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从柜子里拿出烟和打火机。
他点燃一根,然后发给我一根。
他:“我戒了很久了。”
我接过烟点燃后,离开了他家。
抽着烟走到小区停车场,我蹲在黑暗里等待着时间的流逝。同样暗黑的另一个自己逐渐烟消云散,低气温及空间的扩大让我恢复到了正常状态,熟悉的负罪感开始浮现——那人本来可以成为我的朋友,至此我也彻底失去了认识他女友的机会,我亲手断送了人生中一段本来极有可能很美好的时光。他们都不是坏人,都爱着彼此,虽然有些言不由衷。我甚至怀疑刚才的男孩根本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傻,或许他已经感觉到了对方身上背叛的味道。别以为只有女人才有第六感。背叛是有味道的,实实在在的味道,弥漫在空中,弥漫在背叛者的左右,再大的风也无法将其吹散,会成为背叛者身体的一部分,如影随形。这个夜晚糟透了,我没有资格戒烟,让尼古丁摧残我的肺叶吧,如果这样可以让我稍微感觉舒服一点儿。
四十分钟的期限很快就要来到,我看到一辆出租车停靠在电梯房旁,他的女朋友慌乱地从车上下来,急匆匆地进了电梯房。我拦下那辆出租车,让司机带我去这个女孩上车的地方。师傅愣了一下,然后车辆发动,开出停车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我融入黑暗,细数心跳,祈祷黎明。
血与骨
01
在F人间蒸发之前,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健身房里,彼时的我正在器械上挥汗如雨。我喜欢健身,但根本动机跟健康无关。在我心跳加速到临界点的时候,身体会同时分泌三种物质——荷尔蒙、多巴胺、肾上腺素,翻译成人话就是“欲望、心瘾、快感”。一般人体会不到三箭齐发的感受,我也不是每次都行,看命。你可以把这一切理解成一种相对健康的自我放逐,像是拼命打通连接某个世界的隧道。我看到了远处微弱的光亮,仅凭这一点,就值得我精疲力竭到最后一刻。身体骤然升温,燃烧着自己,滴落的汗液如同火花四溅。就在我冲向灵魂奇点的最后关头,F毫无征兆地从后面拍了我一下。我吓得差点儿抽筋,转头看到是她,顿时没了脾气。你的生命中一定也有这样的人吧?再大的脾气见了他也没治,无论天塌地陷,就是无法对他动怒。他像Bug(漏洞)一般存在于你的神经系统中,多次升级也无法根除,除非哪天发狠彻底格式化。
F冲我笑了笑,说:“这么拼呢?”
我:“你这样很危险,容易出事儿,你知道吗?”
F:“能出什么事儿?”
我:“出大事儿!”
我关了跑步机,倚靠在一边,补充着电解质饮料,喘着奇怪的粗气,就这么直勾勾地瞪着F,准确地说是瞪着F被紧身健身裤勒出的身体轮廓。此时的我感觉整个人都在不停地蒸腾。我讨厌自己这样,因为面对的是F。我以为自己跟她早就超脱了男女之间的低维度吸引,进入了更高层次的精神交涉。我可以把自己动物性的一面交给任何除她以外的女人。每次面对她破功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跟世间的万千凡人没什么区别,甚至更加卑鄙——我企图脱离低级趣味,从而进入更高的段位,这根本就是痴心妄想。我就是一个动物,还总觉得特有思想。想到这里我又颓了,体温冷却,毛孔收缩,连澡也不想洗了。
F:“你去泰国吗?想去咱一起。我想去散散心。”
我:“咱不是刚玩完回来吗?”
F:“那是去欧洲,欧洲是欧洲,泰国是泰国。”
我:“这才几天啊?大姐,我还有工作要做呢,我又不是职业陪游的。”
F:“你能有什么工作啊?”
我:“写剧本啊,我是编剧啊。”
F:“你都编了什么?咱俩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也不算特别短,我每次问你编过什么你都支支吾吾的。我就不明白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
我:“我不是说了吗?还不到时候,现在写的都是垃圾,混口饭吃,不想你看。”
F:“那你现在写一部剧本多少钱啊?”
我:“要看是网剧、网络大电影还是院线电影了,不贵,也不算太便宜。”
F:“你还在S的那家公司啊?”
我点点头。
F摇摇头。
F:“S现在是一线明星,哪有什么心思管理公司?你在她那里没前途的。”
我:“那你说我怎么办,跟你干?”
F:“我自己还没工作呢,工作什么的最没劲了,天天玩儿才有意思。”
我:“我没你那么好命!最近我好像有点儿灵感,咱上次从欧洲回来发生的那些事儿对我有点儿触动,我想使使劲儿,看看年前能不能憋出来一个剧本,说不定能成为我的代表作。”
F:“这一竿子给我扯到过年了?这样,今年你陪我最后一次,咱去泰国,回来你安安心心地写你的代表作,我绝对不打扰你,成吗?”
我:“我已经动笔了,真陪不了你,你不能找别人陪你去吗?”
F:“我身边只有你。那这样,你写剧本不就是为了卖吗?多少钱我给,就算是你给我写了个剧本。你也不用动笔,陪我玩就行。”
我从跑步机上下来,转身离开。
F:“行行行,当我没说吧,不去就不去吧。本事不大,脾气不小……”
我转身回头,本来想说她几句,没想到她走得比我还快。几分钟后,我收到了她的微信消息。
F:“你别生气,我说话没头没脑的,我不打扰你工作了,我自己去了。我的身边真的只有你。”
看完微信消息,我想给她回点儿什么,写了半天又觉得矫情,就都删了,也认为该让她重视一下我的工作了。虽然我一辈子也写不出什么好东西来,但我的工作态度是认真的。作为我最好的朋友,她必须尊重这一点。我本来的计划是晾她一会儿,等晚上直接拿着酒去她家,跟她聊聊剧本。每次跟她聊完都会激发我的创作欲。她就像一部一流的美食纪录片,刚看完就必须迅速地大快朵颐,不能忍受一丝一毫的犹豫和纠结,晚一步仿佛就要窒息。但谁能想到,自此以后,她就彻底失踪了。
S这几天一直住在办公室里,我知道她一直在等待F的消息。女人之间的友谊跟爱情很像,热情与坍塌往往都是一瞬间的事儿。对于F的消失,S表面上很淡定,毕竟她是明星,每天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的毛孔看,上亿人巴不得她出点儿洋相来嘲弄,用来抵御自己的命运不济。况且她还要养活小一百人的团队,不能让别人也不能让自己人看笑话。她卖的就是强势女人的形象,这是她一辈子的人物性格,就好像被上帝写进了人物小传里,不能再更改一点儿,没得商量。但当她独自面对我的时候,最后一道防线也会自我决堤。我有一种让对方放心对我释放崩溃的能力,这一点我心知肚明。
S倒了满满一杯单一麦芽威士忌,一饮而尽。虽然杯子不大,但好酒不是这么喝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喝健怡可乐,连眉毛都不带皱一下的。
S:“她太傻了!自己能把自己搞丢了!”
我:“别老傻傻的了,你是江南女子。”
S:“那我说苏州话你听得懂吗?还不是天天被你们两个北方佬包围,硬生生给我把温软的口音改拧巴了?你不是平常特别有主意的那种人吗?别关键时刻掉链子啊!你忘了吗,上次,在她家,我们仨喝得烂醉如泥。天色微凉,你指着东升的旭日说,F对你来说是最重要的人。我当时听了怪不舒服的,但我也理解,我每天忙得跟孙子似的,没时间跟你缔造友谊的小船,F可有大把时间挥霍。我有时候特别羡慕她。”
我:“她应该没事。”
S:“人都不见了还没事呢!你觉得她会被人绑架了吗?我一直在打听警方的进展,目前他们还没有什么线索,但初步怀疑是被绑架了。毕竟你也知道,她那么有钱,还特别喜欢嘚瑟……这下行了,嘚瑟没了!”
我:“我倒不这么认为。”
我在咖啡机上接了一杯咖啡,这还不到中午,我就已经喝了五杯咖啡了。这几天我都没怎么睡,剧本也没写成。傻的不是F,是我,我就应该跟她去的,我这人一清醒就喜欢装,这一点太讨厌了。我那点儿可怜的自尊心算什么?
S:“除了绑架,还有别的可能吗?”
我:“你最后一次跟她联系,是在什么时候?”
S:“就是她在飞机上的时候啊,当时我也在飞机上,我俩的飞机都没有起飞。我让她在泰国多加小心,毕竟是一个女生独自出国。而且你也知道,F有暴露癖,如果法律规定可以光腚上街,她早就裸奔了。我真的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出去。你别看我平常跟傻大姐似的,其实特别心细如发。反而她平常看着猴精似的,其实脑子里全是美国大杏仁儿!对了,以前不都是你陪着她吗?”
我:“我不是还要工作吗?剧本不写了?”
S点点头:“也是,你也该出点儿东西了。我也不能白养着你,那么多员工都看着呢。”
我:“你发微信让她注意安全,她怎么回复你的?”
S拿出手机,找到聊天记录。
S:“她只回了个笑脸,就是那个假笑的笑脸,太傻了。”
我:“这太不像她会发的东西了。”
S:“对对对,我也觉得奇怪,平常恨不得一条语音说满六十秒的人,这次就回个笑脸?跟我玩神秘呢?”
我:“也就是说,她在飞机上的时候就跟以前有所不同了。这次泰国之行对她来说有着不同的意义,她有某种预感,我觉得。”
S:“你是说……你觉得她故意藏了起来,就凭一个笑脸符号?”
我:“也不是,我只是说有些不正常。不要小看人的日常小习惯,里面往往透露着巨大的信息。习惯突然改变,可能就意味着有意外事件发生。而且F已经失踪整整一个月了,如果是绑架,对方应该早就知道F的身价了,为什么直到现在也没有收到要求赎人的信息呢?”
S:“那会不会不是绑架,而是她出了意外?”
我:“虽然我承认她有暴露癖,但她也是个惜命的人啊。我们仨经常海岛游,你见过她下一次海吗?人多的夜店她去过吗?一个陌生男人多看她一眼,她都会吓得跑去你家过夜。而且泰国又不是穷乡僻壤、土匪遍地,她已经去过很多次了。就算她真的出了意外,都过去一个月了,也不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吧?”
我拿过S的手机,看着F最后给S发的那个假笑的笑脸。
我:“我记得这是她最讨厌的表情符号,你记得吗?每次我们几个微信聊天,无论是谁发这个表情,她都会骂几句。所有表情符号她都会发,就是这个不会。所以,当时她一定不是正常状态,我指的是心理。”
S:“你能不能说人话,你觉得她到底怎么了?”
我:“可以肯定的是,她一定是出事了,但这件事算不算意外,我现在不好说。而且你想想看,我们彼此认识那么久了,F每次都玩到哪儿拍到哪儿,尤其是国际旅行,从机场就开始拍个不停。一旦她出国旅行,我就会屏蔽她的朋友圈,太‘刷屏’了。这次泰国之行,她却一张照片、一条信息也没有发,她总不可能是一下飞机就出事了吧?”
S:“有道理!这个女人上个厕所都要发三条朋友圈,晚安都要说七遍!你这么一说,的确有点儿蹊跷!所以,你的意思是,F事先知道会发生什么?那也不对啊,如果是这样,她为什么要邀请你陪她去呢?”
我:“这就是我最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假定我的推理是正确的——这次泰国之行,她事先知道自己会面临一种意外,她也知道这次意外的后果,但她还是邀请我一起去,能够解释这一切的只有一个可能,但这个可能太过匪夷所思。”
S:“什么可能?”
我:“她的这次泰国失踪事件与我有关,无论我在还是不在。”
S:“天哪!”
回到家,我迅速进入梦乡。梦里我跟F进入了一幅巨画,四周散发着硫黄的味道。我一直追问她这是哪儿,她总是笑而不语。我在画中看着一男一女飞翔在崇山峻岭之间,犹如两架失控的无人机。我问她这是否是我们,F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我紧握着她的手,像是握着融入水里的冰。
第二天,我决定只身去往泰国查个清楚,具体城市就选择F最常去的那个。S想跟我一起去,被我拒绝了,我当然不会蠢到带一位大明星去泰国调查失踪的大富婆。不过S还是帮上了忙,她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查到了这个案件在泰国的最新进展。通过泰国警方最新得到的信息是,F的失踪,很可能跟当地一个叫“熵”的地下宗教组织有关。“熵”代表的意思比较复杂,也可以用来形容复杂,在很多科学领域有着重要的位置。从有序到无序,就是熵的增加。在这个地下宗教里,有一个“全知全能”的大师,相当于教主。这位大师在教会中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有很多匪夷所思的“神迹”,据说除了起死回生,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最新消息是,现在连起死回生也在实验中。这不明摆着忽悠人吗?但我一点儿也不惊讶,人类文明发展到今天,降智的事儿从来没有少过。这个叫“熵”的宗教组织这几年发展得很快,经常组织大规模集会。这位大师也经常上节目,跟一些明星关系密切,很快就成“网红”了。泰国警方一直在密切关注他们,但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发现他们进行了什么违法活动,也就一直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F被拍到的最后出现的地点,就是在“熵”组织的集会上。监控照片我看到了,F并没有被胁迫的感觉,相反,她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古怪的笑容。F很喜欢笑,但她的笑是那样离经叛道、肆无忌惮,好几次我都被她过于夸张的笑容吓到。这张照片上的笑容却是我从未见过的,客观地说很好看,但那不属于F。真正属于你的东西才是最宝贵的,而不是因为不属于你而宝贵。
此时,我坐在机舱里等候起飞,一种熟悉的感觉如约而至。我紧盯着手机屏幕,果然,我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一条微信消息传了进来,不过我还是被吓了一跳。有时候,当你的预感成真后,你反而会害怕,而不是满足,像是小时候无意间窥视到了女人的裸体,首先感到的是惊恐,而不是兴奋。消息来自消失了整整四十天的F。我整理了一下情绪,像是准备登台的演员,打开微信。
F:“我很好,一切都好,不能再好了。我知道你会来找我,我在机场等你。”
我没有给她回复,我知道,即便我回复,她也不会回复我。
不得不说,看过这条微信消息后,我感到浑身冰冷。飞机上的冷气很足,但尚不足以构成造成我此时的身体状态的客观理由。我可以确定,F绝对只给我发了微信,并没有联系S,否则以S的脾气,肯定第一时间联系我了。如果她没有联系S,那么她怎么知道我要去泰国找她呢?而且她说要在机场接我,说明我的具体航班她也知道。而这些信息连S都不知道,除了航空公司,整个世界就只有我知道。
我从来就不相信什么怪力乱神,但此时此刻,我感觉,在机舱的黑暗角落里,有一双眼睛正时时刻刻盯着我,好像我小时候在孤儿院里长年不断重复的噩梦:我躺在床上,感觉背后有人也上了床,那个人的身上散发着与我此时相同的冰冷气息。他的每一次呼吸都让我感到与真实世界多了一分距离,然后他就躺在我的背后,与我同眠,直至天亮消失,我才可以安心地睡一会儿。这个噩梦一直到我离开孤儿院才逐渐绝迹。我记得那种冰冷的震颤,但因为曾经长期饱受折磨,我恐惧之下居然还有一丝莫名的熟悉。大师,会是你吗?
在泰国机场接我的是一个中年男人,身上散发着一种奇怪的气息。虽然这么说有点儿奇怪,但他给我的感觉就像“命中注定”要来接我一样。他微笑着打开了黑色的车门。此时正是夕阳西下,被煅烧得灿烂的光芒从车窗蜂拥而至,整个车厢如同末日天堂,F就坐在一片辉煌里。她带着太阳镜,身上的衣服我没见过,像是高级企业里的工作服。她一把把我拽进车厢里,像要逃离地震现场一般迫不及待。
中年男子把车开得很平稳,甚至有些过于平稳了,感觉像是在路上散步。
F:“你一定想知道,为什么我知道你来泰国了。”
我:“我并不想知道,我现在已经想回国了。”
F:“怎么,刚看见我就想走啊?”
我看了F一眼,要不是这个人真的跟F长得一模一样,我绝对不会认为她是F。我一把摘掉她那让人心烦的高级太阳镜(肯定是高级的吧,反正她身上的都是高级的,我如此没见过世面且固执、武断地认为)。啊!那双眼,就是她,没毛病。一个月没见,F还是老样子,只是脸上的妆不见了。她素颜其实更好看,长期以来靠高科技维持的脸庞不需要多余的廉价的修饰。但她的魂魄被抽走了,此时展示在我面前的是F的肉身、皮相、外包装。
我:“S很担心你。”
F:“很多人都很担心我,但只有你真的来找我了。”
F的嘴角露出转瞬即逝的冷笑,我抓住了这个熟悉的瞬间。这的确是她标志性的冷笑,每次在我面前占据上风的时候,她都会露出这种微笑。但这一次,冷笑消失的速度让人惊讶。她在极力掩饰有关自己的过去的一切,像是畏罪潜逃。
F:“我特别怕你不来,我不能确定咱俩的关系是否到了你可以为我赴汤蹈火的地步。还好你来了,我这个人最害怕的就是失望。”
F抓住我的手,冰冷感传来,与梦中大抵相似。
我:“你是不是还在等我问你,为什么你知道我来了?”
F:“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有时候我觉得跟你在一起很安全,有时候又很害怕。我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事能瞒得住你,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
F的语气太奇怪了,目前为止的对话完全不是她平常的风格。这些肉麻、感性的话是她最讨厌的,以至于每次我跟她交流之前都要先过滤一下脑部矫情的文字。她几乎从未夸赞过我,我们之间不需要这种廉价的吹捧。
我:“你在等我问这个问题,说明你早就准备好了答案,而这个答案与我接下来的一系列行程都有关。根据泰国警方的回复,你加入了一个叫‘熵’的地下组织,你能知道我来泰国找你了,一定与他们有关。我被监控了吗?”
F:“你猜对了一半。我之所以知道你能来,的确与我们的组织有关。但你并没有被监控,这一切都是我们全能的大师洞察到的。”
我:“你们的大师在泰国,能够洞察在中国的我?”
F:“如果他想,整个宇宙都在他的眼里。”
我没有露出轻蔑的表情,我知道F对此深信不疑。说实话,眼前的状况让我更加担心,甚至比她真的失踪了还要担心。如果她真的失踪了,我可以用余生在全世界不计后果地去寻找,但眼前的F让我束手无措——这个人看起来疯了,且暂时无药可治。
路上我们没说话,我沉浸在震惊中无法自拔,所以也许她跟我说了,我没听到。整理一下目前已知和可以初步推理的信息:我在飞机上收到了F的微信消息,更加确定了我之前的推断,此次F失踪事件的确与我有关。从见到F及她疯癫的话语中,我可以看出她的“失去正常”与那位“全知全能”的大师有直接的关系。也就是说,她在泰国遇到了那位“大师”,被洗脑之后成为“信徒”?不对,如果这件事与我有关,那么她应该是早有计划的。她并不是来到泰国后才被洗脑的,她希望我陪她一起来泰国,也许就是为了让我见到那位大师。我拒绝后,F(或者是大师)又确信我会来泰国找她。最终的结论是,那个“全知全能”的大师想要“结识”我,这就是F假装失踪的目的。就算我推理错了,他并没有这层意思,我也想见到他。不知道为什么,我始终处于一种愤怒的状态,有一种想要把他揭穿和击败的欲望。他毁了我也许是唯一重要的朋友,F变成今天这样是我无法容忍的。他是我的敌人,如果F永远变不回来了,他就是我一辈子的敌人。
F把我带到了一家奇特的酒店,四周光秃秃的,两层楼就像是平地拔起的。F说,这里本来是一家大型宠物医院,后来经营不善倒闭了。原来的老板不死心,重新装修,二层做成了酒店式公寓,一层改成了会所和酒吧,居然勉强维持下来了。老板跟她有过一面之缘,就算是朋友吧。F想让我住在朋友这里,这样她会比较安心。
F:“你先住在这里吧。”
我:“给S打个电话吧,她很关心你。”
F:“还是你打吧,我不知道跟她说什么。”
我:“你说的那个大师想见我,对吗?”
终于,我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或许我根本就没打算憋着,我准备直面核心。
F吃惊地看着我,这个样子我太熟悉了。
F:“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