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承人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要做的事总让我左右为难。她们当我是姑姑的眼耳神意,对我处处回避。我越想与她们接近,她们便越怀疑我的动机。
他的眼睛闪过动人的华光,点点头道:“学习如何与人相处增谊,总比你对着镜子喃喃闷语的好。”
我问:“你并不知我是何样的人,为何要与我当朋友?”
他的表情坦坦荡荡:“姑娘外冷内热,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之前在道场,姑娘不是一脚助了在下吗?”
是,不是一臂之力,是一脚之力…不过方才,我踹了他一脚!不过不是为了助他,是因他窥伺到我的“丑态”。
脸一阵发热,顾左右而言它:“你叫朱孝廉?”
他点头说:“我因中了举,所以人称孝廉。久而久之,便都这样叫开了。反正名字不过代号,顺口就好我无所谓的。”
坦然又温和,像是一股春风和煦。这与人相处的第一步,他已经教给我了。旁人叫来习惯,他受之坦然,一来二去便增亲近。
但他又不在我的位置,如何知道我的难处呢?姑姑交托我的事,往往会惹得姐妹们不高兴。我做与不做,都是为难。感觉像是被堵在墙隙里,挣扎来去也没个结果。只得如此,一日又一日。
有心想问他,这样该要怎么办?却又犯了一贯的毛病,话在心里兜兜转,总是做不出。
他问我的名字,我回答他:“我叫芍药。”
他笑了:“牡丹、翠竹、芍药…原来你们都是以花为名,当真是好名字。你们一直在这里生活吗?”
我点点头说:“一直都在这里。方才道场高阶上的蓝衣女子,是我们的姑姑。她很厉害,也并不喜欢外人。”
他说:“之前听牡丹提过。牡丹说,你是姑姑选择的继承人,所以连她们也要听你的,说明你姑姑很看重你。”
“但她们并不喜欢。”原本以为这话说不出,此时却如此自然的脱口而出。
他是一个‘外人’无法了解我的难处。但也正是这个‘外人’,无意听到了我的秘密。
那是一种既陌生又亲切的滋味,仿佛‘朋友’这两个字。

第九章
第九章
他说:“这是地位带来的落差,因为你得到了长辈的倚重和提携。把你放在一个更高的位置之上。你不得不因此承担一些长辈交托的工作,诸如管理她们,约束她们,自然冲突也就因此而起。你做这些,并不是错。而因此产生的距离,也正是由于身份的变化而带来的。”
我惊愕的瞪着他,似懂非懂。朱孝廉笑了笑说:“简单来说,若拿姑姑比作这里的君王,而你便是她委任的父母官。只要你秉公执法,不挟势欺凌。并仍跟以前一样怀有真诚的态度,仍然可以得到她们的信任与拥护。就算无法如以前那样亲密无间,也能最大消除之间的距离感。”
君王,父母官?似是在书里瞧着过,但对这些称谓不太了解。不过倒是有些体会了,抿了抿唇,突见他显出一副又惊又喜的样子:“你看你现在,笑起来多自然。”
我诧异,忙探头向着镜子,根本没什么变化嘛。
本欲向他发作,但看到他浅笑微微,眉峰舒展,一时那残气顿散,好感凭生。话题打开,有时并不是那么困难的一件事。我们之间的话题,就由君王和父母官开始,既而又问到他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他告诉我,他本是在自己的书童后夏的陪伴之下赴京赶考的,结果路遇了盗匪,争抢之间就来到一间古刹。他说:“寺庙乃是供奉神佛之地,但寺中却有如此艳丽壁图。山峦起伏,花林妖饶,小楼凭风,远有海域。林中有许多女子,或立或站,或笑或嗔。皆是栩栩如生,我就是被这壁画所吸引。一时神飞,却这般进来了!”
听他的描述,那壁上所绘的,分明就是万花林的全景。竟是在一间寺庙的墙壁之上。万花林,原是画壁之境吗?
难怪花朵永远盛放,难怪万花林中的人皆不老长青。并非是仙术令万物恒昌,原是我们,本就是一幅图景。
万花林之外,又是一个怎么样的世界呢?与那书中描述是否相似?只是那些书籍,皆都毁了大半。所余的那些,姑姑再不许我们随意看。除了功法心经,其它的书皆让她收至到了雅居,而那个地方,连我也不得随意前往。
那些书究竟是从何而来的?难道姑姑,以前也在外面的世界里生活过吗?她又何以避入画壁之中?她又何以憎恨男子至此,一见非得杀之而后快?她又何以谈情色变,怒意因此而生?
姑姑的过往,从不曾与我们提及过半句。自然我们也无人敢询问!不过此时,因这姓朱名孝廉的少年人出现,却又令我的好奇开始蠢蠢欲动。
那些书我都不曾看过太多,不过听得姐妹谈论,也多是些缠绵旖旎的曼妙华丽,似懂非懂,兴趣一向并不十分浓烈。不过当好奇心起,听他娓娓道来之时,却觉得比看书更为的生鲜活泼。
我问他许多问题,有些可能在他听来格外好笑。他一直是弯了眼翘了唇,挑起了眉梢整张脸都飞扬。
我有点怔恍,像是身陷了花瓣堆里,软绵绵的香。
在他的那个世界里,有形形色色的人。有国家,有君王和官员。代入而来,便是万花林,姑姑、我以及姐妹们。
他赴考是为了做官,做官是为了报效朝廷。就像我现在一样,做着管束姐妹的事,觉得有时很为难。但这一切,是为了守护万花林的永远平静。当官总会得罪人,没有哪个人是会让所有人喜欢的,这般一想,我释然了很多。
不过他所在的世界更加的复杂,有些人为善,有些人作恶,有些人碌碌终生,而有些人心志高远。比如那里有一种职业就是盗匪,而他正是不幸路上碰着了这样的人,从而才跑来古刹中去了。
盗匪是靠打劫别人掠夺财物以过活的人,这份工作着实危险而且让人喜欢不起来。他也是受盗匪所害,但他又说,这世上原没什么人是生来就会作恶的。凡事皆有因由,前因不同,而后果有异。不过种什么因,便生什么果。周而复始,循环往复。他是相信善恶终有报,也信世间有真情。
他说,一如天地分阴阳,人间有正邪之气。一如孤阴不长,独阳不存。天地之间,本来就是秉赋阴阳正邪而存的大熔炉,有黑就有白,当然也有中间混合的灰色地带…他怀有一颗热忱的报国心,渴望为那盛世升平出一份绵薄之力。虽然旁人看来微不足道,但那是他的志向,让我觉得他活的朝气蓬勃。
他又给我讲了许多,朝代更叠兴荣衰败,同样的周而复始,却是日日新鲜…
他所在的地方,确是十分繁华而热闹的所在。有城镇,有街道,有高门大院,有薄祚寒门。
有男有女,人会慢慢变老,终有一日死去。有集市喧嚣,有森严府衙,还有更多更多…那些所有加在一起,才是尘世,才在人间!
而我所在的地方,不过只是一面墙。
只听着他说,声音如歌如诉,脑中却怎么也想像不出那幅画面,该是很恢宏有序,或者也是杂乱无章?实在想亲眼看一看,投身而去亲身感受一番。这种感觉从未有过,此时却激跃心荡,仿佛有小猫抓挠,痒的好难耐。
正听到兴起,他却突然嘎然而止。
我回了神,见他面上带出一丝犹豫来,心下一动,有些了然:“对了,你方才说是来等人的?牡丹是如何安排的?你不能在这里久留…”
他看着我说:“之前牡丹带我来这里藏着,所以…”
牡丹是来不及送他走,将他暂时藏在住所。竟匆忙成这样,误入了我的房间。不过至少牡丹还算是没太过冲动妄为,意图把他留在这里。只消他走了,这事就此带过。但想到他就此回到原本世界,这生平第一个朋友如此来去匆匆,让我也心生不舍。
再不舍,他终究不属于这里。
我说:“牡丹的房间在上面一层,可能走的匆忙才闯错了。”
他点点头,笑了:“如此认识了芍药姑娘这个朋友,也算是缘份。”
缘份?算是吧。
他向我行礼说:“当真是要走了,怕太晚了牡丹会着急。”说着,便要开门出去。我忙止住他,拿了一件斗蓬说:“别忙,外头人多,你跟着我。”
既已经帮了他一次,他又说了许多话与我听,我在这林中许多年,怕是这些年加在一起,说的话还未有今日这般多。一直以来,也不觉有什么特别高兴的事,今天也算是一桩!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手指使了一个易形诀,眼前的男装朱孝廉顿时化为女装模样,依旧是眉目清朗,但我还是觉得好笑。
他有些不明就里,眼睛盯着我半晌,突然又低声说:“你这回真是笑了。”
我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说:“我才不信。”
他微笑着随我一起出了门,我突然有点心虚,低声嘱咐他:“方才我对着镜子说的话,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他点头应下:“我们是朋友,一诺千金。”
我看着朱孝廉,朋友,这个词儿真的是既陌生又亲切,不过我很喜欢。
琉金雕花的殿壁,黑漆方石暗绘的廊道,穿梭往来的女婢,香风浮动个个妖饶明媚。
他紧紧跟在我身边,那淡淡的气息被我的元香完全拢罩。迎而有婢女而来,只瞧着我们恭身让路,皆觑着他掩口偷笑。我微微睨眼,见他一团紧张令那装扮更显怪异可笑。
朱孝廉开始有些紧张,加之路过的人皆偷偷取笑,更让他有点扭捏起来,但大概觉得我看起来镇定,也渐渐放松下来。
绕过楼梯,上层是一模一样的长廊。近了牡丹居,我眼见无人,挥去了易形诀向着他说:“这里就是牡丹的地方,你去吧。”
他转身向我道谢,看着我说:“一起进去吧?之前在道场,你不是因牡丹才肯助我的吗?进去跟她说几句话吧?”
他也看的分明,但我与姐妹们之间的嫌隙,并非是一朝之因。
我摇摇头说:“你不是说过么?日久见人心,也不在这一时。”
他听了便不再说话,深深看我一眼,便转身向着房门而去。我看着他走近房门,看着房门开启,看着他的身影消失。
有点失落,初识的朋友,一面便又别离。这缘份,好比晨起的雾,风一吹便散了尽。
不过他给我讲了尘世,给我讲了人间,愿意当我的朋友,因我在他身边而觉得安全。我以为这里是仙境,原来只是一面墙,或者是尘世眼中的一面墙。了解了这些,已经足够回味。
万花林,终究是我守护一生的地方。我的一生究竟有多长,或者多短,皆是未知。
隐隐听到屋里有笑声传来,那是牡丹和翠竹的声音,连带她们的元香都是那样的柔和安宁。
我想当时我的元香,也是如此吧?
人间和仙境,原来有这样大的不同。姑姑不允许我们谈论尘世,她更厌憎男女之情。用她的话说,男人都是无情,最后女人都要伤情。她是为了我们好,因而让我们不要沾染。
我想也并不尽然,诚如朱孝廉所说,一样米养百样人。如今看来这话是对的,便是在这万花林里,各人的心性追求也是不同。我不过遵从姑姑成了习惯,练功汲法成了习惯,以修炼为毕生工作也成了习惯,但我这种习惯,并非是其她姐妹的习惯。
翠竹喜欢飞针走线,她绣的花朵绽于绣屏,朵朵逼真。百合喜欢烹煮佳肴,十指纤纤,便是再平庸的食材到了她的手上,也能化腐朽为神奇…而这些我皆不甚喜欢。这林中的人是这般,那外面的人更有诸多不同。女人是这般,那男人,也不见得都如姑姑所说的有如洪水猛兽面目可憎。
就好比若朱孝廉这样的书生,有着这样坦荡的目光,难道也会让人伤情?
回到房中,扶起折屏,却看到地上有一把折扇。是朱孝廉方才遗落的吧?他当时被我一脚踹飞,却也没察觉到小小的物件便跌落在了这里。
展开扇子,上面淡墨山水,还提了一首诗: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蜡照半笼金翡翠,帘熏微度绣芙蓉。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看着这首诗,心里有淡淡的伤。我与这个初相识的朋友,隔的并非万重山,而是一个世界。
我往竹林修炼场去,每天的生活都是千篇一律,我不断的修练,为了当好这个继承人。

第十章
第十章
但当了继承人以后呢,还是不断的修练吗?我觉得生活很苍白。
看到了金甲羽向我走来,却没见到姑姑。金甲羽和书生不一样,他体魄强健,法力超强。肌肤是蜜色,眼珠如琉金。他的表情也很是寡淡,在这一点上,我们倒是有些像。不过跟着姑姑久了,表情这玩艺可有可无,姑姑不需要我们感情丰富,她只需要我们服从。
我问他:“姑姑呢?”
金甲羽说:“姑姑让你去茶居见她。”,他平时话也极少,我也对他的此种态度早已经习惯。
跟随姑姑身边的人多是如此,连我也是一样。
我越过他往竹林深处的茶居而去,那里名为茶居,却是接近林界的一处雕梁画栋的奢华所在。
两侧雕楼凭风,中连空中桥廊。中间一座大堂,外设廊台。倚着竹林之畔,不远便是桃花坞,殿前有小小的珍珠泉,竹水车潺潺,随风细吟如歌。
姑姑正坐在茶居内堂里饮茶,细瓷薄胎如上好的脂玉,衬得她的手指柔润得几近透明。热气微氲,却不能缓解她那如霜冻一般的面部线条,表情凌厉,让我想起破水诀中的一招寒天凝,一刹那冷光如半月弯,撕扯天幕刺痛眼睛。
她略动了广袖,扫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我:“你今天来练功的时辰晚了。”
我静静的回答:“弟子在房里耽误了片刻,因此误了时辰。”
她冷哼一声,眼如利剑将我穿透:“早上云梅私与石妖相授,我念在往日她还算是规矩,便直当不知道。只是我不点破,便当我是好欺的么?”
果然什么都瞒不得姑姑!我低头不语,是根本不敢说话。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连一向老实的牡丹竟也胆敢如此!”姑姑继续缓缓说,声音冷如冰霜,“不但带一个男人回来,还想跟那个男人跑!一个两个,全都不将我放在眼里么?”
心霎时崩紧如弦,胃下三分隐隐作痛。鬓角微微有潮意,后背凉气飞窜。我不敢抬头,生怕她发现任何端倪。一向我自认无表情,但此时,我不敢确定!
姑姑说:“芍药,你得我的真传,一向也算勤勉。如何今日反常至此?石妖你感应不出,我直当他渗土于地,你难辨析。但区区一个凡人,你竟然也感应不出?由着牡丹带着他大摇大摆,在道场殿阁里窜东窜西?”
我膝头一软,跪倒在地。如今说什么也无用了,姑姑已经发现了。若是没有云梅的事在前,或者姑姑能饶过我们一回。但早上姑姑已经因为石妖震怒,一而再,姑姑定然不会轻易罢休了。
“弟子无能,任由姑姑处罚。”
“处罚你有什么用?那个书生已经让牡丹放跑了。你去乾坤门那里,再布三气阵法,加两道封印。至于牡丹,我将她封在七重天底。你回来之后,随我去见见她。毕竟你们是一起修行的姐妹,你也劝劝她。”
我应声起身,缓缓向外退去,后脑已经一片麻。七重天,那是炼火地狱啊!
姑姑说这里是仙界,其实只是一道墙。姑姑说界外全是混乱污浊,迷恋外界只会沉沦,其实那里才是活生生的世界,甚至连姑姑也可能在那里生活过。
姑姑说男人皆是无情无义,但那石妖愿意为见云梅而死,朱孝廉却告诉我朋友贵乎真心。
但是这些,我全都不能说。我无力反抗姑姑,在她面前,我的姿态永远只能是服从。
姑姑又补充了一句:“牡丹的事,不许告诉任何人。当初她们帮着云梅瞒我,此事休与她们再提一个字。”
她见我不语,神情变的警惕起来,微微挑了眉梢道:“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我摇了摇头:“弟子领命。”
她很满意,站起身来看着我:“芍药,你是我的继承人。万花林将来是要交托给你的。我身后的灼轮明光,到时也将会在你的身上燃烧不绝。我的焕日神通,早晚也会传授给你。你莫怪我狠心,我会让你明白,我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你们好。”
七重天的烈焰炙魂是焚刑,身处于此便有如投身炼狱。四周陷入炎海,下面翻腾哀嚎的,是挣扎不出的痛苦灵魂。
牡丹困在塔底的石台,火蛇在她的身体里钻噬。她的面容惨淡,眼睛却明媚。我却觉得那份雍华姿态从未褪却,似仍在竹林流瀑之下,她浅笑微微拈花向阳展。我静静的看着她,她亦这般回望我。
还有什么可劝?在道场我已经看的分明,她的眼神,与当时的云梅一模一样。
我指尖微动,抖动固元结。
一道流光划过,飞缚如水涟,漫漫如丝雨却难侵火蛇之阵。心念起,催起灵光打开。抖展衣带,直将那一丝水光逼向牡丹的眉心。
她的唇角牵起一丝勉强的笑容,气若游丝的叹息:“为何帮我?”
“不为什么。”
朱孝廉说过,有些不需要说出口,尽管不会表达很吃亏。我们八个姐妹,是一起长大,一起修炼,一起在万花林里渡过很多很多年。
就算我不会笑,就算我不会表达,但曾经的点滴,我没有忘记。这些,我想也是情意。
我练沙暴之时,气走难开。姑姑只让我不断锤炼,伤痕累累却无进益半分。
是牡丹给我清露,当时我连个谢字都说不出,其实我这种性格连我自己也很不喜欢。
我当时很想笑着跟她说谢谢,想说你练的也很辛苦,不要把这么珍贵的东西给我,但最后话到了嘴边却成了不用你管。
我为此懊恼了很久,真的很久。
牡丹看着我,眼中带出一丝异样的光彩。她轻轻的笑着说:“你知道吗?尘世里,有很多东西…我多想跟他去看看啊。”
我说:“炼火噬魂,你只要…”
“我没错。”牡丹咬了咬唇,无力且坚持,“喜欢一个人也有错么?”
喜欢?这种感觉,她说的这般自然。她轻声说:“你是不会明白的,看着他的眼睛就会被他吸引。总想跟他在一起,就算只是静静的坐着也好。有他在的时候,就觉得平静。若这算有错的话,那便错下去好了。这原不是我能控制,亦不是姑姑所能控制的。”
是,她没有错,我同意。
但是,那个人已经走了。他回到了自己该在的地方,而我们仍要在这里,就算这里只是一面墙壁,这个世界于他只是一幅画。但我们就是要在这里生存下去,直到永远!
向姑姑认个错,哪怕只是违心的认个错总好过现在这样。姑姑的脾气,我们都很了解。拗不过她,只能顺从。离不开这里,总得继续活下去。姑姑留我在这里劝她,必还是有些不忍心的。
我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牡丹是不会这样做的,换了别人可以,她不会。牡丹从来不说谎!
“于他而言,或者不过只是一场奇遇。他莫明入了画壁,结识了一群住在画境里的女子…而对我而言,却带给我希翼、快乐还有向往…真想跟他一起走,可惜…”牡丹带出淡淡的微笑,她那张惨白的脸此时却带出嫣红,让她的五官显得浓艳起来。
我轻声说:“你也总该为自己打算一下,他已经走了不是么?只要让姑姑消了气…”
她摇摇头说:“不许我们问,不让我们知道。活在这片无生机无希望的地方,不允许我们有梦想也看不到未来。我不认为自己错了,也不想再般下去…虽然没能踏出这里,但没关系,至少我了解了。原来感情这东西,从来不由你来作主。就算强大如姑姑,她也不能为我们的心作主。”
看着她脸上泛起的嫣红,我很清楚,那并不是因为烈火。
牡丹问我:“你难道不好奇吗?这个世界之外还有什么?我们练功至今又是为了什么?日复一日的困在这里,你难道不想到外面去看看吗?我们有这样的心,就是错,就该罚吗?一辈子这样过,你真的快乐且甘心吗?姑姑说的,就全是对的吗?她只会将我们困在这个地方,不许我们经历,甚至不给我们希望。这样的日子,我早已经过的厌烦!”
我默然无语,她说的,我一句都答不上。
最后,她看着我,眼中带出一丝悲悯的神情:“难怪姑姑选你当继承人,你与她真是一模一样,都是冷心冷情的人”
胸口一窒,牡丹从不说谎,她这样说就是这般想。
她垂了头,长发浮散如瀑,声音有如梦呓:“算了,你不明白的。但至少你帮了我,你比姑姑来,还是心软一些。”
我微曲了指节,心软无用,我帮不了她。
我到茶居见姑姑,并交上她给我的花冠。含有五行灵珠的细小花冠,这精美的发饰,却包含了强大了力量。
没有这东西,便是我也没办法独自留在七重天底层。
姑姑的表情有些萧索,似是早已经知道我劝说无用。她伸手接过花冠道:“牡丹一向是个诚实的孩子。这也正是我欣赏她的地方…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