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微笑着扶起她,那笑容使她本就无可挑剔的面庞更生光辉,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只是,笑得再美,也得不到身边人片刻的驻足。
“阿九今年就十四了,真是快啊。”皇后抚着莫寒垂在胸前的一髻头发,说不清是欣慰还是感叹。
只因莫寒是数九寒冬出生,且为早产儿,先天不足,故而乳名唤作“阿九”一取自出生时节,一取“久”字谐音,祈求长长久久。
景德帝摸了摸胡子,点头道:“是快到及笈的年纪。”袭远忽然到了,大冬天的,跑得满头是汗。
请安之后,他睁着大大的眼睛,靠近莫寒,嗲声嗲气地喊道:“皇姐生辰,远儿准备了礼物。”莫寒身上的鸡皮疙瘩活跃起来,望着袭远粉嫩粉嫩的脸,感叹他终于有了当小孩的自觉,不禁伸手捏了捏,手感很好,她决定陪他演下去,“好弟弟,你要送姐姐什么呀?”“一幅画,远儿为皇姐画的像。”袭远很兴奋,莫寒有了不好的预感。
“远儿,母后能看看吗?”皇后倒是很好奇。
“好啊。”之后就是哗啦啦啦纸张磨擦的声音。
皇帝开始闷闷地笑,皇后捂着嘴偷笑,袭远在邀宠,莫寒很愤怒。
她就知道,前些日子,她在袭远的书房看书。
实在闲得无聊,便提笔随便画了点东西,有一副就是袭远的漫画,虽说是眼大鼻小嘴巴大,但也比不上袭远的这一副——大头,小身,宽额头,小眼睛,肿唇。
只是莫寒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能让这幅画看起来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
到底是小孩子,记仇。
景德帝话很少,莫寒努力地扮小孩。
一顿饭下来,心力交瘁。
莫寒与袭远在鹅卵石铺的小径上缓缓度步。
袭远严肃地说,“你要小心,父皇怕是要开始张罗你的婚事了。”莫寒屈膝蹲下,仰望着袭远苍白的唇,认真道,“我会的。”用力地点了点头,“你也要小心,你说话漏风。”她这是在报复吗?袭远的拳头纂得紧紧的。
第二天,莫寒就接到了皇帝的封赏——承元公主,赐从二品年奉。
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无数。
午夜,寒风刺骨。
紫宸殿门窗紧闭,盘龙雕凤的薰香炉内升起缕缕轻烟,似缠似绕,妖妖娆娆,散出一股销魂蚀骨的气息。
一道又一道,是半遮半掩欲拒还迎的纱帐。
帐内,一人半裸着上身,右手支着头,正痴迷地看着眼前人露出锦被的洁白肩颈。
那肌肤比松江棉布更柔嫩,比苏州白缎更光滑。
他像着了魔一般,半眯着眼,轻轻地吻着他的颈,噬咬着他的肩,舔舐着他光裸的背脊。
他的舌略过他背上新添的鞭伤,激起身前人一阵痛苦的颤栗。
“玉儿,对不起。”他浑厚的声音在此刻变得如此小心翼翼,“朕……又伤到你了。
朕也不想……”他翻过身来,将头埋进他怀里,唇角勾起一丝难以捕捉的嘲讽,“玉儿……心甘情愿。”那声音较女子更柔三分,比戏子更魅七分,千回百转,将人的心勾上云端,包裹在云里,又暖又痒,只觉得这样半吊着不够,不够。
想要更多,更多。
男人变得狂野起来,他像一头草原上年迈的雄狮,在日暮中,不顾一切地撕咬、折磨对手,企盼得到霎那的欢愉。
不断地向前向前,向着那云端。
他仿佛看见天堂的样子。
一切都停了下来,男人瘫软在暖榻上,眼神迷离。
半晌,才能回过神来,抚摸着美人锦缎般的黑发道:“玉儿,朕都给你……你要的,朕都给你。”不够,你给的远远不够。
他闭眼,心思清明。
四更,他拢起长发,离开凌乱不堪的床榻。
桌上是早已准备好的朝服,他整顿仪容,看一眼未灭的香炉,头也不回地离开。
殿外,为他引路的提灯小太监已等候多时。
多少年了,这般机械地重复。
要改变这一切,除非天崩地坼。

年节

 

“二十三祭灶天, 二十四写联对, 二十五做豆腐, 二十六割年肉, ………… 初一初二磕头儿, 初三初四耍球儿, 初五初六跳猴儿。”春欣正手舞足蹈地在莫寒面前唱着民间的《年节歌》,秋思上前揪了春欣手臂一把,悄声警告:“收敛着点,在公主面前像什么样子。”春欣不语,悄悄地看看莫寒,又低下头,委屈极了。
莫寒温和地笑了笑说:“没事,也就是她这样唱唱才热闹。”以往过年的时候,她总要为去父母哪一头发愁。
其实,去哪都是一样,正如朱先生所言,“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孝敬长辈,爱护弟妹,她对每个人都好,却又不完全好。
她努力地做好一切,却形单影只。
她骨子里透出的冷漠,她对生命的不信任。
皇宫因年节将近变得热闹起来,终于有了一丝人情味。
弥月和小太监五德、六福在门前捣鼓桃符。
桃符又称“桃版”,是春联的前身。
古人认为桃木是五木之精,能制百鬼,从汉代起即有用桃作厌胜之具的风习,以桃木作桃人、桃印、桃板、桃符等辟邪。
桃符转化成春联据说缘于五代后蜀之主孟昶。
只是宋以来由于造纸术的发展,纸质桃符已慢慢取代木质桃符,又称做“春帖子”。
王安石的诗中就有“千门万户幢幢日,总把新桃换旧符”之句。
弥月贴的是景德帝御笔亲提的春帖子,莫寒琢磨着要不要亲手给袭远提一对。
招呼六福取了空白的春帖子,想来许久未逗那早熟的孩子玩,便写了个挺歪的对子。
上联是“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下联是“说你行也不行行也不行”。
横批是“不服不行”。
那字虽算不上顶好,但也算流畅,比一般的举子稍好一些。
想来这长公主也是念过书的。
自宋以后对女子的束条愈发多了起来,“女子无才便是德”一说盛行。
但宋太祖曾要求其子孙永远不得杀害文人,文人在宋朝地位得到了空前的提升,重文轻武的风气在宋朝达到了极致,其后中国由于蒙古的入侵并对文人采取敌视政策,加上明清的文字狱与八股文严重压制学人思想自由发挥,中国再也没有出现过象宋朝一样兴盛的文化景象。
在这样一个大环境下,且莫寒乃长女嫡出,念书自然不是什么难事,但到了十二岁,因男女有别,别不再进殿阁听先生讲学了。
前几天她还遇见了曾经的老师,现今的太子太傅——苏彦,听闻是三苏后人。
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眼睛小而有神。
虽有满腹经纶却少了其祖的落拓不羁,不可称作文人。
却不知是否为袭远身后的人。
除夕夜。
莫寒穿着藕合色上衣,淡粉色落地长裙,其外套着一件红色纱衣,头上盘着团髻,寓意团团圆圆,正和着年节的喜庆。
除夕宴设在延和宫,景德帝、太后、沈皇后还有一些身份较高的妃子坐在首席。
沈家的人也悉数到场,只是莫寒没料到,参政知事祁洗玉也来了。
他一身淡绿色长袍,广袖盈风,白色的坎肩上开出一朵墨绿色大立菊,肆意而妖娆,他并不若其他官员一般将头发全部束上,只用根青玉簪子固定住一部分,其余都披散在肩上,看来是放荡不羁惯了。
祁洗玉正低头饮茶,莫寒只看见他微微蹙起的眉,不似袭远那般黑,没有凌厉的棱角,有些淡,有些远。
她不敢再往下看,只盯着茶杯上的莲花发呆。
景德帝子嗣不多,只她、袭远,和庶出的大皇子和三皇子。
沈乔生和沈家老二沈乔逸作为同辈也坐了过来,祁洗玉不知是什么身份,竟也坐同席。
年节饮食很多,诸如年糕、年夜饭、更岁饺子等。
另外还有巫术味很浓的饮食,如桃汤、柏酒、椒酒、五辛盘。
桃汤是用桃煮的汤,柏酒是一种用柏树叶浸制的酒,椒酒是用椒籽浸制的酒,意为避邪祈福。
五辛盘即以葱、姜等五种辛辣食品置盘中,又称春盘。
俗谓可以辟恶、除瘟、通五脏,也有贺新的意思。
莫寒兀自吃得欢,仿佛其他人已来回敬酒多次,她只守着“食不言,寝不语”。
忽然,她碗里多了一片麻腐鸡皮,抬眼看去,沈乔生正盈盈地看着她,温和地笑道,“民间吃食,尝个鲜吧。”
那笑仿佛冬日阳光,暖暖地照在人心上,霎那间什么都散了,心也散了,思绪翻飞。
莫寒赶紧低头。
天,她怎么对他有了反应。
她摸摸脖子,果然——全是鸡皮疙瘩。
“皇姐,我也要。”没等莫寒反应过来,她碗里的麻腐鸡皮已到了另一人的嘴里。
“表哥好偏心,也不给远儿夹菜。”她低头,果然——一地鸡皮。
兴许是吃得无聊,有人提出要行酒令。
莫寒这一桌自然不必说,齐国一大才子沈乔生在此,怎么可能不轮到这里。
头痛。
先是一人一对,由皇帝先出上联,再邀另一人对出下联,此人再出上联,以此类推。
千万不要点到她。
皇帝捋须,道:“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
袭深。”大皇子起身回道:“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他朝沈乔生看去,“蚕作茧茧抽丝 ,织就绫罗绸缎暖人间。
乔生,请。”沈乔生微微一笑,如春风拂面,不急不缓:“狼生毫毫扎笔 ,写出锦绣文章传天下。”他环视一周,最后目光落在了莫寒身上,“天连碧树春滋雨。”这次是回文对,难。
只见他仍看着莫寒,却道:“太子殿下,请。”有人暗暗舒了口气。
“地满红红花送风。”是袭远得意的声音。
他们你来我往地对送了几轮,最后只剩沈乔生与大皇子袭深二人。
莫寒无聊,偷眼看了看坐在对面的祁洗玉,他鼻形优美,鼻尖向下稍稍勾起,却不似真正的鹰钩鼻那般阴柔。
最美不过那双眼睛,黑亮似墨,竟和袭远一般熠熠生辉。
只是多了一股对世俗的厌弃。
像个愤青。
袭深上联出了“朝朝潮,朝潮朝汐。”是叠字联,也是谐音联。
沈乔生半晌不答。
多数人有了一种看好戏的心情。
沈乔生江郎才尽?众人随着沈乔生的目光看去,便寻着了正品茗的长公主。
沈乔生笑得狡猾,莫寒有一种几乎中套的感觉。
只见她比着口形仿佛在说些什么,沈乔生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朗声道:“长长涨,长涨长消。”众人皆拍手称好,沈鸿儒满意地摸着肚子,皇帝更对他赞美有加。
莫寒狠狠地咬了一口芙蓉糕,不经意间却捕捉到了愤青祁洗玉的笑,只瞬间,全世界都安静了,仿佛是贬谪人间的三月花神,明眸如月,鬓发玄髻,皓齿朱唇。
一抬首,倾国倾城。
一回眸,余满地初春桃瓣,零落成泥。
痛……莫寒一回头,是袭远警告的眼神。
她揉揉被掐的手臂,“肯定紫了……”声音细如蚊蚋。
“乡村里过年,从腊月直到正月半,足足一个半月的锣鼓声……”宴散了,皇帝身体不太好,便令各自守岁。
莫寒向春欣打听民间过年的习俗,谁料那丫头一说个没完。
“弥月,去取些活血化瘀之类的药来。”袭远那小子,下手怎么这么狠!

海棠

 

炭盆里的木炭烧得正旺,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灯光昏暗,莫寒招呼了丫头们一同守岁,撷芳阁内暖意融融。
莫寒与春欣、夏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她们家乡的风土人情。
齐与宋一样对商业不做过多限制,且早已解除宵禁,广开边境贸易,指南针也已用于航海,海外贸易频繁,汴梁可算当时最繁华的城市了。
有机会一定要去城里看看。
典型的富百姓,穷朝廷。
弥月坐在一旁缝着已成型的大布兜,想来也奇怪,公主竟放着那白玉制的双狮枕不用,非要缝个大布袋子做枕头,不过这小祖宗的心思谁又猜得到呢?明日还要去内务府那寻些棉花来,实满了这怪东西。
见那厢,小丫头们已乐得前俯后仰,不由得展颜,那从小养在深宫的富贵人,也不知从哪听来了这么些怪东西。
而她自己什么时候起也变得这么不分尊卑了?兴许都是受了她的影响吧。
弥月正听着她那毫无气质的主子讲的麻花的故事,却发觉窗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弥月姐姐,弥月姐姐…………”门口,太子宫里的王顺贼似的蜷在窗户底下,见弥月开门,比得了大赦还高兴,直低着嗓子道:“好姐姐,总算出来了。
我们爷让奴才问问,公主说了什么没?”弥月皱眉:“怎么打听事来了。
你这么个问法,我该怎么答,这说了一大篓子话了。”
王顺想了想,勉强开口问:“是问公主抱怨太子殿下什么没。”“那到没有。
晚上回来连太子殿下的名字都没提过。”说罢就进屋了,留王顺一人在外挨冻。
王顺往里再望了望,一甩手也走了——横竖是个死呗。
这年头,当太监也太苦了。
“弥月,什么事啊?”冬泠伸长了脖子问道。
“哦,没什么。
内务府差人来问炭火够不够。”“弥月,你说这枕头上该绣什么图啊?”莫寒抚着膝上的枕套,呐呐地问道。
春欣凑近了,笑呵呵地说:“绣鸳鸯吧。
早做准备啊!”“对,我看不远了。”秋思凑趣道。
弥月给了俩丫头一人一下,“我看不行。”清了清嗓子又道,“咱们沈大才子可不爱这个,鸳鸯戏水还是俗了些……”“呵呵……”莫寒操起枕套就往弥月砸去,“连你也消遣我!”冬泠起身来拦,却道:“今日只看您和沈大人眉来眼去的,宫里就都这么传来着。”
莫寒叹气,自知躲不过,便坐下同这帮女人絮絮叨叨说开了。
马车摇摇晃晃地经过了宣佑门,沈乔逸看着正闭目养神的大哥,不只如何开口。
“二弟,你若要问什么就问吧。”沈乔生突然问道。
“大哥,你今日是为何……”沈乔生了然,“你还记得今日你我在太子书斋所看到的对联吗?”沈乔逸想起今日进宫后,离晚宴的时间还远,他兄弟二人便到了太子寝宫,本想知道太子功课却看见太子书桌上一对颇具意味的春联。
当时大哥还大赞有趣。
难道……“那字不是太子的,那写字的人曾为姨母代笔写过家书。”沈乔生沉声道。
阿九的字他认得,也曾教过她,只是今日所见之字,似乎有些变化,具体在哪里,他也说不上来。
沈乔逸失笑,自幼怕生的长公主,怎么,怎么会有这般刁钻的对子。
“那大哥今日?”
“只是想试试她罢了,想看她会否想出给有趣的对子。”“那,大哥最后是准备邀长公主殿下接下联喽?”“不错。”“那为何又……”沈乔逸似想起什么来了,急急道:“公主殿下最后对你说的是什么啊?”
“呵呵……”沈乔生笑而不答。
天机不可泄露。
阿九,你究竟是长大了,还是活回去了呢。
他用手中的象牙骨扇挑开车帘子,见皇宫的红墙绿瓦上已满天星光。
“公主,那你到底跟沈大人说了什么呀?”春欣撒娇似的晃着莫寒的腿道。
莫寒轻轻翘起左边嘴唇,勾了勾手指。
只见几个不同发髻的脑袋都靠了过来,小姑娘们眨着好奇又期待的眼睛一同望着莫寒。
莫寒装腔似的咳嗽了两声,道:“佛曰——不可说!更声响了,睡觉!”
“啊——”一片不满的叹息声。
门外冻了半晌的王顺也撅着屁股跑去回禀他家那个别扭的主子了。
想着方才秋思铺床时不甘的表情,莫寒不禁抿嘴一笑。
她究竟说了什么呢?这恐怕要成为大齐的千古迷案了吧。
睡觉……初七,久未出宫的沈皇后要求回门省亲。
景德帝允,遣三百精兵护送。
沈星玥隔着红色的纱帐看向梁河大街上涌动的人群,纤细的手指抚上了她眼角的细纹和日渐松弛的皮肤。
“面若芙蓉,肤如凝脂。”她笑,车架内万种风情。
无人赏,无需人赏。
一株芙蓉,开在万花丛中,再美也是颓然。
一个女人,养再深宫之中,再多的恩宠也只是男人手中的玩物罢了。
没有哪一个男人会真正欣赏女子的才情。
锦被上的芙蓉花他固然喜爱,但他真正想要的不过只是一床暖被罢了。
沈府还是老样子呵。
太监李崇年挑起帘子,领一声,“皇后驾到。”众人齐跪,高呼,“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沈星玥满意得笑笑,踩着车下小太监的背,优雅地下了马车。
她伸出双手,温和道:“免礼吧,都是自家人。”沈鸿儒连忙起身,迎了皇后进去。
一家人说说笑笑,融洽和睦,让人好不羡慕。
沈家大门一闭,街上看热闹的人群也就散了。
都说沈皇后好相貌,沈家好福气哪!“晱子本生图?”“姑母好眼力,此确乃隋朝壁画。”“江山如画,美不胜收。”…………“乔生哪,你年少有为将来必成大器。”“姑母过奖了。”………………“大哥,彭睿,他……还好吗?”“回皇后,尽忠职守。”她回头看一眼院里早已谢完的秋海棠,怔怔出神。
仿佛是海棠开遍的日子,少女鹅黄色的身影在雪一般的海棠花丛中若隐若现。
远处飘来少女银铃般的笑声。
还有,那少年英气勃勃的脸庞。
“大哥,多小心照料它们。”最难忘却少年事。

心荷

 

太阳似乎是从西边升起。
撷芳阁里,一个湖绿色的纤细身影先向前探去,又缩回来看看自己的。
再而又挠挠头,抱怨弥月教的着实太难,而后又感叹自己当真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弥月纵然是有天大的耐心也被这烦人的主消磨完了。
无奈,见她那左右不是的可怜像,叹口气,上前再指导些吧。
只见那人将大理菊的花瓣都绣成了团,黄灿灿的倒像个大煎饼。
“唉……”弥月无奈,扶住她的手,一针一线地教了起来。
莫寒也是无聊到了极点才提出向弥月学些女红,想来自己穿过来一趟总不是什么都没学到的。
除夕晚宴上,她见祁洗玉衣裳上的墨菊煞是好看,便琢磨着自己也弄一个。
等绣好了,说不定能和弥月她们组成个“黄金圣斗士队”呢!可惜,胎死腹中。
“瞧你,大姑娘家的真不害臊!”春欣像是夺了什么东西便向里屋跑。
冬泠急了,一跺脚,嗔怒道:“你还我,臭丫头!”“不还不还,偏不还,我去找咱主子做个主,把你指了算了。”一转眼功夫便到了莫寒身前。
弥月本就被折腾得没了耐性,便斥责道,“大早上的,闹什么闹,真不消停。”
但莫寒却忽然来了兴致,“什么事啊?说来听听。”春欣瞟弥月一眼,凑近了说:“冬泠姐姐动春心了,正为心上人绣帕子呢!”
“哦?”春欣递上块未绣完的帕子,得意道:“瞧,这个!”那锦帕上绣着几朵初绽的荷花,还有几个娟秀的小字:“一片冰心寄新荷。”
“这上面的字我是识不得,但瞧冬泠绣花时那小心样,不是给心上人,难道是给我?”春欣倒是唯恐天下不乱,“不如公主就帮冬泠指门亲事,好了了她一桩心愿。”莫寒见冬泠满脸通红,便知是说中心事了。
问道:“这名字里有荷的男子?你们知道吗?”
“莫不是那睿思宫的小合子吧!”秋思幸灾乐祸。
“难道是内务府的张春和总管?”………………眼见冬泠急得都块哭了,莫寒摆摆手,示意丫头们别再说了。
好奇地问道:“冬泠,你这帕子到底是给谁的啊?你不说,我可就由着她们消遣你了。”冬泠见一屋子人和着来欺负他一个,心一横,道:“是……是沈大人。”
“哪个沈大人啊?”一群女人的声音。
“吏部侍郎,沈乔生,沈大人。”“哦。”莫寒调笑道,“那沈大人和这荷花又有什么关联啊?”“沈大人原有个乳名叫‘心荷’,奴婢和爹爹曾在沈大人府上小住,便……”
莫寒心里好奇,那笑面虎怎么就取了个这么女气的名字了。
“奴婢听说是因沈大人曾有两个兄弟夭折了,就将他做女子养,就盼着…………“冬泠还在继续说着,只见莫寒“倏”地一下直直地站了起来,好生心惊。
她扬起左唇,邪邪一笑——这下能出去了!初春,御花园里的迎春花羞涩地露出嫩黄色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