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白绫有一处打着死结,显然是当初上吊时系的,而齐整的断口则是救下骆笙时被人剪断的。
骆笙握住了断口处,白绫就又成了一个圆环。
红豆胆战心惊盯着骆笙的动作,时刻准备救人。
之前就是她把姑娘救下来的,现在也算有经验了。
骆笙晃动了一下白绫,声音多了一丝冷意:“三日前,我就是用这条白绫踩在这个圆凳上投缳的?”
“是。”
“看出来了么?”骆笙倾身,靠近白绫。
红豆小心翼翼点头,眼神带着茫然。
她要说什么都没看出来,姑娘会不会死给她看?
骆笙从小丫鬟眼神看出了答案,不再为难对方,指了指垂在胸前的白绫道:“白绫在这个位置,我若投缳还要屈膝弯腿,是不是太委屈自己了?”
红豆一愣,不由附和:“是呀,太委屈了。”
都要寻死了还用这么不方便的姿势?何况她家姑娘从来不是委屈自己的人。
骆笙从圆凳上下来,任由白绫飘荡,眸色越发深沉:“红豆,你还不明白么,不是我要投缳,是有人害我。”
“真,真的?”红豆舌头都打了结。
骆笙看着红豆,露出无奈的神色:“何况我想不想死,自己不知道么?”
红豆再无疑虑,忍不住惊呼。
微凉的指尖落在她唇边,把惊呼声堵了回去。
红豆眼中满是惊恐与愤怒,问道:“姑娘,究竟是谁想害您?真是胆大包天!”
骆笙也在想这个问题。
骆大都督的掌上明珠,就连盛府老太太都摆不出长辈的架子,却有人就在骆姑娘的闺房对她下了杀手。
早春的风夹着凉意从窗棂涌进来,吹动静悬的白绫,屋内仿佛有看不见的杀机涌动。
红豆不自觉打了个哆嗦,愤怒更甚,杀气腾腾道:“姑娘,咱们要把害您的人找出来,弄死她!”
骆笙颔首:“正有此意。”
她死过,因而更加惜命,害骆笙的人是一定要找出来的。
“坐。”骆笙指了指圆凳。
红豆倒不嫌弃这圆凳是自家姑娘曾踩着上吊用的,一屁股坐下来。
骆笙一手托腮,神色淡然:“那就先说说我投缳的事吧。”
红豆一怔,看着骆笙平静的神色,终于把心头逐渐放大的疑惑问出来:“姑娘,您难道不记得了?”
骆笙理直气壮点头:“是啊,什么都不记得了。”
红豆掩口惊呼:“怎么会这样?”
骆笙不以为然笑笑:“大概是走了一遭鬼门关,不小心喝了几口孟婆汤。”
“真的有孟婆在奈何桥畔熬汤?”
骆笙看着红豆,眸色一点点转冷:“红豆,你要记着,无论我记得不记得,永远是你的主子。”
红豆神色一凛,再不敢问东问西,说起骆笙投缳的因由。
“一个多月前咱们来了金沙县,您偶遇苏二公子想结识一番,却被对方拒绝。如此几次之后,您就去找盛老太太说稀罕苏二公子——”
“什么时候去找的我外祖母?”骆笙打断红豆的话。
“三日前。”
骆笙眸光微闪:“然后呢?”
“然后就被拒绝了啊!”红豆说起此事颇为义愤填膺,“老太太也太不近人情了,您当然就生气了,回来之后都气哭了呢……后来您休息了,婢子觉得不对劲进屋来,才发现房梁下悬着一个人——”
说到此处,小丫鬟一张脸煞白,显然在后怕。
“如何发现不对劲的?”骆笙自觉找到了突破口。
红豆抚了抚心口:“您有午睡的习惯,婢子趁着那个时候要去后街货郎那里买些小玩意儿,走到一半发现忘了带银钱才返回来。本来婢子不敢打扰您午憩,谁知在外间没听到您的鼾声,一时觉得奇怪就进来瞧了瞧。”
骆笙神情有些僵硬。
也就是说,这位骆姑娘有打呼噜的习惯。
这就不难解释为何从她醒来就发现其他丫鬟都守在外头,鲜少进屋的原因了。换作是她,大概除了最亲近的丫鬟也不希望其他人靠近。
骆笙整理了一下思绪,再问道:“我午憩之前有人来过么?”
“有!”红豆掰着手指数起来,“小公子来过,大表姑娘与二表姑娘也来过……”
小公子指的骆笙胞弟骆辰,大表姑娘是盛佳玉,二表姑娘是盛佳玉的庶妹盛佳兰。
“说一说他们来时的情况,包括说过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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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疑凶
“先来的是小公子,来了后把您劝了一番——”
骆笙眉梢微扬:“不是骂了一顿?”
红豆一滞。
骆笙面无表情道:“以后对我说话不必遮掩。”
她需要的是准确讯息,而不是被修饰过的话误导。
红豆应一声是,口齿伶俐说起来:“小公子跑来骂了您一顿就走了,然后两个表姑娘就来了。大表姑娘说的话与小公子差不多,二表姑娘劝您消气并劝架……”
骆笙莹白的指尖轻扣桌面:“这么说,二表姑娘对我不错?”
“是呀,您那些表兄妹中对您最友好的就是二表姑娘,不像大表姑娘处处与您针锋相对……”
骆笙静静听着,陷入思索。
到了杀人的地步,动机肯定是有的。
这三日盛府主子陆续来探望过她,她不说、多听、多看,对众人皆有些印象。
外祖母对她无奈失望,大舅母与二舅母心中嫌弃却不得不摆出关心姿态,大舅有些后怕,二舅不在府上。
骆笙想,盛府这些长辈大概是不愿看着她出事的。
骆姑娘的父亲位高权重,把惹了祸的女儿送到外祖家避风头,真要出了事盛家不好交代。
而外人青天白日想要神不知鬼不觉混入骆姑娘的闺房动手,亦不容易。
这样的话,盛府的同辈人嫌疑就很大了。
厌恶她又维护她的胞弟骆辰,对她破口大骂连“表姐”都不屑喊的大姑娘盛佳玉,表现友好的二姑娘盛佳兰,四位没有多少来往的表兄弟——
要害骆姑娘的是谁?
骆笙再次看向房梁垂下的白绫。
不得不说,这个杀人手法有些粗糙。
动机或许早就存在,而促使对方仓促出手的契机很可能就在三日前。
那日,骆姑娘向外祖母表达了对苏二公子的想法,接着就是杀身之祸……
这二者之间十之八九有关联!
骆笙对疑凶隐隐有了猜测,又生出一个疑惑:骆姑娘睡着后被人悬在梁上,期间就没有醒来挣扎过?
她视线缓缓扫过室内摆设,落在手边少了一个茶蛊的青花五彩梅纹茶具上。
少的那个茶盏刚刚被她摔得粉碎,满地碎瓷还没收拾走。
“我弟弟他们来时,可有喝茶?”
红豆不明白话题怎么跳到这里,却谨记骆笙有话就说的吩咐,略一回忆道:“小公子骂完就跑了,倒是大表姑娘与您吵起来时二表姑娘倒了一杯茶劝您消消火。”
“我喝了?”
“喝了呀——”红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姑娘,您认为茶有问题?”
骆笙没吭声。
就算茶有问题,到现在也查不出来了。
红豆犹在震惊中:“茶有问题,岂不是说二表姑娘有问题……她哪来的胆子害姑娘!”
小丫鬟跳起来,杀气腾腾往外走:“婢子找她算账去!”
“站住。”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红豆转身,疑惑不解:“姑娘?”
她家姑娘什么时候是会忍气吞声的人了,往往有惹姑娘不高兴的当场就收拾了呀。
“不许打草惊蛇,再说这些只是猜测。”
这个杀局在她看来处处是破绽,这样的猜测足以令她采取下一步行动。
她不能被困在金沙盛家,她要去镇南王府看一看。
看一看那个夜里,被厮杀声包围的家究竟如何了。
骆笙心焦,却知道不能心急,先把骆姑娘留下来的烂摊子解决是正经。
再者说——骆笙轻抚手腕。
少女皓腕如霜,正是最好的年纪。
她死得不甘,借骆姑娘的身体重生该承骆姑娘的情。
有恩当还,有仇当报,这是她一贯的原则。
见骆笙不语,红豆急了:“姑娘,难道就这么算了?”
骆笙收回思绪,淡淡笑笑:“当然不会这么算了,不能打草惊蛇,可以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红豆眨眨眼,眼神晶亮,“怎么引蛇出洞?”
这时门外传来声音:“表姑娘,大太太屋中的霜叶姐姐来了。”
骆笙冲红豆微微颔首,红豆立刻喊道:“叫她进来。”
骆笙抚额。
她是示意红豆收拾一下屋子,比如至少先把梁上挂着的白绫拿下来……
一名穿豆绿比甲的丫鬟走进来,看到眼前阴森森一条白绫发出一声尖叫,险些瘫在地上。
红豆叉腰便骂:“嚎什么呢,吓着我们姑娘怎么办?”
霜叶看看端坐桌边的骆笙,再看看悬挂的白绫,嘴唇发颤。
到底谁吓谁啊,表姑娘真的太可怕了。
“有什么事?”骆笙问。
霜叶收拾好心情,垂眼道:“今晚府上主子一起用饭,大太太命婢子来跟表姑娘说一声。”
“知道了。”
霜叶冲骆笙屈膝,回去后就绘声绘色描述了一进骆笙房门见到的情景:“一条白绫就悬在婢子眼前,把婢子的心肝吓得都要跳出来了。”
大太太脸色有些难看:“这又是要闹什么?”
好在今晚的家宴这位表姑娘不会来的,不至于闹到儿女们身上。
每五日盛府各房就会聚在一起用家宴,骆笙来者是客,这样的家宴虽然只给面子去过一回,负责管家的大太太却每次都会派人去请。
大太太悬着的心微松,吩咐霜叶:“去跟两位公子说,以后离表姑娘远着些。”
千防万防,没想到老太太有把表姑娘许给儿子们的打算,早知如此今日去苏家谈的事还不如成了。
很快夕阳西斜,骆笙带着红豆赶往福宁堂。
金沙县地处南方,如今虽是早春,盛府却处处草木葱郁,春花绽放。
骆笙一路穿花拂柳,迎面碰见四名男子。
她站定,目光从四人面上扫过。
身姿挺拔如一株青松的是大表哥,生着一双桃花眼拿折扇的是二表哥,浓眉大眼的是三表哥,犹带稚气的是四表弟。
这四人在她醒来后结伴去看过她一次,虽然来去匆匆像是交差,她却记住了。
醒来后天翻地覆,她不得不用心去记听到、见到的一切。
骆笙微微欠身,向四人行了个同辈礼。
四人在看到骆笙的那一刻就呆立原地,见她行礼才如梦初醒。
回神的三位表兄急忙向骆笙回礼,异口同声道:“我有急事出门,就不与表妹一道了。”
话音落,三人拔腿就跑,盛三郎还不忘拽了一把没反应过来的幼弟。
红豆张大嘴巴:“几位表公子搞什么鬼?”
骆笙不以为意:“不必理会,走吧。”
见了她会落荒而逃的人大概没勇气杀人,何况骆姑娘没有表现出染指表兄弟的兴趣,对方犯不着。
一口气跑到大门外的四人气喘吁吁,惊魂甫定。
“三位哥哥,没必要吓成这样吧?”盛四郎一脸不解。
桃花眼的盛二郎用描金折扇敲盛四郎的头:“傻小子懂什么,被骆表妹缠上就暗无天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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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麻痹
福宁堂的橘树披着晚霞,翠叶染上淡淡的红。
檐下挂着的大红灯笼已经亮起来,笼罩着院中的热闹。
骆笙的到来令守门的丫鬟愣了一愣,才喊道:“表姑娘到了。”
骆笙一脚迈进门口,能明显感到屋中一静。
家宴就摆在花厅,此时除了被骆笙吓跑的表哥表弟们,人已是齐了。
骆笙在这微微尴尬的气氛中对居上座的盛老太太行了一礼:“笙儿来迟了。”
盛老太太眼中闪过惊疑,嘴角却带了笑道:“笙儿快坐吧。”
大太太与二太太对视一眼,皆心中一沉。
表姑娘以前都不参加家宴的,今日怎么突然来了?该不会真打上儿子们的主意了吧?
悄悄扫了扫空着的几个座位,大太太与二太太暗暗庆幸:还好儿子们不知为何没出现,逃过一劫!
盛老太太突然问道:“大郎他们怎么还没到?”
大太太抖了抖嘴角,佯作不满道:“谁知道他们几个去哪儿野了。您别生气,等大郎他们回来儿媳好好说说。”
“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盛老太太举箸。
见盛老太太动了筷子,其他人跟着动起来。
因是家宴,并不怎么讲究食不言的规矩,气氛还算热络。
骆笙身份特殊,盛老太太几个长辈为了表示关照多问了几句,可见她吃相优雅,竟莫名觉得这样的举动有些遭嫌弃,于是不再开口。
骆笙吃了不久就放下筷子,捧着丫鬟奉上的清茗冷眼打量众人。
盛老太太虽上了年纪,胃口却不错,此时正夹了一筷子熏鸭脯吃。
盛大舅正值壮年,作文士打扮,喝酒比动筷子要多,面庞已经带了红晕。
紧挨着大太太而坐的是大姑娘盛佳玉,骆笙一进来就收到的杀气腾腾的眼神就是这位表妹贡献的。
盛佳玉身旁坐着一位柳眉杏眼的少女,是二姑娘盛佳兰。
骆笙特意多看了盛佳兰两眼。
盛佳兰一直垂眸用饭,看起来斯文娴静。
“表姑娘可是觉得不合胃口?”
骆笙转眸,迎上大太太的笑脸。
“表姑娘喜欢吃什么就说,回头大舅母交代厨房做。”大太太面上端着笑,实则心中烦得不行。
不但烦,还慌。
这位表姑娘该不会又闹幺蛾子吧?
大太太这个念头才转过,就见骆笙把茶盏往桌上一放。
青花瓷茶盏与红木桌面相碰,发出一声响。
这声响很轻微,可众人皆是精神一振看过来。
终于来了,就说骆笙怎么会是安安静静吃饭的人。
骆辰秀气的眉敛紧,握紧了筷子。
迎着众人的目光,骆笙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只是淡淡道:“有件事想跟外祖母解释一下。”
“笙儿想说什么?”盛老太太打起十二分精神问道。
“我没想上吊自尽。”
一声轻响传来,是二姑娘盛佳兰手中银箸掉了一只。
这动静比骆笙刚刚发出的声音要大,却很快被大姑娘盛佳玉的嗤笑声掩了下去。
“呵呵,谁都知道表姐不是真想上吊自尽呀。”
这是骆笙醒来后第一次听到盛佳玉喊表姐,却满是讽刺。
“佳玉,不许乱说!”大太太喝了一声女儿,眼底却一派平静。
她当然不会生女儿的气,女儿话虽说得难听,可也是这位表姑娘实在太作了。
作天作地,把整个盛家搅得不得安生。
骆笙有个盛家惹不起的爹,他们这些当长辈的不好说什么,同辈间几句争执还不至于给盛府带来麻烦。
这要是她女儿——大太太这么一想就吓得喘不过气来。
她可养不出这样的女儿!
婆母以前还总把小姑子温柔懂礼挂在嘴边,见了这样的外孙女不觉寒碜么?
她这般想着去看骆笙,不由一怔。
少女脊背笔直,眉眼镇定,竟与往日给人的感觉大相径庭。
骆笙连一个眼神都没给盛佳玉,正色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没有投缳。”
她余光一直瞄着盛佳兰,就见对方脸色苍白,唇角紧绷,没了刚才娴静的模样。
盛老太太神色严肃起来,盯着骆笙沉声问:“笙儿,你此话何意?”
听外孙女的意思,莫非有人害她?
骆辰的脸色也变了。
骆笙作死是一回事,有人害她就是另一回事了。
“表姑娘,有些话可不好随意说啊。”大太太压着狂跳的心劝道。
骆笙唇角弯了弯。
她双眸明亮,肌肤雪白,可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冷清清如一尊玉人。
这种冷莫名引得人对她接下来要说的话重视起来。
骆笙开口:“我没想着投缳,却出了那事,思来想去许是夜游的毛病犯了,稀里糊涂做了荒唐事。”
“夜游?”众人一愣。
骆笙微微点头:“我本来不想提起隐疾,可三日前的事让长辈担心了,今日还是说个清楚。”
凝滞的气氛随着骆笙解释一下子流动起来。
盛老太太松了口气,关切问道:“病症严重么,你父亲有没有给你请过大夫?”
“请过的。小时候常发作,大了就没有过了,许是换了地方有些不习惯才复发。”
“那明日请个大夫来瞧瞧。”
骆笙摇头拒绝:“不必麻烦了,红豆以前替我熬药,还记得药方。”
盛老太太还想再劝,骆笙直接道:“我不想让更多人知道我的隐疾。”
盛老太太这才作罢。
骆笙眼角余光一扫,二姑娘盛佳兰脸上已经恢复了血色。
她微弯唇角,浅浅啜了一口茶。
家宴散去,一弯残月已挂在天际,洒落下稀薄月霜。
骆笙没让红豆提灯,步履从容走在青石路上。
骆辰快步跟上,拦住她的去路。
月光下,少年眼神深沉,带着探究:“你真的有夜游症?”
骆笙点头。
“为何梦里想上吊?”
骆笙觉得少年这个问题有些犀利,想了想道:“大概是清醒时不敢尝试?”
“不可理喻!”少年被这回答气白了脸,拂袖而去。
骆笙站在路边看着身形单薄的少年远去,内心毫无波澜。
她很快就要离开这里,并无与人打好关系的精力。
路边是葱茏花木,影影绰绰在少女衣衫上投下一团团暗影。
突然有男子声音隐约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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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杏花肥
骆笙被花木遮了大半身形,立在暗处闻声望去。
是盛大郎四人。
骆笙还闻到了淡淡酒气。
先前与四人偶遇,四人吓得没敢在家吃饭,看来是去外头浪过了。
盛三郎脚步踉跄,正由兄弟们搀扶着往骆笙所在方向走。
盛二郎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响起:“三弟,你何必为了一个心中没有你的女子的死黯然伤神?”
盛三郎微微抬头,月色下露出泛红的眼。
“谁黯然伤神了,二哥莫要胡说。”
“胡说?”盛二郎用折扇敲了敲盛三郎肩头,没好气道,“那是谁喝成这副德行?不是借酒浇愁是什么?”
一旁盛大郎劝道:“二弟,三弟心中难受,你就少说两句吧。”
盛二郎冷笑:“我就是看不过去。那个钱姑娘是因为嫁不成苏曜投缳自尽的,三弟这么闹算什么?”
投缳自尽?
骆笙眸光微闪。
她的眼睛如一泓湖水,花枝树影倒映其中,明明暗暗荡起涟漪。
盛三郎脸涨得通红,不知是喝太多还是羞恼,中气十足吼道:“谁闹了,今天的酒够劲,我多喝两口不行么?”
盛四郎猛拉盛三郎衣袖:“三哥,别说了——”
盛三郎蒲扇般的大手一揉幼弟头顶:“一边去,你小子还想啰嗦?”
当兄长的多嘴就算了,当弟弟的还想对他说教?
盛四郎小脸通红,急得结巴了:“不是啊,表,表姐在那里!”
其他三人齐齐停下来,看到骆笙果然就站在前方花木旁,脸色顿时五彩纷呈。
骆笙神色自若冲四人颔首,打过招呼带着红豆目不斜视往前而去。
晚间风急,落花被风卷着跑,就如四人此刻凄凉的心情。
盛三郎抹了一把脸,呆呆问道:“咱们的话被骆表妹听到了?”
盛二郎呵呵一笑:“别人的话听没听到不好说,三弟你刚刚嗓门那么大,肯定被听到了。”
盛三郎:“……”
骆笙回到房中,洗漱更衣,换了一身雪白中衣靠在榻上。
红豆搬来小杌子,挨着主子坐下,不解问道:“姑娘,您为何说有夜游的隐疾?”
骆笙望着芭蕉投在碧纱窗上的暗影,平静道:“让对方感觉到安全,才好引蛇出洞。”
小丫鬟摇摇头:“婢子不明白。”
骆笙看着一脸困惑的小丫鬟,难得笑了笑:“你不用明白,照着我的吩咐做就是了。”
她喜欢这个不聪明的小丫鬟。
她全无骆姑娘的记忆,庆幸来盛府不久,不必担心在这些人面前露出马脚。
骆姑娘的贴身丫鬟要是太机灵,那就给她出难题了。
杀人灭口终归有些于心不忍。
“去叫那两个小丫鬟来。”
红豆应一声是,出去片刻就领进来两个小丫鬟。
两个小丫鬟皆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平日里只负责一些杂活,等闲不得进里屋来。
“表姑娘。”两名小丫鬟被骆笙淫威所摄,战战兢兢行礼。
骆笙微微颔首,对红豆道:“取四两银子来,一人二两。”
红豆是见过自家姑娘花大钱的,十分爽快取来银钱掷到两个小丫鬟怀里,把两个小丫鬟骇得扑通跪下,齐声问道:“表,表姑娘有何吩咐?”
该不会是表姑娘缺人手,让她们上街去抢哪家公子吧?
银子虽好,可这种事她们干不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