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太尤美贤因此时常指着温玉的鼻子骂,骂她是厉鬼转世,煞星投胎,处心积虑钻进她肚子里讨债,吸干了她的精血,吸尽了福仔的魂魄,要不是温玉,她早几年便能进温家门,不必困守西江,在乡下地方被人指指点点背后议论。
说到底,如果不是温广海年过六十,再没有生儿子的希望,也不会拉下脸来去西江接回尤美贤母子。一个白痴儿子,总比就此断后好,总不至于连白痴都遗传。
二楼小客厅,尤美贤正与六姐温妍看肥皂剧,尤美贤生温妍,温玉与温振邦三姐弟,温妍是大女,倒地感情不一般。见温玉回来,尤美贤眼皮也不抬一下,完完全全同大太欧玉芬一个态度,冷冷淡淡哼一声:“回来了。”就不再管她,似乎就此能够讨好欧玉芬,让自己多过几天舒心日子。
只温妍迎上来说:“阿玉饿了吧,我叫厨房给你留了甜汤,吃一碗补一补再睡。”
温玉笑得可人,“还是阿姊疼我。”
尤美贤坐在小沙发里冷哼:“回来也不晓得去看看福仔,他一小时要问三遍阿姊去了哪里。你良心都被狗吃了?问都不问一句。”
“妈——”温妍回头,递给尤美贤一个不赞同眼神。
而温玉脸上的笑容始终未变,是早已习惯,或是毫不在乎,她有非凡演技,面对尤美贤那张写满厌恶脸孔,还能够笑盈盈开口:“我才要叫阿弟一起去喝甜汤。”
“喝什么喝,大晚上不嫌腻,又要害他多长几斤肉?”
总之不对,她不喜欢这个天生带煞的女,多说少说都是错。
温玉去隔壁叫福仔,福仔大名温振邦,福仔福仔地叫到十二岁,温广海才给起了这么个名字,振邦振邦,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在他身上寄托多少希望,不是兴家不是富源,是振邦呀,多大的宏图抱负。
福仔原本聚精会神玩他的小火车,见到温玉进来,稍稍歪斜的五官瞬时笑得皱成了一团,兴奋地拿着小火车砸向桌面,“姐——姐——姐——阿——”咿咿呀呀,十六岁仍说不出完整句子。
温玉上前摸摸他的头,笑着说:“福仔今天乖不乖?有没有好好吃饭?”
“乖——我乖——”
福仔的陪护安娜,二十五岁满脸雀斑,见她来,也喊:“七小姐好。”
温玉道:“今天辛苦了。”
安娜说:“哪里,做我应做的事情罢了,只是七小姐…………”她欲言又止,等一等才开口道,“后天我大哥办婚礼,可不可以请一天假。”
“这个我说了不算,你应当去和三太说。”
安娜怕极了三太尤美贤,讲话毒辣刁钻,最爱无理取闹,比大太更难伺候。
福仔见温玉只顾跟安娜讲话,自己受了冷落,拿起铁皮小火车就往温玉头上砸,他只有四岁孩童智商,自然不会控制力道,温玉遭突然袭击,只来得及偏过头,那小火车就砸在她肩颈处,撕拉一道细长伤口。
温玉疼得皱眉,福仔还是笑,笑呵呵喊她,“姐——姐姐……福……福仔……”
安娜惊恐,找纸巾替她捂住伤口,温玉摆摆手说:“没事,你陪着福仔,休假的事情我替你同三太说。”
温玉从福仔房间出来时,尤美贤盘腿坐在沙发上嗑瓜子,瞥见她锁骨上一道伤,不咸不淡地说:“活该,你就是欠他的。”
温玉不置可否。
电视里播整点新闻,今日下午五点,立信银行风华路分行被劫,匪徒一行四人,黑布蒙面,持冲锋枪三支,手枪六支,火力凶猛,当场劫走七百万现金,造成一人重伤,三人轻伤。抢劫时间不超过十五分钟,手法老练,计划周全。据当事人口供,匪徒说话带东北口音,身高均在一百七十至一百八十公分之间,推断为初到红港,凶悍异常,请各位市民积极向警方提供线索。
尤美贤说:“跟警察搏一次命才抢七百万,四个人够不够分?两三天就花完。去风华街要抢也抢伯利兹珠宝行啦,一颗钻就值三百万,转手卖给我也不错。”
还当自己是船王太太,有花不完金山银山,总恨自己未早生几年,赶上温家最风光年月。只是现在,三万块都拿不出来,更何况三百万,拿三十块去街边买只玻璃钻还差不多。
温玉与温妍住一间屋,老式台灯灯光昏暗,这间房窗户朝东,她能从窗户里望见那座冷冰冰树在街口的贞节牌坊,夜幕下鬼气森森。
温妍今年方过二十,念英国文学,偶尔会给温玉补一补英文,在夜间温书,并不敢高声说话,怕大太二太听见,又要叫站在楼梯间阴阳怪气指桑骂槐。
关了灯,温妍躺在床上,压低了声音问:“最近…………交了男朋友没有?”
温玉说:“我才多大…………”
温妍说:“妈在你这个年纪已经跟了爹地。”
窗外突然一声鸟叫,似乌鸦夜啼,吓得温玉直往被子里钻,她最怕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阿姊你这么问,是不是自己交了男朋友?”
“……”
好半天都没等到温妍回话,温玉几乎快睡着,迷迷糊糊听见温妍说:“嗯,我是有喜欢的人了。”
这对温妍来说,却不是好事。
家道中落,待嫁女就是待价而沽的货品,没有自主权利。
牌坊外,二十世纪将要过去,忠烈祠里,却依旧停留在古老而僵死的时光里。
作者有话要说:额。。。。慢慢写吧。。。。温玉,怎么说呢,忍耐得久了,总想找个出口发泄的姑娘


第三夜

旷日女高五十周年校庆逼近,老师与督导们忙得晕头转向,也便没有太多精力关注又剪短了校服裙的女学生们。旷日女高声明斐然,但学生们关心的总是校服又肥又宽,是沿用自上世纪的古董装,比不上隔一条街的德信中学,完全西式制服,百褶裙将将遮掉屁股,走起来多性感。最可怕是德信有一千五百名男学生,旷日女高只有两千五百三八婆。只知道读书读书读书,妆模作样矫情做作,哪来的淑女,一个个十六七岁都想做一回哈雷摩托车沿海兜风。
因女人多的地方是非无数,女孩子们三三两两拉帮结派,今日跟你好,明日来校便翻脸,管得严又怎样,早恋早熟,校园暴力一样见缝插针发生。温玉在学校里尤其乖,要做品格端正学习良好的乖乖女,才省得招惹不必要麻烦。
她十二岁入校时被欺负嘲笑的场景仍历历在目,时时刻刻在后鞭策。
在校门口遇到袁珊妮,这时下,也就她们还这样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穿校服,黑色裙边遮到膝盖以下,只露出一双莹润纤细的小腿,娇俏可爱。
袁珊妮说:“温玉,我听督导说你的论文获奖了,下回年级会要叫你做获奖感言。”
温玉问:“哪一篇?”
袁珊妮说:“好像是海藻培养。”
“好麻烦。”
“就是呢——今天还有英文考试,Mrs. Choo要争第一,何必拿我们班开刀。”
“Good Morning Mrs. Yang——”两个小姑娘会变脸,眼风扫过迎面而来的中年老师,即刻语笑嫣然,恭恭敬敬打招呼。转过背又听见袁珊妮拍拍胸脯,心有余悸地说:“Mrs. Yang板着脸好像厉鬼投胎,大白天吓死人。”
“嘘——收声——”
照例是新来的胖妞转校生,一路小跑追上来,气喘如牛,也不管温玉理不理她,自顾自说话,傻呆呆看着她,只差流口水。袁珊妮问缘由,胖妞居然说伊莎贝拉长得好漂亮,没有人会不喜欢。
气的人翻白眼,这来的是个猥琐女变态,脸皮厚到天下无敌。
温玉不经意扫过小报摊,晨报头条硕大标题触目惊心——黑吃黑,银行劫匪命丧东港码头,七百万现金不翼而飞。
黑白世界各有法则,弱肉强食,从来如此。
孤单乏味的一天,从晨光中开始,一如既往,一尘不变。
转眼又到周末,这一日温玉在天台上,一面抽烟一面背稿。
陆显叼着雪茄上来时,她几乎要认为他是她偶遇的一缕冤魂,尝到人间一丝阳气,便似冤鬼缠身,再也甩脱不掉。
他今日大不一样,好像刚刚注射过兴奋剂,眼珠子泛着一层绿油油的光,澎湃的心绪都写在脸上,一颗倒计时的炸弹,随时随地要爆发。手里拿的也是粗长雪茄,H.Upmann产自哈瓦那,同她炫耀,“刚从恒温箱里拿出来,要不要试试?”
“陌生人的馈赠,最好拒绝。”温玉淡淡瞥他一眼,继续低头背她的演讲词。
这一回换陆显,一抬脚跨过围栏,面对脚下三百尺高空,将尼古丁留在城市上空。
眼前是空泛的闪耀的星,向前一步似乎将要拥有全世界。
“你嘀嘀咕咕念的什么东西?”
“演讲稿。”
“优秀学生?”
“不,得一个科技奖,叫我去讲心得。其实论文怎么写出来,我自己都糊涂。”
聊起来倒成一对老友,多年不见,三两句寒暄就变熟稔。
“看报纸没有?”陆显问。
“你说黑吃黑?”她略略抬头,遭遇陆显雕塑一般完美的侧脸,身后是星空,眼前事霓虹,城市的灯火辉煌都被他踩在脚下。
不由得眼光停留,见他高声笑,转过脸来望住她说:“我现在相信你是仙人转世,算得比高祖庙黄大仙还准。”
温玉迟疑道:“你该不会一人独吞七百万?你老板知道了不叫人做掉你?”
雪茄味浓,夜色中尽显芳华。明明身边没有人,他却要装神弄鬼,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旁说话,小小巧巧一只耳垂就在眼前,逼得人心猿意马。“东北佬来的时候是振和帮吹水权招待,出钱出力想要事成分一杯羹,现在东北佬死光了,黑白两道都盯着吹水权,跟我没有丁点关系。不过你脑子转得这么快,倒是很适合做阿嫂,将来…………”
温玉并不与他玩笑,冷然道:“你跟我说这个,不怕我打电话去警察局,尽一个良好市民应尽责任?”
陆显毫不在乎,“那我只能祝你好运,警察局里一群吃闲饭的白痴,收点钱就乖乖收声,督查都住半山别墅,等他们查案,等下辈子吧。都说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杀人杀到顺手就像切蛋糕,一刀过去,喉头切开,血喷到天花板,又酸又臭…………”
他还要说下去,温玉已经听得后劲发冷,“你再讲,信不信我把你推下楼。”
“嘁——”陆显不以为然,“老子还不至于死在一个十六岁小丫头手上。”
温玉抬手,真要去推他一把,只是还未触到他的黑色外套,就被锁紧了手腕,向前一带,她便有半个身子扑倒在他胸前。
手肘之下,他的胸膛硬邦邦好似一片钢,刀枪不入。
“放手——”
陆显松开她,自己也从围栏上下来,看着她被捏得发红的手腕,低声说:“记住,这是个教训。”
“神经病,杀人犯,你怎么不去死。”
陆显皱眉,眼底结一层薄薄的霜。瞬时一股沉闷气压,逼得人不得不退怯。
“听着,你读书工作,谨小慎微,一辈子到老不敢越雷池一步,那是你们的世界。我的,人命不值钱,法律是狗屁,我杀人放火坏事做尽,你们那些正义之士又能拿我怎么办?老子照样住海景房,开德国车,睡最靓的女人。所以,别拿你们那套假仁假义的规矩来要求我,什么美好社会,共襄盛举,都是他*妈的放屁。”
“那真是太好了。”温玉手里紧紧攥着自己的演讲稿,掌心冷汗浸湿了稿纸,隽秀的字迹变作模模糊糊一团,再难分辨清楚,“我同你这样的人渣也没什么好说。”转身就走。
陆显并不去追她,他的雪茄还未燃尽。
“我也是有病,跟你个不懂事的小丫头讲这些做什么?不过你记得,你还欠我三十五块半,我放赌债利滚利,转眼你就还不起。”
温玉根本不想理他,一路小跑,到电梯口,乘电梯回二十四楼继续上课,心却一阵慌乱地跳动,不听大脑指示,砰砰砰似鼓点,越来越急。
她对自己说,以后再也不去天台,再也不要遇到那个王八蛋。
回家时一切照旧,欧玉芬没事找茬,骂尤美贤笨手笨脚没长脑,一碗甜汤都端不稳,家中入不敷出,偏偏吃白饭的还这么多,天天就只知道在家看电视,难怪生出个男仔也是白痴。
二太闲闲刺一句,“白痴就白痴,好歹带把儿能生仔。温家的香火到头来要靠白痴仔,大姐,收收火气吧,将来还不知道是谁当家。”
二太的亲女温晴接口:“什么嘛,谁知道他能不能生,谁又肯嫁个白痴。还要找乡下妹?我们家有一个乡下妹还不够哦。”说着话,嫌恶地瞟尤美贤一眼,谁都知道乡下妹三个字骂的是谁,但这屋子里的人早已见怪不怪,当事者都不出声,谁肯仗义执言。
温玉也懒得抬头,闷声喝汤。
大太还有个女儿二十七未出嫁,不服管教四处夜蒲,这一回真是见鬼,十二点之前居然赶回家,满身酒气,哭哭啼啼,一看就知道情场失意,哭到花妆仍不忘骂男人下贱,不挑不捡,是个女人就拖上*床。
大太那点威严都被温敏败光,气急了要赶她出门,转眼叫阿珊凤贤两个扶她回房。料不到温广海竟也早归,揽着身姿妖娆的四太袁碧云嬉笑着进门,大约现下也不该称作四太,一夫多妻早年废止,袁碧云身份不入流,在女人堆里也没地位,名不正言不顺,不过她更看不上这些生在当下活在上世纪的太太们。她凭本事赚钱,你问哪里的本事,当然是床上功夫。
温广海赌完归家,心情甚好,谁知遇到四女温敏醉醺醺哭天抢地,二话不说就要打,全然不记得一个小时前他是怎样揽住二十几岁陪酒女揩油偷食,花样百出。
温广海是中葡混血,六十几岁一样身姿挺拔,不缺女人。
大太同温广海吵起来,一家人站在一边看热闹。二太最开心,拉着温晴就快憋不住笑。
温玉深感无聊,决定上楼休息,省的哪天大太想起自己被人看了笑话,一个个抓出来秋后算账。没想到袁碧云也跟上来,同温玉一道,边走边说:“阿玉,我多一句嘴,你爹地今天又输钱。”
“他几时赢过?”温玉的声音轻而又轻,事后咀嚼,才读懂她话中轻蔑。
袁碧云捂着嘴笑,“他杀红眼,没赌资就找高利贷借款,三分利,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你爹地他还不起的,我看,迟早要卖祖屋祖产。”
温玉道:“哪来的祖产,温家就剩这一座夜半漏风的古宅,倒是大妈还有存款,要看她舍不舍得拿出来堵这个无底洞。”
袁碧云说:“我是迟早要走的,他去马来开餐厅,早晚要接我过去。你也该早作打算。”
“我打算什么?我一分钱没有,大不了再回西江去陪外公外婆,你知道的,我妈有再多钱也不会分给我。”
到卧室门口,袁碧云握了握温玉的手,道一声:“晚安。”
“你也是。”
她与袁碧云的默契,无非源自于女人的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路过的。。。给个评。。。让我知道你们还在话说,初期开坑真是难啊。。。写得好慢,慢慢熬出来的


第四夜(上)

昨晚吵到凌晨才睡,今早一家人吃早餐又开始口水战。欧玉芬与温广海半世夫妻,到头来满身戾气,他恨她见死不救,她怨他赶尽杀绝,反正吵来吵去不过是早八百年那一套,温广海做过多少对不起她的事,她记得清清楚楚,从一九六三年讲起,一字不漏一路讲到明天早上都没问题。
阿珊偷偷跟温玉说:“摔掉两只花瓶,砸掉一整套骨瓷碟,四小姐挨了打,发誓闭门不出,饭菜都让送到房里去。唉……大太又在骂人,我最多做到年底就回乡。”
温玉道:“也好,回去之后代我问钱姑好。”
欧玉芬的嫁妆里还剩一座建在泰国南部的橡胶厂值钱,温广海多半想逼她卖掉还债。欧玉芬虽然脾气火爆,但大约抵不过温广海死缠烂打,赌鬼要钱,就和瘾君子找白粉一样,没有下线。
阿珊上楼去给温敏送早餐,不多时就听见哗啦啦一声清脆的响,餐厅天花板都在震,温广海的鱼片粥里掉了点灰,老先生满头白发但脾气不减,一拍桌就要去教训温敏。大太怕闹事,最先跟上去,二太笑呵呵拉着温晴去看热闹,不过多久原本坐满席的餐桌上就只剩下温玉一个,慢悠悠喝茶吃早点。
不想二楼越吵越凶,一个个拔高音调憋足劲盖过对手。
温玉放下碗筷,再不去,肯定要被大太骂冷血没心没肺。只看一眼,看过就回房温书。
温晴站在小卧室门口,一把将她抓住,兴奋地告知:“阿玉,四姐吸白粉,昨夜没得供给,今早居然犯毒瘾,四肢抽搐眼珠翻白,好可怕,好像鬼上身!”
大太在里头抱着温敏哭,要叫救护车来。温广海高声反对,骂她是不是还嫌不够丢脸,要让周围亲友都知道他温广海养了一个食白粉的女。
“谁也不许报警,她不是没脸出门吗?正好,就把她绑死在床上,什么时候戒掉什么时候放人!”
又是哭又是闹,接下来的日子更不好过,温玉想着,这个家是不会好了。
尤美贤想要做富太太的伟大理想,看来更加渺茫。
生活一切照旧,只是隔壁多一个戒毒瘾的姐姐,时不时高声哭,尖声骂,搅得全家人都快得神经衰弱。
而温玉也再没有在周六晚间去过大厦天台,那是个极度危险人物,不应当有任何交集。
学校里,汤佳宜一如既往地缠着她,整座女高里除了温玉,也再没有人理她。因她胖得可怕,校服要特制,一人占两人座,夏天还有异味,人人喊她猪扒妹、死肥婆,而她好像没有羞耻心,从来不出声不反抗。越忍越被欺,今天上体育课,玩躲避球,又被班里半数女生联合起来作弄,皮球瞄准了都往她胸口上砸——女生恨她乳*房长得肥大恶心,一大团如同市场里挂起来称斤两的肥猪肉。
砸到她趴在地上哭,旁边也没有人管,大姐头一样笑嘻嘻,指着汤佳宜说:“死肥婆,你怎么去不死?又臭又脏,看见你就想吐。”
袁珊妮看不过眼,在场外推一推温玉,“这也太过分,还有没有人性。温玉,我们去…………”
温玉拉住她,摇头,“她自己都不吭声,我们帮忙又有什么用?下一次你不在,她只会被教训得更狠。”
“那怎么办?”
汤佳宜终于从运动场上下来,满身狼藉,哭得脏兮兮的一张脸,看见温玉,竟然还能扯一扯嘴角扮一个笑。
对面有人喊:“恶不恶心,伊莎贝拉你不要吃错药跟死肥婆搞同性恋哦!”
谁说校园最美,这里恶毒压榨暴力欺凌,绝不比社会少。
旷日女高与德信中学只隔一条街,状况却天差地别。前者管教严格名门淑女趋之若鹜,后者声名狼藉不时挂上社会版头条。校长恨不得在永华道与长安街之间砌一道五百米高墙,将两所中学彻彻底底隔绝。每周五照例都要在广播里喊话,同学们与邻校生交往只会拉低你们水准,诸位需言行谨慎,不要给旷日女高抹黑。
临近夏日,温玉开始着手准备期末考。校内文德森奖学金数额丰厚,没理由放弃这类轻轻松松挣钱机会。
温广海的赌债上门,欧玉芬被逼的没有办法,只好卖车抵债。家里能用的车只剩下一辆,大太二太素来爱讲排场,出门打牌购物没有车太掉价,怎么还有可能轮到她来用。她放学只能乘小巴,站在巴士站对着地图研究二十分钟,还是不懂那些弯弯曲曲蛇形路线究竟通向哪里。
突然间瞥见汤佳宜唯唯诺诺跟着三个穿德信中学校服的女生往永华道暗巷内走。温玉犹豫一番,最终决定跟上前看看状况,就当是闲来无事凑热闹,不必有仗义勇为的心理负担。
小巷建在两栋高楼之间,不过两三米宽,狭窄逼仄,两侧堆满发臭发馊的黑色垃圾袋,时不时有流浪狗跑过,咬破垃圾袋觅食。
“死肥婆,要你一点零用钱都舍不得,丑八怪,做一辈子老姑婆。”为首的女生对汤佳宜很是鄙夷,一把抓过她书包,哗啦啦书本文具倒了满地,眼见一分钱没有,自然不甘心,对同伙说,“搜她身,她老爸不是开皮革厂正赚钱,怎么可能才带三十块上学。”
她们扒汤佳宜的衣服,时不时掐她一把,汤佳宜却只知道哭,眼泪鼻涕一大把。小太妹终于在她的白袜子里搜出五十块,这下更生气,命令左右手扇她,扇足一百个耳光才算。
噼里啪啦三个人轮番上阵,小太妹还命令她自己数,高声数,听不到的不算数。
汤佳宜哭得越发惨,可惜这暗巷太隐蔽,一时半刻无人来,就算有人路过也懒得管,才下班被老板同事气到呕血,谁有心情管别人。
小太妹打人打到过瘾,突然身后有人拍她肩,一回头,不耐烦的一句“谁啊”还未说完全,肚子上就已经挨了一脚,胃部一阵痉挛,痛到满头汗,止不住往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