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特别的白色信封。
赵亦晨几乎是一眼就注意到了它:与物业的白色信封大小不一样,没有邮戳,没有可以填写邮编和地址的印刷,封口也没有黏上。看起来像是贺卡中附赠的那种信封,很薄。他蹲在原地,动手拆开了它。
信封里是两张照片,赵亦晨把它们抽出来时首先看到的是照片背面上写的字。
其中一张写了“Y市景秀湾别墅区A11”,另一张写的则是“来找她”。字迹潦草,歪歪扭扭,依他的经验来看,像有人故意用左手书写,为的是避免被鉴定出字迹。这样的反侦察手段让赵亦晨皱起了眉头。他把第一张照片翻到正面,在看清它的瞬间,猛地一怔。
照片拍下的是个女人。她坐在一张吊椅上,穿着一件杏色的中袖连衣裙,青黑的长发梳成低马尾,从瘦削的肩头滑到襟前。她就坐在那里,背景是蓊郁枝叶中探出头角的红月季。她在对着镜头微笑,由于不常笑,眼角甚至见不到笑纹。
珈瑛。
这个名字顿时在脑子里炸开。
有那么几秒,赵亦晨忘记了呼吸。他盯着照片里的女人,脑海里有片刻的空白。这是胡珈瑛,他确信。她比九年前要老了些,女人在这个年纪似乎总是老得很快的。他不知道她老了是什么样子,但他知道,如果她还活着,那她现在的长相一定就是照片里的模样。
他和她相处九年,夫妻六年。除非她化成灰,不然他不会认不出她。
可她在哪里?Y市景秀湾别墅区A11?为什么?
回过神来的时候,赵亦晨发现自己的手在隐隐发抖。
他把另一张照片翻过来,这张照片背面写的是“来找她”。一秒不到的时间里,他想到好几种可能性:照片上或许是她被绑在某间阴暗屋子里的惨象,或许是她倒在某个角落的背影,又或许只有她的一条胳膊、一根手指…
全都不是。
照片的背景依然是那个花园,那张吊椅。胡珈瑛依然穿着那条杏色连衣裙,笑着坐在吊椅上。唯一不同的是,她身旁还坐着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看起来不过六七岁,扎着两个羊角辫,和胡珈瑛穿同一个颜色的连衣裙,像是亲子款。她偎在胡珈瑛身边,两只小手撑在膝盖前,红扑扑的脸蛋上一双大眼睛弯成了小月牙,咧嘴笑得开心,露出门牙旁缺掉一颗牙齿的小窟窿。胡珈瑛两手扶着她的肩,也咧了嘴在笑。
定定地看了会儿照片里的小姑娘,赵亦晨猛然起身,冲出信件室跑上五楼。
赵亦清被急促的敲门声一吓,还没来到玄关便在喊:“来了来了!”打开门看到是赵亦晨,她愣了愣,“你还没去上班啊?”
他好像根本没听见她的话,只说:“姐,家里的相册在哪?”
不明所以地指了指身后,她张张嘴,换了只手拿洗碗布,“书房放着呢。”
“拿出来。”赵亦晨丢下这句话,不等赵亦清反应过来,便侧过身子绕开她直奔书房。他知道赵亦清平时会把相册放在书柜里,于是一进书房就翻箱倒柜找起来。
匆忙追上他,赵亦清被他一反往常的表现吓得忧心忡忡,嘴里不住念叨:“这么急急忙忙是干什么啊…”刚到他身后,她瞄见他搁在书桌上的照片,眯眼仔细一瞧,手里的洗碗布就掉下了地:“珈、珈瑛?”下意识伸手拿起照片,她又翻到第二张,瞪大眼睛,整个人结巴起来,“这小姑娘怎么…怎么…”
这时候赵亦晨已经找出一本旧相册,哗啦啦翻开,找到某张照片,转身从她手中抽出那两张照片,将小姑娘入镜的那张放在上头,压到相册上和刚刚找出来的照片对比——那是他八岁时拍的照片,一身汗衫短裤,抬着下巴站在一颗梧桐树底下,笑容愉快而自得。
“你找到她了?”赵亦清终于缓过劲,凑过脑袋瞧瞧两张照片,“这是…你跟珈瑛的孩子?跟你小时候的样子太像了…”
何止是像。小姑娘的眉眼和他小时候的眉眼简直如出一辙。
赵亦晨拿上照片,回身疾步走向玄关。他脸上神情紧绷,要换做往常,赵亦清一定不会去阻止他。可她这回没忍住追了上去,趁着他还没有下楼,赶忙在楼道里拽住他的胳膊:“等等等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先回局里,等确定了再告诉你。”他拉开她的手,片刻不停地跨下台阶,身影消失在转角,脚步声也很快远去。
赵亦晨没来得及把结果告诉赵亦清。
他联系了郑国强,确认上回那个古怪电话的地址就是Y市景秀湾别墅区A11,便向陈智交代了队里的事,带上重案三组的两个刑警坐上了驶往邻省的最早一班高铁。
捏着车票从候车室飞奔向站台的时候,他极快地跑下楼梯,一段久远的记忆毫无征兆地闯进了脑海。
那是二零零六年五月二日,赵亦晨刚下班回家,正和胡珈瑛一起吃晚饭,忽然就接到了吴政良的紧急电话。市郊区发生一起特大枪击案,刑警队人手不够,要调区刑侦队的警力支援。
赵亦晨挂了电话,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就要走。
胡珈瑛连忙放下筷子和碗站起来,“有案子?”
“枪击案,紧急警力调动。”他轻车熟路地穿上外套,已经走到了玄关。
“你晚饭还没吃,带个鸡蛋。”匆匆从碗里拿出一个煮鸡蛋在桌角敲开壳,她追上来,手忙脚乱剥下鸡蛋壳攥进手心里,停到他跟前时还在试着捏掉煮鸡蛋光滑表面上粘着的壳屑,手心的碎蛋壳掉下来她也顾不上:“嘴张开,现在就吃,别待会儿噎着了。”
刚穿好一只鞋,赵亦晨忙里偷闲抬头张嘴接了她塞过来的鸡蛋,胡乱嚼了几下便咽下去,一边穿另一只鞋一边说:“你不是有事告诉我吗,现在说吧。”
“等你回来再说。”她没答应,“一定要注意安全。”
知道她这是要给他留下点念想好记着一定得安全回来,他也就没追问。“这两天律所要是没什么事,你就少出门。”穿了鞋站起身,他打开门跑出去,头都来不及回,“走了。”
胡珈瑛应了一声,见他没开楼道的灯便下楼,赶紧趿了脱鞋追过去给他开灯。
那天赵亦晨只顾着飞快地下楼,每转过一个拐角跑下几级台阶,就看到头顶的灯一亮。楼道里的灯不感声,要手动开关。所以他知道是胡珈瑛怕他一个不小心踩空,追在他后头替他开了灯。
难为她穿着拖鞋还追这么紧,有那么一个瞬间,赵亦晨真担心她摔着了,想回头叫她回去。
但他是警察,得争分夺秒。
他没有回头。
九个小时以后,赵亦晨才踩着夜色回了家。
已是凌晨三点,他拿钥匙开门,轻手轻脚进屋来到客厅,竟看到有个人影坐在沙发上,在他从玄关走过来时动了一动。
“珈瑛?”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认出了她的身形,赵亦晨皱起眉头,“坐这里干什么?”
“等你回来。”胡珈瑛嗓音有些沙哑,像是哭过。
他摸上顶灯开关的手便顿了顿,最后垂回身侧。
“也不开灯。”摸黑走到沙发跟前,他坐到她身边,揽过她的肩膀。
“省电么。”声音还闷闷的,她在黑暗中问他,“你洗不洗澡?”
“累了,明天洗。”他其实累得想倒头就睡。要不是记得她可能还在等他回家,赵亦晨指不定会睡在队里,明天再回来。这会儿也是因为看出她有心事,他才没拽了她就回卧室睡觉。
“嗯。”她侧过身子,脑袋靠在了他的胸口。
赵亦晨揽着她肩的手捏了捏她的肩头,“怎么了?”
“你真回来了吧?”她叹了口气,不答反问,耳朵挨着他心口,像是在听他的心跳。
“真回来了。”隐约感觉到她是怕自己出事,他抬手揉揉她的耳垂,“好好的,没缺胳膊少腿。”
胡珈瑛不作声。他见状低下头看她,故意换了调侃的口吻取笑:“平时我出警也没见你紧张,今天是怎么了?”
沉默了一会儿,她终于开口:“亦晨,我怀孕了。”
刚还沉甸甸的脑袋突然一紧,赵亦晨愣了愣,“什么?”
“我怀孕了,一个月。”胡珈瑛还靠在他胸前,慢慢又说了一遍,“你要当爸爸了。”
“真的?”他问她。
“真的。”她说。
赵亦晨一下子就把她推倒在了沙发上。他已经彻底清醒过来,脑子里的疲乏不知被扫去了哪个角落,所幸手上还知轻重,语气里的笑意却是克制不住的:“真的?”
胡珈瑛被他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出给逗笑了。他低头蹭她的颈窝,她痒得直笑,扭动身子想躲开,说赵亦晨你疯了,别闹,别闹。
等她笑得快喘不过气了,他才停下来,额头轻轻抵住她的前额,“去医院看过了么?”
“看过了。”她腾出手来抱住他的脖子,两人挨得那么近,近到甚至可以在黑暗中看清对方含笑的眼睛,“没什么问题。我很健康,孩子也会很健康。”
“那就好。”从她身上翻下来,赵亦晨打横抱起她往卧室走,“要注意点什么?能不能上班?”
“这会儿能上班,后期可能不行。”
“没事,我养你。”拿脚拨开卧室虚掩的门,他把她放上床,没开灯,直起身子就想转身去客厅,“你先躺着,我去打个电话问问我姐,她知道这阵子吃什么好。”
“诶——这时候打什么电话,都几点了。”胡珈瑛眼疾手快地拽住他的胳膊,“赶紧睡吧,明天再说。”
“行。”他脑子里还没意识过来凌晨三点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高兴,下意识地就顺着她,脱了衣服换上床头的睡衣,掀开毯子在她身旁躺下,伸了手把她搂进怀里,早没了困劲:“我们是不是该给孩子想名字了?知道是男是女了吗?”
胡珈瑛推推他,嫌他没洗澡,“还早,再过几个月才知道。”
他想了想,“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了吧?”
“还要八个月才生,你怎么这点常识都没有了。”卧室里光线比客厅更暗,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却听得出她是笑着说这话的。
赵亦晨也笑,他觉得他这一整个月笑的次数都没有这晚多,“一高兴就忘了。”
说完又想起她追着他下楼给他开灯的事,便说:“下次记得别追出来给我开灯,不安全。”
“那你自己要记得开。”她不轻易答应他,“楼道晚上黑,别还没到现场就摔掉门牙了。”
他笑笑,亲了亲她的额头,“都听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女儿快出场了。
当年有孩子的时候那么激动。如今都物是人非了。
第7章 3-2
一九八七年初,寒潮南下,与沿海涌来的热流相撞,挤压成了南方城市的回南天。
许菡天不亮便睁开了眼,揭开潮湿发霉的被子,推醒身边的老人。他就是在她被大黑狗咬伤后把她背到城里讨饭的老人,姓马,别的叫花子都叫他马老头。那会儿马老头趁着许菡还留了一口气,成天带着她上人多的地方讨饭。有一回碰上鸣警笛,街上的大学生开始四处逃窜,马老头也跑,卷了铺盖跑,唯一落下的就是许菡这个活生生的“孙女儿”。许菡躺在地上不动,她动不了。有人从她身上踩过去,有脚板碾过她的胳膊,但都没把她踩死。她吊着最后那口气,睁着眼睛,看着青白的天和黑色的人。
后来警笛远了,大学生跑光了,马老头回来了。
“丫头,还留着口气呀?”他蹲到她身边,手里拿着块饼,一边打量她半死不活的样子,一边大口大口啃着饼。饼里的碎馅掉下来,砸在许菡脸上,又掉到了沥青的路上。许菡不吭声。
马老头啃完了饼,捏起那绿豆大小的碎馅,塞进了她微微张开的嘴里。
从那以后,他每回买了饼回来,都会分给她一小块。他喜欢吃带馅的饼,白菜馅。
许菡胳膊上的伤就一天天见好了。她没死,马老头还是带着她到处讨饭。他给她两条细瘦的胳膊画脓疮,往她脸上抹煤灰。一到了马路边,他就让她跪在他旁边,自己也跪下来,在破铁碗跟前抹眼泪。
马老头是个独眼,脚有点坡,瘦骨嶙峋,一年四季披着件破旧发臭的军大衣。他说他打过仗,眼睛就是被子弹打瞎的,军大衣也是上过战场留下的。许菡不信他。她知道那军大衣是从计生委后院的垃圾桶里翻出来的,就跟他俩身上盖着的棉被一样。至于他那只眼睛究竟是怎么瞎的,许菡不知道。但独眼总归有个好处:一个独眼的老人领着一个浑身脓疮的孙女儿,就算不编故事,光往那儿一跪,抹两滴眼泪,便会有硬币哐哐掉进破铁碗里。
他们白天讨饭,晚上睡在火车站,早晨天光未亮就摸黑去计生委的院子里捡破烂。有次许菡翻墙时脚下打了滑,被当做小偷逮住毒打了一顿。第二天夜里,马老头就领她去偷光了一个干部屋里的钱。大约都是罚款罚来的,数得马老头手发抖。
那晚溜出院子之前,马老头对着墙上“计划生育好,政府来养老”的标语恶狠狠地吐了口痰。
很久以后许菡才知道,他其实不识字。
马老头偷到了钱,吃的还是白菜馅的饼,睡的还是火车站。
没人听说计生委失窃的消息,那些个大小干部照样忙碌奔波,席不暇暖。许菡和马老头却再没去过他们的后院。
晚上马老头总会把许菡留在火车站,自己不知上了哪儿溜达,深更半夜才回来。许菡偷偷跟去过,看到他蹲在公园的灌木丛后边,颤抖的手捧着一张薄薄的纸,拿粗糙发黑的手指压住一边的鼻孔,把纸上白色的粉末吸进鼻子里。
几天之后,马老头不再往公园跑。他又去了那个桥西的市集,连着两天不见人影。
第三天,两个男人把他扛回了火车站。他被打得鼻青脸肿,摔到地上,还发着抖,揪住其中一人的裤管,嘴里淌出口水,哆哆嗦嗦地讲着什么。许菡听清了,他说的是“再给我一点”。
“这是你爷爷?”那人一脚踹上他的脑壳,抬头看缩在墙脚的许菡,操着一口东北口音说,“他欠了咱钱。你有没有?”
许菡看着他们,不说话。
另一个人踩住马老头的脑袋,把它踩在水泥地上,用力地碾。
许菡又去看马老头。他抓住那裤管的手垂下来,人已经没了声。
那人抬脚,作势要跺上去。
她说:“我有。”然后脱下鞋子,从鞋里掏出几张钞票。
等那两个人走了,许菡才站起来,拽着马老头的胳膊,把他拖到了墙脚。
他额头上破了个大口子,鼻子也磨得血肉模糊,一脸猩红的颜色,却瞪大了眼睛,好像要把整个世界瞧清楚。许菡拿衣袖擦他脸上的血,他瞪着眼看她,张张嘴说:“丫头,你会讲话。你不是哑巴。”
“我会。”她低下眼睛,“我不叫丫头,我叫许菡。”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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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4-1
景秀湾的别墅群在全省单体市值最为昂贵,十一个半岛,占地一百公顷,一百五十幢别墅环山环水,相互间有水系相隔,供小船划行垂钓。别墅依据占地面积分为A、B两型,每幢别墅又因设计档次不同而售价不同。
A11并不是整个别墅区内售价最高的别墅,却也市值惊人。
住在这里的多是名商巨贾,当然还有不少政要。所以在申请搜查证的时候,郑国强着实费了不少工夫。只不过他之所以肯这么费工夫,倒不单单是为了赵亦晨——这一点在刚赶到Y市便被郑国强接去直接奔赴景秀湾时,赵亦晨就注意到了。
“这幢别墅是许云飞在九零年的时候买的,”路途中郑国强从膝盖上厚厚一沓资料里抽出几张照片给他,简单介绍许家的情况,“他两年前因为癌症死了,留遗嘱把别墅留给小女儿许涟,其他遗产全部给大女儿许菡。根据我们的调查,这两姐妹之前一直是一起住在这里的。不过许菡小时候被人拐卖,九年前才被许云飞找回来,重新补办了身份证。你看看,是不是跟你老婆长得一样。”
赵亦晨一张张翻看那些照片:头几张都是从不同角度拍下的别墅外景,灰白为主色调的花园洋房,周围环水环木,靠近水岸的地方扎着一圈低矮的花园木栅栏,后院被枝叶繁密的草木围挡得结实,隐隐可以看到露天阳台的一角。
最后那张照片是一张放大的证件照。女人,三十出头的年纪,细软的黑色长发挽在而后,露出一张苍白素净的脸。她脸上没有笑容,神情平静,清黑的眼望着镜头。
半垂眼睑盯着她看了许久,他启唇道:“是她。”
郑国强点了点头,“你老婆会不会游泳?”
这个问题来得似乎有些没头没脑,却让赵亦晨提起了警惕心。他皱起眉头看向他,“为什么要问这个?”
对方迎着他的视线,一时竟没吭声。
“老赵。”十几秒过去,郑国强才盯着他的眼睛开口,“如果许菡就是胡珈瑛,你得做个心理准备。”
他看到赵亦晨的嘴角微微一动,虽然面上表情不变,但眼神已经黯了下去。
斟酌片刻,郑国强说:“许菡去年五月二十八号晚上,意外落水死了。”
有那么一瞬间,赵亦晨脑子里闪过大量的信息:那通古怪的警告电话,那两张写有地址和“来找她”的照片,还有照片里对着镜头微笑的胡珈瑛。他做了十几年的刑警,虽然远不及犯罪心理学专家,但有经验做底子,他对于绑匪勒索措辞中透露出的信息向来敏感。
警告电话里说的是“你女儿在这里,来找她,不然她会死”,对方用“会死”而不是“会被杀”,证明打电话来的人有可能不是主犯、主观上并不打算杀害人质,又或者人质的确面临生命危险,却并不是来自外界的暴力威胁。更重要的是,那张胡珈瑛和小女孩的照片背面写的是“来找她”,不是“来找她们”。
这只能说明两种可能性:寄照片的人是胡珈瑛本人,或者虽然照片里有两个人,活着的却只有一个人。
再联系那通电话,其实赵亦晨早有一种预感和经验判断。
可他沉默片刻,只回答了郑国强先前的问题:“她会游泳。”
她会游泳,所以不可能溺死。至少不可能意外溺死。
仔细留意着他的神态,郑国强确认他没有情绪不稳,便略略颔首,又递给他另一张照片。
“再看看这张。”他说,“这是妹妹许涟。她们是双胞胎。”
同样是一张证件照。照片里的女人留着及肩的短发,脸庞的碎发被挽在耳后。她平视镜头,没有任何表情。从长相上来看,除了发型,她和胡珈瑛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赵亦晨锁紧眉心,忽然明白了郑国强的用意。证件照通常看不出一个人的气质特征,如果他先给他看的是许涟的照片,赵亦晨或许也会认为照片里的女人就是胡珈瑛。
“当时值班的是几个年轻警察,因为觉得案件事实清楚,所以判断她是意外溺死。时间紧急,我们还没来得及调出更多资料,但是光看这两张照片你也知道…那个‘意外落水’死的究竟是姐姐还是妹妹,并不清楚。”果然,郑国强很快便沉着嗓子说道,“更何况你刚刚也说了,如果许菡真是你老婆,她是肯定会游泳的。”
“会游泳也不代表不会死在水里。”赵亦晨不知道自己说出这句话时脸上神情如何,但他听得见自己沉稳到近乎冷漠的声音,“如果有人想要杀她,她是世界锦标赛冠军也不管用。”
似乎察觉到他情绪还是有所波动,郑国强默了一会儿,重新拿捏语气:“不管怎么说,现在哪种可能都存在。调整好心态。”接着他把最后一张照片给他,“另外,这是孩子的照片。”
还是证件照。赵亦晨接过照片,听郑国强在一旁介绍:“孩子名字叫赵希善,小名善善,非婚生子,上了户口,从去年许菡落水死亡开始就没再去学校读书了,据说是受了刺激,留在家里调养。现在许涟是她的监护人。”顿了顿,又补充,“他们家没有人姓赵。”
目光落在手里的照片上,赵亦晨没有应声。他感觉得到不只郑国强,跟着他一起来Y市的魏翔和程欧也在看着他。现在他们都知道,赵希善是非婚生子,而许家没有人姓赵。也就是说,她很有可能是随父姓的。
赵。
他的姓。
半晌,赵亦晨终于出了声,却只是平平淡淡的陈述:“根据目前的情况,我们的搜查理由只可能是许涟涉嫌计划谋财害命,孩子的生命受到威胁。”
“可以以保护孩子为由暂时带走孩子。”郑国强随即附和,“等确定了你们的亲子关系,你就有能力主张孩子的监护权。然后我们慢慢查这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