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越变越窄,终于走到尽头。巨大的黑色铁门,宛如走到世界尽头似的堵住了去路。那扇黑沉沉的门上,由于表面像蛇腹般凹凸起伏,令人想到雕刻家的前卫艺术作品——一座坚固巨大的纪念碑。
大家等着看幸三郎要怎么办,只见他串起挂在墙上的锁。锁变成一个环,喀拉喀拉的缓缓发出一阵轰然巨响,出现了大家料想不到的情况。
大家都以为,铁门当然是往左右拉开,或是其中某一边可以打开,结果却不是这样,铁门竟是缓缓向对面整个倒下。
这个位置或许是由于外侧就是屋檐,略带倾斜吧,右侧墙壁朝着楼梯这边斜斜延展出去楼梯本身的右边也比较低,因此众人皆面带不安,在狭小的楼梯上站成一排。
铁门缓缓的,就像正好通过十二点整位置的秒针一样倒下,然后众人再次被吓了一跳。
原本从室内看到的铁门——严格说来那并不是门——原来只是一块庞然耸立着的金属板末端的一小部分。它的顶端消失在黑沉沉的遥远天边,仿佛直通天上。
门倒下去,与墙壁间出现空隙后,在黑暗中开始微微传来风声,雪花片片飘落进来。
锁链刺耳的喀拉喀拉声仍未停歇,当铁门在屏息静观的客人面前完全倒下后,众人终能明白为什么锁链非得这么长不可了。
因为那是一座通往塔的“桥”。同时门上蛇腹般的凹凸起伏也不是前卫装饰,而是具有实用性的意义。换言之,那是“楼梯”。大家从主屋过来时虽己爬了不少楼梯,但是塔的顶端还在更上面。
楼梯桥几乎完全躺平后,从刚才被堵住的梯形空隙,可以看到雪花乱舞的空间,在对面那一头,宛如宗教绘画似的,又像在听严肃的音乐一般,塔顶部分肃穆的现身了。
塔顶的外观有点像比萨斜塔,中央有个圆形房间,周围似乎是一圈回廊。可以看到扶手和几根圆柱。同时中央的屋檐边垂挂着一些巨大的冰柱,在这纷乱的大雪中,宛如极北之地的冬天在这狂暴的季节露出的獠牙。
简直像华格纳未发表的一幕歌剧场景。令人意乱神迷的巨大美丽的舞台装置。斜塔的背景似乎是一片漆黑的暗幕,但在那后面,应该是布满流冰的北海。众人都觉得好似时光倒流,而且是被带至远离日本的异地,所以每个人都屏气凝神,从梯形的空隙中,注视着地狱一般的“冬天”。楼梯桥终于像船靠岸似的,发出惊人的喀锵一声。似乎可以过桥去那头的塔顶了。
“好,桥已经搭好了。有一点斜,请大家小心走。”
幸三郎转身对背后的客人说,即使他不交代,众人也早就紧紧抓住桥的扶手,提心吊胆的走向雪中。
向右倾斜的空中楼梯,令人有一种错觉,似乎如果一下子太多人踩上去,梯子就会转一圈把他们甩出去。万一真的这样,只要抓紧扶手,至少还能获救吧,于是每个人都本能的用力握紧扶手。
往下看时,由于大约有三层楼以上的高度,令人升起极大的恐惧感。而且他们用力握紧的扶手,冷得比冰块还要刺骨。
首先抵达塔顶的幸三郎,从塔侧将楼梯桥固定住。塔顶环绕着宽度一公尺多的回廊,但是由于回廊外缘没有完全遮盖住,所以积满了大量的雪。
走过楼梯桥,就是幸三郎房间的窗户,从该处向右沿着回廊大约走两公尺,就是入口的门。窗上没有亮着灯光。幸三郎打开门,轻巧的走入房间,打开灯后,又立即走出来。从窗上映出的灯光照着回廊,总算解除了众人对脚下的不安。幸三郎走过敞着的回廊和房门,向右绕行一圈。一行人也一边注意积雪一边跟着他前行。
“我的谜题,就是要请问这个塔下花坛的图案,到底意味着什么。其实就这么简单,不过由于花坛太大了,如果站在花坛中间,不容易看清图案,因为无法看到全景。”
幸三郎说着停下脚,然后将上半身靠在栏杆的扶手上。
“那么该到哪里才能看清全景呢?就是这里。”
滨本幸三郎站在雪中,轻拍了扶手两三下。于是众人都走到幸三郎旁边站成一排,缓缓的俯瞰下方。相当于三层楼高的脚下,的确有个花坛,藉着后院的照明,和那棵圣诞树的灯光,还有从一楼会客室流泄出的光线,正如幸三郎所说的,可以看见花坛全景。花坛覆盖着白雪,宛如圣诞蛋糕。透过轮廓勾勒,浮现出图案。



“啊,原来是这种图形啊。”日下瞬靠着圆柱高声说。因为风声有点强,也有点冷。
“哇!这真是了不起。”菊冈荣吉扯着他的大嗓门说。
“现在被雪埋起来了,无法欣赏花与叶的颜色,不过有种植物的地方高高突起,反而看得比较清楚。因为没有多徐的东西干扰视线。”
“是个扇形吧。”
“嗯,是扇形,应该不可能只是单纯的描绘一把扇子吧?”日下说。
“嗯,那并不是在描绘扇形或扇子。”幸三郎答道。
“因为是围绕着塔建造的,所以才变成这种形状,是这样没错吧?”
“嗯,的确没错。”
“没有任何直线……”
“嗯,日下,你果然抓到了重点,关键可以说就在这里。”幸三郎这么说完后,看到一行人中,有厨师梶原春男在内,便对他说,“梶原,你有办法解开这个花坛之迷吗?”
梶原想也没想,便说:“我想不出来。对不起。”
“好吧。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具有何种性质,如果有谁想出来了就告诉我。不过我得先声明一点,这个奇怪的花坛,就是因为位于流冰馆这座建筑物的‘这个地方’,才具有意义。它非建在这里不可。我希望大家‘配合’这座建筑物一起去思考。说起来,这座建筑物之所以会略带倾斜,正是为了这个花坛的图案。希望大家好好联想两者的关系。”
“这座建筑物盖成斜的,也是因为它吗?”
日下惊讶的反问。幸三郎默默点了两三次头。
这个花坛奇怪的图案和这座建筑物的倾斜,日下一边盯着仿佛被花坛吸引而笔直落下的雪花,一边想。这样看久了,会令人以为正面是浮雕着奇异图案的白壁。雪花宛如无数的箭矢,朝着靶心飞去,逐渐使人失去平衡感,仿佛快要掉到花坛去。大概是因为这个塔和主屋一样,也朝着花坛略带倾斜的关系吧。
慢着,日下想,他觉得若有所悟。应该是‘那个’吧。塔的倾斜,和仿佛要自上落下的感觉,应该和不安这一类的东西有关吧。
然而,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谜题恐怕就很难解了。从这种模糊抽象的事物中,究竟能分析出什么东西呢?会是一种类似禅宗问答的答案吗?
扇子,这是日本的象徵。从塔上俯瞰时,仿佛快要自上落下。那是因为塔是倾斜的——塔象徵着某种思想——大概是这一类的谜题吧?
不,应该不是这样,他立刻想到。滨本幸三郎这个人的脾气,严格说来有点像西方人,和这种模糊又情绪性的答案比起来,他更喜欢干脆一点,也就是那种大家听到解答时会一起发出赞叹声的,清楚明了的解答。如果是这样,那这个谜题应该有更具体的内容,而且必然有某种“玄机”。日下如此推想着。
另一方面,户饲对这个谜题比日下更有兴趣。
“我想画下这个图形……”户饲说。
“那是无所谓,不过现在恐怕无法立刻准备吧。”流冰馆主回答。
“好冷噢。”英子说。
众人都开始发抖了。
“好了,各位,一直待在这种地方,如果感冒可就糟了。户饲,我会把桥就这样开着待会儿再来画吧。我很想在我的房间招待各位,但是人数可能太多了。我们还是回会客室,喝梶原替我们泡的热咖啡吧。”
众人皆无异议。一行人趁这个机会,就这么绕行回廊一周,走向楼梯桥。
逐步走下楼梯桥,接近主屋时,大家都觉得好似回到熟悉的世界,拾回了那种安心感。
雪依然继续飘落着。

 

[第一幕] & 第四场 一号房



雪总算停了,月亮似乎出来了。之前上塔顶参观时,没看到月亮。窗帘略略透入淡淡的苍白光线。四周一片寂静。
相仓久美己经躺在床上好几个小时,却还是了无睡意。说到失眠最大的原因,显然还是因为她在想滨本英子的事。一想到英子,久美就变得像个隔天将要上场比赛的摔角选手。
她也开始注意到室外不自然的死寂。久美睡的一号房在三楼,视野还不错(不过英子住的二号房可以看到海,视野更好),她觉得一楼应该会更舒服,至少有大自然发出的各种声音。
对于习惯都市生活的人来说,这种全然的寂静,简直就像工地现场的噪音一样扰人安眠。不管是半夜几点,在东京都可以听见一些声音。
久美联想到吸油纸。覆盖室外整片大地的积雪,正给人这种印象。一定是积雪恶意吸走了所有的声音。连风声都没有了。真是一个让人不安的夜晚。
就在这时候,她突然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距离似乎近得惊人,仿佛就在天花板上。那是一种好似用爪子去刮粗糙壁板的难听声音。久美躺在床上,身体整个僵住,很自然的竖起了耳朵。然而,再也听不见什么。怪声消失了。
那会是什么?久美连忙开始思索。现在几点了?她摸索着放在床边桌上的手表。女用手表较小,又是在黑暗中,看不清表面数字,不过应该是一点多。
突然间,又轻轻传来怪声,就像螃蟹在瓷器底部搔刮的声音。久美在黑暗中不禁缩起身子——在天花板上!天花板上有东西!
又传来了声音。由于声音大得出奇,久美吓得心脏紧缩,几乎要高声尖叫。错了,是外面!虽然听不出是什么声音,但是,简直就像巨大的螃蟹正沿着外面的墙壁爬行,一步一步的朝三楼的窗户爬上来。这么一想,久美几乎忍不住要发出悲呜。
又传来声音了。好像硬物互相摩擦,而且不断的连续发生。似乎越来越近了。救我,救我,久美在口中像念咒似的低语。
现在她体内充满激烈的恐俱,喉头似乎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掐住,几乎快要窒息,她发觉自己开始想低声哭泣。
我不要!不管你是什么,但你千万别过来。如果要爬上墙,要不你就在这边掉头,要不就去找别人吧。
突然间,又传来金属相触的声音。只有一声,宛如小小的铃声,然而却又不是。显然是窗上的玻璃被什么硬物碰到了。
仿佛被强力弹簧弹起似的,虽然久美一点也不想,却还是忍不住朝窗户看去,然后终于发出连自己也吓了一跳的尖叫。她的声音立即传遍屋内,从墙壁和天花板反弹回她的耳中。她的手脚似乎都散掉了。尖叫声虽己转为哭泣声,但她仍然惊讶,自己怎么会有力气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简直令人不敢相信!这里明明是三楼。窗下并没有什么窗台,只有一片宛如峭壁的墙壁。然而就在窗下附近,竟然有人从窗帘的缝隙窥视屋内。
那张脸!那显然不是普通的脸。张得大大的、眨也不眨的狂人之眼。黑得奇怪的暗黑色皮肤。鼻头宛如被冻伤似的发白,下面略有胡须,脸颊带着好似烧伤的伤痕,不知道是被割伤还是烧伤的瘀瘢,令人不敢正视。而他的唇边,却浮现疯子特有的微笑,像个患有精神病的梦游患者似的,沐浴在冰冷的月光下,一直在观察着久美害怕哭叫的样子。
时间似乎长得令人神昏,但是实际上或许只有两三秒。等她回过神时,那张脸己经从窗边消失了。 ※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然而久美己经管不了这么多,她扯直喉咙继续尖叫。过了一会儿,仿佛是在远处吼叫般,竟又传来男人的悲鸣声。就在窗外。但是完全听不出是从何处传来的。整个馆内似乎都被那声悲鸣震住了。在这一刻,就连久美也不禁停止了尖叫。
等周遭都恢复寂静,久美似乎又想起来了,开始继续高声尖叫。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在做什么,她完全不明白,她只觉得这样做,就能把自己从独处的恐俱中救出来。
门外响起猛烈的敲门声。
“相仓小姐!相仓小姐!你怎么了?你快开门!你没事吧?”
是高亢的女声。说来真是不可思议,久美的悲鸣立刻就停住了。
她缓缓从床上坐起,眨了一眨眼睛,这才慢慢爬下床,走到门边打开门锁。
“怎么回事?”披着睡袍的英子站在门口说。
“有人,有个男人从那个窗子偷窥我。”
“偷窥?这里是三楼耶。”
“是啊,我知道。可是真的有人偷窥嘛。”
进入房间后,英子勇敢的走向那扇出问题的窗子,并且将半闭的窗帘往左右拉开,打开两扇窗户。
为了御寒,馆内的窗子几乎都是双层的。要卸下窗栓打开窗子,必须花一点工夫。终于打开了窗子,冷空气流进室内,使得窗帘晃动不止。
英子探身出去,上下左右检查了一番,然后把头缩回来说:“什么也没有呀,你自己看吧。”
久美回到床上,身体开始缓缓发抖。似乎不是因为冷空气。英子把两重窗户都关紧了。
“可是我真的看到了。”久美坚持。
“是什么样的人?你看到长相了吗?”
“对呀。是个男的。长得好恶心。那绝对不是普通的长相。眼神很疯狂,皮肤很黑,脸颊上好像有瘀瘢还是烧伤的痕迹,还留着胡子……”
这时喀拉喀拉的传来惊人的巨响。久美吓得缩起身子发抖。要是眼前站的不是英子,她一定又要哭出来了。
“爸爸起来了。”英子说。
久美这才想到,原来那是幸三郎从塔上过来时,放下楼梯桥的声音。
“你该不会是在做梦吧?”英子带着浅笑说。
“才不是呢。我绝对看到了,不会错的。”
“可是这里是三楼耶。下面二楼的窗户既没窗檐也没窗台,而且下面雪地上也没有脚印,你自己看嘛。”
“可是……”
“而且我家根本没有那种烧伤的人。怎么可能会有长得那么可怕的人呢?我看你一定是做恶梦了。那是梦魔。一定是这样。你大概是换了床铺睡不好吧?”
“绝对不是。我至少还分得清楚梦境和现实。那绝对是真的。”
“我看不见得吧。”
“我还听到了声音呢。你没听见吗?”
“什么样的声音?”
“好像是摩擦什么东西的声音。”
“我没听见。”
“那悲鸣声呢?”
“你的尖叫声我已经确实领教到了。”
“不是的,是男人的声音啦。好像在吼叫那样。”
“怎么了?”
英子转身一看,幸三郎站在敞开的房门口。他身上披的不是睡袍而是夹克,穿着家常的长裤,还穿着毛衣。不过里面八成穿着睡衣。
“她说遇到了色狼。”
“才不是呢。不是色狼。是有人从窗户偷窥我。”
“窗户?从这个窗户吗?”幸三郎也吓了一跳,“可是这是三楼啊。”
“我也是这么说,可是她坚持她真的看到了。”
“我真的看到了。”
“你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
“那他的身材必须相当高罗,因为这里可是三楼。”
这时又响起了敲门声。金井道男站在门边,用拳头敲着本来就敞开着的房门。
“出了什么事吗?”
“这位小姐好像做恶梦了。”
“真的不是梦啦。金井先生,你没听见男人悲鸣的声音吗?”
“嗯,我好像有听到什么。”
“嗯,我在睡梦中好像也有听到。”幸三郎说,“所以我才会起来。”

 

[第一幕] & 第五场 会客室



极北之地的早晨虽然天气晴朗,但是开足了暖气依然很冷,仍需要暖炉中熊熊燃着的柴火。
不管人类绞尽脑汁想出各种暖具,结果还是比不上这种可以亲眼看见火光的单纯设备。最明显的证据就是,暖炉周围挤满了人,客人只要一起床,便本能的靠近火边,结果众人陆续都集合到这个圆形暖炉的红砖旁。
姑且不说那个长相奇特的蓄须男子,久美不相信有哪个客人能毫不知情的继续沉睡,完全没听到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男人悲鸣声,和她接着发出的尖叫。因为英子不在,久美便激动的说出昨晚的恐怖遭遇。
金井夫妇、日下、滨本嘉彦都是听众,然而大家似乎都不相信。久美对于大家无法理解她的恐俱震惊,感到很郁闷。
她也知道这是理所当然的。在这明朗的晨光中,就连她自己也觉得昨晚那种莫名的恐俱简直就像假的一样。金井夫妇甚至露骨的浮现嘲笑的神情。
“那你说的男人悲鸣声,是那个长相奇怪的男人发出来的吗?”嘉彦说。
“这个……我想应该是吧。”
被他这么一问,久美才发觉自己一直没有考虑过这两者的关联。
“可是没有脚印耶。”
远远传来日下的声音,大家朝他一看,日下正靠在窗边,歪着身体注视后院。
“那一带就是你的窗下,可是根本没有脚印,雪地上干净得很。”
被他这么一说,连久美自己也觉得那似乎是一场梦。久美沉默不语。那到底是什么呢?那张不像人的可怕脸孔……
户饲带着昨晚后来独自去画的花坛图形起床了,接着滨本幸三郎也出现了。
“今早真是好天气哪。”
接着,菊冈荣吉扯着他那工地监工似的大嗓门,也来到会客室。看来已经全员到齐了。
正如菊冈所言,外面的朝阳耀眼,随着太阳逐渐升起,整片雪原好似变成一面巨大的反射板,闪闪反射着阳光,连多看一眼都令人痛苦。
菊冈董事长似乎对久美昨晚的骚动毫不知情。因为吃了安眠药,他说。反正久美也猜得出他会说什么,所以就没告诉他。
“好了,各位,该吃早餐了,请大家就座吧。”
耳边传来女主人发音异常清晰的独特声音。
众人坐下后,都把久美昨夜的遭遇当作话题。菊冈终于发现上田一哉不在场。
“我公司的小伙子还没起床啊?”董事长说。
“哼,真拿那家伙没办法,他要摆主管的架子还早了十年呢。”主管也说。
英子这时才注意到,但她不知该叫谁去喊上田。
“我去叫他起来吧。”日下说。
他打开会客室的玻璃窗,轻巧的跳到洁净的雪地上,绕向上田住的十号房。
“来,东西都要冷掉了,我们开始吧。”
在女主人的招呼下,众人开始用餐。日下花了超乎预期的时间,才终于缓缓走了回来。
“他起来了吗?”英子问道。
“这个……”日下吞吞吐吐,“好像有点不对劲。”
日下不寻常的样子,令众人都放下刀叉看着他。
“我叫了半天,没人应声。”
“他会不会是出去了?”
“不,里面锁上了。
英子大声推开椅子站起来。户饲接着也站起身,菊冈和金井彼此相视。接着大家都跟在英子身后走到雪地上。这时他们看到,在缓缓飘落的粉雪上,只有日下往返的足迹。
“没人应声固然很奇怪,更奇怪的是……”日下说着指向十号房所在的西边。在流冰馆的西边一角,好像倒着一个黑黑的人影。
众人都感到战栗不己。在雪中倒卧这么久,显然己经没命了。也就是说,那是尸体。那会是上田吗?
大家一起将质疑的目光转向日下。这么重大的事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日下那么镇定?
日下意识到众人的那种眼光。
“可是……”他只是这么说。
众人猜不出年轻的日下想说什么,只好先急急赶往陈尸之处。
走得越近,众人逐渐被一种异常的气氛压倒。躺着的人影周围,散落着奇怪的东西,看起来似乎是一些随身物品,却又似乎并非如此。
不,严格说来,用“随身物品”来形容其实也是正确的。一行人中,早川康平与相仓久美等人甚至忽然产生不祥的预感,不禁停下脚步。
众人到了现场,忍不住怀疑眼前看到的事实,全都在脑中高叫着,这算什么?太荒谬了!不过他们总算明白日下的心情了。
滨本幸三郎大叫着跪下,朝躺在地上状似人体的东西伸出手。原来那是幸三郎珍藏的与人等高的“人偶”。
然而他惊讶的,不只是这个应该放在三号房古董收藏室的人偶竟然落在雪地上,更令他讶异的是,人偶的手脚散落四处。只有一只腿还连在身体上,两手与另一只脚分别散落在附近的雪地上。这是为什么呢?
日下与户饲,还有菊冈、金井,甚至佣人们,都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个人偶,即使没有头也知道这是哪一个人偶——这是幸三郎从捷克买回来的吊单杠人偶,本来叫做“杰克”,但远从欧洲时代即有“高雷姆”这个绰号。
除了手脚,高雷姆拥有浮现木纹的原木制身躯。现在大半都散落各处,埋在雪里,幸三郎连忙四处捡拾,仔细的把雪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