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人品方面,我持保留态度。
提问:为什么程未再能够从万千正太之中杀出一条血路,如此这般受人追捧?
回答:原因很简单,因为这小子是中德混血儿。
“嘿哟,你不是还住院呢?一大早穿成这样去哪啊?”一个不小心,从前跟在屁股后头哭哭啼啼的程未再已经长成大小伙,拼命抬高了头才看得见他笑得像朵花得脸,累脖子。
对待程未再这类自恋狂,最简单也最奏效的方式就是直接地彻底地无视。
于是转过脸,继续眺望半个小时才拖拖拉拉来一趟的十六路公交车。
但程未再显然未达目的,依然在耳边抱怨,“哎,我跟你说,我快被你害死,知不知道我爸为了这事把我零用钱都给扣了。我冤哪,我比窦娥还冤,遇到你我可真够倒霉的,倒大霉了……”
我实在听得烦,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程未再同学,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真的很聒噪。”
未等得及他反驳,十六路已经摇曳生姿地来了,于是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说:“我现在有事先走一步,警告你少缠我,我对八十岁老头一样罗嗦的人没兴趣。”说完蹬蹬窜上车,那厮在背后“哎哎哎”了老半天也没哎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吹着口哨哼着歌,去参加自己的葬礼。
此行空前绝后,我将永垂不朽。
如果夏青青尚在世,我一定选中式传统葬礼,吹吹打打好不热闹,方圆十里都知道夏家欢庆佳节,吉祥热闹。按夏家的财力,一定请得起当红歌星来唱一曲《死了都要爱》,但夏凝霜肯定点《好日子》,红红火火放炮庆祝。
至于我,当然送一首《人鬼情未了》外加《等着你回来》送给秦暮川,让他恶心到吐胃酸,从食道一直腐蚀到口腔。
一张脸烧掉一大半,呃,想想已经恶心到自己。
城春草木深,落燕雨纷纷。闲得无聊,又开始乱七八糟胡乱吟诗作对。
早春时节,公墓寂寂无人,偶有鸟鸣清脆,伴风吟。
显然媒体未接到可以前来拍照观礼普天同庆通知,大门前黑衣保镖鬼煞一样四处逡巡,说是铁桶一般密不透风绝对夸张,因为我已捡着歪七扭八的小道从后抄上。
除却管理员,无人比我更熟悉樊山公墓,只因夏青青生母与外祖父都长眠于此,十年间每月初一十五必来探望,还有生日忌日国庆假期,从前总爱故作深沉,仿佛全世界唯我最忧伤,每每不远千里敢来此处透过稀疏梧桐叶四十五度角仰望老天爷,还要时不时落下几滴孤儿泪,仿佛是伟大老天爷前世倒霉透顶虐恋情深的某某小三。
公墓围墙并不十分高,最重要是高不过一侧不知名参天大树。
做做热身运动,撩高了白纱裙,呸呸,来点口水摩拳擦掌,女土匪横空出世,一蹬腿上树,猴子似的活溜,这副身体着实好用,十八般武艺都来得,一蹦三尺高,堪比斗战胜佛天蓬元帅。
总之远胜凡人,估计一掌能劈三块砖,斩首似切瓜。
攀上延伸入墙内的枝桠,一条腿已经跨在高墙之上,再缓缓放低身子,最后安全着陆,前头一群假装肃穆伤悲的人排列整齐,唱一出送君千里戏码,撕心裂肺无人赏,岂不可惜?
风吹来,梧桐沙沙响,亭亭已如盖。
我站在浓荫树影里,静静看锦绣棺椁昭显昨日繁华,不知是谁脑充血,未将夏青青尸身火化成灰,仿佛情意绵绵留她全尸落葬,坟墓比旁边众人多出好几坪,在城中公墓里显得如此封建迷信不和谐。教人第一眼看了,认定夏青青生前是个一人占俩座的超级大胖子,死后大字形摊开来住豪华坟墓,大约连棺材都要订做,不然找不到加加加大号。
我颓丧,这群莫名其妙的王八蛋。
几位主要人物齐齐上场,我一个个打量过去,顿时眼花缭乱,女人的脸都掩映在黑纱里,还要戴口罩,那个夏凝霜,你唯恐别人不知道你有口臭吧。
秦珊珊破天荒卸下她的招牌烟熏妆,一张脸白里透着黄,该如何形容如此颜色,就是快要变成黄脸婆的趋势但是又还没有真正变成黄脸婆,我啰嗦了,但在此对天发誓,这是十年来第一次看见秦珊珊真面目,曾几何时我一度认为秦珊珊的烟熏妆是一层人皮面具,夜里下楼来喝水都是熊猫眼涟漪似的一圈又一圈,活见鬼。
她旁边自然是我那除了一张脸好看,其他考评全部为零的父亲夏桑榆,一行人哭得最凄凉是他,格子手帕镶花边,真服了他。
祖父坐在轮椅中,带着墨镜,一张脸除了面目表情依然面无表情,笑的时候手指头数的过来,有时好奇,家中除了我,谁还见过祖父笑。
如今是我自大,你看夏青青已死,他老人家依旧不动如山,分毫不减凄凉色。
夏知秋这混蛋也在,所有人他算最正常,煤球颜色贴身裁剪西装一套,浅灰色条文衬衫最顶端两粒扣永远不扣,更不要说领结领带,夏知秋永远处于随时要撕开衬衫热舞,高喊“来呀来呀快来看我胸肌”的风骚状态。
我勒个去,夏知秋这流氓恶棍混世魔王。
我一贯否认双胞胎有心灵感应这回事,但突然间夏知秋犀利回头,目光落在脚下婆娑树影中,令人下意识往后躲。
仿佛只这一眼,他已将我看透。
春醒,袭袭风中仍透着一丝丝的冷,原来是不知不觉间下起朦朦细雨,似针走锦缎,凤穿牡丹,细密针脚织一出蒙昧画卷,凄惘如此春。
棺椁落地一声沉闷响,抬棺人直起腰,这才看清,其中一人竟是秦暮川。只留给我雨幕中氤氲侧影,单薄而沉郁。
不过是看见他伸手往口袋里一摸,尔后颓丧低头,我便要当场落下泪来。
从前为逼他戒烟,不厌其烦藏起他所有香烟与打火机,到最后见不得他在戒烟过程中狂躁郁卒可怜模样,终于放弃,每天从抽屉里取一件塞进他衣兜,有时是烟,有时是糖丸,从此养成习惯,祈望他每天都有新惊喜。
这惊喜来源于夏青青,如此逼迫他每天至少想我一遍。
默然长叹,从前对他,可说是用心良苦,情深不悔。
而如今,抬起夏青青的棺椁,送她最后一程,又有什么意义。至多是他在心中安慰,终于不欠夏青青,那个爱他爱到失去自我的女人。
柳秘书推着轮椅上前,祖父捧一掊土簌簌洒落在棺椁。
尔后填埋,封顶,迅捷利落,片刻夏青青只剩下墓碑上傻笑的姑娘,那是十六岁时学生证上照片,黑白色,两只羊角辫,一笑露出十六颗白森森牙齿,左边还有一颗小虎牙,欢乐似傻瓜。
夏青青的岁月已不再回,微笑,愁苦,落叶归根,却无再萌芽之日。
此生轮回倒转,岁月流连,谁知我曾来过这世间。
胡乱摸一把脸,也不知是雨是泪,欲走,却发觉人影渐近,无奈睫毛都被眼泪糊成一团,看不清楚。
等到能看清楚时,却也逃不掉了。
还好,是夏知秋,换做秦暮川,我真不知道自己会怎样发疯。
现在紧绷着一张脸,眼睛仍紧锁着秦暮川瘦削背影,尽量将夏知秋无视,虽然说,照这混蛋的气场,一步步将人压迫窒息,无人能成功将他忽略。
直到他张扬眉眼放大在眼前,高扬的刀锋眉,独此一家的三层眼皮,衬得一双飞扬桃花眼大得乱七八糟毫无章法,自上而下是一张令人很有接吻欲望的嘴唇,末了性感小下颌,真想再伸手捏一捏。
我这一愣,差点让自己变斗鸡眼。
他于我眼前站定,皱着眉打量我,一只手伸进兜里掏出烟盒与打火机,取烟时才低头,挪开眼,衔一支烟在唇上,并不点燃。
一双漂亮眼睛,似笑非笑。
开口却令人跌破眼镜,“小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谁想到夏知秋这样的人物会说出如此老派的话来,害我险些破功大笑,缓一缓,仍是一张死人脸,要控制嘴角上扬弧度,装出惊喜又不是腼腆神色,转过脸来终于正眼看他,“怎么?先生居然能看得到我吗?”
他眉头皱成个川字,面有疑惑,“你想说我大白天见鬼?”
我当然继续装蒜,不,装神弄鬼,“我只是太过惊喜,好多年没有同活人说过话,没想到今天居然遇到先生能看得见听得见我。”
夏知秋换了姿态,双手插兜,挑高了眉,嘲讽道,“所以,你就高兴得哭红了眼睛?不过,我可是头一回见到你这样有风情的女鬼。”眼睛扫到我撩高的裙子,大腿半截外露,伤风败俗。
一会还要爬回去,我才懒得把裙子再放下来,捂着脸后退,“先生提到我伤心事,我当年不幸被禽兽糟蹋,走时已经是这个鬼样子。”
他哼一声,显然不信。
白痴才信我,我只是要找机会脱身。
我说,“先生不信吗?我会飞。你站原地等一等。”趁他发愣,手已经攀上梧桐树干,精神上受压迫,刺激肾上腺抽风,瞬间化身人猿泰山,一口气爬到树冠上,朝底下叼着烟发愣的夏知秋招招手,跳上围墙再跨到墙外大树上,落了地即刻向外飞奔,跑到车站才想起来把裙子放下,疯疯癫癫像真的撞见鬼。
奇了怪了啊,点击和收藏查这么多……
这文如此让人木有看下去的欲望么????

余味阑珊

竹中偶有虫鸟声,夜色阑珊,寂寂无人。
闲来无事跳上床练拳踢腿,将力气都使完,夜里才好睡觉,不然辗转多梦,又回到不堪回首往事中。
不料有人对暗号似的敲我窗,手上握一把平底锅防身,最近爱看动画,发觉平底锅真乃居家旅行防狼傍身不可缺少之物,于是从厨房顺一只进来,闻闻还有股辣椒味。
窗开一条缝,手握平底锅。
眼前扒着我窗棱的竟是天字第一号仇人程未再,这厮一脸急切地看着我,抓住窗棱就要爬进来,嘴里喊着,“让我躲躲,我爸这回居然抄家伙揍我,靠,再不跑得被他抽死。”这下倒是半点不见外,也不知是谁一大早冷嘲热讽,说我是狗皮膏药,差点害死人却半点愧疚没有。
但我对这毛头小子实在无爱,真不明白为什么女生们总能够一而再再而三地宽容他,难道仅仅是因为那一张可说的上俊俏的脸,或者混血儿稀少需珍惜?我只能遗憾地摇摇头,在他已经半个身子爬上窗台,即将成功跨越的时刻,送上一记响亮的平底锅,砰一声,毫不意外地看见他横躺在楼下草坪里,小二楼,说高不高,说低不低,最好摔成脑震荡,可能还能消停几天。
路边一盏孤灯照着程未再愤然的脸,他捂着额头,咬牙切齿,一副要立刻上来用拳头解决问题的架势,“袁野青青,你行,你他妈敢用平底锅砸老子,不想活了是不是?你等着,你等着这就上去收拾你……”
“行啦,还乱叫什么?不怕把你爸惹来啊?我要睡了,你不想回家就去跟大宝躺一个窝呗。”说完关窗锁死,大宝是只流浪狗,小区里人好,给他在公共草坪里建了个小窝,平时也送吃送喝,大宝日子过得很是惬意。程未再多半气得跳脚,关了窗还听得见他在外头雄心勃勃发誓报仇,有够无聊。
看来我这青梅竹马是人渣,有难就想着你,风光时恨不得永远不见。
再次感叹袁野青青真是瞎了眼才喜欢程未再。
不多时又听见窗户响,拉开窗帘,不出所料还是那无赖,隔着窗喊,“好青青,让我进去多一晚上吧。以前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但你一定得救哥哥这一回,求求你啦。”
我面无表情地打开窗,程未再的笑还没来得及散开,人就已经下去,关了窗拉上窗帘,仍听得见他在楼下嘶吼,“我靠!又拿平底锅打老子……”一下省略经典国骂三百字。
平底锅真是个好东西。
然而,假期永远短暂得像大夏天手里端着的冰淇淋。
抖擞精神,重装上阵,一出门又遇瘟神。
远远看见那身蓝白校服就皱眉,纳闷,附中校服怎么跟一国两制似的,五十年不变,估计未来五十年也不会变了,丑到你想象不到的丑法,至于到底是怎么个丑法,参照本国中学生典型校服。
但摸着我仅剩的一点点良心,说句实诚话,程未再这小子长得真是没话说,能在这样能把所有人五官特点统统彻底毁灭的服装里,他依然保持着‘老子干什么都是天下第一,你怎么地吧’的光芒,呃,人渣的光芒。
我在考虑,究竟是狂奔去超过他,还是慢悠悠等他先走,但考虑到双方腿部长度的悬殊,我做出了错误决定,那就是磨蹭。
谁只他比我更磨蹭,直接磨蹭到成了跛子。
程未再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指着自己的伤腿,满心怨恨地看着我控诉道:“你看,都是你害得我摔断腿。你自己说吧,该怎么办?”
我抬起依然包着纱布的手腕,在他眼前晃了晃,尔后绕过这尊石像,继续往前走。
可他不依不饶,克服困难也要跟上来,“这不一样,你那叫自杀,我这可是他杀啊!”
“你还没死呢,他杀个屁。”
他倒是挺随和,一挥手,大咧咧说:“好吧,那就是他杀未遂。你说,你准备怎么负责?”
我停下脚步,冷着脸,走近些许,逼进了他的眼睛,目光落在他眉心新冒出来的一颗青春痘上,一字一句缓缓说:“我想我应该先让你体会体会,什么叫他杀。”
“什……什么……”他居然支支吾吾起来,仰着脖子往后退,鬼才相信他脸红。
晨间上学上班的人不少,这一刻大家无一不停下匆忙的脚步,回过头来寻找那个发出杀猪一般嚎叫的程未再。
此时我已走远,踩他伤腿时用了五分力,够他多疼三天。
那么风骚的一条腿如此淫&荡地横在眼前,实在没办法抑制住一脚踩上去的冲动啊。
到达学校,教室跟菜市场似的嘈杂,这下轮到我震惊,
装模作样问小爱,“咱们没换座位吧?我还坐原来的位置?”其实我哪知道座位在哪里,不过是找个爱说废话的姑娘套套话。
小爱果然没让我失望,当即答道:“没换,你还坐我后面。”
“噢噢,那就好。”换来小爱疑惑的表情,仿佛再说,你没救了,彻底没救了。
等到上课才明白小爱的深刻寓意,铃声响,程未再一张死人脸出现在门口,人人都在捧着书早读扯淡吃早餐,他大摇大摆进来,书包使劲往我身边的书桌上一甩,甚是哀怨地望着我,站着不动,高大的身影立在人人落座的教室里,极其不和谐。
而我还在研究马克思照片,思量着长一嘴如此这般浓密又霸气的胡子,他吃饭时是不是要掀开胡子找到嘴才能往里送。
工程浩大啊。
马克思原来是闷骚男。
渐渐人声弱下去,充满八卦激情的同学们通通转过头来看热闹,小爱自以为小声地喊了我七遍,实在没办法才依依不舍地放下色彩鲜艳内容风骚的语文书,望一眼怨气冲天堪比窦娥孟姜女的程未再,见他依旧不动,我只好继续埋头读书。
任他自行纠结痛苦,再摔一次书包。
小爱扛不住高压,大约是怕程未再这人渣当真对女生动手,试探着问:“程未再你先坐下再说,不然被值日生看见了,咱们班早读又要扣分。”
不过扣分这种事显然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依旧一副随时要扑上来给我几拳的凶恶模样。
小爱抽走我的语文书,“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程未再在一旁冷嘲热讽,“说啊,怎么不说?你跟人说说是怎么回事呀?”
我摊手,背往后靠,看见前头一溜溜探照灯似的眼睛,“是这样的,早上我把程未再同学打哭了。”
“放屁,我能被你打哭!老子一只手就捏死你。”当然,是不堪受辱的程未再高声叫嚣。
我只能无奈,万般无奈,“好吧,既然你也否认,那就没我什么事了。你继续瞪眼,我看会书啊。”
“你——你————”
后头一记口哨声响,我身后坐一只猴头,疯狂拍桌子,高叫,“哟吼哟吼,老程吃瘪啦,居然还有人能让老程吃瘪的!青青,你牛!割过脉果然不一样啊!”还没等我回头,一个竖得扭曲的大拇指就已经递到眼前,那位起哄起得high的同学,我真的不认识你。
然而当程未再坐下时,他随便而自然而然的眼神深深地刺伤了我。
怎么没有人告诉我,程未再与袁野青青是同桌。
同桌的你啊,渣中渣。
第一堂语文课,老师是四十几岁老学究,只差摇头晃脑背书,程未再还算安分,哎哟哎哟叫两声腿疼就开始闷头大睡,下课了摸一摸嘴巴擦掉口水就起。期间收到锦年小纸条,“青青你退步了,换从前,你出手程未再只能爬着来学校。”
我默默替一旁睡得人事不省的某人捏一把汗。
课间其实就是班内扯淡外加各班级交流扯淡时间,铃声一响程未再就跟装了机关似的蹭一下起来,跑两步又扯着腿伤,只能小心翼翼一步步往前挪,当然,期间不忘用眼神杀我,杀我千万遍后屁颠屁颠去找他的隔壁班小女朋友杜莎莎。
这厢四五个女生围城一圈聊八卦,我大多数时候作聆听着角色,暗暗将人名一个个记清楚,免得再闹洋相。
在接受完女同学们一遍又一遍对于我失恋的安慰以及今天彪悍表现的膜拜后,上课铃声终于响起,我松一口气,笑得脸都要僵掉,末了锦年还拍拍我肩膀,鼓励道:“今天不错,以后继续努力。虽然跟我比还差点,不过对付程未再够了。”
我坚定地点头,表忠心,“嗯!我一定会加油的!打倒程未再!”
程未再满身阴气地飘过来,“有想什么办法阴我呢?”
找书,坐正,听课。
程未再估计快要憋死,又开始摔书摔文具盒,摔完了摔自己,一下扑倒在桌上,继续睡觉。
班主任的课都敢这么大摇大摆地睡觉,我真服了他。
继续是四十几岁乡音浓重男老师,姓霍,带着扩音器讲课,我这坐倒数第二排都如雷贯耳,前头第一排的同学们也不知耳聋耳鸣到什么程度。
写一道三角函数题a,b属于(0,π),tan(a-b)1/2,tanb-1/7,求2a-b的值,难倒一大片尖子生,连锦年站在黑板前面都写不了几笔,霍老师往东南方向一指,“青青啊,把老程叫起来解题!”
原来程未再就是那种长得好看却不念书,整天无事生非但脑子活泛成绩好的极品,我伸手轻轻拉他衣袖,下面却一脚踹过去,登时弹簧似的跳起来,开口就问候我祖宗,不慎被霍老师的黑板刷砸了一脑袋粉笔灰,捂着头又想顾脚的傻模样甚是可爱。
我瘪瘪嘴装无辜,“程同学对不起,是老师让我叫醒你上去解题。”
霍老师已经开始骂人,还带着家乡话,好几句听不明白,“程未再你给我跳,你再骂一句试试看,我还真治不了你了!上来做题目!”
程未再看看我,又看看霍老师,最终投降,嘴里骂骂咧咧地一瘸一拐上去,三分钟写完,一张凶神恶煞的函数图,四段讨论分析,字丑得难以辨认,但过程清晰明了,答案准确无误。
霍老师满意地笑了笑,下一秒立刻板起脸来训人,“你们啊,莫一上课就跟吸了鸦片似的,搞的我每天像在戒毒所上课,特别以程未再为首的鸦片鬼,没有一时一刻是睁开眼睛的,你现在急着睡觉干嘛?死了够睡到饱。”
身后小猴头凑过来,趴在桌子上说:“哎,我说青青,我可看见了啊,你往死里踢老程,太他妈英武了!”
我回身抱拳,“过奖过奖。”
恰时程未再已经慢吞吞走回来,瞪我的力气都没有了,哀怨地喊一声,“你就那么恨我呢?”
我摇头,“不不不,我只是无聊。”
程未再要暴起,“无聊你就折腾我?”
“你说呢?”
“靠,又是这种回答,老子最恨这种回答!”
霍老师开始布置作业,中学生的生活真是热闹活泼,铃声响全校六千人齐齐往外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到田径场一排排傻逼似的站好,前平举侧平举,调整位置,广播里传来青楼老鸨招揽客人似的招牌声音,“青春的——活力!”
顿时腿软,这辈子作这一套广播体操要到什么时候才结束。
杜莎莎站我右边,瞟我瞟得眼珠子要脱眶而出。
她是典型校花级长相,鹅蛋脸大眼睛,楚楚可怜模样,其实伪白兔,心眼比针小,但却比不上竹签子锋利。不像夏凝霜,心眼比针小,却比针利,是暴雨梨花针,一出手把人扎成风中凌乱大筛子。
杜莎莎的经典台词自然是,“丑八怪,离程未再远点儿!”说完立刻撒丫子跑路,不给我丝毫反驳解释的机会。
一整天八节课下来,人比黄花瘦。
借着斜阳跟着锦年晃晃悠悠往回走,大榕树下遇见装深沉的程未再,拖着伤腿,飘过来,“那件事我真没说出去,真帮你扛了,可也不能我一个人全扛啊,怎么说也是你干的。你能不能别这么恨我?咱们还跟从前一样不好么?”
我听得一头雾水,锦年在一旁叹气,“好可怕啊,程未再装B成瘾,怎么办,回不去了,长成一个装B小青年了。”
我对装逼成瘾的程未再特别恐惧,趁着他尚处于残障期,果断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