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语气,不是正经姑姑吧?现在还流行姑姑侄子的叫了?”
“我倒想让她叫哥,可人家不乐意。”
“矫情呢?”
“你懂什么,这都是情趣。”眼看余乔的脸红的要滴血,陈继川这才良心发现结束对话,“行了,以后别乱给人塞条子,碰上有家室的你不害死人家?”
“那哥,你有了吗?”
陈继川瞥一眼余乔,含糊说:“快了。”说完也不等对方再问,干干脆脆挂断电话。
陈继川收起手机,两只手插在裤兜里,身体前倾,含笑看着余乔,“怎么办,姑姑你冤枉我了。”
余乔只觉得热,耳朵红得快要烧起来,她低头,不敢直视陈继川,动一动嘴唇,嗫嚅道:“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
陈继川却突然眯起眼,“乔乔……”
“嗯?”
“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你想太多了——啊……”还没来得及否认到底,她脚下那张破椅子毫无预兆地垮了,她眼看要倒,却又是陈继川,伸手捞住她后腰,毫不费力地将她稳定在身前。
她脚下还踩着摇摇欲坠的椅子,全身重心都靠在陈继川身上。
他搂着她,得意地说:“你要没看上我,怎么老往我身上扑呢?”
“陈继川,我没想到你还挺喜欢自作多情的。”
“噢?是我自作多情?”
他显然在讽刺她之前的行为,余乔的脸更红,面子上硬撑,心底却想逃跑。
陈继川的视线落在她纤长浓密的睫毛上,月光下,它们成了两柄羽毛扇,不断在他心口来回拂动。
痒,痒得人不上不下,心似乱麻。
“乔乔,你说一巴掌换一时爽,划不划得来?”
“我……唔——”
她想说的是“我不知道”还是“我听不明白”?
这都不再重要。
她的尾音连同她口中呼吸都被他夺走。
摇摇欲坠的椅子让她比他高出半个头,但她仍旧是弱势方,被他按住后脑,予取予求。
他是一个闯入者,也是她的引导人。他在教导她,男女之情生情动的第一步,是唇舌之间的亲昵缠绵。
初尝时缓慢,徐徐似暖风。是他轻轻含住她下唇,仿佛长辈的哄骗,等她心甘情愿敞开心扉,等他在那么一瞬间从温柔转为凶悍,不容拒绝地勾着她、缠着她,直到她呼吸紊乱,推手挣扎也不肯放,要跟进一步,捧住她的脸,再深入——
令她眼眉、齿间,全是他,一刻也不能忘。
等阿虎从围墙上跳下来,陈继川才放开她。
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问:“你刚吃的什么糖?”
“草莓糖……”余乔恍恍惚惚还未清醒,他问什么,她下意识就去答,眼睛里蒙着一层莹润水光,看得他心又痒,一踮脚,正想要吻她的眼睛,她却一扭头躲过去,错开他温热的呼吸。
陈继川的手臂仍然横在她腰上,厚着脸皮看着她笑,“我觉得挺划得来的,你觉得呢?”
他等着挨骂或者她醒过神给他一耳光,但余乔的反应不在预期,她怔怔的抚摸嘴角,满含疑惑地看向他,顿一顿,才迟疑地问道:“陈继川……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陈继川摸了摸她的脸,看她像看村口游荡的小傻子,忽然说:“五百。”
“什么?”
“看在咱俩姑侄一场,给你打个对折。”
她咬住嘴唇,眼底水光氤氲,却不是在哭,是她看他的眼神,时时刻刻都仿佛透着光。
陈继川抬手,遮住她双眼,“别看了,乔乔。”
“为什么?”
“再看你要倾家荡产了。”
“陈继川——”
“嗯?”
“你是不是有特异功能?”余乔看着他,认认真真问。
他嗤一下笑出声,抬高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也认认真真地回答:“是啊,我他妈脱了裤子就是超人。”
余乔呆呆看着他,不知在想什么。
阿虎慢悠悠走过来,靠在陈继川脚边,舔着爪子喵喵叫。
陈继川终于肯把余乔从破椅子上抱下来,卸货似的放在身边。他蹲下*身把阿虎揽在手臂上,玩笑说:“野够了?肯回家了?”
阿虎歪着脑袋,乖乖听训。
余乔想摸摸它,刚伸手它立刻对着她龇牙,凶得很。
陈继川敲了敲阿虎的脑袋,解释说:“小心点,你们俩可是情敌。”
余乔道:“你跟谁都这么随便吗?”
陈继川扯起嘴角,也不反驳,抱着阿虎,领着她一起往回走。
路上倒也安静,陈继川仿佛有心事,一直在发愁。
直到家门口,陈继川才把阿虎递到她怀里,特意叮嘱说:“回家吃点感冒药。”
“嗯?”
“发烧烧得舌头都发烫。”
余乔原本苍白的脸,蹭一下又红了。她赶紧转过身往回走,边走边琢磨——
真是倒了霉了,这回她遇上高手了。
陈继川却挠着眉头的疤想,接吻连换气都不会,傻呆呆的,他姑姑很有可能是第一次啊……
月光下,他低下头一阵闷笑,再一抬脚把路边的小石子踢得飞起来,尔后咕咚一声落进路边水塘里。


第六章上山
一进门,阿虎后腿一蹬,跳到地板上利落的跑去烤火炉旁边蜷着。
红姨骂了句“养不熟的小畜生”,端了杯热茶陪余乔上楼,边走边说:“看你脸色不好,给你泡了杯姜茶。咱们这儿冬天湿气重,容易生病。”
走到卧室门口,余乔接过温热的茶杯,语气淡淡地说:“红姨,我从小就在瑞丽长大,虽然离开得早,但没那么大忘性。”
红姨当然还是赔笑,只是嘴角紧绷,看起来比往常勉强,“你看我,又是瞎操心。对了,明天五点就要上山,你早点睡。”
余乔回到卧室,带上门。随手把姜茶搁在床头柜上,任它孤独地冒着热气。
新装的空调很快起作用,房间温度升高,湿度却骤降,燥得厉害。
余乔脱掉羽绒服随手扔在床上,接下来把毛衣、紧身衣和文胸都脱了,几乎**地站在穿衣镜前观察自己。
眼前这具身体对她来说仍然陌生,她几乎不曾直视过**的自己。这一刻她身上干干净净一粒红疹都没有,而她的嘴唇上似乎还残留着陈继川的温度,这温度是粗糙的、也是温柔的,是绵绵入骨的,也是充满蛊惑的。
“陈继川……”
她低下头,轻声叹。
不经意间从镜子的倒影里望见床上的宽大羽绒服。
眼下,她的行为无法解释,也许是中了蛊,居然鬼使神差地把羽绒服直接套在身上,让皮肤磨蹭着羽绒服内胆,磨蹭着曾经属于陈继川的气息。
她几乎要迷上这种轻佻的、沉默的悸动。
头顶灯光忽然一闪,空调机箱似乎也在隐隐躁动。
余乔把羽绒服拉链拉上,盘腿坐上床,给自己点一根烟,扬起脖子尽情享受。
烟气弥漫,尼古丁升温,她的欲念也在疯长。
耐不住,余乔给小曼发信息,内容很简短,“我的病好了。”
很快就有电话打来,却不是小曼,是宋兆风。
余乔犹豫两秒,接起来,“找我有事?”
宋兆风的语气很轻快,刻意多开人群,捂着听筒说:“merrychrismas阿乔,今天平安夜,有没有想我?”
余乔回答得很干脆,“没有。”
好在宋兆风很擅长自我解嘲,“无所谓,有我想你就够了。”
余乔把烟灰掸在姜茶里,说:“我们这儿一贯没什么圣诞气氛,乡下地方不过洋人的节。”
“ok,ok,你什么时候回来?春节假期我们一起出去玩玩怎么样?”
“春节你不回香港吗?”
“当然是女朋友比较重要。”
余乔却说:“宋兆风,你别管我,我可能要晚一点再回去。”
宋兆风的声音一沉,似乎很警觉,“怎么了阿乔,发生什么事了?”
余乔大约被陈继川传染了漫不经心的毛病,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就是想多待会儿。”
“阿乔,我不知道那种地方、那些人,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听我的话,葬礼结束立刻回来,不要跟他们牵牵扯扯。”
“宋兆风。”
“你说。”
“不要命令我做事。”
“阿乔,我都是为你好。那这样——”他妥协,换一个口气说,“假期不出去了,我带你回香港见见我爸妈怎么样?”
“宋兆风。”
“又叫我全名,真像教导主任。”
“我们的事再等等。”
“什么意思?”
“如果你不想等,也没关系。”
“余乔,你再说一遍。”
“晚安。”
挂了电话,余乔靠在床头,懒得动。
而她嘴上叼着烟、灯光下眯起眼的样子居然和陈继川很像。
抽完烟,她混乱的思绪却不见好转。
也许吧,也许都怪这天气——
深冬、南下的风、被冷雨浸湿的傍晚、被暧昧充斥的鼻息,每一种都是罪,每一刻都是欲。
经过羽绒服和空调的共同努力,卧室温度已经高得让人难以忍受。
余乔拉开拉链,喘口气。
起先只是想让皮肤透透气,然而目光所及之处,通通燃起莫名的渴望。
渴望被触碰、被抚摸、被践踏。
她的手从自己的咽喉开始,慢慢抚摸,若有若无。
就像爱人之间的相互试探,她的右手正试探着她咽喉上敏感的皮肤,让她痒、又更渴望。
直到她向下,抚过所有未经触碰的禁忌。
她成了实验课上最具有探索精神的学生,不断地改变方式、纠正指法,终于在某一刻寻找到正确出口。
她的身体像一把被拉满的弓弦,在某一个不可追寻的瞬间,绷到了极限,却又在极限过后突然松懈,浑身无力地瘫倒在床上。
前一刻脑中纷乱的情绪已经被清空,她被自己抛弃,一无所有。
而她就这样裹着陈继川的羽绒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再醒来已经是深夜,窗外一片漆黑,静得孤独。
她爬起来给自己倒了杯热水,窝在床上翻手机。除了工作上的进度通报,就是宋兆风和小曼的信息。
宋兆风说:“我们都应该把握当下。”
小曼问:“你到底做到哪一步?”
余乔回给小曼,“什么都没有,我也许什么都不想做。”
小曼的信息一秒钟之后就到,“我该拿你怎么办?”
余乔再回,“圣诞快乐。”
当夜,陈继川钻进了余乔的梦里。
他们被关在一间没有窗的屋子,陈继川的脸总是藏在阴影中,看不清轮廓。
梦中,余乔的胆子很大。她从背后拥抱他,靠在一张她梦寐以求的背上,下颌磕在他肩胛骨,一双手绕到他胸前,认真且仔细地探寻他的身体。
但陈继川突然推开她,“余乔,我不是你的药。”
她没来得及回答,场景一转,又到了她在鹏城的公寓,陈继川粗暴地将她推倒在床上,要再进一步时又说:“你太脏了,我不喜欢。”
在她的惊慌当中,地板涌出无数条蟒蛇,陈继川消失了,她被蛇缠绕,最终被黑暗吞噬。
梦醒后天还没亮,楼下已经有人在收拾灵堂,不时传来金属敲击声。
余乔赶紧收拾好自己跑下楼。
她今天穿一件深灰色短大衣,随手扎了个丸子头,脸上什么妆也没有,比初秋的霜露更干净。
“乔乔起来啦?”红姨还是老样子,对谁都热情,见她来,把准备好的孝衣麻布套在她身上,再指着奶奶的遗像说,“你知道的吧,老太太不让你爸沾手,家里也不讲重男轻女那套,今天就靠你了。”
余乔点点头,一口气吃了两个馒头给自己垫肚子,之后又换上胶皮套鞋,等天一亮就跟着送葬的队伍出发。
今天十里八乡来了不少人,余乔被余文初拉着一路认了不少亲戚,队首有两个并不认识的堂兄一左一右负责抛纸钱。
其中一个国字脸的一直不停和余乔搭话,圆脸的负责捧哏。
“听说你在鹏城当律师啊,挺赚的吧?”
余乔答:“无非是打一份工。”
圆脸的说:“姐,我哥在昆明做烟草生意,已经赚了两套房啦。”
国字脸的说:“也就是混饭吃,没你们律师好。女律师,听起来就有文化、有气质,受人尊敬。”
昨晚下过雨,上山的路多是泥泞。她双手捧着遗像,很难保持平衡,更需要集中注意关注脚下,但身边这两个人不断地吹嘘自己,让人心烦意乱。
国字脸又开始了,“有时间到昆明,哥请你耍耍。”
余乔没来得及拒绝,脚下一滑,又要摔跤。
真倒霉,一回来,好像天天都在“扑街”。
万幸有人托住她手肘让她有机会站直。
“谢谢。”她一回头,又是那双狭长漆黑的眼睛,时时刻刻都带着一点痞,责备她说:“姑,你就不能小心点?”
说完了,手却不放开,干脆上前一步把国字脸挤开,长臂绕过她腰后,几乎是端着她往上走。
国字脸被人背后推一把,也不大高兴,冲着陈继川撒火,“你谁啊你?跑这来凑什么热闹。”
“这我姑姑,我是她侄儿,我来孝敬亲姑姑,有你什么事儿?”陈继川多半是北方人,口音里天生带着一股彪悍劲,谁的帐也不买。
国字脸不敢招惹他,反过来问余乔,“乔妹妹,刚顾着说话没注意,你没事吧?”
余乔摇了摇头说:“你不要跟着我了。”
她没等国字脸反驳,慢条斯理地接下去说:“你们两个太吵了,好像两只鸡。”
国字脸和圆脸都难堪得下不来台,但圆脸还想说什么,被国字脸推了一把,灰溜溜往前去了。
这两个人多半是为了余文初,生生忍下这口气。
陈继川扶着余乔继续上路,乐得不行,“我说姑姑,看不出来啊,你骂人可真有一套。”
余乔认认真真向他解释,“我刚才感觉自己进了鸡窝,马上就要失聪了。”
陈继川乐得更夸张,但他得憋着,以至于扶着余乔的两只手都在颤,“你这么一本正经的,没去给周星驰配戏真是可惜了了。”
他笑得太开心了,余乔忍不住提醒他,“陈继川,这是在我奶奶的葬礼上,你注意一点。”
“行行行。”陈继川揉了揉脸,终于停了。
山路崎岖,送葬的队伍停停走走一个多小时才到墓地。
墓穴是空的,敞开向天,露出云南特有的红棕色土壤。
余乔替代了长孙的位置,在下葬掩土之前都得跪在墓前。
陈继川招呼孟伟,在水泥砌的地方铺一层干净塑料布,余乔就跪在那,捧着奶奶的遗像,等看形形**人群,各式各样表演。
陈继川给她递香的时候,她忽然说:“陈继川,我昨晚梦到你了。”
陈继川冲她一乐,“完了,你奶奶听见肯定要拿棉鞋抽我。”


第七章酒宴
有人点燃了鞭炮,刺耳的炮竹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余乔敬香过后直起腰,陈继川已经换了位置站到她右手边,替她挡住噼啪乱飞的炮仗。
停留在队伍末尾的乐队开始吹吹打打凑热闹,天空依旧灰蒙蒙阴郁不改。
该哭的一个没哭,不该哭的正在山边嚎啕。
余文初跪在余乔身边,冲着红漆鲜亮的墓碑说:“妈,我这辈子对不住你,给你磕三个响头,咱们下辈子还做母子。”
唢呐声忽然拔高,锥子一样扎着耳膜。
余文初最后的剖白被埋葬在乡间,除了余乔,谁也没能听清。
这一刻,忍足一上午的雨终于肯落下来,轻轻巧巧给葬礼的收尾添一分悲戚。
余乔跟着队伍下山,她脸生,因此时不时能听见身边人小声议论。
“唉,老太太实在太犟了,听说到死都不肯见……”
“何止啊,跟你说,就算住在一起,也是一个楼上一个楼下,从来没见一张桌上吃过饭。”
“你不知道,有人问,老太太都说她儿子早死了。”
“这也难怪,我还听说余文初他爸,当年是打过美国鬼子的,谁知道他居然干这个……”
下着雨,赤红泥土缠住鞋底,举步维艰。
余乔冷着脸一路听下来,心中也没有过多感触。
但忽然头顶一沉,一顶柔软草帽遮住她视线。给他戴帽子的人还顺带在她脑袋上一按,接下来一句话不说,潇潇洒洒地与她擦肩而过。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她掀开帽檐,看前方陈继川追上余文初,两只手插在衣兜里,低着头絮絮叨叨不知说些什么
余文初不住地点头,大约很是认同。
下山后照规矩还得请最后一顿饭。
门前的灵堂拆了,吃流水席的棚子还在。家中客厅也开三桌,专程招待镇上亲戚。
余乔不喜欢人多的场面,回来换下胶鞋就躲在二楼阳台抽烟,顺带给黄庆玲打了个电话。
接通后,电话里充斥着哗啦啦麻将桌上推牌的响声,余乔捏着烟,也往那株万年青上弹灰,“妈,又打牌呢。”
“你妈不就这点爱好?怎么样,桂林好不好玩?”
“还行吧,就是天天下雨。”
“谁让你冬天出门啊,夏天去多好,还能捎上我呢。”
“哪敢耽误您挣大钱啊。”
“哎哎哎,九筒放下,我要碰。”黄庆玲忙得很,赶紧打发余乔,“妈不跟你说了啊,妈得给你挣零花钱了,你出门在外别心疼钱,该花花,回来妈给你报销,知道吧?”
“嗯,那我挂了。”
“哎呀,七索,我胡啦!”
果然,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才最快乐。
她靠着阳台的玻璃推门,等手上的烟慢慢烧干自己。
远方,群山之外是雾,雾之外是烟火人潮,将一身愁绪都烘托得简单而粗糙。
“余乔——”
陈继川出现在阳台,看着她手里的烟,似笑非笑。“下楼吃饭。”
“我没胃口。”
“非得让你爸亲自来请你?”
她侧过身瞄他一眼,眼角泪痣正朝向他,为他的眼和心送来一个妩媚撩人的余乔。
他喉头一动,她心意难平,“陈继川,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他微怔,笑了笑说:“你让我说什么?”
“算了。”她把烟掐灭,扔在万年青的叶片上。侧身时对他说,“明天早上六点来门口接我,去老峰山,一千五。”
陈继川摸了摸下巴,木着脸,神情难测。
她下楼时,亲戚都已经坐满了,方脸圆脸两只尖叫鸡也在,只是看她的眼神已经远不如早晨热切。
“乔乔快来。”红姨把她带到主*席,再由余文初领着她和这个叔叔那个伯伯打招呼,当然,少补了有人捧她,什么高材生、大律师、女强人,反反复复就是这些词,但余文初却很受用,一杯接一杯和人拼酒,不多时已经满脸通红,不成样子。
一顿饭吃到最后,总有人端着酒杯来给主人家敬酒。余文初倒是来者不拒,但到了余乔这里,大多数人都得不了好,无奈总有人无所畏惧,端着杯子逼她喝。
“乔乔,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哥,你不喝也太不给面子了。”
是国字脸堂兄,报复似的端一杯白酒过来,特地敬她,“知道你现在是城里人了,看不起我们这些乡下穷亲戚,可也不至于一杯酒的面子都不给吧?你们说是不是?是不是?”
不出意外,有圆脸尖叫鸡给他捧场,在隔壁桌真臂高呼,“就是就是!”
余乔还是冷着一张脸,“我不会喝酒。”
“别,别介,别不给面子啊。谁不知道你们当律师的拉案源都得出去喝两杯,别欺负你哥我见识少啊。”
“我吃饱了。”她看够了,立时要走。余文初却红着脸站起来,“乔乔,不要耍脾气。”
这下国字脸乐了,指着余乔说:“听听听听,文叔都发话了,你这真的,不能不喝了啊。”
“这么喝有什么意思?”余乔把茶杯端起来,往里倒满一杯白酒,也不看人,仰头一口就灌完,之后哐啷一声放下茶杯,“够给面子了吧?”
国字脸不答,余文初想开口却又犹豫。
“我喝完了,出去走走。”说完谁也不理,一个人快步走了出去。
过后红姨才想起来,“哎哎,外套都没穿呢……”
陈继川从庭院流水席走过来,在门口和红姨的眼神对上,随即点了点头追着小路方向去找人。
天空雾蒙蒙,像一床怎么也晒不干的湿棉被。
陈继川顺着小路往下走,很快在拐角处撞见摇摇晃晃的余乔。
她身上只穿一件白色高领毛衣,寒风中冷得缩成一团。酒喝得多了,路也走不稳,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一刻也不安宁。
最后只差一秒就和水泥地抱成一团,还是他跨步冲上去一把抱住她。但没料到,他还没站稳就被一股蛮力掀翻,一屁股坐在地上,索性不起来,看着对面的人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