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柳张了张嘴,终于想出一句话:“那张大婶可以享天伦之乐了。”
张春花笑眯眯地送苏柳出门,见苏柳弯下腰肢收拾了药箱,一头乌黑的秀发在阳光下反射着白光,一两缕柔顺地散落在白皙的脖颈,不由赞叹道:“小苏柳也出落得亭亭玉立了,今年也快十七了吧?可有相中的人家了么?”
苏柳抬起头来,不好意思道:“张大婶,这事……我还想多陪陪我爷爷。”
“我要是苏大夫,我也舍不得这么乖的孙女,漂亮、懂事又孝顺。”张春花又道,“谁家要是娶到小苏柳,可真是有福气。”
“张大婶就别取笑我了。”
“好好,不说了,”张春花笑容满面地打住,又似乎是不经意地提起:“我有个表妹在你们镇上,前两天她侄子来了,叫张松,也是个斯文的读书人呢……”
张松?
“我听说张松陪我表妹前两天来看诊的,或许你们还见过呢……”
张松!
苏柳的眼前立马出现了这样的画面:张松别扭地搓着手,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对着苏柳,羞涩道:“好、好巧啊,你说、这这、是不是缘分、分呢?”说罢温柔地低下了头,有一种不胜凉风的娇羞。
苏柳脑袋轰一下大了,她忙辞别张春花:“张婶,我今天还赶着去看别的病人,就先告辞了。”
张春花以为苏柳少女羞涩,便见好就收:“那我也就不留你了。六月初六我幺儿喜事,你记得叫你爷爷一块来啊!”

辞别了张春花,苏柳松了一口气。她觉得这两天过得有些奇怪,先是爷爷要给她说人家,然后骆小妹见着生人便开始思春,今个遇着张大婶,也是红红的喜事。周边的人似乎都开始和“情”字沾边。医书上说,春天草长莺飞、万物复苏,因而猫叫狗奔,动物开始为下一代做准备;而现在眼瞅着已经初夏,莫非夏季便是人的专属发情期?
苏柳为自己突然蹦出来的想法下了一跳,要是爷爷知道,肯定又会略带责备地说,女孩子家家的,怎么可以想这些?从小到大,爷爷虽不像别的人户,只叫女子守着闺阁,深深庭院中绣绣缝缝,但在教养、习惯方面,却一点都不含糊。苏之退的原话就是:女孩子就应该有个女孩子的样子。他的意思是,在事情方面,可以没有男女之别;但是在对待事情方面,女孩子该做什么、应该怎么做,苏柳一定要清楚。苏柳小时跟一帮子孩子玩耍,一群男孩比试着从高处的假山往下跳,小苏柳便也傻呵呵地跟着比,跳下来没站稳,蹭破了皮,哭着小花脸回家。苏之退见着又好气又好笑,他说:“柳儿,我平时都怎么跟你说的?女孩子怎么能没有女孩子的样子呢?”
小苏柳揉着红红的眼睛,忍着伤口的疼痛,问:“那什么是女孩子的样子呢?”
苏之退反问道:“你们一起玩的时候,你看看别的女孩子是怎么做的?”
小苏柳歪着头想了想,道:“她们胆子小,都在一旁站着,没去跳。”
苏之退乐了,敲敲烟杆。
小苏柳明白似的,道:“爷爷我知道了,我以后也不跟小虎子他们一起跳了。”
“不对。”苏之退笑眯眯地摇摇头,“爷爷不是这个意思。”
小苏柳疑惑地看着苏之退。
“男孩跳得,女孩也跳得。但是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子,要优雅、得体、大方。”
小苏柳更加疑惑了,从一人多高的假山上往下跳,怎么才能优雅、得体、大方呢?
苏之退摸摸苏柳的头发,笑道:“爷爷明天教你轻功。”
后来的事情便像苏柳预期的那样,当她卧薪藏胆一段时间后,某天在墙头下巴微抬、双手一展,轻轻一纵身,微风扶起她的衣袂,继而脚尖点地,漂亮转个身,周围的小孩都看傻了眼。
“苏柳苏柳,”胖墩墩的小虎子第一个回神过来,兴奋地抹了一下鼻涕,崇拜地问道:“你好厉害!这叫什么?能教教我么?”
小苏柳略点下头,表示收下这个奉承,然后老成道:“这叫女孩子有的样子。”
小虎子愕然。
苏柳叹气地摸摸小虎子的脑袋:“可惜小虎子,你是个男孩子。”
苏柳回家把这段出风头的事情讲给苏之退,苏之退听后,欣慰地点点头,脸上绽放着笑意,眼神却飘向窗外,夜色如墨,晚风微凉。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什么时候才将我的文放出来啊。。。。

 

☆、桃花(1)

  “小苏姐姐!小苏姐姐!”一群孩子的欢快叫声打断了苏柳的思绪。她抬头一看,不知不觉中,已走到镇上的桂元堂,也是她第二个目的之所。桂元堂是双堂镇的孤儿院,苏柳有空都会来看看,每次都是义诊。前段时间有个叫晴霜的孩子患了水痘,院里很多孩子也被传染上,苏之退在白龙镇看诊走不开,苏柳便一个人留在这里,又是熬药又是敷药,忙得够呛,呆了小半月才回家。
堂里的李婶迎了出来,接着一群七八岁的孩子也热闹地围上来,叽叽喳喳地汇报着最近的情况。苏柳从药箱里掏出一把糖来,分给孩子们,又跟李婶聊了聊孩子们的身体情况,叮嘱夏天别太贪凉,一场忙碌下来,日已中天,便告辞李婶,往客栈走去。
路上,苏柳七七八八地听说了这么一件事儿。
说是前两天镇上来了名外地男子,一身白衣,玉山挺立,风度翩翩,气度非凡,走大街上过,下到十三岁懵懂少女,上到五十岁抱孙子的大娘,都目不转睛、口水滴答,恨不得将眼睛盯在此人身上。
一时有自尊心受伤的冲动丈夫,假装不经意地以一百米冲刺的速度撞向白衣男子,可人似乎身后长了双眼睛,轻轻一侧身,冲动的丈夫没来得及刹车,当场摔了个狗啃屎。
白衣男子惊诧万分,好心伸手去援助,可计划不如变化快,一个娇滴滴的“哎哟”声及时响起,地上平白如故多了个摔倒的黄衣少女,下一秒,白衣男子本应握住的男人的手,被一个娇小的手掌执着而用力的替换掉了。
众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变化震惊了,微风兀自吹起酒铺的招牌,张叔的茶叶蛋被煮得“咕咕”地翻腾起来。
白衣人却一脸平静,略顿了一下,便温柔笑道:“姑娘抓紧了,我拉你起来。”
这一笑天地失色,电闪雷鸣。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黄衣少女努力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娇滴滴地扭着身子,借力起来。
“哇……”张叔手中八个月大的女婴终于忍受不住,一声哭啼,划破了空气的凝固。
黄衣少女装模作样地拍打了一□上的泥土,低头做了个福,娇娇道:“多谢公子。小女子姓刘,单名一个朗。爹爹是双堂镇镖局的总镖头,刘常欢。”
白衣人不动声色地从刘朗手中抽出手来,作了个揖,微笑着正要开口,突然一个灰衣人从一旁闪现出来,在白衣人耳边如此这番一般。
众人一愣,感情大地可真是我们的母亲,今天亲眼见着地上生出了第二个活人。
白衣人点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灰衣人一步上前,朝刘朗道:“牛郎姑娘,我们有急事,先走一步。”
众人一阵窃笑。
黄衣少女顿时白了脸,大庭广众之下生生被人叫错了性别,却眼睛瞅着白衣人,急急更正道:“小女刘朗,不是牛郎!“
灰衣人回首:“抱歉,在下非本地人,发音不准,还望牛郎姑娘海涵。就此别过。”
说罢,与白衣人,匆匆离去。
众人看完这一出好戏,也纷纷散开。该回家的回家,该做生意的做生意。张叔的孙女,在他怀中“咯咯”笑起来。
黄衣少女恨恨地跺了两下脚,旁边几个车夫抬着轿子狗腿地跑过来:“小姐,咱坐轿子回去吧?”
“查!回去给我查清他们的祖宗八代!”

苏柳沿路从八卦的婆婆婶婶口中,听到的版本十分更生动鲜活。有好故事相伴,即使顶着太阳走回客栈,也没觉得路途遥远。骆逢川用大嗓门隔空传音,告诉苏柳骆小妹今天上午的刺绣功课还没有完成,暂时还不能下楼。苏柳朝他点点头,眼神瞟到慕瑄正坐在窗边的桌椅上,喝着功夫茶。
慕瑄也看见了苏柳,朝她招招手:“苏姑娘。”
苏柳朝他走过去。
慕瑄给她倒了杯茶:“刚刚回来?”
苏柳擦擦头上的细汗,点点头,喝了口茶。
“张仪已经好多了,刚刚喝了一碗清粥,只是有些体虚,我就让他在床上休息。”
“厨房熬药方便吗?”
“方便,骆老板很好说话,还对此事满怀歉意。”
苏柳咧嘴笑笑:“是,骆老板人很好的。说不定还会免去张仪这两天的食宿费用。”
“你怎么知道?”
“真免去了?我也只是猜测而已。”
慕瑄弯着眸子,道:“慕阳山庄在北方,这是我第一次南下,没想到江南果然人家地灵,民风淳朴。”
苏柳听了赞誉,有些不好意思:“ 慕公子总是这么客气。”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苏柳开心地笑笑,便端起茶水要一饮而尽。慕瑄却一把拦住她。
“茶不应这么喝。”
说罢,瞧了瞧苏柳杯中的茶水,将茶杯推至一方,解释道:“刚见你回来,我想着你必定口渴,便随便倒了杯与你解渴,如今渴意已解,应好好品茶。”
苏柳有些不明所以,一双大眼睛看向慕瑄,如同白水银里盛着两颗黑珍珠,沉澈动人。慕瑄心中莫名一动,忙垂下眸子,也不解释,右手一拂,摊开面前的茶具,摆好紫砂水平壶、品茗杯,施施然道:“客栈条件简陋,找不到齐全的茶具,所幸的是,随身带了几包上好的茶叶。”继而抬起头,正午的阳光下,眉毛英挺,睫毛分明,嘴角微扬继续说道:“苏姑娘上次向我推荐了竹溪鸡,今个也让我向你推荐一下慕阳山庄的毛尖。”
只见慕瑄娴熟地拎起紫砂壶,将沸水倒进紫砂品茗杯,动作舒缓起伏,保持水流不断。
“这是高山流水。”
继而杯温已高,慕瑄捡起三两片茶叶,放进壶中,手腕三起三落,高长而细的水流使茶叶翻滚,淡淡地茶香随着蒸汽慢慢飘散开来。
“这是凤凰三点头。”
慕瑄将茶壶中的水倒进品茗杯中,至三分之二处,左手轻轻旋转茶杯,放至鼻前闻了闻,道:“虽说好茶多生长于南方,而这毛尖生于慕阳山庄后山,却有一种白雪的清香。苏姑娘,你闻闻。”
苏柳凑过去,果然有一股带着丝丝凉意的清香沁入五脏六腑。紫色的面纱透着她的脸颊有些微微发红,睫毛在蒸腾的烟雾中,如扇子似的轻轻扑扇了两下。她有些陶醉,轻轻道:“果然好香。”
慕瑄将杯里的茶汤淋在紫砂壶外表,茶香袅袅,他的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氤氲中,苏柳听见清朗的男声:“这是内外兼修。”
最后慕瑄将紫砂壶中的茶水,缓缓从壶嘴倒出,至品茗杯中沿口,待茶水平静,双手托茶,恭恭敬敬地推至苏柳面前。
“苏姑娘,请喝茶。”
苏柳为慕瑄行云流水的帅气茶艺呆了呆,回过神来,举起茶杯,抿了一口。
“如何?”
苏柳表情有些扭曲,闭着嘴不说话。
慕瑄皱了皱眉,师父无言居士是半个茶仙,他从小耳濡目染,在茶叶方面甚至挑剔,在茶道方面更是手艺高超,虽说客栈条件简陋、茶序少了好几道,可就光这十年一批的上好毛尖,即便是用白水,也能泡出一两分的仙味来,却不知为何苏柳这幅样子。
“这茶可是有什么不妥?”
苏柳有些困难地、一点一点地咽下去。
慕瑄耐心地等待着,还没得苏柳开口,忽然耳后吹来一阵劲风,他眼中凌冽寒光移动,转身却看见一个黄衣少女,风一般的冲至他跟前,又急急地刹住车,用三秒钟的时间切换了状态,第四秒时娇羞地开口道:“这么巧呀。没想到吃个饭也能遇上公子。”
时光有片刻宁静,黄衣少女见没人反应反应,头微微偏低一些,害羞地提醒道:“公子还记得小女子么?刘朗,那次走路不幸跌倒,还是公子扶了我一把呢。”
慕瑄沉吟片刻,脑子里转了一圈,脸上打出“原来是你”的表情,温雅点了个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刘朗趁机扭动腰肢上前一步,见着桌前的品茗杯中,茶水还腾腾冒着热气,便翘着根小指,端起茶杯,娇娇道:“公子果真是儒雅之人,我也自小爱好茶艺,没想到咱俩还是同道中人。”
说罢,不管不顾,自顾自地一饮而尽。
苏柳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眼睁睁地看着茶杯从刘朗手中跌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刘朗捂住嘴,发出呜呜地声音。
苏柳伸了伸舌头,用手扇了扇,看了看刘朗,终于朝慕瑄道:“其实刚才我就想说,这茶好烫。”
慕瑄的嘴角不动声色地抽了抽。

作者有话要说:求打分啦~~!:)

 

☆、桃花(2)

  一杯滚烫的茶水下去,刘朗自然是被烫的说不出话来,手舞足蹈地接连打翻了桌上好杯茶水。周围的侍从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在一旁着急得干瞪眼,可却也无从是好。刘朗折腾了半天,喘过气来,一屁股坐在桌前,瞪着苏柳就嚷道:“茶这么烫,你怎么都不吭一声?!”
苏柳莫名奇妙,我是想吭一声,可是我不也被烫着了么?
慕瑄的眉不经意地皱了皱,轻咳了一声。刘朗的注意力果然迅速转移到慕瑄身上:“公子……茶水好烫……”
慕瑄淡淡道:“姑娘小心。”
“公子,咱俩已不是初次见面,叫小女刘朗便好。敢问公子尊姓大名,来此处是有何贵干?不知小女这厢能否帮上些忙?”
“在下慕瑄,北方人士,只是路过此地。”
“那这位是?”刘朗挑眉瞥了眼苏柳。
“这位是……”慕瑄转了转手中的茶杯,瞅了眼苏柳,贼贼挂起一抹笑,“在下的义妹。”
刘朗眼睛滴溜溜的瞧着苏柳转,忽然想起似的,不信道:“咦,这不是隔壁白龙镇的苏柳么?”
苏柳一时被这场景搞得有点糊涂,不安地看了眼慕瑄。
慕瑄闲闲品了一口茶,道:“是么?我只觉得与这位姑娘聊天投机,便做了义兄义妹,却不知小妹还是为大夫。”说到“小妹”时,还多增了一份语气和亲切。
刘朗不悦地打量一番苏柳,冲慕瑄堆满笑意,道:“慕公子人中龙凤,必定见多识广,与人相谈甚欢也不足为奇。”又轻蔑地看看苏柳,“只是慕公子仪表堂堂,想必义妹也是倾国倾城吧。”
苏柳垂眸。此时,再傻的人也听出了刘朗言语中的不善。苏柳因斑痕而蒙面,这是本地人皆知的事情。刘朗当着慕瑄的面,专揭人短处,而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即便是大街上卖猪肉的大妈,也会抹点珍珠粉保养皮肤,更可况苏柳正二八年华,前面还端正地坐了个翩翩公子。
慕瑄从来没有问过苏柳为什么蒙面,但不代表不曾注意过此事,更不代表他不会猜测这张面纱下是怎样的一张脸,苏柳琢磨着还是早些抽身离去的好,却看见慕瑄云双眸含笑,眼波流转,脉脉地看着苏柳:“古有西子蒙面,又有诗云’犹抱琵琶半遮面’。”
说罢,转眼盯着刘朗,云淡风轻道:“这都是为了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吧?”
刘朗为慕瑄绽放的温柔呆了呆,咽了咽口水,讪讪点点头:“慕公子说的是。”
慕瑄满意地笑了笑,又带点歉意:“瞧我说这些干什么呢,姑娘家毕竟面子薄。”
刘朗不好意思的红了红脸,低头道:“慕公子说什么都好听。”
头顶上却听见慕瑄清朗的声音冲着苏柳,款款道:“小妹莫要不好意思。所谓薄纱蒙面,飘逸如仙,也不过如此。”
刘朗的面急速由红转绿。
苏柳呆呆的看着慕瑄,张了张口,终于吐出几个字:“大哥谬赞了。”
慕瑄像是终于等到期许之物,五官舒展,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这次不光刘朗,连苏柳都有一丝的恍惚,眼前坐着的这人,一身白衣、宛如谪仙,眉如寒剑、眸如灿星,阳光从一侧打来,显得他的鼻子格外高挺。他温柔含笑,薄唇里吐出的话字字珠玑,如潺潺的泉水流过心田,一点一点抚平心中的不安。
苏柳的心莫名跳漏了一拍,她回过神来,掩饰地低下头。
慕瑄含着笑意,又似随意道:“下次大哥再给你买几种颜色的面纱?桃红可好?衬你肤色红润;嫩黄也行,彰显皮肤白皙。”
苏柳石化地点了点头。
慕瑄满意地笑笑,苏柳赶紧又低下头,生怕慕瑄下一步,会伸出手来揪一揪她的脸蛋。
刘朗见面前两人,大哥小妹,一个宠溺,一个羞涩,当着自己堂堂刘家大小姐的面,眉来眼去,而自己俨然已成透明之物。心中有些愤恨,她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正了正身:“慕公子……”
慕瑄恍然回神,有些懊恼自己的失礼:“瞧我这……姑娘有何指教。”
刘朗拿出个大红帕子,掩面低笑一下,扭扭捏捏地抬眼看了下慕瑄,又转身侧脸偷笑一阵,复抬眼看瞥了瞥慕瑄,涨红的脸抬到一半,又低了下去,一番欲言欲止,旁边站着的某络腮胡随从终于看不下去,上前一步,将桌一拍,茶具直跳,粗声粗气地说:“你说吧,要不要娶我家小姐?!”
刘朗躲在红帕子后乐得上下抖动,却强行克制着语调,娇嗔道:“石头,你说什么呢?”
石头有些干着急:“小姐,这嫁妆你不都让我们抬到客栈外了么?说是抢也要……”
“石头!”刘朗忙打断,转眼却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慕瑄,只怕把他给点着了。
慕瑄一脸平静,低头玩弄着茶杯,继而低低地叹了口气。
“生不逢时啊。”
“慕公子……这是何意?”
“纵使心比天高,奈何命比纸薄。”一声叹息。
“慕公子……此话怎讲?”刘朗有些着急。
慕瑄眼里温柔不再,他眼神复杂地看了眼苏柳,又一脸忧郁地看了看刘朗,欲说还休地侧过脸去,悲悲地叹了阵气,又抬眼看了看刘朗,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似的:“也罢,说与你听也无妨。”
一张俊脸上愁云密布,慕瑄低低道:“我从小身患绝症,有仙医问诊后叹息:此症无药可救,注定活不过三十。”又顿了顿,语气更是低沉不堪,“除此之外,还命中注定克妻。”
刘朗一惊。
“我父母自然不信,三岁时,便与好友之女定了娃娃亲,谁知那女孩生下来,不足岁便去了。”
刘朗一愣。
“十三岁时,父母给定了一门亲,谁知一个月后,那女子便溺水身亡。”
刘朗的表情有点僵。
“十五岁时,媒婆给说了个亲,说是对方女子命硬,不料十天后,那女子莫名癫狂,管青蛙唤王子。”
刘朗说不出话来。
“十八岁时,有个青梅竹马的女孩跟我告白,不料三天后,口吐白沫而去。好好一个姑娘,走得时候,面黄肌瘦,形容枯槁,面色惨白,如同妖孽,大嘴空空张开,舌头猩红,伸得长长的……”
“慕公子!”刘朗一脸惨白。
慕瑄适时收住,做深沉悲痛状:“父母为我操碎了心,请了无数高人,却都摇头而却,至此以后,再无人敢与我说亲,我也不忍心再残害无辜人家。”
说罢抬起希冀的眼睛:“反正慕某人早已身背数条人命,看破红尘,若姑娘不嫌弃,权且一试也无妨。”
刘朗一个蹦跶跳起来,结结巴巴道:“慕公子,年纪轻轻,何出此言,刚才,我只是开玩笑而已。”
石头在一旁不明所以:“小姐,您不是当真的么?还让我们带着捆绳……”
刘朗一个爆栗扣在石头脑袋:“你还多嘴!赶紧备轿!”
刘朗略微欠身,语气急速:“慕公子,青山绿水,后会无期。”说罢,带着一群人,三步做两步,匆忙离去。

苏柳觉得自己就像是看了一出戏,痴心女有备而来,薄命郎道破真情,继而剧情翻转,薄命郎满怀希冀,负心女绝尘而去。而更让人意料不到的是,看戏的同时,她居然还在剧中客串了一个小角色,晕晕呼呼的同时似乎又有点不过瘾的感觉。
哪里不过瘾呢?她继承白龙镇的八卦传统,想了想,觉得如果痴心女最后没有离去,两人你侬我侬,双双把家还,最后还生了个儿子,便皆大欢喜了。可人算不如天算,薄命没有克死妻子,却生生把儿子克出了龙阳之癖,所爱的偏偏是自己英俊潇洒的父亲……痴心女捶地喊天:苍天无眼,你还不如克死我啊……打住!
苏柳及时的收住思绪,暗暗自责一番,这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她暗自把爷爷的名言“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子”运转一周天,默默给自己敲一个警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