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四爷白衣飘飘,转身离去。何离追出门来,牵着他的衣襟,歉意说道“小七晚上要吃奶…”不是我不要你呀。
谢四爷哼了一声,抬头望天无语。阿离原本不多话,不多事,温柔可人,近来可是不成了。自打让她养了小七,从未留过自己,如今越发变本加厉,竟致直接开口撵人。
长此以往,夫将不夫了。
何离熟知谢四爷的性子,见他这般模样,哪敢跟他拧着。“那,小七怎么办…”何离怯生生的。
谢四爷默默看了她一眼,举起双手击了两下掌,院门外两个小童儿应声而入,推进来一个小巧精致、四周带有栏杆的木床。
“放下罢。”谢四爷吩咐道。两个小童儿恭敬应了,放下木床退出院门。
“给小七的?”何离把小木床前后左右打量过,面带喜色,小床很结实,又有栏杆,小七无论如何掉不下来!
当晚,谢流年发现床上多了个人,心里那个气愤就甭提了。白天多了个哥哥,晚上多了个爹,一个又一个的打击!
我现在还是个小婴儿好不好,不许你们跟我抢妈妈。
谢流年小手推着谢四爷,用尽吃奶的力气想把他推走。结果根本不奏效。她力气实在太小,谢四爷都不知道是在推他撵他,还以为小七跟他玩呢,一边柔声哄孩子“明儿再玩”,一边催着孩子娘,“阿离,让小七睡觉。”
谢流年满心不服气不甘心的睡着了。她很不想睡,很想撵走突如其来的侵入者,可是人吃饱了就犯困,况且夜深了,况且被温柔的拍着哄着,渐渐的眼皮不听话,合上了,睡着了。
然后,她被抱到了小木床中,盖上了小被子。何离把女儿安置好,站在小床边入迷的看了一会儿,不知不觉间女儿已是三个月了呢,小脸儿渐渐长开,一天比一天好看。
谢四爷下了床走过来,自身后抱住何离,在她耳畔低低问道:“看够了没有?”你不光有儿女,还有男人呢。
夜深人静,玉人在侧,何离回头温柔笑笑,牵着谢四爷轻手轻脚上了床,轻手轻脚把床帘放下。秋香色床帘泄地,浅黄中隐隐透出一抹浅绿,浅淡的颜色,却自有一种别样的妖娆。
黎明时分谢流年醒了,发现自己不是躺在熟悉的大床上,身边没有何离熟悉的味道。人家才三个月大好不好,就要离开妈妈的怀抱自己一个人睡了?培养坚强和独立也不是这个法子吧,太狠了。
而且,我还有点儿饿了。我要吃奶,我要妈妈,谢流年委屈的哭了起来。
大床上的两个人昨夜温存缠绵许久,精疲力尽的搂抱在一起沉沉入睡。谢流年这一哭,两人都被吵醒了,何离忙披上衣袍下了床,抱起女儿喂奶。
怀中空空,谢四爷也睡不着了,“阿离,把小七抱过来。”调皮丫头,一点儿不省心。大清早的扰人清梦,该打。
何离抱着女儿上床喂奶,满脸歉意,“吵醒你了,实在对不住。”这位爷从小养尊处优,从没人敢在他睡觉的时候哭闹打扰。
谢四爷也不说话,掀起被角示意何离进被窝。一床大被子盖住一家三口,婴儿在中间,父母一边一个守着她。本来这是谢流年的睡觉时间,不过今早她心中不快,睁着眼睛就是不肯睡。
寅时,何离要起床梳洗。谢府规矩,妾侍卯时要到正室太太处请安的。“阿离,你昨晚累了…”谢四爷拉着她,眼中有犹豫,有怜惜。
“礼不可废。”何离温柔笑笑,“太太大家子出身,待人宽厚,我可不能失了礼,给四爷丢人。不过每日早晚请安罢了,再不能少的。”挣开谢四爷的手下了床。
什么情况?谢流年懵了。敢情每天早上自己呼呼大睡的时候,妈妈都不在身边,去给什么“太太”请安?
谢流年费了好大劲转过脸,看着身边的谢四爷。谢四爷也低头看她,父女二人大眼瞪小眼,俱是无奈。
何离这一去,巳时方回。回到西跨院时谢四爷倚在外间炕上看书,谢流年躺在一旁吐泡泡,小樱迎上去曲了曲膝,低声问道:“姨娘,您怎么回的这般晚?”平时都是辰时过后便回,这可好,足足晚了一个时辰。
何离脸色发白,勉强笑了笑,没说什么,谢四爷放下手中的书卷,默默看了她两眼,淡淡吩咐,“摆饭罢。”他还没吃早饭。
两个小丫头进来摆上炕桌,摆上琳琅满目几十样的茶点。这当然不是何离的分例,姨娘的分例早点不过是两样粥品两样点心而已。
何离盛了碗蜜枣枸杞的二米粥递给谢四爷,“你爱吃的。”自己埋头吃了两块枣泥山药糕,两块小米面发糕,两个鹅油小花卷,另外还喝了两碗热牛乳,两碗雪花莲子羹。
阿离每逢吃了冤枉受了气,从不告状,只会闷头猛吃。这回又是怎么了,是正房那个,还是东跨院那个?笨阿离,不会花言巧语,不会见风使舵,总是吃亏。谢四爷没滋没味喝完一碗二米粥,待要说些什么,外面小童儿进来禀报,“虞大人送来了贴子。”虞大人,是本县的县令。
谢四爷拿过贴子看了,是邀他今日过府宴饮的。“这等俗人,实是不耐烦应酬他。”虞县令是寒门出身中的进士,家里本就没底子,又爱附庸风雅,跟这样人士同席饮宴,十分无趣。
“四爷忘记本县的符少卿了?”何离吃饱之后,怨气消散,微笑劝解,“大爷在京中做官不易,四爷岂不心疼?”平日不是常常感慨做弟弟的日子太舒服了,家中全靠大哥?那你这做弟弟的便是不能给大哥帮忙,也不能给他树敌吧。县令官小,可也不便轻易得罪,更何况虞县令座师是严阁老。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太康名士符与时,任官太常寺少卿,为人高傲,目下无尘。回太康丁忧时不肯结交虞县令,虞县令几次几番请他均大喇喇拒绝了,结果该起复时被虞县令参了个“孝期饮宴”,以致起复时不能官复原职,被放到南京任了闲散官员。
官阶虽没降,可京城的官员有实权,南京的官员却大多只有虚衔管不了事的。京官平级调南京,其实相当于贬职。
“阿离所言有理。”谢四爷微笑道:“我便依了阿离,应酬这县令大人。”吩咐童儿出去备马车,当真一身白衣出了谢府,赴宴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先补上昨天的


第6章

“女儿,你日后若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该吃吃,该喝喝,千万莫要自己为难自己。”何离抱着婴儿,声音温柔,“人吃饱了饭才能有力气,才能活下去,知不知道?”
谢流年冲着她吐了个泡泡,表示同意。还真是母女,自己前世也是这样的,常常化悲愤为食量,越生气越是要大吃大喝,仿佛肚子里有了食物,怨气就被赶跑了似的。
一个人生闷气,烦恼?通常不会。一个人烦恼,是因为他有时间烦恼,谢流年一直奔波在名利场上,恨不得一天当成两天用,哪来的空闲时间。
“往后,你不论表面上跟谁亲如姐妹,都没有相干。”何离轻轻笑笑,“可你心里始终要防着她,记得么?女儿,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姐妹要害起你才容易呢,知不知道?
晚上谢四爷回府,先到谢老太爷、老太太处请了安,才回到四太太处。“今儿险险的,你差点儿多了个姐妹。”谢四爷笑道“虞县令垂爱,要把他家姨奶奶的妹子说给我做二房。”
四太太心一紧,忙问“四爷是如何回绝的?”既说是险险的,当然是没要了。虞县令那样暴发人家,莫说是妾室的妹子,便是正室的妹子,怕也不是什么好的。
“我说,家慈不许。”谢四爷喝了酒,笑容可掬,“一则要保养身子,二则家中已有一妻两妾,两子两女,于愿足矣。”家里这三个女人已够烦的了,还娶?闲的。
四太太心中欢喜,亲手服侍谢四爷洗浴了,换上雪白的里衣,扶他到床上躺下。自家玉郎风神秀彻,投怀送抱的女子多了,他却极少动心呢。成亲八年,除了之前的两个丫头,房中再没添过人。
“家中有这般贤惠的太太,再娶二房作甚。”谢四爷眼神迷离,“还有阿昭,风华绝代的大美人,有你们,我还求什么。”于愿足矣,于愿足矣。
风华绝代的大美人?四太太咬紧嘴唇。不过是有几分姿色罢了,一个丫头出身的女子,便是从小跟着四爷读了几天书,识的几个字,学识教养究竟有限,也配称风华绝代?
“那,阿离呢?”四太太凑近丈夫,轻声问道。那个和自己一样生下一子一女的女人,不得不防。反倒是美貌却生不了孩子的,可以不必理会。
“…阿离倒没什么,就是听话。如今也不成了,硬要亲自喂养小七,把爷倒不放在眼里…”声音越来越含混。
就是听话呀,四太太微微一笑,一个丫头,敢不听话么。四太太还想再问些什么,一眼望过去却不禁失笑,玉郎已沉沉睡着了。
第二天四太太去谢老太太处请安时,一直小心翼翼的:老太太神情淡淡的,明显是有不高兴的事,会是什么呢?
到四太太要告退的时候,谢老太太冷冷吩咐,“择日将二房、三房的空房子收拾了,务必要齐整好看。”这帮不省心的,老太爷秋天才过六十大寿,她们春天就想回来。
四太太恭敬应了,告退出来。原来是因为这个啊,难怪,老太太一向看庶出的二爷、三爷不顺眼,连带着也不喜欢他们的妻子儿女,二房三房要提前回谢府,自是令人不悦。
不过,老太太不管再怎么不喜二爷三爷,从未在银钱财物上刻扣过,这给二房三房收拾房舍,还真是不能小气了。四太太定了主意,分派下人手,有条不紊的清扫、布置起来。
二房三房都回来,家里可就热闹了。四太太暗暗寻思,二太太还好,温柔敦厚,不争不抢,三太太可是常爱端架子,以“嫂嫂”自居,她们这一回来,凭添多少是非。更有二房的三少爷其年、四少爷养年,年纪比自己的延年大不上多少,功课却一向是好的。延年可不能输了给他们。
自此以后,四太太每天必亲自督促谢延年读书,亲自考问功课。谢延年很听话,夜夜挑灯苦读。
“娘,六弟真不听话。”这天下学回来,谢延年跟四太太告状,“我跟他说要用功读书,将来考科举,他不理会我。”
四太太柔声说道:“延儿还小,只管好自己就成了。”要说哪家哥哥不能管弟弟,只是庶出的弟弟本就不亲,多管无益。
见谢延年犹有不甘之色,四太太微笑道:“你六弟自有老太爷、老太太管教,延儿只用功读书便好。”从前想想何姨娘生有棠哥儿总是不高兴的,如今看来倒是好事,幸亏有棠哥儿养在老太太跟前儿,延儿才能跟着自己。
若是由老太太养了,怕不是第二个谢玉郎?性情淡泊不热衷名利,连科举都懒得考。
四太太想着想着,心情愉悦起来,脸上多了不少笑容,待下人也异常和气。
不知不觉间又是一个月过去,春天来了,天气渐渐暖和,杨柳有了绿芽儿。四个月大的谢流年已经能坐稳,已经开始会抓东西了。不管什么到了她眼前,都会兴奋的抓呀抓,有时能抓住,有时抓不住。抓住了她就咯咯笑,抓不住就一脸愤怒。
“得之勿喜,失之勿悲。”谢四爷跟女儿讲大道理。他白衣胜雪,如墨的乌发只用一支竹簪松松簪住,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谢流年大流口水,帅爹啊,养眼!她冲谢四爷咧开嘴笑,热情的张开手臂,谢四爷微笑摇头,不抱她。男人抱孩子,成什么话。
谢流年不甘心。
她转向何离,张开手臂要抱。何离自然欢天喜地抱起她,还拿起帕子要给她擦口水。谢流年转过头不许她擦,顺势热情的倒向谢四爷。
谢四爷吓了一跳,“阿离!”怎么抱个孩子也抱不稳?下意识的接住谢流年,唯恐她摔着。
好白的衣服啊,谢流年口水直流,使劲在谢四爷的白衣上蹭了好几蹭。顿时,白衣变污衣。谢流年大乐,两只小手掌拍了又拍,虽然也拍不响。
这孩子,她是故意的!谢四爷看看被污的衣衫,着实发闷,“等你长大了,定有一场好打!”小孩子家家的这么坏。
何离抿嘴笑笑,“对不住!”伸手把谢流年接了过来。玉郎最爱干净,弄脏他的白衣,也只有小七会干这种事。
谢流年笑得越发灿烂。
谢四爷发了狠,“只打一顿可不成,将来罚你写一千遍‘人之初,性本恶’ ,不是,罚写一万遍!”到时抄书抄的你胳膊疼,看你还笑不笑,你个小坏蛋。
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谢流年咯咯笑着,作势又往谢四爷怀里扑。谢四爷先是往后退了一步,后来想想反正也这样了,索性任由谢流年扑过来,尽情的蹭口水。
西跨院小小的院子中,先是小孩子的笑声,然后是女人的笑声,男人的笑声,好像很欢快似的。
袁昭带着个小丫头,怔怔立在院墙外。有个孩子可真好,莫看阿离笨笨的,福气倒好,儿女双全。
若是自己也有个孩子?袁昭心怦怦跳起来。自上次流产后身子受损,已服用汤药养了五六年,总该养好了罢?
春天来了,全谢府无论主子下人,侍女仆妇,全按着份例做起了春衫。“袁姨娘要一匹西洋面料。”管针线房的杜嬷嬷为了难,亲自请示四太太,“要裁一件长裙。”这可不在各房份例内。
莫说姨娘了,即便是正房奶奶也只有四套春衫,皆是织锦缎、宫花缎、毛锦、蜀锦之类,再没有什么西洋面料的。西洋面料在京城、南京都难寻,索价不菲。
四太太略思忖片刻,“依着她。西洋面料不走公账,从我这里支银子。”袁昭、何离不管住的也好,用的也好,全都远远超出谢府姨娘的份例。三太太在谢府居住时为此还犯过酸,却也无可奈何:她二人是有奢侈花用,却不走公账,全是谢四爷的私房银子。
谢四爷不事生产,私房银子却丰厚。谢老太太溺爱幼子,嫁妆里最赚钱的绸缎庄给了他两个,供他使散漫钱的。
袁昭、何离处谢四爷一个月里总会过去住上几夜,“玉郎可将就不得”,谢老太太吩咐了,“不为她们,为的是玉郎。”是以这两位姨娘处皆是锦绣铺陈,婉转流丽。
何离素来省事,袁昭却是个爱打扮的,时常制新衣、打首饰。这会子又想起西洋面料西洋长裙了了?随她去。其实她便是不打扮,也是这谢府最美貌的女子。
春风徐徐吹来,谢府花园中,一名姿容出众的少妇巧笑嫣然,独立□深处。她身穿一件西洋面料缝制的洁白长裙,本就苗条修长的身材更加窈窕动人。别出心裁挽了一个高高的发髻,髻上斜插一朵鲜花,一颦一笑,尽皆妩媚可喜。
“玉郎!”一名白衣男子翩然而至,少妇忙迎了上去,“玉郎,你来了。”他心里还是有自己的,他还是念旧情的,这不,他来了。
谢四爷微微一笑,“阿昭寻我有事?”有什么事定要到这花园中才能说。虽只是微微一笑,少妇却觉心头温暖,“玉郎,给我个孩子罢。”她柔媚央求,“我想有个自己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周末啊,双更。


第7章

谢四爷低下头,看着眼前宜喜宜嗔的丽人,柔声问道“孩子?”少妇急切点头,“是,玉郎,我想为玉郎生下孩儿,为谢家开枝散叶。”
春风中面对面的两人,男子温润如美玉,女子娇艳如鲜花,真是一对璧人。谢四爷俯身在少妇粉颊上轻轻一吻,“好,阿昭回房等着我,今晚我陪你。”
四太太知道后冷笑几声,敢情特特的要西洋面料,是做这个使的!明目张胆奇装异服的勾引爷们,无耻。前几日我还奇怪,她要衣料为何不寻四爷要,四爷不是一向宠爱她么?本是图省事依了她,想想真是好笑,哪里省事了?分明是多事。
四太太再贤惠大度也要着恼的,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子呢,更何况四太太是汝南韩氏嫡出的小姐,是谢家的正房太太。第二天早上袁姨娘、何姨娘来请安的时候,少不了端茶递水的服侍四太太,“你想烫死我不成?”四太太秀眉挑起,怒斥袁姨娘。
袁姨娘又不傻,自然知道四太太是为什么生的气,跪在地上连连叩头,诚惶诚恐的请罪,并不敢为自己辩白。官大一级压死人,四太太是正室,要收拾她这小妾容易着呢。
不过,也只是骂几句,训斥几句,罚跪罚站而已,旁的不会有。罚月钱,那是笑话,自己又不靠着月钱过日子;责打,那是不可能的,谢府连下人都宽待,更何况姨娘。
真责打了姨娘,四太太这贤惠大度、宽容待下的好名声也就完了。连带的公婆丈夫也不喜欢,那又何必。谢府上上下下性情都宽厚,谢老太爷、谢老太太更是菩萨心肠。
袁姨娘容貌既美,性子也伶俐,否则也不会被谢老太太、谢四爷选中。她敢在花园勾引谢四爷,一则是求子心切,二则是算来算去,自己不会有什么大事,最多被四太太罚一回罢了。
那有什么,四太太碍于四爷的颜面,并不敢罚的太重。吃点皮肉之苦,换回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换回东跨院一院子的欢声笑语,赶走日复一日的孤寂,是值得的。
袁姨娘预料的不错,四太太果然是斥责了几句之后,罚她在院中长跪思过。袁姨娘在院子里足足跪了一个时辰,才被开恩放了回去。
春寒料峭之时,袁姨娘在院子里吹了冷风,撑不住病倒了。丫头小柳胆子小,哭着去寻了谢四爷,急急请来大夫瞧病、抓药,好一通折腾。
谢四爷眼神冷冷的,人虽在正房,却正眼也不看四太太一眼,也不跟她说话。四太太便有些后悔,不过是罚跪出出自己这口恶气而已,怎么袁姨娘就病了呢,也太娇弱了。
袁姨娘也后悔。要是早知道会着凉,会生病,会这般难受,她不会出此下策。上个月更冷,阿离跪了一个多时辰呢,她怎么一点儿事没有?
玉郎最爱干净,最不喜病人,自己这一病,更见不到他了。袁姨娘命小柳拿过镜子,照见镜中一句形容憔悴的女子,自己先灰了心。
袁姨娘对着小柳苦笑,“你可千万莫给人作妾,哪怕再怎么穷,再怎么丑,好歹嫁人做正头夫妻。”人家说一声茶太烫了,就有本事要你大病一场。
小柳哭了,“姨娘您别这么笑,怪吓人的。”哭完,小柳交待小丫头“好生侍侯着”,自己去寻了表姐小树诉苦,“我家姨娘真可怜,病在床上没人管没人问的。”说着说着眼泪似掉了线的珍珠滑落脸颊,楚楚可怜。
小树是谢老太太房中的丫头,比小柳懂事不少,劝她“你只小心小意服侍袁姨娘,旁的事你莫操心,你也管不了。”给请大夫了,给抓药熬药了,什么叫没人管没人问。
小柳哭哭啼啼走了。表姐真狠心,我家姨娘真是没人管没人问呀,四爷向来不理会病人的,四房中但凡生了病的丫头全要移出去,待好了方许回府。他只管给请大夫,给大夫厚厚的赏金,四太太连请大夫的事都不管!
小树忖度了忖度,事关四爷,老太太的心头肉,小柳又哭成这样,再瞒不了人的。瞅个空挑挑拣拣回了老太太,“…这些原是小事,论理不该回老太太…”
谢老太太微微颔首,并没说话。儿子房中的事她一向不管,不过是一个妾侍,莫说是罚了,便是打了,她这做婆婆的也不便管。
只是,明知道是玉郎心爱之人,四太太又何必这般不留情面?不是明摆着让玉郎心里不痛快么,谢老太太很有些不满。
当初为玉郎议亲时,千挑万选才选中了汝面韩氏的姑娘,为的就是“贤惠、大度、能相夫教子”。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谢老太太心中微晒。
大丫头怀盈机灵,不等老太太吩咐,已命人去打听详情。无人时一五一十回了老太太,“袁姨娘倒罢了,难为何姨娘也因小事被罚跪过,就是上个月的事。跪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把七小姐饿的直哭。”
谢老太太变了脸色。“妾侍姨娘,做正房太太的打也好,骂也罢,都不相干。这生了孩子、养着孩子的姨娘,可不能由着人作践!”姨娘不值什么,谢家的孩子可宝贝着呢。
怀盈抿嘴笑笑,“何姨娘也是老实,吃了亏只死忍着,一句话不说。她这性子,只怕七小姐也跟着受罪。”
谢老太太闭目养了一会儿神,片刻后睁开眼,吩咐道:“请童嬷嬷来。”童嬷嬷,是谢四爷的奶娘,府里的老人。早已在家养着,久不当差了。
当天下午晌,一位白净面孔娟秀温婉的中年女子拜见了谢老太太,受命“照看七小姐”。“您放心罢。”中年女子恭敬说道“当年我是如何照看四爷的,如今便会如何照看七小姐。”
谢老太太微笑点头。本来,把小七抱到自己身边养着最好,可小七性子倔,离不得亲娘。没法子,只好往西跨院放个老成嬷嬷,才能放心。
童嬷嬷是玉郎的奶娘,玉郎见了她都要叫声“妈妈”,四房谁敢不敬着她?有她在,我们小七不至于饿哭了吧?
谢老太太刚刚解决了一件烦心事,更烦心的事就来了:二太太带着两子一女,三太太带着两女一子,一前一后回到了谢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