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血沾到了铁环和铁链上,铁链又哗啦啦了一阵然后静止了。

“萧姑娘?”有人在耳边叫她,似乎很是焦急。
知梦睁开眼睛有一时的茫然竟不认得眼前的小宫女。

“萧姑娘你怎么了?做恶梦了?”小宫女拿着白帕凑过来,知梦吓了一跳忙往后一躲小宫女的手便落了空。
大概是知梦的眼神太可怕,小宫女讪讪着收了手把帕子放她手边又放下帘子:“萧姑娘你放心睡吧,我就在外面。”

半晌知梦回过神来,抬手擦擦额头,凉凉的汗。
许久没有梦见过这个场景了但仍旧吓得她一身冷汗。
似乎不是个好兆头呢。

第二天,有陌生的小太监送来了一张曲谱和一套衣服,衣服是奶白的,绣着淡淡的浅蓝花朵,襦裙和那花朵一样,是淡淡的浅蓝,看着很是简洁干净。
曲谱大概是流传下来的《秋风辞》。


作者有话要说:补完……

 


第六章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东宫的繁花碧草愈加妖娆起来灿若云锦,知梦的心却一天凉似一天,不过该来的总会来,即使迟到了一些日子。

熏风习习的春末傍晚,已准备了好些天的知梦被太监带至御前,远远望去,那水亭石桌边坐着的老者应该就是皇帝了吧?旁边侍立的人太多,她只能依体态认出右边侍立的太子,想必左边就是皇太孙朱瞻基了。

一番繁文缛节之后,老皇帝派了太监来传了话儿,不听劳什子的《秋风辞》,要听《春江花月夜》。

这曲子她也早已烂熟于心,只不过用笛子奏来却没有古筝那样流畅感。无奈皇帝要听,即使他要听锣鼓敲打出来的也没人敢违命。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太监低声催促,声音里是不耐。

被他训斥知梦才觉自己想了无关事却忘了眼下的重要事,略凝凝神提一口气,知梦自己便听闻了清越的笛音响起,因此再也心无旁骛,慢慢地眼前那侍立的人都消失了,眼前只着一片氤氲的水面,明月在水中晕开了一道长长的粼光,似乎月光都在随江水涌动……

曲毕,知梦拿着笛子垂首静立,只听得窸窸窣窣的脚步离去又回来的声音,一双皂靴出现在视线里,还有一段豆绿的袍子。
“快,皇上宣呢。”又是个太监。

其实,往水亭的路不长,知梦却在两旁宫灯的红光里走得有些恍惚和忐忑,朱高煦为了这个时刻足足培养了她两年,可笑的是,她却经由他的对手安排才有这个机会。

见皇帝不能同见朱高煦一样,爱行礼就福个身不爱行礼也就作罢,此时她只能屈膝下跪口称吾皇万岁,膝下的青砖还残存着些白日的余温,好在不凉。

叩完了头虽一时前头没了动静,知梦却动也不敢动一下,那笼罩着她的目光太过犀利让她心口都不自觉地紧了起来。
“你觉得演奏的还好?”有些苍老但仍旧威严的声音。

“回皇上,民女演奏的不好,有一个音漏了。”知梦说道,立刻便听到一阵轻微的倒吸气声音。
她是故意的。
“哦?为何?”声音里有了一丝不悦。

“民女第一次有幸得见圣颜,一时太过紧张,所以不慎有了差错,虽是无心,但民女知道这是对圣上的不敬,民女惶恐,请您治罪。”知梦说道。
又安静了,似乎风都跟着静止了。
“你可会弹筝?”朱棣开口了。

“回皇上,民女略通一二。”知梦答道,心下惴惴。
“那好,念在你老实诚恳的份上朕再给你一次机会,若再有了差错朕可要治你的罪。”朱棣说道。

“谢皇上恩典。”这次不能故意了。
琴、案很快便摆好了,不知是规矩还是太监有心,琴案边摆了一个小小的玉瓶,插着一支兰花,白玉瓶瓶身很薄,被宫灯的光映得有些泛红。

流水般的琴声响起,知梦小心谨慎不敢再故意弹错一个音符。

渐入佳境的知梦已没了刚才的紧张,甚至眼前的人也都不见了,似乎又是那年在白鹭洲她弹这曲子给朱高煦听,还唱了几句她自己填入的词:

“望江楼独凭画栏
看江水如练
晚钟声、幽幽慢传
月涌江流缓
照离人、送过千帆
汀洲白沙宿孤雁
游人独眠客船
夜梦绮窗落梅花
梦醒思故园”

当时朱高煦正斜卧着把玩酒杯,问她是否想家了,自己当时是怎么答的?似乎忘了。她已经没有了家自然也没有故园,虽有思念,但正如浮萍一样,已是没了根基也无处着落。

知梦不知自己此时的表情,有些无奈有些自嘲更有些无所谓……她自己不知但却看在了众人眼中。

琴声住,知梦有些恍惚,有些分不清刚才看见的白鹭洲是真抑或是幻景,直待听到了“啪啪”两声鼓掌才回过神,立刻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自从来到东宫她发呆走神的时候越来越多,竟然不分场合,此时的一个错误也许都要掉脑袋的。
她为何总是忘了这里是东宫不是汉王府,不是她能恣意的地方。

手轻轻抖着,身子也微微颤着,知梦离座跪地等待着皇帝的审判,大概是因为真正的恐惧,她竟想不出来任何应对之辞,只是这样低头静静跪着。

“不仅会弹琴还会唱曲?不错,你叫什么名字?”朱棣的声音里似乎没有不悦。
“回皇上,民女萧知梦。”知梦答。
“听着倒像个闺秀,你下去吧。”朱棣说道。

没有苛责也没有赞赏,知梦有点搞不清楚老皇帝的意思,也只得再拜躬身退下。
刚出了水亭的范围两个小太监就追了过来:“萧姑娘,收拾收拾随杂家离了这东宫吧。”

知梦差点一个踉跄跌倒,但也只是一瞬,她很快便镇定下来:“是。”
收拾?有什么好收拾的,不过几件衣服,还都是东宫赐给的,朱高煦在苏杭为她定制的那些都留在汉王府了。

真正的宫廷是这里!
自从来了知梦好些日子没被召见,她也基本是闭门不出,中间有宫女太监送来许多物什,说是王贵妃的赏赐,知梦收下谢过要去谢恩,宫女却说贵妃说不必,让她记着就好。

他们走了知梦看那些东西,件件看来都不是普通之物,自徐后薨王贵妃便统率六宫,此时给倒给她这个没命没分的人丰厚的赏赐,不知道是何用意。

但,不管是什么样的赏赐都是不能拒绝的,何况是来自后宫之主的。
那之后没两日的某天下午,朱棣忽然要见她,知梦午睡刚起脸也洗了一半,因此也来不及上妆只得弄工整了衣服便急匆匆来见驾了。

朱棣坐在龙案后,似乎有些疲惫。跪拜过了朱棣让她起来:“你识字?”
“小时候学过一些。”知梦答道。
“那天唱的曲儿是你自己填的?”朱棣问道。

知梦立刻又跪下:“民女惶恐,不过是旧年闲来无事随手填的,那日不知冒犯了圣驾……”
“既识字就在朕身边做个司籍的女官吧,这些阉人们的嗓子朕听着不舒服,头疼。”朱棣说道。
女官……知梦愣了下,似乎离朱高煦的预期远了些。

“民女……不,奴婢谢皇上恩典。”知梦说着,心里琢磨着皇帝的用意。
“回头住乾清宫旁边儿,免得来回折腾也麻烦。”朱棣说道:“你家住哪里?”

“苏州。”知梦答道。在汉王府的两年有人专门教她苏州话,自然,朱高煦也给她编排了一个身世故事、在苏州的一个“故居”。

“哦,苏州,好,好地方。”朱棣道:“朕头疼,你吹个平缓的曲子给朕听听。”
“是,奴婢这就回去拿笛子。”

旁边的小宫女立刻上前,双手捧着的就是她的竹笛,墨绿的泛着幽幽的光。
一曲完毕门口一声娇笑:“这曲子吹得好,听了静心。”

觐见而不用通报的大概是皇帝十分看重的人,正巧宫人们正给她请安,原来就是王贵妃,知梦自不敢怠慢也急忙跪地请安。

一双纤纤玉手亲自扶她起来,知梦低垂着眼帘,入目的是王贵妃的绛红华服。
“长得真好,气质又端庄,难得还有才气,可真是不容易找呢。”王贵妃说道,声音软软的,知梦听得耳熟。

“好了,你下去吧。”朱棣道,这话应该是对知梦说的,她便给两位行礼退了出去。

在乾清宫当值没两天王贵妃便召见她,与她叙“同乡”之谊,知梦直说“惶恐”,来请安的几个妃子听说她就是东宫来的那个会吹笛子的便相视一笑,似乎心领神会,知梦也知道她们是作何想法,只是她不想也不能理会,再者,本来也是那么回事。

在朱棣身边时常能见到来请安的太子父子俩,看得出来,朱棣不怎么喜欢儿子朱高炽,对皇孙朱瞻基倒是十分喜爱,每次他一来朱棣都会不自觉露出笑脸,哪怕前一刻刚刚和大臣生了气。

朱瞻基看她的眼神与看别的宫人没有任何差别,似乎她一直以来就在朱棣身边当差的一样,她以为她和他都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没成想却来得那么快。

朱棣有午睡的习惯,他睡着知梦却不敢睡,这是做奴婢的本职,随时等待主子的命令,何况朱棣这样喜怒无常的人。

趁着朱棣睡着知梦小心收拾着大书柜,这些日子朱棣总是胡乱翻书,许多都弄乱了位置,她也没时间收拾好,还有些乱放的笔墨也要归位,书柜上掉下来两个个折子,也许是朱棣随手夹在书里忘了的,知梦瞧一眼折子想着一会儿按类别摆到它该在的位置,刚翻开第一本还没来得及看一眼便听得一声怒吼:“大胆。”

手里的折子应声落地,知梦慌忙跪下。
“放肆,你怎么敢看折子?是谁指使你看的?”朱棣声音里有杀气。

“奴婢正在整理书柜,不知道哪本书里夹了这道奏折,奴婢只是想看一眼是哪部上的折子好归类放好。”知梦忙道,手心里却都是汗。

“哼哼,这么简单?”朱棣走过来,低头看一眼:“督察院参汉王的,另一本是工部关于淮河水利的,你怎么偏偏就看督察院的折子?”

龙袍就在眼前,知梦心凉了半截,她终于是见识到朱棣的喜怒无常了。
“奴婢只是顺手,请皇上明察。”大概多说也无益。

“有人说你是汉王府出来的人,以前朱高煦对你还很优待,你给朕从实招来,他让你监视朕什么?是不是还让你把不利于他的折子都毁了?”朱棣往前迈一步正好踩在了知梦的手上,一碾便钻心地疼。

疼,疼得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直接送给朕行不通他又将你转赠给太子,你再施些小伎俩接近朕是不是?”朱棣继续咄咄逼人。

大概是逃不过去一死了。

“知梦不过弱质女流,做着吹拉弹唱的低作之事,本来就是被达官贵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兴许还不如一件物品珍贵,转赠给谁也不是知梦能做主的,知梦有幸能侍奉皇上,虽鄙陋无知也明白忠君爱国的道理,若皇上不信定要以为知梦是奸细便请您重重惩处,知梦绝无怨言,但还请皇上明察奴婢一片忠君之心。”知梦说道,心里反而平静下来。

死而已么,她已经死过几次了,就算这次真的死了也不过是多死一次而已,只是有愧朱高煦的救命之恩,那也不是她所能顾及的了。

“好,朕就剖开你的心看看!”朱棣一挥手忙有太监去拿宝剑了。
知梦此时只觉得手疼得无以复加。

“皇上,皇太孙殿下求见。”正巧,小太监来报。
踩在她手上的脚挪开了,知梦看去,手指已青紫。

“让他进来。”朱棣在一旁榻上坐下。
朱瞻基进来了,大概是眼前的景象令他吃惊:“皇祖父,这……”

“她竟敢为汉王监视朕,瞻基,你明知道她是汉王府的人为何还弄进宫来?”对朱瞻基他难得有这样不悦的口气。

朱瞻基却笑了:“皇祖父,这事说来孙儿有点不好意思,怕您骂。”
“说!”朱棣道。

正巧太监取来了宝剑,朱棣拿着放在桌上发出“哒”的一声,像是宣判了她的死刑。
“皇祖父,她是孙儿向二叔讨来的,二叔本不肯割爱,无奈父亲曾为二叔求情,二叔虽不舍也无奈,只好把她给了孙儿了。”朱瞻基道。

“你要她做什么?你宫里不是有了孙嫔和一众女子?还缺女人?”朱棣问道。

“可是,只有这一个女子孙儿替她画过眉喝过合卺酒,她的闺誉也算是毁在孙儿手里了,正巧孙儿瞧着她与一位故人有些像……所以便从二叔讨了来。本来孙儿是想大婚之后收她在身边的,可是——说句您不爱听的,这些日子父亲和孙儿看您一直郁郁寡欢,父亲心里急,知道您其实也惦记着二叔,正巧她又会吹笛奏曲,水平还很高超,因此孙儿才斗胆让她献艺,本指望着为您解解闷也就罢了,谁知……”朱瞻基打住不言。

“胡闹!终究是汉王府的人留不得。”朱棣道。

“皇祖父,她不过一介女流,能起什么作用?您这样生气反倒是看得起她了,杀她一个不要紧您别把自己气坏了。”朱瞻基说道。

“哼!罢罢罢,你的人你就自己领回去,要是她兴风作浪就杀了。”朱棣道,凌厉的目光又看向知梦:“朕看在太孙的份上饶过你一次。”

“谢皇上恩典,谢殿下恩典。”知梦叩头,额头触地,凉凉的,知梦不但没有劫后余生的激动,反倒想着若是头颅就这样滚在地上会不会感到凉意。

跟在朱瞻基身后出了乾清宫,抬头看一下他的背影,高大挺拔,刚才也仍旧是漫不经心的语调却救了她,从此后她又欠了朱瞻基一条命。
手疼得厉害,心也慌乱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某菊琢磨着开个搞笑坑……嗷嗷……

 


第七章

回东宫的路不远,一路也是浓荫处处繁花似锦,不过对于此时的知梦来说却毫无分别,甚至在她眼里都只是黑白两色,透着些可怖的意味。

朱瞻基的步子不徐不疾似闲庭散步,知梦却走得有些没有根基,脚下轻飘飘的,像踩着团棉花,哪里落脚都是不知深浅,手指尖和指节疼得厉害,知梦忽然便想起个说法:鬼门关前走一遭,如今她的处境可不是如此么?而前面走着的这个男子便是将她自阎王手里救下的恩人。

一步步,东宫越来越近,知梦步子走得稳了些,那一直似乎附在身后的死亡气息也淡了,只是离那里越远也便离朱高煦的期望越远。

朱高煦,难道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么?你的对手把我送来这里,明明可以让我死去断了你的一条路,可他偏偏又救了我,如今他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了,我该如何做才能都还了你们呢?

知梦这样想着,不自觉嘴角边便露出一丝微笑,也许刚才被朱棣赐死才是最好的结局,她便谁也不欠了,背负着这样的重恩她也许真是没法还了。
想得出神不觉前边的身影转了身等她。

“你在笑什么?”
忽然听到这样的问话知梦停了脚步,这才发现朱瞻基与她只有一步,可以闻到他身上的佳楠香的味道。

“你在笑什么?”
笑什么?笑自己可笑居然还没死,笑自己又欠了一个救命之恩。

“奴婢笑死里逃生,谢殿下。”知梦说道。

“方才说的那些话你不必当真,因为除此之外并无他法可令皇祖父不杀你,至于我救你——”朱瞻基一笑,语气里加了些戏谑:“不过是觉得年纪轻轻就这样死了有些可惜,何况生得这样好的容貌又被我亲自画过眉毛。”

“无论如何,知梦,不,奴婢谢谢您的救命之恩。”知梦道。

朱家的男人说话都很直接,朱高煦当年也说过“美人死了都可惜,尤其是你这样敢杀人的美人。”

“画眉之事实在微不足道,以后你小心行事,别再越矩,否则我可没心情一而再再而三为了这么点小交情保你。”朱瞻基说着,戏谑的口气早收了,结尾的几个字冷冷的,如浸过寒水。

本来也不是我让你救我。
虽如此想知梦却只能应声。于是朱瞻基便又回身继续不紧不慢走着。

“手疼得厉害?”朱瞻基并不回头,声音也不高,还是随意的样子,让人觉得这件事并不重要。
“不妨事。”知梦答道,比之她腕上的这个铁环这一脚真是不算什么,即使碾断了她的手指也不算什么。

“哦,不耽误弹琴就好。”朱瞻基说道。
“是。”知梦应一声。

一路进了东宫的范围,那花团锦簇的花树后便闪出一个粉蓝的身影,身形窈窕容貌秀丽,尤其那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像汪着两潭墨色潭水。

“殿下,您回来了?”一笑便有两个梨涡,更添了几分可爱,说着话她的手往身后藏了藏。
“令儿,手里拿的什么?”朱瞻基问道。

知梦琢磨自己是否该告退。
“您猜。”女子更是娇俏,带了些撒娇的意味。也是,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正是天真浪漫的时候。
朱瞻基想了想:“不必猜,必是促织,可对?”

“没意思,又被您猜到了。”手一摊到他面前,一只黑色的蛐蛐立刻跳着跑了,知梦略低着头,角度正好把女子那一双沾染了些泥土的手看进眼里。

虽沾了泥土,但反倒更衬得那一双柔荑的白皙细嫩,如上好的凝脂。

“殿下,这位是?”女子的手被朱瞻基握在手里,她一双大眼睛便带着些好奇和疑惑看知梦。
“皇祖父赏的司籍女官。”朱瞻基道,头微微侧过一点:“你退下吧,原来住哪儿便回去住哪儿,原来怎么当值以后便怎么当值。”

“是,奴婢遵命,奴婢告退。”知梦应道,屈膝福了福退着往她原来的住处去了。

原来的住处还是老样子,若说有什么改变就是多了层灰尘吧。看来小宫女被调走了,也是,一个空屋子主人生死未卜还看着做什么?

铜盆里是空的,也落着一层灰。
很想打扫一下,可除了手疼她此时半点力气也没有,歪着靠在床头恐惧如蛛丝般缠绕周身,原来,到底她还是怕死。

手微微颤着举到眼前,左手食指似乎有些淤血,看着有些瘆人,其余的也没好到哪儿去,青紫一片,这样的一双手若被朱高煦看见怕是会心疼吧?他曾说过女人的手比脸耐看,禁得起细细琢磨,尤其她的手,修长纤细柔若无骨又能弹奏出美妙的乐音实在难得,宁可毁了脸也不能毁了手。

朱高煦,如今这张脸这双手不能再帮助你完成梦想了,甚至没用到在第一步便完败了,你的救命之恩大概只好我以命相抵了,那样也好,其实也好……

脑子里乱乱的,总想着朱高煦对皇位那誓在必得的眼神,是啊,他委屈,拼命为父皇打下来的江山被转手交给了哥哥,放谁身上也是打不开的结,尤其是这样执着甚至有些固执的朱高煦身上。
该争么?该夺么?

朱高煦,你还有胜算么?
手又不自觉地去摩挲铁环,在碰到的那一刻感受指尖传来的疼痛,于是她便用力,疼便愈甚。

后来,疼到麻木知梦也累了便昏昏沉沉睡去,梦里也不得安生,一片猩红狼藉的血,有别人的也有她的……

“悦容。”似乎听到有人叫她,她点头,蓦地又反应过来便拼命的摇头。
“萧悦容死了,被大火烧死了……烧死了……”对,她不是萧悦容,不是。

梦里的场景变成阁楼那场大火,床幔烧着了桌椅烧着了,可是没人来救她,火苗舔到了她的裙角……
“啊!”知梦喘着粗气坐起来,两手撑着身子两侧,因为太过用力又是钻心的疼。

定定神方才发觉房内已漆黑一片了,只有月光透过窗纸留下淡淡的白色痕迹,不对,还有道人影立在房中,只不过与黑暗融为一体了。
“谁?”知梦问道,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人影。

“嚷什么?怕人不知道么?”黑影出声了,居然是朱瞻基。
知梦忙下床:“给殿下请安。”

“把灯燃上。”朱瞻基说道。
知梦便找了火折子忍着手指的疼点燃了蜡烛,小小的光弥漫室内,虽也不甚明亮但好歹也看得清人了。

“手。”朱瞻基道。
“不妨事了。”知梦说道。
“手,拿出来,给我看。”朱瞻基的调子也是不缓不疾。

知梦还没有那样不懂规矩真把手伸到他面前,她只是两手交握放在腹前,头仍旧略低着。

“伤得这样?难怪人家说你的手都是每天牛奶泡出来的,果然娇贵。”朱瞻基说着自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拿去涂吧。”
牛奶泡出来的?果然人言可畏。

知梦不辩解只是默默接过那小瓷瓶道句“谢恩。”

“不必谢,既救了就救到底,送佛还送到西呢。”朱瞻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