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乔将耳畔垂落的一律发撩到耳后,盯着火盆边缘陈继川留下的半支烟说:“挺高的。”
“多高?”
“可能有一八四。”
“可以啊余乔,反正在休假,试试看呗。”
余乔犹豫了,“他跟着我爸做事。”
“噢……这倒是个问题,我听说这样的人那什么之后都挺乱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病。”
“但是他看着不像……”
“问你爸,或者问红姨。”
“我再想想……”
不排斥,并不等于喜欢与留恋。
她们的谈话无疾而终,但也许,女生之间的讨论本也不必得出结果,要的只是分享与感受。
余乔挂断电话,慢慢吐出一口浊气,白色的雾气在橘黄灯光下徐徐散开。
她转过头看着黑白遗照上不苟言笑的老太太,一时间再度被拖进回忆当中,有一个声音始终如藤蔓一般缠绕在她身边——
“快跑,乔乔快跑!”
她拼了命向前跑,直到泪水模糊双眼、冷风哽住喉头,山的尽头、路的尽头,再也没有人在她身后喊——
“快跑!别回头!”
“姐……”她的声音太轻,像蜻蜓路过湖面,说过的话,只有涟漪记得。
凌晨气温骤降,滇南也冷得人缩手缩脚。陈继川只穿一件皮衣和套头衫,从灵堂回住处的路上,一贯皮糙肉厚的男人,也冷得弓腰驼背瑟瑟发抖。
他就住在孟伟家,也是一栋新起的三层小楼。孟伟的父母哥嫂住二楼,他俩一人一间房占了三楼。
陈继川上楼的时候孟伟还没睡,窝在陈继川房间里占着电脑打游戏。
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异香,香得让人反胃,陈继川盯着电脑桌旁的水烟壶骂了句“操*他妈*的”,一勾脚跟把门带上。
风止住了,卧室被电暖炉烤着,比外面暖和得多。
孟伟两眼发直,看起来晕乎乎,整个人都在梦里游。
他抽了口烟,盯着陈继川一阵傻笑,“哥,又钓妹子去了?”
陈继川没理他,鞋也没脱就把自己狠狠摔在床上,两只眼盯住天花板上的黄色污渍,脑袋里空空荡荡,敲一下仿佛能有回音。
“哥,你羽绒服呢?”孟伟又问。
陈继川抬手猛地一锤垂在床上,“闭嘴。”
孟伟还是乐呵呵的,叼着烟,一个劲敲击鼠标,“给余乔了吧,难怪早几天要买羽绒服,啧啧……我看你看她那眼神就不对。”
“怎么不对了?”陈继川皱着眉,突然间说不出来地烦。
“就跟野狗看见猪下水似的,两眼放绿光。”
陈继川给了孟伟一脚,“滚你妈的。”一翻身挺起来,跑走廊吹风去了。
三楼走廊东北角是百米内信号最好的地方,风也最大,冷得人直哆嗦。
陈继川把卡换了,熟练地拨通电话。
对方应该是刚睡醒,悉悉索索一阵,避开人,走到客厅才开口,“怎么,有新情况?”
陈继川一副吊儿郎当的态度,随口说:“没情况,就没钱买烟,找你要点儿。”
“你就不能少抽点儿?”
“不抽烟你让我抽那个?”
对方被他哽住了,一时没话说,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行,快过年了,算我给你发压岁钱。”
陈继川乐得咧嘴笑,“我年纪大,得多给点儿。”
“滚滚滚,大半夜的我他妈没空跟你废话!”骂完了也没立刻挂电话,反而正正经经叮嘱他,“余文初最近连丢了两批东西,估计疑心重,你自己小心点。”
“他要收手了。”陈继川往楼下弹了弹烟灰,好像根本没拿自己当回事。
“那更要盯紧。”
陈继川“切”了一声,还是无所谓的态度。
等了等,对面终于收起严肃口吻,转而说:“你今天见着余乔了?”
“嗯,见了。”
“怎么样啊?”
“还行吧。以为能让周晓西跟丢了魂的怎么也得是李嘉欣张曼玉那个长相啊,没想到就那样,穿个红袄就跟我姨差不多。”
“你就嘴硬吧你。”
“得了,懒得你瞎扯淡,余文初丢了东西火气大,我出门避避风头。”
“又搞什么?”
“不搞什么,我他妈钓妹子不违反纪律吧?”
“能不能文明点?好歹是个大学生,有点自觉啊你。”
“行了行了,你就记得发红包就行。”
“滚你妈的就知道要钱——”
陈继川没等对方继续骂下去就掐断了电话,卡再换回来放在裤兜里,他举着板砖一样的诺基亚手机玩了会儿贪吃蛇,实在冷得受不了才回房间。
孟伟还在那噼里啪啦敲键盘,两只眼睛充血向外鼓,活活一个怨鬼。
已经快五点了,陈继川躺在床上,闭了闭眼,还是挥不开余乔的眼睛。
她说四百摸一下。
那八百是不是能干点别的?
其实他当时有私心,他按耐不住地想要碰一碰她右眼眼角下那颗泪痣,远远近近看着盈盈像一颗露珠,总让人挪不开眼。
他抬起右手,食指和大拇指指腹贴在一起反复摩挲,仿佛还能回想起前一刻触碰她面颊的温度。
陈继川想起来了,余乔长得既不像李嘉欣也不像张曼玉,她挺像一个日本女演员,好像叫什么靖子。一片柔和的五官当中,仍然保留着少女的娇憨与纯净。
不是妩媚也不是艳丽,偏偏,偏偏是这一种才最要命。
完了,要了老命了。
他长叹一声,横在床上,直挺挺像一具活尸。
孟伟瞄了他一眼,凑过来说:“哥,要不咱找个片看看?”
不出意外,孟伟又挨了一脚,连凳子一起摔在地上,他一抬头再爬起来,陈继川已经裹着被子睡了。陈继川把脑袋埋在枕头里,有点自暴自弃的意思。
算了,破罐破摔吧,爱谁谁。


第四章上山
艳阳高升,遍地金黄。
余文初披一件黑色毛呢大衣走进灵堂,他人不算高,但背脊挺拔。丹凤眼,鼻上架一副无框眼镜,白衬衫上看不见褶,一年到头干干净净。
“乔乔。”他把歪在柱子上打瞌睡的余乔叫醒来,一见她睡眼惺忪的样子就笑,“去楼上,吃碗面睡一会儿。”
“嗯。”她懵懵懂懂,说话也带着鼻音。身体顺着余文初手臂的力道站起来,茫然问,“去哪儿?”
“回家。”余文初把余乔架起来,半拉半拽地往外走。
余乔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长发,靠着余文初撒娇,“爸,我想吃酸辣鱼。”
“行,爸给你做。”
“家里还有酸笋吗?”
“你奶奶去年腌的还有。”
“那再做个酸笋炒排骨。”
“行行行,中午就给你做,你先站稳。”
余乔脚下没力,扶着墙说:“我脚麻了。”
“让你逞强。”余文初蹲下来,留给余乔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后背,“上来,爸背你。”
光在他身前,影在他身后。她见过这样下蹲的背影,在幼儿园门口,在赶往医院的长路,也在被细雨淋湿的月台。
她鼻酸,情潮起伏,悄悄忍耐。
余乔的动作很慢,她试探着伸出手搭上余文初左肩,感受着毛呢织物在掌心摩擦的触感,以及领口下微微透出的温暖,一切都像是不能碰不能沾的毒,刻意远离,却又无时无刻无声无息被他牵引。
她小心翼翼地趴在余文初背上,有一点害怕,又有一丝丝按耐不住的雀跃。
他们有多久没见面?十年,十五年,或者更长。
然而血缘却总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爸……
她靠在他背上,轻声呢喃。
父亲的背,余乔的音,如风一样轻缓,云一般温柔。
“起喽!”余文初载着余乔慢慢站起来,稳稳当当背在背上。
“爸,我挺沉的吧?”
“怎么能呢?估计还没八十斤吧。”
“都快一百了。”
余文初喘了口气说:“抱着还挺轻的。”到门口也不见放她下来,反而背着她径直往屋内走,餐厅预先开了空调,比灵堂暖和太多。
“乔乔上来啦?累了吧?先吃东西,一会儿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红姨叫保姆把刚做的米线端出来,等余文初蹲下,正好搭把手扶住余乔,“怎么了?脚崴了?”
余乔跺了跺脚说:“没什么,就是一个姿势保持太久,麻了。”
红姨道:“今晚别守了,让你爸去,省的他又被人拉出去灌酒。”她一双细长的眼睛却盯着余文初,只等他“认罪”。
余文初瞄一眼余乔,答应得很干脆,“行,今天不出去,等会儿我下厨,就咱们一家人好好吃饭。”
口头保证一出,红姨眉开眼笑,“果然还是疼女儿。乔乔我跟你说,你可得多来,你一回来你爸那些臭毛病都好了,比什么时候都好说话。”
“瞎说什么呢你。”余文初拨了拨头发,转个背跑万年青旁边抽烟去了。
奶奶的虎斑猫阿虎躲在空调出风口上,慢悠悠舔爪子。
太阳露个脸就走,云层密密实实挡住天,一丝风都不肯透。
桌上的酸辣米线热腾腾,吃得人额头冒汗。余乔热得把身上的羽绒服脱了,挂在椅背上。
红姨就坐她对面,面前放两只小篓子,一面摘菜一面和她闲聊,“你现在怎么样了?找男朋友没有?”
“嗯。”余乔拿筷子的手一顿,声音含糊不清。
“有了?”女人大抵类似,对八卦的兴趣大过一切,“跟我说说,长什么样,做哪一行啊?”
“自己创业吧,具体我也不清楚。”
“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还没有这方面的计划。”
余乔放下筷子,抽出纸巾擦嘴,这就要逃。
红姨却瞄上余乔手里的衣服,“这羽绒服看着像男式的啊,带错衣服了?这都住一起了离结婚还能远吗?”
女人一余乔撂下一句“我吃饱了”,怀里抱着羽绒服,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一走,餐桌边只剩下一只汤碗、一双筷,红姨慢悠悠拿起小篓子往厨房走,边走边说:“老余,甭抽烟了,准备好嫁女儿吧。”
余文初的烟抽得更凶了。
他盯着细长的红塔山说:“放屁,我们家乔乔才多大,嫁个屁的人。”
红姨一阵好笑,不敢再拿余乔的事逗他,怕余文初被她当场气出高血压。
雨又来,滴滴答答落在房顶,仍然洗不净这一季的晦暗。
余乔坐在床边,看着眼前宽大厚实的羽绒服,忽而一笑,“花招还挺多。”
她一时间好比中邪,两只手一左一右捏住羽绒服两肩,把竖起的领口凑到鼻尖,小心翼翼地嗅着。
她闻到香烟冷却的尾调、洗涤剂的伪造柠檬香,同时凝固着来自她颈间的佛手柑余威。
这股冷冽而混杂的香,每一层都有一段曲折故事等人诉说,每一段都有一颗孤独心脏亟待安抚。
她莫名沉沦于此,无法用言语倾诉。
只知这欲念如时光,分毫不可逆。
余乔被自己的举动吓住,一时间彷徨无措,怔怔看着一件平凡无奇的衣服发愁。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阿虎都从窗台跳进来趴在桌上等她回神。
余乔伸手掏了掏衣兜,果然在右侧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条。
纸条上写着一串电话号码,字迹清秀,看着像女生落的笔,而右上角用红色中性笔画一只笨拙的桃心。
余乔先一阵笑,笑过之后突然气闷,把纸条揉成一团,要扔又犹豫,顿了顿,依然放回原处。
她吐出长长一句叹息,同时阿虎“喵”一声跳上床,踩在羽绒服上窝成一团,打着哈欠睡了。
而檐前雨滴似安眠曲,滴滴答答催你入睡。
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守在她身边的阿虎去向不明,窗外的雨停了,地上*一片。灵堂外的乡村乐队不肯怠工,还在扯开喉咙歇斯底里。
世界是嘈杂的,又是孤独的,生生是一只透明的移动的囚笼。
余乔爬起来,僵坐在床沿,后脑像是被灌了铅,重得抬不起头。
她用生锈的脑子想了想,决定下楼找红姨拿点感冒药。
下楼时隐约听见客厅有人说话。
余文初问:“小偷解决了吗?”
另一个人低声答:“办了。”
“妈的,我女儿也敢偷。”
“也是我没办好事情。”
余文初的声音隐约带着笑,“乔乔还挺能跑的。”
“腿长,不好追。”
“放什么屁呢你。”
这下两人一并笑了。
余乔扶着栏杆往下走,还在楼梯上就撞见陈继川的眼睛,那么漆黑炽热,像一团火,隐隐地就烧在眼神交汇时。
她的心失去支点,摇摇欲坠,忍不住拉紧了身上蓬松厚重的羽绒服。
而鼻尖烟的味道,洗涤剂的余香久久不肯散。
余文初见她来,第一时间把烟掐了,起身招呼说:“来来来,醒了就吃饭,都是你爱吃的。”
余乔瞄一眼墙上挂钟,刚刚走到三点半。到这个点,一家人都没吃饭,只等她醒来。
她有些过意不去,但又对刚才那段对话耿耿于怀。
余文初是什么人她心里清楚,从缅北到瑞丽的土霸王,一句话令人生教人死,背一身不可告人的债。
她没出声,却还是跟着余文初走到餐厅。
红姨把午餐再回锅,陈继川要走,却挨了红姨一筷子,“跑什么跑,我们家的饭菜你还吃得少了?到这个时候讲客气。”
陈继川挠了挠眉头的疤,咧嘴笑,“我这不是看乔乔怕生嘛。”
红姨瞪他,“才认识几天,就乔乔乔乔的叫起来了,你还真是不认生。”
“我们这是相见恨晚。”陈继川顺势坐在余乔身边,提着筷子说,“我叫文哥大哥,那乔乔就是我侄女,我关照自己侄女有什么不对,你说是吧,乔乔?”
他眼锋横过来,撞见余乔的脸,在明亮白炽灯下白得几乎透明,人也细瘦,一阵风就能吹倒,总让人想从身后抱紧她。
不过不着急,他的羽绒服已经替他干了这件事。
“不是。”余乔接过红姨递来的小碗说,“你和孟伟一辈吧?孟伟跟我妈是表亲,按辈分,孟伟得叫我姑姑,你也一样。”
红姨大乐,“对对对,我怎么忘了这个。小川,怎么这么不懂事?叫人啊。”
余乔面无表情。
陈继川也不答话,上半身靠着椅背,看着她笑。
陈继川没开口叫人,余乔也不再提。一顿饭全靠他和红姨活跃气氛,余文初话不多,时不时给她夹菜,都是她小时候爱吃的。
但从前无论多么渴望,过去已成回忆,再也没有曾经的祈盼与期待。
饭后,余乔准备上楼,余文初提议,“要不要出去散散步?”
余乔想也不想就拒绝,“我想再睡会儿。”
余文初的笑容僵在嘴角,一瞬间转成落寞,“也好,多休息,明天一早还要上山。”
她转身走,陈继川与余文初似乎有话要说,正好避开她。
陈继川和余文初当然是谈他们的特殊生意,但没过一会儿就见余乔咚咚咚跑下楼,“你们看见阿虎了吗?我楼上楼下都没找到它。”
“我出去看看。”陈继川把外套穿上,打算走。
余文初交代他,“我说的事情你要多留意。”
“文哥放心。”
余乔也去门口换鞋,“我跟你一起去。”
陈继川扬眉一笑,“行啊姑姑,都听你的。”


第五章找猫
天气阴沉,风也冷得刺骨。
余乔弯下腰,把羽绒服拉链从头拉到尾,不给冷风留一丝空隙。
而陈继川仍然穿着他那件短皮衣,里面一件灰色连帽衫,胸口写着“nypd”几个英文字母,但恐怕连制衣厂的人也不知道这几个字母代表什么。
他双手插兜,微微有一些驼背,缩着腰往前走。转角之后带余乔沿着老旧的铁轨向南走,“估计跑老邮局那块去了,以前给你奶奶找猫,八成都在邮局后院。”
余乔心里有气,他说什么她都不理。
老式铁路铺着大小不一的石头子,余乔踩中一颗尖头的,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倒,但陈继川眼明手快,一侧身稳住她手肘,接下来却没有多余动作,任由她倒在自己胸前。
一瞬间。似乎是她的耳钉剐蹭他的连帽衫,令他胸口产生微微的痒。
“没又崴脚吧?”
这声音低沉沙哑,从她头顶传来,震得人耳膜都微醺。
“没有。”她在匆忙之间一把推开他,抬手把垂落的碎发梳到耳后,低头快步向前走。
“余乔——”陈继川叫住她,她回头,不明所以。他低头看表,皱着眉说,“你这人真别扭。”
余乔大致猜到他要说什么,无奈她从来固执不听劝,眼下憋着一股邪火,更不想听。于是理都不理,一个人闷头向前走。
天渐渐黑。
陈继川不紧不慢地跟着,懒洋洋开口说:“我跟你爸说的事你听见了吧?”
余乔不吭声,脚步却在加快。
陈继川继续,“我知道你看不惯,不过这地方就怎么干事的,你到了这就别先嫌东嫌西的,你爸对你总是没话说。”
“你少说了两个字。”余乔回头说,“你到了这就别他妈嫌东嫌西的,是不是?”
陈继川一阵乐,坦坦荡荡承认,“是,姑姑,您就别他妈瞎矫情了行不?”
“陈继川——”
“嗯?”
“我他妈不用你管。”她的声音很轻,仿佛一片羽毛拂过耳廓,语调与脏话对比鲜明,居然令他在湿冷的夜里咀嚼出美感。
陈继川止不住大笑,“那您悠着点儿,别真摔了。”
她不答话,依然我行我素。
身后脚步声突然加快,陈继川握住她手臂,将她带到铁轨下面,“走错路了。”
公路和铁轨并行,横过马路就到老邮局。
陈继川在门口喊了两声,“阿虎,阿虎——”
四周围很静,却也没有半点声响。
“小妞跑哪儿野去了?”正嘀咕,一抬头撞见阿虎趴在小院围墙上,正歪着脑袋看着他俩,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对什么都充满疑惑。
陈继川瞬时笑了,他担得起眉眼如画四个字,瞬息之间的变化,足以令小院里一盏孤灯显得愈发黯淡。
余乔这就打算踩在一张废旧的椅子上去抓猫,还没伸手陈继川就来拦她,“别,阿虎脾气爆,你等她自己玩够了再带回去,不然再跑可就难找了。”
余乔站在围墙边那张破椅子上,这个高度,总算能让她从仰脖的痛苦当中解脱出来,勉强可算居高临下地看着陈继川。
她也不出声,唯一双眼似明镜,清清楚楚倒映他轮廓。
陈继川上前一步,靠近她,“怎么了大高个儿?越看越喜欢了是不?”
然而余乔冷着脸,右手揣在羽绒服口袋里,紧紧捏着被她揉成一团的小纸条,“陈继川,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陈继川再上前一步,抬头看她,饶有兴致地问:“哪种人?”
“休假回家找乐子,随便遇到个顺眼的就上床,穿上衣服就当没发生过,什么都清零。”她看着他的眼睛,原本只想和他说明白,却差一点点陷进去——他眼底有柔光,仿佛是月光倒影,沁着水纹潋滟,织一张无处不在的网。
“所以……”她错开眼,去看角落一棵将要枯死的小树,“不要再用那些莫名其妙的小花招对付我,我没兴趣,也不可能答应。”
余乔的话说完,陈继川也收起笑,一抬眉毛,嘴角紧绷,“你说,我对你用什么花招了?”
余乔手心出汗,强撑下来,“我问你,羽绒服是红姨让你带给我的吗?”
“不是。”
“还有这个,留给我是什么意思?”她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想递给他,他却不伸手,而是抬了抬下巴说:“打开看看。”
余乔忍着气,把纸条展开,陈继川瞄了一眼,“这不是我写的。”
“那还能有谁?”
陈继川不和她争,拿出手机拨通纸条上的电话号码,按下公放键。
电话响过三声就有人接,一个娇滴滴的女声问:“谁呀?”
陈继川回说:“行啊妹妹,给我留电话还问我是谁。”
电话另一端传来一阵欣喜,小姑娘嘻嘻地笑,声音嗲得像林志玲,“哥,那么久都不给我打电话,我哪记得住啊。”
陈继川嗤笑一声,显然看不上人家,欠扁得很,“你就不能大点儿胆直接跟我说,塞衣服口袋多怂啊。”
那边说:“那人家不是害羞嘛。怎么样啊哥,衣服还行不?我可是把店里最好的衣服按最低的价给你了,你得请我吃饭。”
陈继川却抬起眼看着余乔,他嘴角带笑,笑得人面红耳赤心如擂鼓。
“吃饭的事以后再说,哥现在得先把姑姑哄好。”
“什么姑姑啊,还要你哄。”
“那还能是什么姑姑?漂亮姑姑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