒板起脸。
林沁嘻嘻笑,“我刚刚夸你了嘛,‘二哥,好样的’,夸过之后,我要拍拍你的肩。”见林寒皱皱眉头,一动不动,并没有依着自己的意思,便理直气壮的补充,“爹每回这么夸过我,都要拍拍我的肩呀。”
“噗…”罗夫人和谭慧不禁笑了。
阿沁啊阿沁,敢情你爹爹夸你之后要拍肩,你二哥便要蹲下来乖乖的配合你,让你做足全套?
林寒颇有些郁闷。
珊姐儿站在一旁看着,眼眸中满是好奇。
林沁催促,“二哥,你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快点呀。”
谭慧小声询问,“纾表妹,阿寒能答应么?”罗夫人忍笑,“能。我家阿沁最会磨人,还会软硬兼施,在我家呀,自她爹爹起,没人能拒绝她。”谭慧扬眉,惊讶不已。
果然,林沁一再坚持,林寒拗不过她,认命的蹲了下来。
林沁伸出小手在她二哥肩上拍了拍,心满意足,“二哥,好样的!”
珊姐儿看的都呆住了。
她也有哥哥,可是她的哥哥从来没有这般娇惯她,也永远不可能这么纵容她…
“珊姐儿眼光真好,这花漂亮极了。”罗夫人察觉到珊姐儿小脸上的落寞之情,把她叫过来,温声夸奖了几句。
珊姐儿不好意思的咧开小嘴笑了。
“还有我,还有我。”林沁忙不迭的凑了过去。
罗夫人乐了乐,认认真真的夸奖林沁,“阿沁的也很好,看到这朵花,娘仿佛看到了美丽又珍贵的红珊瑚,心中生出富足之感。阿沁,多谢你。”
林沁笑靥如花。
她顽皮的举起手中花枝,“娘您也很有眼光,能看出来我俩摘的花都很漂亮,既然您这么喜欢我摘的这朵花,那我就把这朵花送给------”狡黠的笑着,目光在罗夫人和谭慧身上流连,花枝在罗夫人和谭慧之间摇摆,“我就送给…送给表姨姨吧!”踮起脚尖,把花递到了谭慧面前。
“这小淘气。”众人见她这样,不觉失笑。
谭慧接过珊瑚百合,笑道:“多谢你一番美意。”珊姐儿也把手中的刺玫送给了罗夫人,递花过去的时候特地提醒,“姨母,这花有刺,小心点。”罗夫人目光温柔,“珊姐儿乖,姨母一定小心。”
林沁拉起珊姐,高高兴兴的又跑出去玩耍了。
林寒跟在她俩身后,寸步不离。
“阿沁真是可爱。”谭慧赞叹。
“可不是么。”这话罗夫人爱听,嘴角不知不觉就翘起来了,“阿沁不光可爱,还是我家的小福星呢。表姐,你知道么?我们才到安定的时候颇为头疼,这安定城繁华的很,不只有世家大族、地方豪强,还有朱太妃、丽妃、吴王妃的娘家这些皇亲国戚,还有赫赫有名的安平郡王府,要在这个地方做一州之长,岂是容易的?”
“难道阿沁出了什么力不成?”谭慧心中一动。
和煦的阳光洒在罗夫人身上、脸上,也洒在她手中那典雅妍丽的定窑白釉刻重瓣莲细瓷茶盏上。这茶盏本就是精美绝伦的传世名器,被太阳一照,宝光流转,越发显得细腻洁白,釉光莹润,令人爱不释手。
罗夫人把玩着茶盏,笑的极是舒心,笑着对谭慧说道:“表姐,你今天便在家里住下,不许走了,盘桓一段时日。我要宴请两家客人,山家的三夫人和她的女儿、侄女,还有向家的大太太、她的两个女儿,表姐一起见见。”
“真的么?”谭慧又惊又喜。
她是跟着尚铭到安定州的,当然想帮着尚铭结交些本城的贵人,拓宽尚铭的人胲。但凡像知州、通判这类的官员,大多是流官,三年一任,或是六年一任,任满也就离开了,在当地自然不如那些世家大族影响更大。安定州这个地方达官贵人也是不少,其中还要算得山家、向家最为显赫,实力不同凡响。
山家是文官,世居此地,族人众多,人才辈出,光是任京官的就能数出五六位,在各地做官的更是不可胜数,这样的家族,在安定州是很有威望的。谭慧若是能帮尚铭结交了山家,于他仕途大有助益。向家却是习武的,和京城江夏侯向显荣是本家。向家老爷子向盛德既是位功夫高手,又曾是在战场上纵横多年的铁血将军,现在他年纪大了,回安定州养老,虽然不再领兵打仗,却雄风犹在,他在安定州说句话,没人敢跟他打别。若能得到向老爷子青睐,别的好处先不说,至少安定州的地方豪强都得老老实实的,不敢给使绊子。
罗夫人方才所说的向家的大太太,便是向老爷子的大儿媳妇了,她丈夫向云旗是向老爷子的长子,也是最受器重的儿子。向大太太在向家的地位,可想而知。山家的三夫人,则是山家嫡支三爷山诚勇的妻子。山诚勇现任福建巡抚,便是在人才济济的安定山家,他也是当之无愧的实力派。妻随夫贵,山家三夫人在山家说话也便很有份量。
谭慧没想到罗夫人多年不见、甫一重逢便要跟她引见这样的客人,心中十分感激,“纾表妹,我不和怎生感谢你才好!”罗夫人笑道:“一起长大的姐妹,说这个便外道了。”
谭慧高兴了一会儿,忽想起来,“表妹,你和这两家的夫人太太很要好么?”
罗夫人笑,“说起来这个,便是我家小阿沁的功劳了。我们才到安定的时候阿沁只有一岁多,走路已是走的稳了,还不大会说话,可就是这么个连话也说不周全的小阿沁,那真是走到哪儿都是宝贝啊。山家三夫人最小、最宝贝的女儿叫溱溱,和阿沁一般大,到了山家,她一点也不认生,叽哩咕噜就跟溱溱说话,凑凑就笑了,我和三夫人把她俩放到一起,她呀,不由分说便抱着溱溱的小脸猛亲…”说到这儿,罗夫人笑得捶胸,“表姐你知道么?溱溱是三夫人嫡出,又最年幼,在山家凤凰蛋一般宝贝。她的兄弟姐妹均以‘嘉’字排行,单单她名为溱溱,便是因着她五行缺水,特地取了带水的名字来滋养,又唯恐一个溱字不够,用了叠字。这般娇贵的一个小姑娘,硬是被阿沁亲了一脸唾沫…”
谭慧想像了一下那个场景,也是好笑,“那,山家小姑娘如何了?”
一个娇生惯养、如掌上明珠般的小姑娘被人一通乱亲,真是想不到她会做何反应呢。
罗夫人强忍住笑意,“溱溱发了会儿呆,发狠抱着阿沁要咬,结果也弄了阿沁一脸唾沫。大人想把她们分开还不行,一分开便要哭,没法子,只好任由她俩闹腾。”
才一岁多的孩子,本来硬把她们分开也就是了,可是山家三夫人不舍得让溱溱哭,罗夫人不舍得让林沁哭,一味惯着。就这么着,两个孩子交上了朋友。
大人也就跟着要好起来。
山家在安定的确不同凡响,有了三夫人做引见,罗夫人很快和安定城中各家夫人太太熟识。
“那,向家呢?”谭慧听的很是入迷。
罗夫人笑着摇头,“向家也有和阿沁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叫向攸宁。阿沁和攸宁却不是这样的。那天攸宁刚睡醒,阿沁也不大机灵,两个孩子面对面坐在炕上,阿沁先流了口水,攸宁跟着也流了,两个孩子就是对着流口水,对着傻乐。”
罗夫人回忆起往事,眼前便仿佛出现阿沁白白的小圆脸,机灵的大眼睛,和她流口水的可爱模样,眉眼异常温柔。
“竟这般斯文,真是让人想不到。”谭慧不由的一乐。
罗夫人笑道:“那天她俩是没睡醒不精神,以后便不是了。两个孩子连个囫囵话都说不成的时候便爱吵架拌嘴了。叽哩咕噜的,大人都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她俩可倒好,吵的热火朝天的。”
罗夫人叹道:“交好了山家、向家,安定城便真的安定了,可以安心而居。若不然,前景还真是不大美妙。表姐你也知道的,我和沈家那位大少夫人不睦,她可是想方设法的给我使绊子呢。”
罗夫人口中的“沈家那位大少夫人”,是她的异母妹妹、晋江侯府二姑奶奶罗绬。罗绬嫁到了沈家,公公是朝中的左相兼武英殿大学士、枢密使,就算说不上权倾天下,也是文官中的第一人了,有这样的公公,罗绬身边自不乏巴结奉迎之徒。她不喜欢的人,自会有人愿意出手替她打压。罗夫人和她异母,向来不和睦,罗绬这些年来明里暗里,没少给罗夫人制造麻烦。
提起“沈家那位大少夫人”,谭慧眉尖蹙起一抹轻愁,“罗绬自小争强好胜,不拘什么事都要她是第一才行。如今越发变本加厉了,好不讨厌。”
罗夫人和谭慧有片刻沉默。
或许她们都想起了曾经在罗家度过的岁月吧?青涩却又难忘的岁月啊。


第006章

林沁和珊姐儿满园子撒欢,不知怎么地,跑到了一个种满蔷薇花的院子。
院子的角落里有花架,花架上各色蔷薇开得烂漫,花架下是青色石桌、石凳,两名男子正面对面坐在石凳上,奕棋。
两个人都很专注。
这两人年龄相差很大,容貌差异更大。左边的那位是身穿深蓝色长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面色微黄,留有胡须,五官平平,右边却是位十五六岁的白衣少年,面庞如秋之月,肌肤如冬之雪,风姿秀异,浑不似尘世中人。
“大哥和谁下棋呀?”林沁踮起脚尖,想看清楚些。
“这是你大哥?”珊姐儿偷眼看那白衣少年,对林沁羡慕的不行,“你姐姐都那么好看了,大哥也这么好看。”
林寒一直跟着她们的,弯腰低声跟林沁商量,“阿沁,观棋不语真君子,咱们只看,不作声,好不好?”
他知道林沁的脾气,这时候要带她走,那是难上加难;不过,要哄着她不开口说话、不给大哥和不知名的世伯捣乱,还是可以的。
“好。”林沁小声答应。
她轻手轻脚走到了石桌前,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注视桌面,心里想道:“这么多棋子,谁赢了呀?看不懂。”
林寒又跟珊姐儿小声说了,“不说话,不作声,好不好?”珊姐儿无比乖巧,“好,寒哥哥。”声音也小小的、轻轻的。
林寒用手势示意侍女、保姆不要跟着,自己陪着两个小姑娘看下棋。
两人下得越来越慢,棋局显然到了要紧处。
“看不懂。”林沁委屈,向林寒诉苦。
林寒低声道:“再过一两年,二哥教你下围棋。到时候你便懂了。”
林沁撅嘴,不情愿的轻轻叹了口气,“好吧。”
正下着棋的两个人面色凝重,手里拿着棋子沉吟许久,才肯落子。
“谁赢了?”林沁看得不耐烦,拉着林寒问结果。
眼前这棋局实在复杂,林寒看得头晕,“阿沁,二哥也看不大明白,应该是势均力敌吧。”
林沁眼珠转了转,“就是说,大哥没赢?”
林寒随口“哦”了一声。
他虽年幼,棋力平平,也看得出林开的棋局并没有明显优势。
这声“哦”才出口,林寒便觉得后悔,“阿沁问这个做什么?她不是想使坏吧?”心里这么想着,他赶紧亡羊补牢,“阿沁,不许开口,也不许…”
“也不许动手”这几个字还没说完,林沁已经嘻嘻一笑,挥起胖呼呼的小手掌,拨乱了棋局!
那蓝衫中年人受惊,霍的站起身。
林开似笑非笑暼了林沁一眼。
林沁两只小手交叠在一起,不安的、心虚的冲他笑了笑,很是可怜巴巴。
林开起身向蓝衫中年人道歉,“对不住,匡世伯,舍妹实在太淘气了。”又回身呵斥弟弟和妹妹,“阿寒,阿沁,还不快拜见匡世伯?阿寒,你没看好妹妹,替妹妹向匡世伯赔罪。”----明明是林沁拨乱了棋局,他骂的却是林寒。
林寒毫无异议,“是,大哥。”果然要向匡世伯赔罪,却被匡世伯拦住了,“哪里,小孩子不懂事罢了,好在棋局每一步我都记得,咱们再摆好便是。”伸手将棋子一一摆好,竟然还是拨乱之前的局面。
林寒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位匡世伯好惊人的记性!这般复杂的棋局,他竟然每一步都记得!
“他干啥呀?”林沁好奇的问。
林寒惊讶过后,告诉自家小妹,“匡世伯记得原来的棋局,他重新摆好了,要继续和大哥下。”这位匡世伯的能为实在令他又佩服又惊奇,少年老成的林寒,声音竟然有些颤抖。
他脑子昏昏的,忽视了身边的林沁。
林沁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偷眼看看她大哥、她二哥和那位匡世伯,见大家注意力都不在她身上,计上心来,伸出小手很卖力气的将匡世伯面前的棋子往中间推,“匡世伯,匡世伯。”匡世伯诧异看她,“这是做什么?”林沁也不答话,只是百忙之中仰起小脸,给了他一个甜蜜的笑脸。
林开和林寒见到自家小妹这样,也是摸不着头脑。阿沁,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珊姐儿在旁都看得呆了。
林沁把匡世伯面前的棋子推干净,自己踩着个石凳攀到石桌上,盘腿坐在匡世伯面前,堆起一脸笑,“我叫林沁,不是林檎果的林檎,是双木林,水心沁,这位世伯,请问你怎么称呼呀?”
此情此景,就连熟知自家小妹言语性情的林开和林寒也晕。
匡世伯微黄的面庞上露出笑意,“你是小林沁,好,世伯知道了。小林沁,你喜欢世伯么?”见林沁满脸堆笑的看着自己,以为这孩子定是太喜欢自己这位世伯了,平日家里又娇惯,才会有这么一招。
林沁笑嘻嘻的摇头。
匡世伯颇有些意外。
他涵养颇佳,捋着小胡子,和气说道:“小林沁已经说了自己的姓名,来而不往非礼也,世伯也该自报家门才是。小林沁,世伯免贵姓匡,名意,字得意,号清泉居士…”
林沁眼睛亮了,“得意啊,得意好,喜欢!”觉得匡世伯的字非常称心。
匡得意听这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儿说喜欢,心中竟莫名欢喜,微笑道:“小林沁喜欢世伯,对不对?”
林沁奶声奶气道:“喜欢。”
匡得意又是高兴,又莫名其妙,“怎么回事?方才还摇头呢,眼下又说喜欢了,小林沁,你很善变啊。”
林寒了解自家小妹,面色诚恳的说道:“匡世伯,阿沁一开始是不喜欢您的,后来喜欢您的字,便也喜欢您的人了。”
匡得意:……
你干脆说小林沁见了我这幅尊容便不喜欢、只喜欢得意这两个字,不就行了?
林开轻笑,“阿沁先下来好不好?让大哥陪匡世伯把这局棋下完。”
“不好。”林沁断然摇头。
匡得意奇怪问道:“为什么?”
眼前这小姑娘不许他和林开下棋,他实在想不出来会是什么样的原因。
林沁又是气愤,又有些委屈,“看不懂!”
-----我都看不懂,你们下什么呀,别下了。
匡得意捋着他的小胡须,不觉呆住了。
他活了四十多年,没见过林沁这样的小姑娘。
他也有女儿,可是,不会娇惯成这样。
林沁是面朝着匡得意盘腿坐着的,林开正好在她屁股后,想要和她说话,非常之不方便。
林开徐徐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柔声道:“阿沁莫要捣乱,大哥陪匡世伯下的这局棋意义重大…”
“停!”林沁蛮横的冲他伸出小胳膊,做了个阻止的手势,“大哥,听不懂!”
-----别跟我说这么高深的话了,听不懂呀。
林开无语半晌,幽幽道:“二小姐,我又被你打败了一回。”
匡得意彻底呆了。
林开抱歉的看着他。
“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半晌,匡得意满脸惆怅,仰天长叹。
---
林开抱起林沁,林寒拉着珊姐儿,兄妹四人一齐送匡得意到了林家大门前。
“世伯何不逗留一晚,和家父见上一面呢?”林开道。
匡得意温声道:“贤侄,我如今任怀远王府侍讲,今天是向怀远王殿下请了半天假来看老友的,不敢延期。”
林开知道他有公务在身,也便不再挽留。
“怀远王殿下驾临安定,会下榻安平王府吧?”林开随口问道。
安定城中是有座郡王府的,安平郡王和当今皇帝同一祖父,世子高显曾在皇宫读书,他和怀远王年龄差不多,当然应该是熟识的。怀远王到了安定,自然该由安平郡王府接待。
匡得意道:“这却不知,殿下如今在城外。”
含笑上了他的大青驴,命一个清秀的童儿替他牵好绳子,匡得意便要出城了。
林寒拉拉林开的衣襟,小声和他说了几句话。
林开弯腰,细心听弟弟在说什么。
他怀中的林沁自然而然的也凑过去,听得津津有味-----至于她听懂了没有,天知道。
兄妹三人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林沁任性的伸出小胳膊搂着林开的脖子不放,林开笑,抱紧了她。
林开点点头,林寒叫过小厮交待了几句,小厮飞快的去了。
再出来的时候,有仆役跟在身后,牵了匹白色的宝马。
林开交待弟弟,“你带珊姐儿回去,阿寒,照顾好小表妹。”林寒郑重答应。
林开抱着林沁上了马,“匡世伯,我送您一程。”一手抱着妹妹,一手策马扬鞭,追匡得意去了。


第007章

五匹快马出了南城门,策马疾驰,直奔效外。
中间的是匹白色伊梨马,头颈高昂,体形俊美,是匹难得的良驹。不光马漂亮,马背上的骑士也风采过人,美丽的很。
这当然就是林昙了。
其余四人的坐骑均是黑色良驹,马毛闪亮,四肢强健,看上去十分惹眼,马背上的四个人样貌、神情却各自不同。紧跟在林昙身边的骑士人到中年,瘦削清癯,这人便是林昙称之为良叔的人了,姓良名栋,是位武林高手。其余的三名青年人身材魁梧,彪悍威猛,是林家的护卫,一名娄方,一名娄章,一名娄拦。
“也不知苏先生伤的怎样了,咱们快点过去!”林昙口中呼喝着,只嫌马儿跑得慢。
“策马疾驰,哪怕是在宽敞平坦之地,也是有危险的。”良栋语调平和,话中却含着劝告之意,“便是骑术高超,也需时时小心在意,否则,安全堪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