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长得挺清秀,名字也吉利,叫钱宝,一路上详详细细地给顾南风讲宫里基本规矩,条条框框一大堆,光听听就发憷。阵仗有点像入学仪式时教导主任宣布校纪校规,但性质差得远,校纪校规完全就是浪费纸张,犯了宫规那可是要掉肉的。
据钱宝说,小皇帝一共八位侍读,每两位为一组,轮值一天。小皇帝其实早已启蒙,从前一个人跟着太傅读书觉得烦闷,便由后宫诸位在京城显贵之中挑选年纪相仿的世家公子进宫。早几天已经开始,顾南风好福气,由大长公主钦点才得了这名额。
原来她享受特殊待遇,是走偏门的插班生。
这就不好对付了,一般来说,像他这种突然加入,有可能产生破坏小集体团结的人物,是要被很注重先占原则的小朋友们排斥的。
马车只能行到佑安门,离上书房还远着,顾南风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人物,不够资格乘肩舆,只能完全靠两条小短腿步行。天不过蒙蒙亮,月亮还欲语还羞地藏着掖着不肯走,天边烧着红红一团云,热烈得仿佛风尘女子浓艳的口唇。原本静谧的宫城渐渐有了烟火气息,而顾南风,也快在这样清雅的春晨里累得趴下。
一路跋山涉水,好不容易到了上书房,她在外头喘平了气才进门。幸好太傅还未开课,可是几个小豆丁已经早早在厅中坐好,其中挂明黄色椅披的自然是皇帝御座。顾南风虽有不情愿,但形势逼人,只顾气节不要脑袋这种事她不敢做,于是下跪、磕头、行礼,一气呵成,一丝不苟,仿佛做了千年奴才,至今奴性不改,“臣顾南风叩见陛下。”
她低垂着眼,只瞧见一双明黄缎面绣双龙戏珠小靴子渐渐步入眼帘,步履沉稳,意气轩昂,“你是顾文博长子?”声音软乎乎似年节里老人们打得透透的糯米糍粑,闻着就像咬上一口,藕断丝连,怎么也化不开。
“回陛下,臣是。”
“唔——”小皇帝奶声奶气地,却说着流氓一样的句式,“你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真恶俗,她实在不愿模式化地娇羞地缓缓地抬起头,这种事通常是肥皂剧里长得不咋地但又要演绝世美女的女人才这么做。为了体现穿越女的不同,更为了表现她“男人”的一面,她迅猛抬头,差点扭了脖子,明显把小皇帝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惊奇地望着她,这种眼神……暂且将它理解为惊艳吧……
她原以为,小皇帝应该是一副骄纵跋扈的模样,同从前家里的小表弟似的,烧杀抢掠横冲直撞,想打谁打谁,想抽谁抽谁,爷爷奶奶叔叔阿姨无一幸免。再不然便是少年老成,正太的外表大叔的心,顶着一张幼*齿的脸,脑子里全是家国天下阴谋诡计,但实际上,皇帝是个圆墩墩的小胖子,眼睛圆圆的,鼻子圆圆的,脸也圆圆的,虎头虎脑,看见这张脸就觉得要过年了——喜庆!如果举行大政皇宫吉祥物评选,他一定以压倒性多数当选。
小皇帝大约是被吓蒙了,暂时没吭声,反而是后头有人嚷嚷,高声道:“小奶娃娃终于不流哈喇子了?真不知道我娘看上你哪了,瞧你那愣头愣脑的样子就不是个会读书的料。”
原来是被她调戏过的小正太,这些年过去,高大许多,仍是剑眉星目,神采英拔,不过小肚鸡肠依然如故,这家伙和她是有宿仇的,今天可算冤家路窄狭路相逢,瞧他那趾高气扬小人得志的样儿,也不知道是谁,被亲一下就哭得昏天黑寻死觅活,丢人。
小正太很是敏感,感受到顾南风轻蔑的眼神,立刻毫不示弱地狠狠瞪过来,那个劲头,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框来,意思大概是,小子你等着,看我一会怎么收拾你。
顾南风无奈,摇摇头,真是很无聊的小朋友。
小皇帝正偏着头一脸好奇地打量她,顾南风本就是女孩子,随顾夫人的相貌,婉丽清芳,端静可亲,做男孩子打扮,更显得眉目如画,体态不凡。小皇帝看得发笑,更流氓地添了一句,“没想到竟是小个美人。”
见过调戏姑娘的,但没见过这么小的娃娃调戏同伴。
一旁的小正太闻言,呼啦一下跳起来,十分激动地反驳,“美什么美,猪都比他长得好看。”
这孩子估计是到了猫狗都嫌的年纪,没大没小。她心里虽烦,但为了面子,表面仍是装出一副淡定模样,“是,臣确实长得不如程公子。”
“哈哈哈……”小皇帝捂着肚子笑,乐得见牙不见眼,程牧云小少爷反应比较慢,还处在一头雾水的状态。
她跪久了难受,不由得挪了挪膝盖,小皇帝总算笑够了,摆摆手叫起。又对程牧云道:“堂兄不是看不上荣王爷的孙女,嫌人家又丑又胖长得像只包子嘛,正好,朕看着顾家的这个长得漂亮,干脆指给堂兄做媳妇儿吧。”
顾南风瞬间被雷得通体焦黑,皇上啊,您真是火眼晶晶,上辈子钻太上老君的炉子里炼过吧,一眼就看出她假凤虚凰女扮男装,还是您这丁点儿大就懂得了爱的真谛,不伦性别种族只要您高兴就能指到一块去。
皇帝真是像大流氓一般的媒婆。
对面程牧云吓得话都说不清了,指着她大喊,“谁谁谁——谁要娶他!不男不女的怪物!”
小皇帝还是很好奇,继续表现他的求知欲,“怎么?不是表哥说要娶也是娶个顶顶的大美人么?朕瞧着顾爱卿就挺好,配得起堂兄的家世才貌。”
顾南风前世今世加起来也快三十岁的人了,这才一小会就快被这俩傻孩子搞得头昏脑胀,苦着脸无奈道:“程公子无需认真,陛下刚才说的不过是玩笑话,你是男子,我也是男子,怎能成亲做夫妻呢?快快坐下吧,不然一会太傅到了,怕都要挨训。”
“爱卿说的是。”小皇帝是自来熟,亲亲热热地就抓上顾南风的手,指着自己左后方的位子说,“爱卿坐这。”
“谢陛下。”皇帝的手小小肉肉,捏起来像个糖包子,到了座位上他还不松手,笑嘻嘻说:“爱卿的手真好摸,长得也好看。”边说还边摸两把,真是只小色猪。
顾南风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外间已有太监高声喊,太傅大人到。小皇帝这才放过她,欢快地坐回自己那张明晃晃的大椅子。
右边的程牧云终于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说:“你你你——你居然敢骂小爷是猪!”现在才明白,这反射弧可真够长的。
顾南风侧过脸朝他笑,一脸春光明媚,“恭喜程大哥终于认清自己的真面目。”
小样,敢跟三届毒舌冠军斗,纯属找死。

太傅姓周名肃,素有美名,年过花甲,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声如洪钟,讲起课来声音震得人耳根子疼。
虽说是为天子授课,但官方规定的课程内容就那么几部,今日讲《论语》,周太傅中规中矩,难得小皇帝和程牧云都听得十分认真,但对于已近听过无数遍的顾南风来说,这样的说辞便显得太过乏味。恰巧听周太傅讲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第一反应竟是“男人与不同身份的人呢在一起则相处和睦,小朋友们同班则不能和平相处”,很是贴切嘛。想着想着不自觉弯了弯嘴角,被紧迫盯人等着抓小辫的程牧云看见,立即检举揭发,“顾南风你笑什么?难道你认为太傅讲得可笑?”
这罪名扣得够大,看来她这回是彻底把程牧云得罪了。
周太傅转过身来,估计是老花了,眯着眼朝顾南风看了好一会,才清清嗓子说:“说吧,在笑什么?让老夫也乐一乐。”
周太傅倒不若她想象中的死板,顾南风站出来拱手道:“学生不过是发觉自己的想法能有二三与先生所述相近,内心便抑制不住地高兴罢了。”
“哦?你所想如何?”
“所谓‘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意指君子心和,然其所见各异,故曰不同。小人所嗜好者同,然各争利,故曰不和。所谓君子,虽自有其见地,亦能调和左右矛盾的意见,而心中所想依旧独立而不移。小人则恰恰相反,其易受他人左右,旁人人纵然影响了他,然而人各有志,到了利害关头,意见相左,定有乖戾之心、阿比之意,以致争执不和。学生以为与人共事,应如大智者,豁目开襟,胸怀宽广,求大同,存小异,方能成事。”她吐字清晰,而口齿伶俐,而其声又朗朗,饱满圆润好似颗颗珍珠落玉盘。
程牧云望着她故作正经的模样觉得很是好笑,仿佛人也不若先前那般讨厌,堂堂男子汉长得跟个姑娘似的没有一点儿男子气概,更比他小上几岁,他瞬间大肚起来,暗自决定如果顾南风主动找他说话,他可能会大人大量地答应她一两句。
太傅微微颔首,示意过关。顾南风暗地里长舒一口气,心道,还好这两年没发懒,好好跟着谢先生念过几本书,不然这回可要在几个小娃娃面前丢脸了。
小皇帝很是高兴,回头朝她咧嘴笑,奶声奶气地夸她,“爱卿不仅人得好看,才智更是不凡。”
顾南风顺着这话,立即拍马回敬,“陛下天资超群,才兼万人,又得太傅大人悉心教督,陛下之才学又岂是微臣这般平庸之辈可比?今日臣不过代陛下言之,失礼之处还请陛下、太傅大人责罚。”
小皇帝还想说话,无奈周太傅敲了敲桌子,宣布继续上课,他便只好端正身子继续听讲。
周太傅却不如想象中严肃,看一眼程牧云,隐隐藏着笑意,“牧云觉得如何?”
程牧云挠了挠头,很是别扭,“勉勉强强算过关,不过比我还是差了一大截。”
周太傅不与他计较,翻一页书继续讲学。
这课,说实话是挺无聊的。家国天下事,孔夫子不过给出一个行事框架罢了,大原则之下小细节一个没有。半部论语治天下这句话,着实夸大。
午间小憩过后,接着下午便是骑射课程,说是骑射,对李慕顾南风这样六岁大的孩子来说不过是试着拉拉弓,溜溜马,倒也不十分累。
用膳时小皇帝做了一番自我介绍,天家姓李,他单名一个慕字,与顾南风同年。席上赐她一道建莲红枣汤,顾南风连忙谢过,这汤做得并不十分清爽,甜得有些发腻,御膳房的手艺也不过如此,还不如顾家的小厨房。但这是御赐之物,即便是捏着鼻子也要喝得一滴不剩,她有点想吐。
小胖子跟侍卫试了试拳脚,不多时便觉无趣,满头大汗地跑到场外来。顾南风实在是懒,此人的人生意义就是坐着发霉,怎么可能对体育课提得起兴趣。她早早就在凉棚里喝茶,看着演武场上一群大男人和小男人你压我我压你谁都不服谁,这年头,谁都不甘心作受,总攻大人不好做吖……
李慕一路猛跑,后头还跟着三个太监气喘吁吁,一个一接个喊,“皇上您悠着点,皇上你慢点儿,当心摔了!”生怕他突然间扑街,天上掉陨石地上裂缝,一大串人跟着陪葬。
他对于顾南风的偷懒行为很是好奇,跑到跟前来,边喘边问:“顾家小七你怎么不去练练?坐在这有什么意思?”才一上午,李慕就被程牧云带着亲亲热热喊她顾小七,半点不怯生,大概小孩子的友谊就是这样,简单直接,热烈而纯洁。
“臣已经拉过弓骑过马了,再说臣早间已经出过风头,要再得邝将军表扬,旁人哪还有心情上课?总要给资质平庸的人一点表现机会。不过陛下不同,陛下龙子凤孙,非我等凡人能企及。”
小皇帝踮起脚摸摸她的额头,“得了吧你,就嘴上会说。你瞧你,一丝汗都没有。看朕,袍子都湿透了,顾小七你分明是在躲懒。”
这南风吹得人懒洋洋,愈发不想动弹,恨不得就在这打个棚子睡一觉。“皇上圣明,天高听下明察秋毫,实乃万民之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行了,别尽捡好听的说。你瞧堂兄的功夫多厉害,侍卫们被撂倒了好几个。”
她顺着李慕的手指望过去,程牧云这孩子不知吃什么长大,十岁不到已经超过一米六,身体也够壮实,此时正像只猴头似的在场中窜上窜下,左击又突,从开课到现在少说也有半个时辰,小正太莫不是得了小儿多动症,一刻不停地蹦跶。
作为一个天生小脑发育不健全的懒虫,顾南风内心极度嫉妒这些运动神经发达的人。
顾南风点点头,“小小年纪就能与内宫侍卫对阵,且不说有几分真假,光是一轮下来便应付过五六人,程牧云确有几分真本事。”
“那是自然。”听到自家哥哥被夸,李慕得意洋洋,“堂兄的功夫可都是由镇国公亲自指点,能不厉害么?”
“陛下说的是,虎父无犬子。”
李慕道:“小七说话倒像个老夫子,一本正经。”
她本来就是……中年人了。“微臣谢陛下夸奖。”
李慕一阵乐呵,“小七你可真有意思,明儿你还来吗?”
顾南风道:“明日并非臣当值。”
小胖子很是遗憾地瘪瘪嘴,扯她的衣袖,“可是朕更喜欢小七……你明天真不来看朕么?”
看她也没用吖,规矩是这么定的,一人一天轮着来,可不是她故意发懒。每天早上天没亮就起床来陪小皇帝玩这种事,给她金山银山……她就干。
“回陛下,臣今日见陛下才得超群,宅心仁厚,恨不得日日与君相伴,但无奈宫规如此,臣也只好日夜相盼,望能再次得见天颜。”
“原来小七也如此喜欢朕呀。”李慕也不知是真没听出来还揣着明白装糊涂,闻言恍然大悟,拍手道,“既然朕与小七两情相悦,不如就此结为夫妻!”
神经病人思维广,弱智儿童欢乐多。皇上您可真欢乐,历史上有木匠皇帝道士皇帝,这回不会出个媒婆皇帝吧。
而且李慕难道不明白一女不二嫁的道理么?更何况她看起来不是女人,进一步说,她今年才多大?这就担心她会剩?她简直想跪下喊他祖宗!
顾南风被雷得浑身震颤,挤眉弄眼好半天才展露出一个扭曲的笑,“陛下,您饶了微臣吧,臣是男儿身,怎能被嫁来嫁去的。”
“真的不行吗?”小胖子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好奇问。
“不行,此事于礼不合,太不合。”
“真的?”
“真的。”比真金还真。
“那……”李慕对手指,陷入两性关系的终极思考,欲言又止。
顾南风一脑门都是汗,汗汗汗。
“要不这样,你朕嫁给你如何?明儿咱们就成亲!”
她就知道不会这么容易过关!小皇帝从早上开始就在打她的主意,想着怎么把她嫁出去,作为男人嫁出去!
“臣……”无语了。
程牧云不知什么时候溜了过来,一手搭着李慕的肩,笑得满口白牙都露出来,哦,还有缺牙,黑漆漆正漏风。“得啦,顾小七你别愁了,小木头才不会看上你这不男不女的丑八怪呢!”
李慕收敛了纯真表情,略有些不耐道:“你来得可真不是时候,再晚点,朕保管顾爱卿哭鼻子。”
这……这是什么意思,她为什么要哭啊?
程牧云满不在乎,“皇上把他拖出去打一顿,肯定立马哭。要不把他衣服扒了,瞧瞧是男是女?”
李慕对程牧云的提议很是不屑,“你光会蛮干,看把顾爱卿吓得话的说不出来了。咱们都是念过书的人,可不能辜负了圣贤之道。最多不过惹太傅生气,让顾爱卿多挨几下尺子罢了。朕看顾爱卿长得不错,不如来做朕的娈童?”
程牧云点点头,“也借我玩几天。”
编吧,使劲编,往死里编。她就不信,俩孩子能早熟到那份上去,还没发育全呢,就娈童娈童的,也不只是哪个太监背后出主意,事先练好得熟了,想唬她。
顾南风不出声,等他们将戏码演全。
李慕沉声道:“朕早知道你是姑母派来监视朕和堂兄的,别以为朕当真如此昏庸,三两下就被你外表迷惑,朕告诉你,朕从不纵情声色,朕只纵情女色。”
你那小弟弟能用嘛,还纵情呢。这俩人倒玩起反间谍游戏了,顾南风脑后好大一滴汗,“监视什么?”
程牧云道:“不许咱们欺负太傅,也不许我带皇上出宫玩,你在这,以后咱们还怎么跟太监侍卫玩捉迷藏?”
李慕皱着眉,颇有一番气势,“朕不喜欢你,你明儿自己生病。下回也别来了。想跟朕斗,你还不够格,哈哈哈……”
懒人顾南风立马磕头谢恩,“微臣谢皇上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答应的如此爽快,倒让昨天演练了一下午的兄弟两人吃了瘪,这人怎么这么容易屈服呢?真不过瘾。

当里个当,恢复自由身的顾南风脚步轻快,粉面含春地回了顾府。就差像小学生放学一样一蹦一跳地走了,难道是受内两个小白痴的影响?心中又念一句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幸亏未在他俩身边久待,不然智商要倒退为负数。
回家就是好!
刚进房就往床上扑,软得那个,跟刚被太阳晒过似的,酥酥软软好似棉花糖。砸吧砸吧嘴,好想吃。想起中午好像吃多了,积食,她决定还是运动运动,于是一二三四二二三四在床上扭动转动蠕动,想象脂肪一撮撮地都化作了浮云。
她正快入睡,顾夫人领一队丫鬟婆子仪态万千地进门来,“顾少爷呀,今日同皇上相处的如何?太傅教的东西听得懂么?”
顾南风不情不愿地坐起来,“太傅大人教的东西先前谢先生已经讲过,置于其他,就皇上夸我长得好看来着。”
顾夫人幽幽地看了一眼顾南风,又幽幽地看了一眼小圆凳,继而听她幽幽地长叹一口气道:“我怎么就觉得你还没只凳子长得好看呢?唉……皇上真是宅心仁厚,菩萨心肠。”
至于吗?对亲身女儿还这么毒舌,不认识的估计以为她是小妾的女儿被大夫人刻薄,虽然说,顾夫人对小妾和小妾的女儿更刻薄。
顾南风不服气,撇撇嘴说:“再丑还不是母亲生的?”
顾夫人不慌不忙,侧身坐在床沿,仔仔细细端详女儿一遍,满心遗憾,“为娘怀你的时候曾经梦到火凤涅槃,百鸟来朝,可是……如今娘才知道,这只是一个梦。娘觉得,现在要再跟你爹生个女儿,肯定跟天仙似的。”
顾南风的注意力转移到半句,好奇问:“为什么?”
顾夫人像看白痴一样很是轻蔑地看了她一眼,“因为你身上已经集中了我和你爹所有的缺点,优点都留给你未来的弟弟妹妹了,倒是精神可嘉。”
顾南风觉得,应该派她娘去对付那两个小恶魔,不出三句话,一定把他俩说得内出血。
“我觉得我眼睛挺大的吖。”
“脸盘更大。”
顾南风继续反抗,“我还是瓜子脸呢!”
顾夫人道:“你这颗瓜子可抵得上咱家一年过冬的粮食。差点忘了,你别用我那瓶百草美肤膏,你脸盘儿大,浪费。”
可怜的小姑娘被打击得眼冒金星,简直要立马晕死在床上。她就不明白了,为毛人家穿越女个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到她这整个颠了个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亲娘最大的乐趣就是如对待阶级敌人一样,不断地狠狠地打击她,鞭笞她。
六岁的身体,六十岁的小心肝吖,这千疮百孔的。
“不吭声了?生气了?”
顾南风不说话。
顾夫人捏捏她的脸,“长得不好看还是个坏脾气,还好你是我女儿,你要是我媳妇儿,我宁愿儿子娶只夜叉,还能看家镇宅保平安。”
顾南风:“……”
这心理素质差点的真能直接投井撞墙上吊吞金怎么方便怎么来了。
晚间顾文博在正房用饭,顾南风对于自己的长相问题充满了疑惑,故而问道:“父亲,孩儿是不是长得特别难看?”
顾夫人抓筷子的手一顿,视线在顾南风身上提留片刻便转开,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
顾文博闻言大怒,“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如此说话?”
顾南风看看顾夫人,摇摇头说:“没有,孩儿就是想问问。”
“没事,我和你母亲都看习惯了。”语毕,低头吃菜,留给她无限的遐想空间。
难道她的长相得真如传说中的鬼见愁一般,让她爹娘都无奈了。顾南风再次对人生充满了疑惑,这个世界的审美观好混乱,或者是一个看不见的网正在缓缓将她覆盖,吞食天地的大阴谋即将发生?实际上她是美得令人心醉的绝代佳人,她的家人为了不让她因为长相而骄傲自满,所以发动全家人的力量不遗余力地打击她?
嗯,阴谋,大大的阴谋。
饭毕,她老老实实同顾夫人交代她被李慕辞退的事实,顾夫人依旧淡定,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是吗?这样也不错,宫里那边找人回一声就好。为娘的本就不放心让你去皇宫祸害人。你呀,还是放在家里养比较安全。”
她胸口那颗千疮百孔的心正淌血。
“那明天还上谢先生的课么?”很久很久没有睡过懒觉的顾南风问。
顾夫人答:“那是自然。不但要上,还要多加一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