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两年,同事中热情的有不少乐于牵线当红娘的,连瀛总是婉拒了,实在不行的,就见了面和对方说清楚。时间长了,不少人冷了心,也有人风言连瀛到底要找个什么样子的,怕是眼光太高了。连瀛也不说什么,好在办公室的人很维护她,总是把后来想当红娘的都打发了去。主任偶尔开玩笑说,连瀛结婚我会送她个大礼包,其他人就揶揄主任,知道人家不会给你机会,你才敢许空头支票的吧!连瀛不以为意,跟着大家一起笑。
周末,连瀛去歌剧院看话剧,一个台湾导演的新拍话剧正在档期,据说这个话剧已成为经典,历久弥新,重拍了几次,讲的是时光交错背景下的啼笑因缘。连瀛喜欢女主角,便电话订了票,巧的是,本来买的是400元的票,不想送来的是600元的票,因之前订票网犯了几次错,这次反而不好意思,只让连瀛交了400元而买了第五排的票。连瀛也很激动,可以更近地看到喜欢的女演员了。
找到座位,甫一坐下,却听旁边有人叫“连小姐?”回头居然是唐秉沉。唐秉沉也惊讶,上次见面还是酒会呢,一月的隆冬,剧院里却暖意融融。简单招呼后,话剧开场。脱了草绿色的羽绒服,连瀛穿了件大领白毛衣,头发随意扎了马尾。唐秉沉只觉得每次眼光之处都能看到美好的侧面。
话剧情节构思巧妙,一古一今,一喜一悲,一俗一雅,勾勒了生活的无奈和爱情的深刻,相爱的是分离,在一起的又拼命分开。连瀛含着眼泪笑,又在笑中掉入沉郁的忧伤,最终垂垂老矣的爱人也只是最后的背影,唯一的是几十年心还想着对方,抑或想着爱情,想着心中白色的山茶花。
当大幕合闭后,每个人都在叫好,连瀛噙着泪鼓掌,唐秉沉却觉得她就是那朵白色的山茶花。他仍记得酒会的夜里,她立在那里,像一株优美安静的植物,丝毫不受外界的影响。
连瀛依旧沉浸在剧情中,和唐秉沉一起走了出来,不免谈了自己的感想。唐秉沉不觉得什么,只是别人送了票给他,看媒体炒得热,左也无事,便来看了。对于他,更兴奋的是遇到了连瀛。连瀛直说那个女演员本人比照片好看很多,也瘦很多。对于剧情,连瀛却又觉得没有媒体炒作的那样好,老实说,剧情的巧妙只在于场景的构思,内容无非是变相的白玫瑰与红玫瑰。那边厢年轻的恋人劳燕分飞,一辈子就是皎洁的白月光,这边厢却是陷入婚姻中的俗是俗非,爱人在埋怨中背叛,婚姻在谎言中瓦解。说不上什么,一出戏中戏而已,谈到最后,连瀛却伤感不已,最后紧闭了嘴,再不多说一句。唐秉沉也没有说话,出了剧院有点飘雪,邀请连瀛搭车。连瀛倒没有拒绝,只是有点心不在焉的,思绪不知飘在哪里,报了地址,仍然沉默不言。
冬日的夜晚,清冷而寂寞,车飞快地滑过街灯,车厢里明明灭灭,唐秉沉回头看了连瀛阴影下的柔和的脸侧,只觉心中腾起一股热浪。到了小区,连瀛道了谢下车,唐秉沉说了句“连瀛”,想说什么,终是欲言又止。连瀛怔了怔,挥了手转入小区。她没有爱情的经历,只是感慨命运的捉弄,谁又会是命运的宠儿,可以避免不必要的蹉跎。只是她没注意到唐秉沉那句“连小姐”不知何时变成了“连瀛”。

悸动

疯忙了几天,转眼已是春节前夕,银行里上上下下弥漫了节日的喜气,红的灯笼也已经挂在了楼前,每日里出出进进,看着节气浓郁的彩灯,连瀛也不禁想了家,几年没回去,平日里不觉得什么,只是这种时候总有些怅然。摇摇头,赶快做好份内的事。
行长也算个喜欢艺术的人,年底安排了一场迎新春音乐会,连瀛所在的办公室免不了又忙乱一番,自然上级的领导、合作的客户都要请了来。音乐会的日子是2月8日,却是连瀛的生日,本来苏蕊要叫连瀛出去吃饭K歌,自然是不能了,只得答应苏蕊改了日子再说。
早早地,连瀛和秋姐准备了物事去了剧场。秋姐抱怨这隆冬的天气,领导居然让我们穿裙子,屋里有暖气,外面也有吗?他们倒好专车出进,我们只能打车。连瀛裹紧大衣,连说,少说话,保存热量。秋姐说,就你好脾气。
站在门口,门一开,就有寒风吹进来,连瀛想自己不会得了关节炎吧,这算职业病吗?
孟昭欧还是行长陪了进来的,连瀛只觉得他的眼光扫了自己的裙子一眼,心里微窘,想起了上次霄麓山庄的事情。心里自嘲,孟昭欧一定想自己是个虚荣的人,真正是为了风度不要温度。突然想到,那件风衣一直没有还他,只说当日没有合适的机会,回来后又不知怎么个送法,再一忙,倒把这事给忘了。连瀛也看了那个牌子,知道是个顶级的牌子,干洗了之后不敢折叠只好挂在衣橱内,每次开衣橱取衣服,总觉得异样。现在,衣服的主人在她面前,让连瀛除了想起当日的糗事外,又多了层不能言说的尴尬。
开幕曲是大家耳熟能详的《春节序曲》,引起了掌声阵阵,交响乐在剧场内如春雷滚过。连瀛喜欢听小提琴,尽管不会拉但不妨碍她用耳朵欣赏。本埠著名的小提琴家先拉了一曲《梁祝》,自是缠绵悱恻,曲罢,被主持人再次请到台上,这次也是陈钢的曲子,《阳光照耀着塔什库尔干》,曲调在柔美与欢快间变化,洋溢着异域风情,通俗易懂,博得掌声阵阵,连瀛也觉得如沐春风。终曲选了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的保留曲目《蓝色多瑙河》。这次迎新春音乐会达到了预想的效果,高雅和流行很好地结合在一起,没有出现冷场也没有不和谐的叫好声,连瀛总算松了口气。不知为什么,每次听交响乐,连瀛总提着一口气,害怕习惯了的叫好声在剧场此起彼伏。
散场后,观众纷纷撤去,待连瀛和秋姐把音乐家们安排好以后,剧场外已是行人寥寥。好不容易等了辆出租车,秋姐家远,连瀛让秋姐先走,自己则准备从剧场的小巷中走到前面较繁华的主街上打车。
一道车灯从阴影下射出来,连瀛吓了一跳,车是墨色的,与树影融成了一体。车上下来一个人,却是孟昭欧的司机大刘,“连小姐,上车吧,这里车不好等”。连瀛忙说不碍事,大刘说,连小姐,不用顾虑,我们刚回来找了样东西,可巧看到你,孟总裁就让我叫了您。正踌躇间,大刘又说,天太冷了,大过节的,感冒了可不好。连瀛觉得也是实话,转身跟了大刘上了车。
孟昭欧仍然坐在后座,连瀛说了声谢谢孟总裁,直了身体靠窗户坐好。车厢里的暖气很足,裹紧的大衣有点热,连瀛松了松衣服。“连小姐好像很喜欢与天气对抗。”孟昭欧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连瀛窘了脸,定了定神,嘴上说,孟总裁公司的职员小姐们恐怕比我更爱与天斗吧。心里却想,还不是你们这些领导为了公司的形象不考虑女职员的健康。孟昭欧呵呵笑了两声,大刘倒活泼,说,我们那里的小姐们可是爱漂亮得紧,你不让她和天斗,她会和你斗。连瀛也忍不住笑了,车厢里的气氛不再沉闷,连瀛和孟昭欧聊了聊音乐会,话题轻松,气氛融洽。
车在连瀛住的单元楼停了,原本连瀛是想让车停在小区外面,可大刘说太冷了,也不在乎这一脚油,省的受冷罪了,连瀛看孟昭欧微笑点头,不置可否,只好报了楼号和单元门,连说谢谢。
进了楼门,听到身后车子轰然离去。
冲了热水澡,连瀛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却了无睡意,孟昭欧,这三个字突然清晰地跃入脑海,想起了泰富来的初遇,想起来酒会上远远的问候,想起来半夜小径有力的手臂,想起了风衣,连瀛跳起来,打开衣橱,从最里面取出那件风衣,光滑的质地上闪着暗咖啡色的温暖。今天晚上,他是否故意等在那里,只是因为看到她又穿了单薄的裙子。连瀛抱着风衣倒在了床上,为自己的想法害怕,她居然这样清楚地记着他们之间寥寥的几次眼神相对,握手触感,简单对话。她想起了他的眼神,透着冷冽,每次和他对视,总觉得冷意从脚底泛上来,不由打颤。然而他做的事情却让她那么温暖。自己曾经是那么不再信任别人,如今却对一个见过几面的男人有如斯感觉,连瀛闭了闭眼,记忆里突然出现了那个四五岁男孩儿奶声奶气的“爸爸”。连瀛猛地坐了起来,对,他是结了婚的,还有孩子,而她究竟在想什么?匆匆把风衣塞到衣橱最里侧,“砰”地使劲关了门,像是关上了回忆的闸门一样。重新钻回被窝才发现身体已经冰凉。
这个夜注定是不能平静入眠的。

婚姻

孟昭欧坐在后座手支着头出神。大刘小心翼翼地问,您回…?后面没有声音,好长时间后,大刘听到孟昭欧低声说,嘉郡,又似乎自言自语,很久没见润儿了。
卢淑俪没有睡得踏实,听到大门响,吓了一跳,听着脚步声渐进,在隔壁的房门口停了下来,她起身出去,看到孟昭欧正在隔壁润儿的房间里弯了腰看小床上的孩子。听见响声,回头看是她,只说了一句,你还没睡。
手挽大衣,侧了身子从她身边经过,卢淑俪突然热气上涌,抱了孟昭欧的手臂,声音呜咽。孟昭欧有些不耐,拍着她的肩膀,带了房门,低声说,小心吵了润儿。卢淑俪突然抬头,低声叫到,你只知润儿吗,我是谁?孟昭欧敛了眼神,把她的手拂了下来,“你是润儿的妈”,转身进了走廊尽处的房间。他们俩已经分居5年了。
卢淑俪曾经想,也许是她太功利,太算计了,包括婚姻,包括孩子,若她坦诚一点,她和他又会是怎样的结局。
孟昭欧躺到床上,点了支烟,闭了眼睛。这段婚姻已经习惯了,当年老爷子指定了亲事,刚从国外回来的他,年轻得以为无所不能,拖了几年,以为双方都会松口,岂料一直配合他演戏的卢淑俪却来了个酒后乱性、暗结珠胎。孟昭欧从来不曾想到看似单纯无害的淑俪妹妹竟然有如此老道的一手,他仿佛觉得自己是个猴子,被人关起来耍还不自知。
婚礼是举行了,可婚姻却是名存实亡,只是孩子生下来后,毕竟是自己的,聪明可爱,渐渐得了孟昭欧的疼爱。因了润儿,孟昭欧一个月总有几天回嘉郡住,和卢淑俪演一对相敬如宾的慈父慈母。平日却只在城西的公寓里或是西郊的别墅。润儿小却敏感,对于爸爸妈妈的分居似乎知道却从来不问为什么,只是,见了孟昭欧就腻在身上。卢淑俪也曾想通过孩子留住他,却徒劳,他的好脾气只留给孩子。
润儿一岁多时生病,大半夜孟昭欧从机场赶回来,等孩子安稳睡了,回到次卧,发现卢淑俪穿了睡衣躺在床上,孟昭欧累极,无力生气,只是开了门看着卢淑俪,卢淑俪起来走到他面前,睡衣就滑了下来,月光照在一丝未着的身体上,闪着诡异的光,孟昭欧只觉得累,闭了眼睛,卢淑俪以为有转机,踮了脚双手抱了孟昭欧的脖子,却不料孟昭欧用力甩开她,低声说,若不是润儿真病了,我以为你又一次成功算计了我。卢淑俪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孟昭欧已经弯腰捡起了那件睡衣,天凉,你还是穿上吧。卢淑俪悔恨不已,她听说他在外面也有女人,一时心焦,自忖身材样貌未必差了,导了这场苦肉计,却不料孟昭欧视而不见。
回到主卧,卢淑俪哭了半夜,想这个卧室他从来就没进来过,她只是爱他,虽然他不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但见到他,她就信孟昭欧的未来不能没有她的存在。却不料25岁的孟昭欧却不想被婚姻套住,坦白地跟她说他不爱她,为了得到他,她陪他演戏,拖了2年,看他翅膀愈来愈硬,心思愈来愈淡,她只怕她没有更多机会,孤注一掷,居然成功了。可是,她也失去了孟昭欧的信任和可能的爱。
之后几年,孟昭欧也没把那些女人怎么样,看出来也未必上心,卢淑俪也就安稳地坐着孟太太的位子,不再动什么心计,料有润儿在,孟昭欧也不会怎样。由此,俩人各过各的日子。

番外 冬夜

孟昭欧又点了支烟。
对连瀛的注意实属偶然,泰富来的初见其实并无太多印象,只是她的朋友大呼小叫“连瀛,连瀛”,让他听成了“联姻”,本能地反感这个词,仔细看却是个清明秀丽的女孩子,及耳的短发,两侧头发在后面用红色的发卡卡住,额前的头发都梳了上去,露出美好的轮廓,眼睛微挑上去,不笑有点茫然出尘的意味,一笑却在纯净中有点微妙的娇媚风情。和他对了几次眼后,再不往包间看去。不想,约莫半年后,在银行的庆典上见到了她,见了他,微有诧异,他几乎可以猜得到她也想起了他。侧身走在前面引路,合体的职业装显得身材窈窕,神情有些绷,但笑容得体,头发略长,仍然两侧的头发梳至脑后别了发卡。
行长说庆典的整体策划是连瀛做的,让他不禁有点另眼看她,其实他所说的能文能武只是随口恭维而已,却没想到眼前的女孩如此能干。从会客室出来后,他瞥了一眼连瀛,轮廓美好的脸苍白着,额头隐隐有细微的汗,手指绞着,眼睛有红色的血丝。进电梯的时候回身看了她一眼,他想,或许太累了吧。
他向行长点了连瀛,让她和唐秉沉合作,直觉上很放心。谈方案那天连瀛的装束不错,尤其是湖绿色的围巾,衬的她像一只秋玉兰。方案也不错,唐秉沉确实适合目前的岗位,尽管当初有人反对,但他适应得很好,也不枉他的苦心和栽培。
酒会很成功,企业与银行无非就是相互搭着发展,他借助银行的钱,银行借助他的利,生意上的事情他已经过早领略了。他本来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尤其是喝酒,医生说他年纪轻轻就有脂肪肝的前兆,他苦笑,终日里应酬,没有恐怕是不可能的。
负责东正集团事务的客户经理黎志爽举了杯过来,笑吟吟地说孟总裁一定要赏脸,他已经喝了很多,行长就在身边,又是一个女孩子软语相求,他只好举杯,余光处见连瀛向这边看来,今天连瀛穿了浅蜜色西服裙,只拿了手机四处安排并不参与到酒宴上来。闲下来也只是靠了吧台静静站着,依旧是茫然出尘的表情。他向她举了举杯,她向他轻轻挥了挥手,像是他们之间的不可知的契约。
热闹过后,他独自踱了出来,花园小径中,冬夜寂寥的星空下,他却想着最近生意上的烦心事,对手这是一拳重击啊,若不是他早防着,大半资产就消失殆尽了。清脆而空洞的皮鞋声由远及近,浅灰色身影娉婷而至,一只野猫让来人下了一跳,他本能地伸出了手,结果又让来人差点儿惊声尖叫。这样的天气,这样的衣着,委实冷得很,他把风衣递了过去,转身离开。第二日见连瀛穿了裤装,不觉莞尔。
再见连瀛已是春节将至,头发已经扎成了马尾,仍然是裙装,他不禁看看呵气成冰的天气,真有不怕冷的。音乐会结束后和银行领导寒暄几句各自上了车,半路却想起了连瀛,那个丫头估计又冻得够呛,说不出什么,让大刘换条道回剧场。车停在黑色的树影下,等了许久,见艺术家们上了一辆大车后,空落落的剧场走出了两个身影,远远的,他便认得其中一个是连瀛,裹着大衣。眼见最后一辆出租车走了,那个孤独的身影却并不急着赶路,只是徐徐地向这边走来,心里冒出句骂人的话,该死的,她就不觉得冷,走这样慢。大刘出去请了她上来。看她神情戒备,觉得好笑,大刘也是个凑趣儿的人,几句玩笑,气氛融洽,他觉得车里的暖风像极了春天。
原来她住的地方离自己的公寓这样近。
她开门下车时窜进来的冷风吹醒了他,大刘见他出神也没说话,只是试图问是否回近处的公寓,孟昭欧心里一凛,去城东吧,他的生活已是这样,没必要再乱上一次。

春节

熬到了,按惯例,年三十下午就可以回家了,连瀛不急,反正也不回家。超市里买了点吃的,在拥挤的办年货的人流中杀出一条血路回了家。妈妈打来了电话,知道她仍然不打算回来,只是叹气,嘱咐她在外面多注意身体,末了说了一句,你爸爸他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了。连瀛恻然,已经有四年了,自从父亲突然出现后,她就再也没有回过家。
小时候,连瀛不大记得父亲,只知道他叫连文三,隐隐约约几岁时就消失在她们母女的视野里了。妈妈是学校的老师,每天辛苦地奔波在家与单位之间,却不忘给她无忧的童年和快乐的少年时代。妈妈没有隐瞒父亲的任何事情,只是说他是个很聪明的人,数学相当厉害,是中学的数学老师。知识分子的贫寒让自负的人沉醉了赌博,他以为靠他对数学精深算法的了解就可以在赌博里暴富,给妻子温暖的生活。结果却是输得老婆生孩子的钱都没有了。连瀛短暂的出生并没有让连文三悔过自新,反而为了给女儿买好东西成了他的藉口,更加地不可理喻。连瀛两岁时,突然反省的连文三离家出走了,只对连瀛的母亲说了句,让你受苦了。
一别十七年,她的世界里本来不曾出现过的父亲突然在连瀛大学二年级暑假回家时端端地坐在饭桌旁喝粥,连瀛悲愤,苦了妈妈二十年的连文三居然轻易得到了妈妈的原谅,重新成了一家之主,连瀛无法接受。妈妈在小屋里握着她的手,哭了出来,阿瀛,你不懂感情,这么多年,是对他的思念支撑了过来的。连瀛的心轰然坍塌,原来如此,那么她呢,没有了连文三,难道妈妈都不要她了。连瀛哭着,你们的爱情就伟大,没人想我,我只是多余的!她指着连文三说,你当初抛弃了我,现在你回来了,又让妈妈抛弃了我。没人知道小时候的连瀛也渴望父亲的怀抱,可是没有,但她有妈妈,足够了,如今,妈妈也没有了。连妈妈哭着说不是那么回事儿,不是阿瀛你想的那样。可是连瀛却拎着刚拎进门的皮箱又跑了出去。这一去再没有回家,虽然后来觉得自己的举动对妈妈过分,想着妈妈的苦和好,又主动给家里打了电话,但是想到有个自称是父亲的陌生人,那个家却让连瀛再也生不出暖意。妈妈也没办法,十七年父女之间的裂痕真的太深了。
连瀛拒绝了苏蕊邀她到苏家过年的好意,平日里还可以,大年节里,人家合家团圆,她插在里面算什么。电视的声音很大,可她还觉得寂寞,凌晨12点的时候,爆竹声响彻了天,站在窗前看礼花在天空飘洒,又瞬间熄灭,只觉得心灰意懒。蹭了半天,爆竹声渐息,连瀛穿了衣服出了屋子。空气中尽是硫磺的味道,地上也尽是纸屑,出了小区沿着街道慢走,身边偶尔有情侣的身影经过。大家开心地和熟识不熟识的人互道过年好。这情形感染了连瀛,也主动对走过来的身影说过年好,那个身影却站住了,路灯下,印象里凌厉的眼神柔和了许多,只是露着疲惫,“孟总裁?”连瀛只觉得唐突,似乎不经意间勘破了别人的隐私。孟昭欧也觉得惊讶,“你也…出来散步?”两个人都谨慎地没有问及敏感的话题,为什么在团圆的夜里他或她却踟蹰独行。“一起喝杯咖啡吧,很冷的天。”“还有咖啡店?”“跟我来。”孟昭欧突然觉得快乐起来,提议说出来自己也觉得讶异,但连瀛却没反对,这个除夕很温暖。连瀛也讶异自己没有拒绝,可能寒冷的天会让人生出靠近温暖的想法。
街角处果然有一家咖啡馆还未打烊,连瀛居然从来不知道,店里也有其他人,当然并不多,连瀛选了靠壁炉的一隅,这个寒夜这样冷,只有不断地汲取可能的温暖。灯光下连瀛看到孟昭欧的头发粘了一小片爆竹的红色纸屑,样子很滑稽,忍不住笑了出来,孟昭欧有点纳闷,正好老板来送咖啡,也乐不可支,大约比较熟,直接帮孟昭欧取了下来,用异样的声调向连瀛说了声美丽的姑娘过年好。孟昭欧呷口咖啡,被连瀛诧异的表情逗乐了,“老董是个标准的ABC,从来没有过春节的概念,因此只有他的咖啡店才不会关门,圣诞节大好赚钱的机会却是雷打不动地关门度假。”“我说他的音调不像方言呢。”孟昭欧发现自己喜欢看眼前女孩子的微笑,纯净中带着微妙的娇媚风情。
“孟总裁的家也在附近吧?”
“那边的水香榭。”
两个人看着壁炉里的火,喝着各自的咖啡。咖啡与奶香的空气中漂浮着默契的沉默。
孟昭欧和连瀛缓缓往回走,小区的门口冲出来几个孩子,互相扔着闪光炮,一枚炮划着斜线向连瀛飞来,来不及叫,孟昭欧已伸手把连瀛搂在怀里转了身,炮仗在孟昭欧的身后炸了,一下子冲鼻子的硫磺味道。似乎这样的姿势维持了十几秒,同时松了手,连瀛心里叹了口气。
站定,挥手,再见,过年好。
孟昭欧转身离开,这个年真的很好。

心事

七天的假期转眼就要过去,苏蕊终于抽出了一天来闹连瀛。商场一家一家的转,只有苏蕊叽叽喳喳个不停,见连瀛心不在焉,终于受不了,让你回家你又不回,现在又一副蔫蔫的样子,四年了,就你能熬。
连瀛家里的事苏蕊知道,大二那年的夏天,苏蕊回学校办事却意外发现刚送走的连瀛又出现在校园里。苏蕊从小父疼母爱,唯一痛苦的事情就是早晨闹钟叫,听到连瀛的家庭变故都傻了,陪着连瀛呆了几天,确定没事才回家。看着连瀛彻底变得沉默,除了学习,什么都意兴阑珊。这么多年温柔可亲、懂事体贴,其实都是连瀛的面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