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芝她拥有的太多了,你不也是这样觉得吗?”何思淼淡淡地道出这句话,就像扎在她心上的刺,看不见它在哪,摸上去却非常痛。
李碧珠的父亲在她四岁那年醉酒失足摔下楼梯,经抢救无效后身亡。
她母亲抽烟、酗酒、好赌,几乎所有陋习都集于一身,究竟是失去丈夫的悲痛导致,还是她的本性如此,这时候李碧珠年纪太小,不得而知。
从小到大她的母亲没时间,也没有管过她,儿歌里唱道,有妈的孩子像块宝,但是李碧珠确实像一棵草。
幸好她的姑妈隔三差五就来看看,姑妈就像春风还记得她这棵草。
在李碧珠十岁时,母亲因为嗜赌成性已经负债累累,于是她扔下李碧珠,自己连夜跑路了,李碧珠则因此搬去与姑妈一起生活。
姑妈家也不富裕,一家三口过日子还凑合,表弟才上小学可想以后有许多事情要花钱打点,突然间多了一张嘴吃饭、一双手要钱,家里一下就过得紧实起来。
她寄人篱下的滋味更不好受。
李碧珠经历过高考后用整个暑假去打工,白天在超市收银,晚上到快捷酒店值夜班,困了就趴在前台睡一会儿。
熬过这一个暑假,终于要迈入她心仪已久的大学校园。
开学前两天,新生们忙着将大包小包的行李搬进寝室楼。
那天阮灵芝的爸妈,还有她弟弟都来了,一家三张嘴叽叽喳喳,尤其是她妈妈操着浓重的家乡口音,用严肃的脸色说着逗人的话,张口就是一个小段子,她的爸爸看起来像一个有学识涵养的教授,他在一旁无奈又宠溺的看着他们斗嘴,在外人看来其乐融融。
第一眼见到阮灵芝,李碧珠就被她的脸给惊艳了,特别是她那双眼睛,笑起来顾盼生辉,她的名字起得也好,林中灵,琼珍之意。
本来要说李碧珠的气质尚佳,五官干净明朗,也算得上是一个清秀佳人,但她和阮灵芝站在一起也只是中人之姿。
大学校园里出现很多金发碧眼的外国校友,实际姿色平平,因此,阮灵芝顺理成章的成为男生的焦点,加上她的性格也容易让人亲近,还有点小聪慧懂得保持距离。
没过多久整个学校都知道,经济院有一个叫阮灵芝的女生。
似乎这一届新生里的俊男美女都在他们金融系,其中也包括何思淼。
如何描述此人,大概用君子端方,温良如玉甚是合适,他个性不轻佻,不张扬,把阮灵芝喜欢的类型勾画出来,恰好就是一个何思淼。
可是,李碧珠也同样爱慕着何思淼,不为人知的爱慕。
后来的发展,好比寝室熄灯却不妨碍继续看下去的言情小说中该有的发展,阮灵芝和何思淼在一起了,其中不可缺少李碧珠的推波助澜。
大三那年他们分手了,原因像李碧珠握着一把雪,扬起手臂挥洒到空中,雪花飘落下来那般杂乱,落入她的脖子里,化成凉意。
阮灵芝请假回老家,一回就是一个多月,而何思淼最终去到别的城市,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
李碧珠迫切渴望而不可及的东西,阮灵芝却可以得到,甚至轻易得到。
人是一种可怕的生物,越是关系亲密越会心生嫉妒,所以李碧珠蒙上双眼,在这场由何思淼主导的‘整蛊’中,她堪称完美出演,也获得了她想要的机会。
至今阮灵芝且尚未发现,她难以忘怀的恋情,根本就是何思淼精心策划的一场报复,报复的对象还不是她,她只是一把最锋利的匕首。
那时候的李碧珠看不清自己多么面目可憎,多么可悲又可笑,等她幡然醒悟后,已然对阮灵芝酿成无可挽回的伤害。
时过境迁,李碧珠便想把过往劣迹斑斑的自己,埋葬到北极去,最好随着全球变暖慢慢溶解……
可哪有想的这么容易,总有不肯放过她的人,比如何思淼,也只有何思淼。
李碧珠用一根烟的时间,仓促地回顾那些琐碎的片段。
此刻,阳台外头没有关紧的窗户漏着雨花,它们肆无忌惮的进来拍打着洗衣机,她在落地窗前蹲久了,腿有些麻了。
李碧珠站起身来捶着腿,手机从口袋里掉落在地上,恰好它开始震动。
她举着手机挨到耳朵旁,半响没吭声,电话那边是何思淼的声音。
他约李碧珠明天中午,就在她公司楼下的咖啡馆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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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碧珠昨夜决绝地回答何思淼俩字,不约,今天踌躇一上午,午休时她就提上包去赴约了。
她抱着姑且听听何思淼还有什么屁话要说的心态,站在他说的那一间咖啡馆前,盯着玻璃门上映有自己的影子。
说到底,当初何思淼的不告而别,其实在李碧珠心里也结下一个疙瘩。
何思淼就像知道她一定会来,淡定自若的翻着一份财经报纸靠窗坐在清澈的阳光里。
他这副清俊柔和的长相,最适合深情款款的表情,可若是相信了他这副模样,就会坠入他精心编织出的谎言中,越挣扎,就陷得越深。
因为真正的何思淼,虚伪的令人生畏,而李碧珠早已看透这一点。
见到李碧珠在面前坐下,他折起报纸,唇角轻轻扬着笑,“昨天太匆忙,没和你好好打声招呼,好久不见了。”
李碧珠按耐下翻白眼的冲动,深深一叹,“孽缘啊。”
何思淼忍不住轻笑出声。
李碧珠冷脸说,“以为我在逗你开心呢,笑什么笑。”
何思淼虚咳一声止住笑意,问她,“喝点什么?”
李碧珠回道,“不渴。”
何思淼缓缓地直起腰背,两手交握着放在桌上,说道,“碧珠,我找你出来,其实是有一些话想和你说。”
她眉心微紧,何思淼总是姿态谦卑、口吻温和,分不出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最好的辨认方法就是一概不信,今天来见他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李碧珠当机立断的站起身,同时说着,“可惜了,我和你没什么话好说。”
“哦,还是有一句……”
她再次坐下,说道,“即便你回来了,也不要去找灵芝,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何思淼缓慢的眨了下眼,眼中带点笑意,“哦,她还在这个城市。”
无意间透露给他这个讯息,李碧珠懊悔的一拍自己嘴巴,“这张嘴……”
李碧珠咬了咬唇瓣,冷声威胁道,“反正你只要记住我今天的话,否则我一定会告诉她真相。”
即使阮灵芝知道真相后,应该就是她们之间的友谊走到尽头的时候,也没有关系,就当是赎罪,李碧珠如此想着。
何思淼苦笑,“怎么办呢。”
他顿了顿,说道,“我是真心想和她重新开始,弥补我……”
李碧珠打断他的话,说着,“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
何思淼一怔,没有言语,垂下眼眸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李碧珠抿了抿嘴,说着,“梁安回来了,就在她身边。”
听到梁安这个名字,何思淼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目光暗下几分。
李碧珠看着他,无奈的请求道,“如果你真心想弥补什么,远远的,能有多远就有多远的,远离他们。”
何思淼抬眼与她对视,失去刚才温和的神情,他声音有些低沉说,“如果我做不到呢?”
李碧珠假笑着回应,“那你就去死吧。”
周二的晚上。
戴在手腕的表盘走至八点过半,阮灵芝站在洗手池的镜前整理着妆容。
她公司最近谈一项与外资合作的单子,陈忠良自己领着团队忙前走后,今晚是双方合资负责人出席的饭局,在这里当然是陈忠良做东。
虽然阮灵芝平日里化淡妆上班,但是她没有认真钻研过化妆技巧,也只能把自己涂到这份上,再浓就下不去手了。于是,她就将口红换成厚重的砖红色,用一支银质的孔雀尾羽簪子挽起头发,看着颇有别样风情。
阮灵芝对着镜中的自己深呼吸,幸好她姨妈期不长,三四天就快干净了。
听闻外商大都喜好中国风浓郁的酒楼,阮灵芝给陈忠良找过不下五间酒菜馆子,终于定在城南边的贵陇大酒楼。三楼包间的雕花木窗外头是人工湖,湖中搭着一个灯火辉煌的舞台,在这个寒冷的天气,火红的灯笼照得人微微发热。
阮灵芝从洗手间回来落座,只有陈忠良和另外两名公司的男同事在,尚未见到其他人来。她百无聊赖地转头向窗外,却看到一位穿着盘扣旗袍,身姿娉婷的小姑娘抱着一把琵琶,缓缓挪步到湖中台上坐。
这时,包间的门被服务生推开,阮灵芝迅速回头跟着站起身,楼下清甜响亮的嗓子这就开唱了,而她居然见到何思淼。
☆、第6章 旧爱(2)
率先走进包间的是一个外国男人,目测他的年纪约在五十左右,一头金白发,眉骨明显,笑起来眼尾堆着毛毯似的褶皱。他身后跟着西装革履气质不凡的两人,其中一个便是何思淼。
陈忠良笑如春风般上前和burke先生握手,热切的招待他们入座后,他走回自己的座位,发现愣住的阮灵芝,很快地用手肘推了她一下。
阮灵芝回过神来,慌忙坐下,陈忠良向她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她轻轻摇头表示无碍。
刚才何思淼见到她,有惊喜的神色一闪而过,就被稳重的气息掩去,仿佛不认识她似的,对视间自然地与阮灵芝点头示意。
全部人落座后,身穿大红锦衣的服务生开始依次上菜,墨色长衫的男人始终面挂笑容的站在一旁,就像扮演着管家的角色,介绍着一道道佳肴的由来。釉面的骨质瓷盘落在玻璃的转盘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这些声音融合在楼外传来的丝竹之乐中,极为细碎却又不可忽视。
burke对酒楼环境和菜色赞不绝口,陈忠良乐呵呵地开一瓶三十年的茅台。
闻着那瓶价格在一万左右的茅台酒的香气,才唤回阮灵芝的注意力,她心想陈忠良在公司素来以‘节俭’出名,今日又是定酒楼又是开名酒花钱如流水,还要笑容满面,阮灵芝都替他心痛。
这场宾主尽欢的饭局中,何思淼保持一贯谦和的微笑,与人侃侃而谈。阮灵芝从他们几番对话中得知,原来何思淼是burke在国内的得力助手,亦是子公司的cbo。
在大学与何思淼交往时,阮灵芝逐渐感觉他看似神姿高彻,心容世事而不争,而越靠近他,她越能发现,何思淼不甘平凡,向往高处,正是野心家中的佼佼者,所以他能在相对较短的时间内,爬到今日的高度,阮灵芝一点也不意外。
当大圆桌上撤到只剩果盘时,阮灵芝趁此去趟化妆间。
从厕所隔间出来,她一边洗手,一边打量这化妆间装修和外面典雅风格一致,幽幽闻见雪梨香飘来,就连半身镜都嵌在做工精细的雕花木框内,她替陈忠良认为这钱花得值。
阮灵芝没想到她刚从化妆间走出来,就迎面撞见这位故人。
何思淼站在走廊暖色的灯影下,旁边摆着一盆小金桔树,他从容沉着的神态,像是专程等候在此。他静静唤道,“灵芝。”
阮灵芝皱眉回应,“你什么时候变成尾随狂了?”
何思淼笑了,“最近好吗?”
阮灵芝点点头,说道,“挺好,不劳您挂心,麻烦让一让。”
何思淼的身形没动一分,只说,“这么长时间没见,你都没有什么想说的?”
阮灵芝撇撇嘴,“说什么都尴尬。”
她语毕,何思淼未见让步,他那双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眼睛,就一直盯着阮灵芝,两人都钳口不言的僵持在这里。
阮灵芝无可奈何的开口,“知道当初为什么我会喜欢你吗?”
何思淼:“为什么?”
阮灵芝爽快的回答,“看脸啊。”
何思淼一愣。
阮灵芝看着他,神情认真道,“所以别认为我有多么在乎早就过去的事,你可以走得潇洒,我也可以放得下。”
她把话说完就侧过身绕开何思淼,按照来时的路快步走回包间。
留在原地的何思淼回过神来,他想着什么,突然失笑,但是眼底的暗潮静谧而汹涌。
阮灵芝走入包间,陈忠良等人正聊得热络,她坐下后没多久何思淼也回来了。
漫长,大概是最能代表她对这次饭局的感想。
陈忠良的话题已经泛至秦腔古韵,像一个说书先生,burke听得两眼发光,阮灵芝在一旁不是微笑,就是轻声附和,除此之外不敢多言,她一个小秘书,还是在试用期内的小秘书,生怕陈忠良喝高了,当场让她唱一段。
在这融洽的好似年夜饭的氛围中,阮灵芝的手机突兀地在背后的包里嗡嗡震动起来,她本想置之不理,却耐不得它一直震着,誓不罢休的样子。
阮灵芝只好从包里拿出手机,小声地道歉,“不好意思。”
然后她偏过头,用手遮挡音量,接通电话。
那边传来陌生女人的声音,稳稳地说道,“您好,请问您是梁安先生的家属吗?”
一个钟头后。
阮灵芝从计程车中下来,裹挟着刺骨的寒风,迅速走进市医院的两层门内,顿感温暖如春。
深夜的医院依然人来人往,消毒水的气味浓重。
护士带她先去交上医药费,这才见到躺在病床上的梁安。
他紧闭双眼平缓地呼吸,脸色不好看,苍白如雪尽显病态,挽起衣袖露出的手臂,上面青色的血管依稀可见。
而看到梁安就这么静静地躺着,阮灵芝不知自己是何感受。
十多分钟过去,忽然他眉间一动,阮灵芝下意识地站起来。
梁安缓缓恢复意识,她就看那双弧度温顺的眼睛,浅浅地眨了几下,接着才找到她的视线。
阮灵芝轻声问,“你感觉还好吗?”
梁安这醒来时的模样倒很是清隽,只是望着她的神态像是懵住了。
良久他都直勾勾的盯着阮灵芝,不说话也没有动弹,她抬手在梁安眼前挥了挥,失明了?
梁安终于怔愣地问,“为什么你会在这?”
阮灵芝抬眉,“我也想知道……”
将梁安的手机递给他,她继续说着,“为什么你手机里只有我的号码。”
梁安撑着身坐起来,接过自己的手机,恍然道,“啊,因为我对这种智能产品不太熟悉,前天手机被偷了,刚换的就还没存别人的号码。”
此时他的嗓音带有浓重的鼻音,少几分砂质的感觉,多些力度,这理由乍一听是合理,但细想总感觉不对劲。
阮灵芝点了点头,又说道,“医生说你是低血糖,而且你要多注意休息。”
说完这句,她还是忍不住问,“怎么就能累到昏倒了?”
梁安轻咳一声清嗓,随意地将额前的刘海抓到脑后,然后如实回答,“昨天晚上有一个很长的手术,没有时间睡觉。”
阮灵芝接上问,“你是外科医生?”
梁安想了想,“……应该是。”
阮灵芝感到好笑的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应该是。”
梁安:“因为,我是专看动物的医生。”
阮灵芝‘哦’了一声,“那叫兽医。”
梁安跟着点头,“对,兽医。”
阮灵芝:“医生说你这瓶输完,没什么事就可以走了。”
顿了顿,她犹豫的问道,“你等会儿……能自己回去吗?”
梁安皱眉,表情懊恼的说,“有点不行。”
阮灵芝思量着问,“那你家人会过来接你吗?”
梁安:“他们在纽约。”
阮灵芝:“朋友呢?”
梁安抬起胳膊看了看手机,看了看她,“没有号码。”
阮灵芝用脚勾过椅腿,再次坐下,“我等你输完液。”
梁安抿嘴朝她笑了起来,眼睛眯成好看的月牙。
看他一脸灿烂,阮灵芝不由得闪过一种上当的错觉。
吊瓶里的药水缓慢地减少,像屋檐下滴落水珠儿的速度。
梁安在这间隙还想和她说话,被阮灵芝坚决地制止,他只能躺着闭上嘴巴,也闭上眼睛,没有一会儿就进入浅眠中。
近半个钟头后,头顶的吊瓶快要见底,她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隔壁病床躺着一个六岁左右的小孩儿,刚才护士进来给他打针,这会儿哭得肝肠寸断没完没了,阮灵芝只好走出病房接陈忠良的电话,她回来发现梁安已经在拔针了。
阮灵芝见他下床,她也拎起包,拢了拢外衣的领口。
梁安穿上件浅灰的薄呢外套,拿起藏青的羊绒围巾,转身挂在阮灵芝的肩上,趁她发懵时抬手绕了一圈,围巾几乎遮住她半张脸。
他认真的说,“外面很冷啊。”
阮灵芝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睁得像兔子似的望着梁安。
走出医院立刻被料峭的寒意包围,一盏一盏的路灯整齐地照下,光圈落在沥青石压实的地面上,黄油漆画出车辆停行的范围。
站在停车场的阮灵芝,半响才回过神,她诧异的问道,“你开车来的?”
梁安没觉得哪不对,点头答,“我原来是开车在回去的路上,然后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了,我就马上开到医院,下车就晕了。”
阮灵芝张嘴卡壳一会儿,然后说道,“你下次别这样,万一在路上出车祸……不对,你应该照顾好身体多休息,不要有下次了。”
梁安偏头想了想,笑着答应,“好啊。”
阮灵芝见他这么笑,不禁怀疑的想,她已经把话说得如此简浅,他不可能听不懂吧。
还是那辆沃尔沃,梁安掏出车钥匙解锁之后,先她一步拉开副驾座的车门。阮灵芝也看见一只方形袋,里面装的似乎是一盒儿童服装。
梁安拎起纸袋放到后座,同时不问自答,“这是给我姐姐儿子的礼物。”
他说完又笑起来,好像今晚遇到什么开心的事,阮灵芝越来越想不透这个人,明明刚从病床下来的人就是他。
☆、第7章 旧爱(3)
凌晨一点的车窗外华灯已歇,少了勾勒城市的光影。
交横的道路上车流不再湍急,显得宽阔许多,也仍有光斑停栖在高楼中或街角,像昼夜不眠。
车载音响里播放着一首纯钢琴曲,听起来的感觉,就像坐在有暖炉的屋子里,而外面下着棉絮般的雪,把月光搅碎一地。
阮灵芝的潜意识里认为,该放一首乱世巨星这类古惑仔标准配曲,才符合梁安的气质。
但是他握着方向盘上的手在轻轻点着,似乎切合每一个音符,阮灵芝不懂钢琴,以为梁安也只是随意地动动手指头。
一直以来,在她脑袋里给梁安勾画的形象乃至性格,都与现实大相径庭,由此想到他的职业,阮灵芝纳闷的问,“你是怎么想去当兽医?”
梁安目视着前方的路况,认真应道,“嗯,我想。”
阮灵芝抿上嘴,放弃探讨这个话题。
红灯亮起在十字路口,无人走过的斑马线,倔强亮着的红光显得寂寞。
梁安得空转头,看着她问,“那你有没有养过宠物?”
阮灵芝微抬下巴,“养过啊。”
梁安扬起眉骨,眼睛里就像写满了好奇。
阮灵芝:“乌龟。”
梁安愣了一下,才笑着说,“乌龟很好啊。”
阮灵芝也笑了,“好在哪?”
梁安皱眉,偏头思考,“它可以活几百岁,还可以……活几千岁。”
他自己说完都觉得滑稽,咧嘴笑起来。
信号灯变绿,夜风飒飒拂过路旁的树叶。
梁安转回头,车继续往前开去,他边说着,“不管和什么动物在一起,时间长了都会有感情的。”
阮灵芝立刻点头,“对,把它放在一群乌龟里,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梁安睁大些眼睛,“这么厉害?”
阮灵芝:“因为我在它背上写了一个‘王’字。”
梁安爽朗地笑出声来。
他又收起笑容,皱眉问,“为什么是‘王’?”
阮灵芝被他突然变脸弄得怔了怔,如实说道,“我还想写个‘八’的,但是地方不够了。”
梁安再次哑然大笑,露着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车开进入一条隧道中,视野被淡黄的灯光照亮,光与光相接的缝隙略过脸庞,而从隧道的尽头出来,渐渐转变成她再熟悉不过的街景。
熟悉到她闭着眼睛也能想象出下一秒周围的画面,所以阮灵芝有些讶异的回过神,“你要送我回家?”
梁安理所当然的点头,“嗯。”
阮灵芝皱起眉,问道,“你既然能开车,为什么不能自己回去?”
梁安现搬现套的用上,“我怕路上晕了,出车祸怎么办?”
阮灵芝眉头皱更深,“送完我回家,那你回去的路上我也不在啊。”
梁安几近抓狂,“哇,你不要去想这么复杂。”
他很快地整理好思路,抢在阮灵芝开口前,口吻坚决的说,“我刚才病没好,我现在病好了,我想送你回家,就这样。”
话被堵在喉咙没能说出来的阮灵芝,反倒是嗤的一声笑出来了,然后耸着肩膀笑个不停。
梁安一脸不解,“你是在笑我吗?”
阮灵芝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她说,“我也不知道,就觉得很好笑。”
梁安笑着说,“你笑点很低哦。”
阮灵芝立即反驳,“哪有你低!”
他把车停在拐个弯就是那条长长的台阶的地方,车灯照出的光束中可以见到轻飘飘地浮沉,也可以感觉到入眠的楼房是静悄悄的,远远地传来几声犬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