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锦年,一开家门先把书包甩老远,袁妈一惊一乍走出来,捡起书包抱怨,“你就不能轻点儿啊,哪里像个女孩子。快去进去洗手吃饭了!”
“好咧!”我欢呼一声去厨房偷吃,又被袁妈抓包,拎着耳朵扔出去。
做袁野青青比夏青青简单太多,但也许年少时光本就快乐,我希望就这样平凡无奇却安逸舒心地过下去。
年少轻狂,幸福时光。我竟还能再体会一次,衷心感谢上苍,因缘际会,得失参半,应当惜取眼前人。
十点半就准备洗洗睡,从床底下翻出袁野青青的日记,当作睡前读物。
前半部分大多是小女生琐碎心事,尔后满纸满篇都是关于神秘人X,她大约仍是害怕被父母发现,只大致写些轮廓,细节统统掠过。
只知道初次见面时在机场,她结束旅行,X出发前往墨尔本,旋转咖啡厅里,她拾到他的机票。于是就地等待,十分钟后他优雅登场,再三言谢,一丝不苟的着装,疲惫的眉眼,莫名的几分落魄,他的魅力她如何抵抗?
她说:“青青,青青是我的名字。叔叔您忙吧,我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不用谢。”
他似有震颤,随即舒朗眉目,邀她喝茶,一坐下徐徐聊开。
他举手投足携着非凡气度,她心中高筑的城池瞬间坍塌。
尔后他扔下机票行礼,抓着她的手如游客一般玩赏这一座繁华城市。
霓虹璀璨,他在摩天轮上亲吻她的唇,深情唤青青,青青,我这样想念你。
她在日记上写,“听说在摩天轮上接吻的情侣,会幸福一辈子。”我被这句话逗笑,笑过之后是凄惘,我已经过了那个什么都肯相信,都有勇气相信的年纪。
这故事还能如何继续,平凡情侣一样约会吃饭看电影,却又并非那般平凡。专属影院里一遍又一遍看《霸王别姬》,看春雾薄,云满衣,他声声唱,一曲红尘男女浮世绘,你隔岸观戏不自觉走入这一场离别梦。再而骑马、踏青、旅行,一件件鲜红似血的裙子塞给她,不容分说地勒令她穿。
她说,“仿佛在帮他圆一个梦。”
但收礼物收到手软,她也不舍得斩断,更离不开他。我打开床头柜抽屉,里头绒布盒子里一只钻戒,T字牌,内圈刻着“青青吾爱”。
放下戒指,更是发愁,日记停在割腕的那一天,她急匆匆作出决定,或是被逼或是当真生无可恋,连遗书绝笔都不肯留。
愣神间,抽屉里手机突然想起来,显示仍是X,我心中一惊,虽认为不接为妙,但架不住强烈八卦之心的驱使,按下通话键。
听得见另一端呼吸声,似乎带着笑,等我先开口。
半分钟过去,他终于耐不住,未语先笑,“青青,出来吧,我想见你。”
我不自觉起一身鸡皮疙瘩,这声音太过熟悉,熟悉到逼得我骂娘。

余味阑珊

半分钟过去,他终于耐不住,未语先笑,“青青,出来吧,我想见你。”
已经深夜十点,我没理由也不可能出门,“可是我不想见你。”
但他习惯性把拒绝当作欲拒还迎之类把戏,他素来自信,从来没有女人拒绝他的邀请,十六岁的黄毛丫头更没有可能。“还在闹脾气?你不是想知道结局吗?出来,我告诉你,青青……听话……”
听他隔空喊青青,我浑身汗毛倒竖,分外恶心,却抵挡不住结局的诱惑,“好,最后一次。说地址,别扔出老地方这种鬼话。”
他忽而一顿,自嘲笑道:“头一次发现你这样了解我,最后一次吗?实在遗憾,我还打算……”
“干脆点,说地址。”
他报上地址,说开头我就知道,又是他一天到晚鬼混的龌龊会所。
反锁了卧室门,打开窗,利索往下跳,打车出门,心里却纳闷,他怎么这样没有风度,大晚上的竟不肯来接,要让我孤身上路,跟千里寻夫似的。
下车时一闪而过的人影却让我挪不动脚步。
是秦暮川,喝醉了酒,与三五个男人推推搡搡进了后巷。
城中居然还有人敢动秦暮川,活得不耐烦了还是怎地。但想想那人也在这里,出阴招是他拿手好戏,这下秦暮川有的受,不过,活该倒霉,谁让他一个人不带还敢在别人地头惹那人渣。
不自觉走近暗巷,渐渐听见拳脚落在身体上的闷响,以及重物跌落的声音。
叫警察吗?这群人怎么会怕警察,只怕见了面要称兄道弟好好寒暄,再吆三喝四去喝酒打牌热闹一整晚,谁管小市民死活。
只能等,等到他们打得累了,够了,自然警告一番甩手走人。
我只是想不到秦暮川落魄自此,竟连几个瘪三打手都收拾不了。从前万军之中取将军首级的秦暮川怎会如此窝囊。
十五分钟后,巷子里只剩下秦暮川粗重的呼吸声。
而我呢,只能骂自己一声窝囊废,终究还是不忍心。
城中月光惨淡,落下剪影凄凉。
时光仿佛倒回初初相遇时,秦暮川正值落魄,一身伤,额角正流血,却倔强地扭过头不肯看我,整个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在孤儿院殷勤讨好的人群之外,微雨时节,如梦初醒,他的眼,似孤星闪耀。
这一幕因此永存心间,再也无法抹去。
我指着秦暮川,对祖父说:“我要他。”
那时的我多么勇敢,无惧无畏,无所顾忌,一身孤勇笑春风。
我笃定我爱的人必然爱我,可知世上谁有勇气有定力拒绝夏家长女,但谁料到果真遇上前世宿仇,今生克星,从此永无宁日。
充满垃圾腐臭的暗巷,他靠着涂满脏话的墙壁旁若无人地笑,仿佛天地之间唯他一人,寂寞苍凉海浪般席卷而来,笑的是沧桑变幻,人事轮转,半点不由心。
这样寥落的秦暮川我只见过一次,那是秦姗姗与夏桑榆的婚礼,我以为他自始至终爱着孤儿院中模仿老派电视剧结拜为姐弟的秦姗姗,然而她却做了我继母,从此相见不能相亲,每一次相遇都是锥心的痛楚,直到心成灰,梦成雪。那一夜,秦暮川抱着我哭,眼泪一滴滴落在我后颈,一阵阵灼痛,可叹那时我昏了头,竟更加心疼他,恨的只是秦姗姗,够不要脸,竟踩着我勾引我父亲,更逼死母亲。
那时秦暮川拧着眉对我说:“夏青青,你和我永远成不了一类人。”
现在明白一切不过是不爱你的借口,关于男人可笑的自尊心与掩藏的嫉妒。母亲说的对,永远不要去抬举男人,因他最终会甩开你,再去抬举别的比你年轻比你鲜□人。
云散开,月光沿着高墙倾泻而下,落在他灰败的面容上,掩不住眉眼间疲惫与伤痛,酒瓶依然护在怀里,仿佛那是全天下最不能丢开的宝贝。
而我应是大力神附体,搓搓手,一把扛起秦暮川,无奈他太长,我只能以拖的方式将他拖出后巷,耳边萦绕着一阵阵细碎低喃,说对不起,或是想念,一切言语都已经不再重要。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管他死活,我想是疯了,或是说,犯贱像月经一样,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特别想犯贱。
出粗车排着队在会所门口等客,司机大约见惯这样被扛出来的客人,但看我的眼神太过暧昧,事实如此,十几岁女高中生跟着酒醉的成熟男人,谁都有理由想歪。“师傅,麻烦你,洛阳道十二号。”
秦暮川喝醉酒一贯老实,上车不吵不闹,但最烦的是依着老习惯头要枕在我腿上才肯乖乖睡觉。
伸手掏出他钱夹,这男人却仰着脸,傻瓜似的看着我笑,“青青,你回来了。”
“回来个屁。”听他说话就有气,抽出两张,预备给车钱,又好奇,翻看钱夹里是否有他新女朋友靓照,意外找到一帧小相,红色底,两张茫然无措的脸紧紧靠在一起,未来无人预料,担忧恐惧却又无所畏惧。是秦暮川与我,偷偷在民政局结婚,九块钱换两张废纸,不想照片被他从结婚证上剪下来,上面还带着残缺钢印,光明正大收藏在钱夹显眼处。
翻过来是一排被磨损的钢笔印记,只依稀便认得清“永失所爱”四个字。
一时怔忡,千万种滋味在心头,最后只余一声叹息,人死了,大约什么都是好的了,从前的一切也都值得原谅值得爱。
死亡令一切完美,人,或是画作。
秦暮川仍在笑,眉目之间依然是从前翩翩少年,斜风细雨,牵手而行,仿佛从未曾变过,又似已面目全非。忽然间握我手,满足地塞进西装里,隔着衬衫薄薄衣料感受他跳动的心脏。一瞬间被他拉进过往,情人间细小动作自然而然,从前只觉得是习惯,今日却感动得要落下泪来。他闭着眼带一脸青紫淤痕,满足地笑,“你就是青青——”
“我不是——”又从他兜里翻出钥匙。
而他似回归少年时,突然间孩子气地咬定了,“你就是,世上除了青青,没人再会管我。只有青青……只有青青……”醉鬼又开始一句句和尚念经似的重复,还好出租车已经绕上崎岖似盘山公路的洛阳道。
又花好大力气才把他拖出车,原本想着干脆将他扔在门口,但小别墅里一盏灯未开,显然家中无人,我以为这里已经变成他金屋藏娇之所,或是我今天运气好,未遇上Amanda或Lisa,省去尴尬场面。
不错,洛阳道十二号,正是秦暮川与夏青青婚房,没有鲜花也没有祝福,我们在此短暂相守,却仿佛耗尽我一生。
我舍不得这里。
秦暮川已经自己站稳,拖着我的手说,“青青,我们到家了。”
我甩开他的手,兀自上前去插上钥匙开门,“我不是青青。”
他却满身酒气地缠上来,口中念叨着,“你是青青,就是青青。”丝毫不给你插嘴的机会。
我有病,我自找,竟同醉鬼计较。
眼前是双层小独栋,面积不大,但贵在精致,附带车库小花园,主体地中海风格设计,只蓝白两色,海天交错,马蹄形窗与栈桥状露台,开阔的空间仿佛随时迎接潮涨潮落。
从前在小花园里种荠菜丝瓜胡萝卜,油菜花开花时最热闹,吵的人睁不开眼。秦暮川曾笑我是农民本质,我并不否认,只想简单生活。为他烧饭做菜照顾饮食起居,叫他起床等他回家,为他怀孕生子身材变形,为他变作柴米油盐黄脸婆,一切只因我爱他,所以一切甘之如饴。
酒鬼摇摇晃晃地走在前头,三番两次来拉我手都被甩开,此刻指着小径左边说:“青青你看,油菜花都开了。”
又闹,“青青我肚子好饿。”
推开主卧室,迎面就是一阵霉味,不知多久没人住,侧柜上一层厚重的灰,我只能关上门,另寻出路。
这段时间他多数住在右侧客卧,因为整栋房子只有客卧算稍稍有几分人气,不想客厅沙发上也留着枕头被褥,不知该说他随性还是太爱凑合。
干脆利落地将他推倒在客卧的床上,毫不留情地扑倒。
不知何时,衬衣上纽扣已经松开,敞露出坚硬结实的胸膛,秦暮川虽是一副书生相貌,但这么多年出生入死,身体已被打磨成标准硬汉,最性感是腰,线条利落,充满瞬间迸发的力量。
最明显的伤痕是背上一道刀疤从左肩到肋骨,像是一枚勋章,永不磨灭的印记。
今时不同往日,我再犯贱也不会去伺候他沐浴更衣。随意扯了被子盖住他,便转身要走。猛然想起打两次车,洛阳道远得让计较表疯狂,我哪还有钱回家。难得做一回好人,总该有点补偿,于是将他钱包掏光,丝毫没有负疚感。
秦暮川还在床上翻来翻去,喊:“青青,腰疼,枪搁着腰了,青青——青青——”
从前怎不觉得他这样聒噪讨厌,在外头装出一副十项全能模样,回到家却似残障人士,什么都需你伺候周到,我是怎样一路忍过来,真佩服自己。
他还在闹,我听得一个头两个大,掀开被子,L9A1 High Power 勃朗宁手枪设计得比女人的身体更性感,从枪套里抽出来,直接扔到他脸上,又惹得他喊疼,人依旧迷糊,却一把将枪紧紧抓在手里。
他那永远离不开枪的恶习。
说到枪,忽然间想到夏青青的遗物已经被分配,那么,我的银行保险箱钥匙多半是在秦暮川这里,是否藏在别墅,还得碰运气。
他一贯将枪支收藏在主卧室床底下巨大保险箱内,从轻巧复古的Colt 1911到9mm微型冲锋枪,弹药充沛,应有尽有,简直是一小型军火库,我每天睡在这么个定时炸弹上面,还不是为了迁就那个严重缺乏安全感的男人,我容易吗我。
保险箱密码已经被我改成世上无人能猜到的123123,嗯,没有人会想到秦暮川的保险箱会是如此蠢到极致的密码。
果然不出所料,夏青青的遗物同他的枪支小老婆们躺在一起,项链、婚戒、手机与日记本,当然还有相册、信件之类,在底层找到钥匙——编码7952。
这就要走,那不消停的东西又光着脚从床上跑出来,一把抱住我不放,怎么劝也不松手,“青青你又要走了吗?等我醒来你又要不见,说给谁听都不相信,人人都告诉我不要再妄想,夏青青已死,再不会出现。可是青青——其实我根本不敢住在这里,这座房子到处都是你的影子,茂盛的荠菜,开花的藤蔓,橱柜里你用过的碗盘,你的衣服你的香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折磨我。头七的时候我就睡在客厅等你回来,枯坐一整夜,抽完半条烟,一遍遍问自己,青青去了哪里,青青真的不要阿暮了吗?可是……可是……我等着却没有脸面见你,是我害死你,是我,是我————青青,对不起,千万个对不起——”
现在还说这些话又有什么意义,他酒醉时话真多,完全变了一个人,唯有抄起花瓶砸他头。
砸晕了横躺客厅地板上,我再没有那样好心把他扛回床上,随手扯了被子扔在他身上,算是仁至义尽。
最简单最古老铃声响起,不必多想,百分百是秦暮川手机,这人还不到三十岁,生活像六十岁老头,遵规守旧,毫无情趣。理所当然抽出手机就要接,这才想起来我已不是夏青青,与秦暮川毫无瓜葛,何苦再窥探他隐私,但那一头已经急匆匆说起来,生怕他负气挂机似的,是秦姗姗,“暮川,夏青青已经死了,是她自作自受活该如此,你何必为了夏青青这种女人镇日买醉不归,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很担心你,打了无数通电话你都不肯接,暮川,是不是我们之间的情分还抵不过一个死了的人?呵——即便活着也是个永远拖累你的残废,暮川,你听姐姐一句话,忘了她,彻彻底底地忘了,夏青青的死与你没有半点关系,生前你已经够对得起她,现在又何苦为难自己。夏家那死老头子撑不了多久,你尽快同夏凝霜结婚,财产分分钟到手,那时我们……暮川,你还在听吗?怎么不说话?”
哑然失笑,秦姗姗那点打算,毫无新意,听着厌烦,不过她那点欲言又止的语气,真让人心痒。
扔掉手机,我其实真心祝福秦暮川与秦姗姗,因为,秦姗姗真的挺下贱,最好同秦暮川过一辈子我就舒心了。
一看表已经折腾到十二点,出了门,一直走到路口才有车来,回家还算顺利,爬楼驾轻就熟,闻闻身上还有秦暮川残留的酒味,便又跑去洗一个澡才睡。
手机上只有一通未接来电,显然他未将我放在心上,赴不赴约也不重要,兴许他只是寂寞了空虚了没事找事而已。
星期五月考,从早自习考到晚自习,许多人精神崩溃,考数理化时我们这一桌最热闹,无数人来抄程未再答案,最后他前来示好,一整张试卷递过来,我停下涂鸦的笔,摆摆手,“多谢,但我已经完成。”
程未再显然不相信,一把抓过试卷来前前后后看过一遍才放手,“什么时候变这么厉害?都乱涂的吧。”
“你有乱涂的胆量吗?”
程未再道:“谁说我没有?”
下一场历史考试就开始乱涂,而本人因为做中学生时间尚短,没来得及复习历史这种狂杀脑细胞的科目,也跟着一块乱涂。
接下来政治乱涂,地理靠猜。
程未再抓耳挠腮,问我:“海参崴和海明威这俩人是什么关系?”
我想了想答:“兄弟吗?”
小爱转过头来鄙视地说:“你俩白痴到一块了,明明只是一个姓而已。”
小爱同桌的男生叫徐航,用完全没救了的眼光扫过我们仨,最终选择了沉默。
语文英语靠老底撑着,总算能看得过去,反正再怎么烂也不会比历史差。
周末一个字,宅。
要做好学生,天天向上,锁在家里跟风骚的语文书死磕,《再别康桥》念出一地鸡皮疙瘩,毛主席的《沁园春雪》还记得大半,《纪念刘和珍君》再一次膜拜鲁迅先生折磨学生的功力,《烛之武退秦师》被通假字虐得面无血色,《鸿门宴》里只记下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最终总结,一切全部靠背,小叮当快赐我记忆面包,我保证这个星期持续便秘。
强烈怀疑附中老师们完全不休息,周末也不知打打麻将唱唱歌,星期一一大早就开始发卷子,袁野青青成功登顶,超越死对头程未再,成为新一代的理科帝,高一卷满分仍是一百,数理化加起来失分不超过五,史地政总得分不超过一百五,就这样也能在班上排第五,实在因为数学卷太难,鲜少有人得分超过百分之八十。
我从此有了新外号,别误会,不是理科帝理科小公主之类,而是五五五,简称三五。
程未再换了态度,看我像看外星人,自认为是他的优秀刺激了我,我的成功都是因为他的激励,从此后要加倍鞭笞,但再也不能被超过。
程大爷天下无敌——这是那傻瓜原话。
从此打起精神来上课,不过也就是数学课,其他科目一样昏天黑地睡过去,这让我对他的夜间活动产生许多不健康遐想,难道我身边睡的就是传说中的一夜七次郎。
但最高兴是霍老师,每次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程未再的救星,上课开不大不小玩笑,联合全班要把我与程未再送做堆,天,世上怎有这样的中学老师,还美其名曰,肥水不流外人田,青青,以后你来看我也方便嘛,带着老程一起,过几年还带着小程!到时候记得送媒人红包,全班同学一人一封。
我暗地里已经吐一脸盆血,程未再却脸红,次次被霍老师取笑是小媳妇。

余味阑珊

我堕落了,我居然跟着永远睡不醒的程未再开始了一睡不起的日子,除了班主任的烈狱数学课不敢睡之外,其余始终闭着眼度过,一下课就醒,精神抖擞地扯淡,最奇异是最近开始同程未再扯淡,扯wow扯球鞋扯女人,最高频率话题是数学奥赛题,搞得霍老师把我俩当学习标兵模范情侣档看,每次路过我们这一桌都要露出暧昧又欣慰的表情,还一老喜欢拍着程未再的肩膀说:“老程啊,总算有归宿了。好好念书,一起考H大嘛,念完书结婚成家搞事业,生了娃娃记得带来给老师看看。”
又看我,“每一个男人生命中总会遇到一个改变他的女人,唉,想当年,你霍老师我,十八,她也十八……”
一般说到这个时候,我与程未再已经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青青!”
“嗯?”
程未再有一双极其灵透的眼睛,棕色的瞳仁,日光下泛起浅金色光辉,仿佛细碎阳光在他眼中荡漾开来,想来他更适合走忧郁美少年路线,从十岁到四十岁女性一律通杀。此时却突然间满脸严肃地看着我,让人摸不清楚状况,“青青,你不会真的还喜欢我吧?我都把话说得那么清楚了?我有女朋友的。”
程未再早就被女人们宠坏,自恋到令人发指,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迟早被变疯子狂人,认为全天下没人配得上他,最后同自己结婚,像草履虫似的分裂生殖。
“程未再,我向霍老师头上的三根毛发誓,即便世界末日,只剩下我们两个人,袁野青青也不会喜欢程未再,满意了吗?我走了。”
“哎,你上哪去啊?”这人又追上来,“我不是存心打击你啊,只是在满世界流言蜚语,我怕你对我存有不好的幻想嘛……哎,哎,你赶那么急干什么,迟到一会又不会死。”
“跟你多说一句话我就要死。”
下午放学已经六点半,轮到我们这一组做卫生,磨磨蹭蹭七点半才算大功告成,直起腰回座位收拾东西,却发现还有一尊瘟神没走,猴子笑嘻嘻跑过来,挥舞着扫把说:“哟,老程,还等嫂子呢?早说嘛,早说我就帮青青扫第四组啦。”
程未再一本几何书砸过去,“滚吧你。”
我也好奇,“你等谁?杜莎莎已经走了呀。”我记得那姑娘半个小时前在门口同他撒娇,一定要一起走,这人居然严词拒绝,弄得杜莎莎一撅嘴一跺脚,那娇滴滴模样像是随时要哭,马尾一甩就跑走,小爱还偷偷来跟我感叹,程未再那白痴到底懂不懂什么叫谈恋爱,对女朋友凶成这样,也不会哄人,除了脸长得好看之外,其余一无是处。
程未再又不知生的哪门子气,收个书包能弄得震天响,那锈迹斑斑的破文具盒基本上接近散架,“凭什么我就不能等你了啊?就等你,就等你了!”
“哟哟哟,大家鼓掌啊,还是霍老师说得对,你俩真是模范夫妻模范夫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