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行章慢慢转起了手中的长鞭,唇边的冷笑更甚:“姬夫人不妨问一问此子,可愿悔改?”
赵清禾扭过头,骆青遥想也未想,脱口而出:“苗苗姨,我没有错!”
他目光灼灼地望向鲁行章,恨恨咬牙:“我不会认罪的,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他今日就算把我打死在这里,我也没错!”
“你这犟孩子,快别说了!”赵清禾急得就想要上前捂住他的嘴,鲁行章在她身后又发出了一声冷笑。
“夫人可听清楚了?”他面色冷峻,缓缓道:“此子毫无悔过之心,受多重的责罚都不为过,还请夫人速速下台,免作纠缠了。”
“等等!”赵清禾忽然一喝。
她转过身,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一物,举到鲁行章眼前,鼓起勇气道:“鲁院首,可,可识得此物?”
鲁行章微眯了眸,赵清禾强忍住紊乱的呼吸,极力镇静道:“此乃当年献帝亲手所赐的免死金牌,有特赦之权,凡姬家之人,无论犯下何事,都不可追究,免罪免罚免刑免死,永保姬家世代长宁!”
场中一时间惊声四起,姬夫人为了救骆青遥,竟拿出了这块“保命符”!
这块金牌可是颇为传奇,十数年前,赵家满门获罪,当年的侯府世子姬文景,便是只身赴刑场,用这块免死金牌,救下了赵家满门。
没想到今日,姬夫人又故技重施,效仿夫君,欲再来一出“刑台救人”的戏码。
只可惜,今时今日之情况下,拿出这块免死金牌,牵强过甚,不免有些荒唐滑稽。
鲁行章盯着那面金光闪闪的牌子,目无表情,只是冷不丁问了一句:“他是姬家之人吗?”
赵清禾一愣,忙结巴道:“青遥,青遥跟我家阿宛是订了娃娃亲的,日后,日后他们是要成亲在一起的,到时就是一家人了……”
书院上下目瞪口呆,齐齐看向铁链下的骆青遥,他却也是张大了嘴,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鲁行章又问道:“就算成了亲,也是夫人将女儿嫁到骆家去,这骆青遥怎么会变成姬家人呢?”
“不,不是的……”赵清禾更加结巴了,情急之下,忽然说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句:“青遥,青遥他以后是要入赘进姬家的!”
“噗——”骆青遥一口血水险些就要喷出,满场哗然间,他扭头看向赵清禾,赵清禾却不停向他使着眼色,骆青遥几乎欲哭无泪了。
苗苗姨,你编这种瞎话,问过我爹娘没?
小爷对宛姐压根没那意思啊,更没想过做什么上门女婿啊!
长空下,鲁行章终是耐心耗尽,不愿再继续陪着唱戏了,冷冷道:“夫人闹够了没有?”
赵清禾一哆嗦,对上他尖刀般的眼神,还想说什么时,鲁行章已握紧长鞭喝道:“收起你手中这块免死金牌吧,它起不了什么作用,我倒是有当今陛下的亲笔丹书,他令我管束宫学,无人可越我之权,横加阻拦!”
“还请夫人速速下台吧,不要再死缠烂打了,否则休怪……”鲁行章话还未说完,赵清禾已经一把拦在了骆青遥身前,泪眼涟涟:“不走,我不走!”
她拼命摇着头:“我走了你就要把青遥打死了!”
“让开!”
“不!”
对上这活阎罗,平素胆小柔弱的赵清禾不知哪来的勇气,不顾一切地喊道:“我是听过你的恶名的,死在你手里的人不计其数,你根本不会对这孩子手下留情,你是真的会将他打死的,我不要让开……”
“胡闹!”
鲁行章一声怒吼响彻天际,脸色阴沉得吓人,像头要吃人的猛虎,“夫人以为这般死缠烂打有用吗?若夫人再不让开,就休怪老夫不客气了!”
满场不少师生吓得脸色尽白,骆青遥也瞳孔一紧,赶忙道:“苗苗姨,快让开!这疯子什么都干的出来!”
“不要,我不要……”赵清禾仍是泪眼涟涟地摇着头。
“这可是夫人自找的!”
鲁行章手心骤紧,衣袍随风而动,脸色冷如寒冰,眼见手中长鞭蓄势待发,就要狠狠抽下去时,不远处却传来一声——
“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本侯夫人一根汗毛?”
骏马长鸣,尘土滚滚,所有人回头望去,阳光下,一人自马上一跃而下,衣袂飞扬,显是匆匆赶来,背上还负着一卷画轴,虽是风尘仆仆,却丝毫无损周身气度,一张脸更是俊美得宛如谪仙,在阳光下耀眼夺目。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及时赶来的正是姬宛禾的父亲,乐阳侯,姬文景。
他三两步跃上高台,一把抓住那长鞭狠狠甩开,怒不可遏:“鲁行章,你算什么东西?还轮不到你拿鞭子指着本侯夫人!”
颀长挺拔的身躯护在赵清禾身前,她眼中的泪水终于再也忍不住滑落下来,一声唤道:“夫君。”
姬文景扭过头,一双长眉都心疼地拧了起来,大手一把揽过纤弱的赵清禾,将她紧紧护进怀中。
抬眸间,却又看见了铁链下遍体鳞伤的骆青遥,少年这般境地下,竟还记得扯起嘴角冲他一笑:“小姬叔叔。”
姬文景心头一热,霎时间气血翻涌而来,再无法抑制住,他扭头厉声喝道:“鲁行章,还不快把人放了,你简直胆大包天,谁允许你在这架高台,动私刑的?堂堂天子门生,岂是你说打就能打的?你以为这还是在你的刑部大牢,可以任你为所欲为吗?”
他周身的气势太过逼人,台下的师生无不被震慑住,鲁行章却面不改色,一字一句道:“下官受梁帝任命,有陛下的亲笔丹书,谁也无权干扰下官处置学生,还请侯爷携夫人速速离开!”
“你受陛下任命又如何?就能随意对学生用刑吗?”
“此子率众罢考,欺师灭祖,目无法纪,下官为何不能罚他?为何不能对他用刑?他所犯罪行实属罕闻,宫学千百年都难出此劣徒一个,便是告到陛下面前去,下官也无惧!”
“鲁行章,你!”
两道身影怒目相视,正是一派剑拔弩张之际,一辆马车不知何时悄然而至,一记清朗动听的声音遥遥传来——
“多时未见,鲁公的嗓门还是这般洪亮,本相当真佩服至极。”
车帘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掀开,一袭青衫徐徐走下马车,众人眼前一亮,如沐春风。
另一道人影也跃下马车,三两步飞奔上高台,脆生生地喊道:“爹,娘!”
正是忙活了一夜,终于搬来救兵的姬宛禾。
她气喘未定,一抹额上细汗,冲铁链下的骆青遥一挑眉:“老遥,死了没?”
骆青遥扯起嘴角,笑得无赖:“宛姐,有能耐啊,小爷这回死不成了,又欠你一条命。”
姬宛禾一口啐道:“还贫,又让师父给你收拾烂摊子!”
长空下,年轻俊雅的丞相一步步走上台,在满院师生的注视下,对鲁行章拱手一笑:“鲁公,别来无恙。”
鲁行章面目铁青,死死抓住手中的鞭子,“怎么?付相也要来插一脚?”
他指向铁链下的骆青遥,语气强硬:“此子究竟有多动不得,一个两个都跑来保他,可莫忘了,这里是宫学,我才是这的院首,我有陛下的亲笔丹书,旁人无权……”
“陛下只说让鲁公管束宫学,却未说鲁公能够动用私刑,草菅人命。”
付远之一挥手,轻飘飘打断了鲁行章,四两拨千斤下,笑意未减,不欲多作纠缠,只说了五个字——
“鲁公,接旨吧。”
付远之犹如从天而降的神祗般,为书院上下带来一片光明,台下师生无不为之一振,骆青遥的那些兄弟更是激动万分,心头大石落地,唯独听了圣旨的鲁行章,脸色越发难看。
梁帝一番旨意说得清清清楚楚,骆青遥大考率众闹事,虽然过错不轻,但不至于动用私刑,天子门生,年少气盛,总归要给个悔改的机会,只须责令他静己思过便是。
“听清楚了么,还不快放人!”
姬文景在一旁冷声喝道,鲁行章却久久未动,只是望向付远之,忽然沉声道:“此子皮肉之苦可免,却少不了关一场禁闭,这也是陛下旨意中的意思,付相说是吗?”
付远之点点头,笑意淡淡:“自然是要思过的。”
“那既要思过,关在哪里,总该由老夫这个院首说了算吧?”鲁行章的面色依旧黑沉沉的。
付远之波澜不惊,又笑了笑:“当然,鲁公乃一院之首,思过之事全凭鲁公做主。”
凡事留一线,已将鲁行章这种人都逼退到这一步了,就不可再咄咄过甚了,多少还是要给他留一点面子的,付远之深谙此理,也暗自思量,不外乎是将骆青遥关到些冷僻的院落中,多吃点苦头罢了,算不得什么。
岂料鲁行章阴森森一笑,回头望向铁链下的骆青遥,握紧了手中血淋淋的长鞭,缓缓说出了一句让满场震骇的话——
“那好,便将此子送往小镜湖,惊蛰楼吧,不过芒种之考,不可回来。”
第5章 惊蛰楼
“惊蛰楼?”辛鹤疑心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
那为新生登记的少傅笔尖一顿,抬头对她干干一笑:“是啊,也在宫学里头,只不过要过一片湖,湖的那头就是惊蛰楼,乃我们宫学的一处分院,你先去那里念一段时间书,历练历练吧。”
“为,为什么呢?”辛鹤有些云里雾里,“我不是通过麒麟大考了吗?为什么不能直接进男学念书呢?”
那登记的少傅挠了挠头,似乎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个,这个,怎么跟你说呢……总之,总之那里也是我们一处分院,也能念书的,你先去那里待一段时间,历练历练,表现得好可以再考回来的……”
“但是……”辛鹤还想问什么时,那少傅已随手塞了个牌子给她,急匆匆地就想打发她走,“好了,还得为后面的新生登记呢,拿好,这是你的宫学令牌,别弄丢了。”
辛鹤低头一看,那牌子上赫然刻着几个字——
惊蛰楼,辛鹤。
显然早就定好了她的去处,根本由不得她置喙。
走出宫学大门时,辛鹤拿着那令牌仍是看了又看,她满腹疑云,不觉走到放榜的地方,抬头望去。
“难道……是我考得太差了?”
鲜艳的红榜上,她不尴不尬,刚好排在倒数第二名。
“一点准备都没做就上阵了,果然考得这么差,要是小越哥哥知道了,该多么失望啊……”辛鹤喃喃着,又想起了什么,暗恼道:“都怪那闹事的家伙,要不是他,我指不定还能考得更好一些,也不会落在这最后几名了,难道,难道是倒数的几个人都要被分去那什么惊蛰楼念书?”
“不是的。”冷不丁一个声音从耳后冒出,辛鹤一惊,忙回头望去,只见到一张笑意温和的书生面孔,那人比她似乎大了好几岁,不,是比一般的宫学弟子都大了好些岁,他向她一拱手,施施然道:
“小兄弟,我是刚刚排在你后面一个的新生,你跟少傅的对话我都听到了。”
辛鹤愣了愣,那人又凑近了些,压低声对她道:“其实,不是你没考好的缘故,因为,我都还在你后面一名呢,我就是榜上垫底的那个,我连续考了六年才考上,今年总算能进竹岫书院了……”
辛鹤愣得更厉害了,那人却掏出自己刚领的宫学令牌,往她眼前一递,“不过你瞧瞧……”
辛鹤低头望去,那上面赫然刻着——
天字乙班,卢华吉。
“芦花鸡?”辛鹤脱口而出,那人咳嗽了一声,辛鹤连忙改口道:“不,不是,卢大哥,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你能直接分班入读,我却要去那什么莫名其妙的惊蛰楼呢?”
这声“卢大哥”叫得人心窝一暖,那“芦花鸡”笑眯了眼,也直接喊道:“辛老弟啊,这你就有所不知了……”
他亲切地拉过辛鹤,两人在一处偏僻角落站定后,那卢华吉左右望望,这才对辛鹤神秘兮兮道:“你知道惊蛰楼是什么地儿不?”
“什么地儿?宫学的分院?”
“说分院也差不多吧,里面也都是宫学子弟,但是呢……这么说吧,全书院最不学无术,最顽劣不堪,最混世魔王的弟子,统统都罚去了那里,那里就是一‘魔窟’,有进无出,没有秩序没有纪律,院傅们都不怎么管的,管也管不到,一般人进去就玩完!”
辛鹤听得目瞪口呆,卢华吉又加重了语气道:“要不怎么叫惊蛰楼呢?惊蛰,惊蛰,春雷惊百虫,那里就是一座百虫园啊!”
辛鹤倒吸了口冷气,卢华吉在她耳边接着道:“这回榜上的新生里,只有你一个人分去了那惊蛰楼,其余人都跟我一样,各自归好了班,没有例外的。”
“凭什么啊?”辛鹤听到这,一激灵,愤慨不已:“我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把我分到那魔窟去?”
卢华吉盯着她,又是同情又是惋惜:“说出来你可能都不相信,其实这问题啊,就出在你这个姓上面!”
“姓?”
“你千不该万不该,偏偏不该姓‘辛’啊!”卢华吉摇着头,啧啧叹息:“其实,这算是宫学的一个禁忌了,寻常人都不知道的,偏我考了六年,早将宫学上上下下都摸清了,要不是跟辛老弟你有缘,榜上名次挨着一前一后,我还真不一定告诉你……”
芦花鸡虽然很啰嗦,但给出的料实打实,辛鹤听完后简直震惊到无以复加!
原来,原来姑姑冰棺中那个爱人,竟是,竟是……从前宫学的一任女院首?!
两人曾是师生关系,有一段惊世骇俗的爱恋,宫学私下流传的版本中,院首是被妖女蛊惑的,还因妖女而死,为保住院首与宫学的清誉,这段过往成为宫学一个讳莫如深,谁也不能谈及的禁忌,也让宫学私底下延续着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不收“辛”氏学子。
一切的源头,便是来自于辛鹤的姑姑,辛如月。
她连累了天下所有姓“辛”的学子,使得他们无法入读宫学,但宫学毕竟是大梁第一学府,有着雅正无私之名,不可能将这不成文的规矩摆在台面上,明着拒收辛氏子弟,所以便只能暗中动点手脚。
他们将所有考上的辛氏学子直接“发配”到惊蛰楼去,美曰其名是“历练”,实则就是在“变相赶人”,让那些辛氏学子尝尽苦头,知难而退,自己主动离开宫学。
这么多年来,在辛鹤前面,已经有八个这样的辛氏学子,无法忍受待在惊蛰楼的日子,主动退学,而辛鹤,正是这第九个。
“辛老弟,要我劝你一句呢,你不如现在就直接退学算了,免得还去那惊蛰楼受一轮苦,那里啊,真不是人待的地方,比修罗地狱还恐怖……”
“卢大哥!”辛鹤冷不丁一把抓住卢华吉胳膊,双眸迸射出灼灼亮光:“你知道,知道有什么法子能从那惊蛰楼里出来吗?我登记的时候,似乎听那少傅说,好好表现,还是有机会再考出来的,对不对?”
“机会倒是有,可是太渺茫了,这么久了,也没见几个人真能从那考出来,要真想出来……只有通过了芒种之考,才能离开惊蛰楼,重新回到书院。”
“芒种之考?”
“对,芒种忙,麦上场,到了芒种时节,可不得开始收割你们这片麦子吗?到时惊蛰楼将进行一场大考,考核分为许多项,还得加上平素的表现分,最后通过层层审核,证明痛改前非,洗心革面,再世为人了,方可离开惊蛰楼,重回书院。”
听起来轻松,要通过可是难于登天,浴火重生,还不得脱身皮吗?
卢华吉摇头感叹着,见辛鹤听后一副陷入沉思的样子,以为她终是想明白了,打算放弃时,辛鹤却忽然抬首,冷不丁又问道:“对了,卢大哥,你知道宫学里收藏着一本《茶经》吗?”
卢华吉一时没反应过来:“《茶经》?什么《茶经》?”
他有些发懵,辛鹤忙摆摆手,笑道:“没,没什么。”
她深吸口气,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我想好了。”
卢华吉忙道:“怎么,你准备去退学了?”
“不!”辛鹤目光坚定:“我要参加芒种之考,离开惊蛰楼,重回书院!”
这下芦花鸡真是惊得嘴都闭不上了,辛鹤却望着他一笑,高高束起的乌发随风飞扬,“不管怎么样,这宫学,我是念定了,谁也别想赶我走!”
长阳笼罩下,俊秀白皙的面孔目视前方,像一个斗志昂扬的少侠,周身光芒万丈,腰间只差别把剑就能大杀四方了,叫卢华吉一时都看呆了。
少侠却忽然回头,冲他粲然一笑:“谢谢你,芦花鸡,哦不,卢大哥!”
斜阳照水,暖风微醺,湖面荡起阵阵涟漪,小舟停在水上迟迟未动。
撑船的是位老人,上了些年纪,脸上的皱纹写满了岁月风霜,他靠着船桨微眯了双眸,仿佛睡着了般。
这是小镜湖上唯一的船夫,每年“发配”到惊蛰楼的学子,全靠他送过去。
徐徐清风中,一个俊俏的少年坐在舟头,乌发高束,水蓝色的发带飞扬着,正伸长脖子张望着远方,焦急等待着。
这俊俏少年不是别人,正是今日前去惊蛰楼报到的辛鹤,她遥望远处,心中只嘀咕着,那位跟她一起“发配”的仁兄怎么还未来?
今日拿着名册找到老船夫时,她才知晓,原来竟还有一个人跟她一起去那惊蛰楼。
这可真是奇了怪,按照芦花鸡的说法,新生中只有她一人被“发配”了,那这个跟她一同前去的,就是书院中原本的弟子了?
那不用多想,肯定是不学无术,顽劣不堪,犯了事受罚的!
辛鹤打定主意是要在惊蛰楼好好表现,做个乖顺弟子,早日考出来的,对这等顽劣差生,她自然是要避而远之,免受牵累的,除了今日同乘一船的缘分外,日后接触能少则少,她一定要做惊蛰楼里最“出淤泥而不染”的那一个。
一边想着,辛鹤一边不由摸到腰间的一只香囊,她指尖微动,低下头,捧起香囊嗅了嗅。
香囊里面装着几块小小的茶饼,都是小越哥哥送给她的,她从琅岐岛上带了出来,放在身边一刻不离,每当想念洞室中那道身影时,她就会捧起香囊轻轻闻一闻,那股清冽的茶香萦绕鼻尖,仿佛小越哥哥也站在她眼前一般。
“不知道……小越哥哥,现下在做什么呢?”
辛鹤有些出了神,一颗心正不知飞往何方时,远处忽然传来了动静,她抬起头,放下那香囊,遥遥望去,目光一亮——
那人来了!
等等,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好家伙,这阵势简直让人闻所未闻,乌泱泱一片男男女女,浩浩荡荡,簇拥着中间的一人,个个面带不舍,气氛悲壮动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在送英雄将军上战场呢!
“遥哥,你在那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兄弟们都在这等你回来!”
“遥哥,这伤药你拿好,是我外公花大价钱托人弄到的,对你身上的鞭伤最管用了,你记得早晚都要涂抹啊,保准没几天就好利索了,一点疤痕都不会留下!”
“遥哥,你放心吧,在那里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别担心我们,我们都会见机行事的,绝不会再落到那鲁老头手里!”
……
辛鹤在舟头慢慢站起,眼睛越瞪越大,不敢相信长空下这一幕,这,这……这是什么情况?
第6章 小镜湖初遇
春风拂过一众学子的衣袂发丝,七嘴八舌的不舍送别中,女弟子们相较之下要含蓄一些,只跟在旁边泪光闪动,嘤嘤道:“遥哥,我们等你,你一定要早日回来啊……”
“我们等你,遥哥!”一群世家小姐哭得双眼通红,姬宛禾站在中间都有些不知所措了,她眉梢一挑,随手往骆青遥肩头一捶,“老遥,行啊,红粉佳人遍地跑……”
“哎哟宛姐,可别打趣我了,这伤还没好全呢,你下手轻点!”骆青遥揉住肩头,故作夸张,一副无赖模样反将姬宛禾逗笑了,她叹道:“老遥,保重啊,进了那魔窟可就要自求多福了。”
末了,凑近一步,将一物塞进了骆青遥手心,压低声道:“这是信号弹,如果真遇到什么事儿,就朝天而鸣,我们一收到信儿,不管刀山火海都会赶来救你的!”
“要不要这么夸张?”骆青遥有些哭笑不得,又颇觉感动暖心,掂量着手中那物打趣道:“那惊蛰楼里有那么可怕吗?还真能把小爷吃了不成?”
“没跟你开玩笑,收好吧,那里天高皇帝远,不在咱们的势力范围内,都是些魑魅魍魉,牛鬼蛇神,没人会给你面子的,你当真要多个心眼才是。”
看着姬宛禾关切的眼神,骆青遥张张嘴,想告诉她些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如果让姬宛禾知道,他如今不仅身上带伤,还叫鲁行章那阴险的家伙封住了穴道,一点内力都使不出来,武功暂时尽失,相当于一个废人了,她该急成什么样儿?
耳边仿佛又回荡起鲁行章单独传见他,对他说的那番话:“在那里不要惹事,好好念书,不要仗着武力欺人,收起你一身戾气,静心思过,早日悔改,听明白了吗?”
他在来惊蛰楼之前去见了鲁行章一面,原本以为只是听他啰嗦几句,哪知离开时,鲁行章在他肩头上重重拍了两下,他当时还没察觉出不对,只是走路有点发软无力,等到了晚上时,已经一丁点内力都使不出了,他这才发现自己穴道竟然被封住了!
再回想起鲁行章那番话时,他才陡然明白过来其中的深意,“不要仗着武力欺人,收起你一身戾气,静心思过,早日悔改”,这该死的鲁判官真是太阴险了,竟然把他一身武功都封住了,这是存心让他在惊蛰楼里任人宰割啊!
可惜事已至此,他只能生生受了,说出来也只是让宛姐和兄弟们徒增担心,还不如自己随机应变,多做几手准备。
想到这,骆青遥将手里的信号弹往袖中一收,对姬宛禾笑道:“你放心,小爷是那么好欺负的吗?”
他凑近她,拍了拍胸口,狡黠眨眼:“再说,我也带了‘秘密武器’呢,谁敢惹我,谁就是找死!”
姬宛禾长睫一颤,正想问是什么“秘密武器”时,骆青遥已经向众人挥挥手,高声道:“好了,别送了,大家都回去吧,我没事的,那鲁判官还搞不倒小爷呢!”
这个熟悉的声音一出来,站在舟头的辛鹤便呼吸一窒,敢情,敢情这是当日大考闹事的那个家伙?
难怪了,看这架势,简直就是书院一霸啊,惹不得惹不得,她可千万要离得远远的,莫跟这“混世魔王”沾上一点关系,不然就休想出那惊蛰楼了!
正胡思乱想间,骆青遥已经跃上了船,向众人挥手告别,辛鹤被颠得身子一颤,赶忙往后退了数步,远远挪到了船的另一头。
岸上,姬宛禾挥手喊道:“老遥,保重啊,我会想法子去看你的!”
“别看了,小爷思个过而已,很快就会出来了,又不是去坐牢,你们用得着一个个愁眉苦脸吗?”骆青遥不羁一笑,风中衣袂飞扬,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高声道:“对了,这件事不要让小陶子知道了,让他好好休养身子,谁都不许跟他说,听见了吗?”
岸上一众兄弟点点头,不少人都红了眼眶,姬宛禾眼角也泛起波光,却是心中暗自摇头,喃喃道:“那呆木头聪明得很呢,这般大的事情,你还以为真能瞒得住他吗?”
风掠长空,水面波光粼粼,老船夫不急不慢地划着桨,小舟晃晃悠悠,向着惊蛰楼而去。
“小兄弟,你干嘛躲那么远啊,你怎么了?”
上船后的骆青遥挑起眼角,很快就发现了船上另一位少年的怪异,他有心想同他说话,他却躲得远远的,一副全神戒备的模样。
“你就是今年那个新生,叫辛鹤对吧?咱俩也算有缘,一同去那惊蛰楼,相互间也好有个照应了,初次见面,我叫骆青遥……诶,你别往后退了啊,小心点,再退就要掉下船了!”
骆青遥往前走一步,那满眼戒备的少年便往后退一步,船上的场景一时诡异又滑稽,弄得骆青遥好生奇怪。
他还想再开口时,却有什么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茅塞顿开,难道……这新生在怕他?
对,一定是这样,骆青遥越想越肯定,他是知道书院那不成文的老规矩的,这少年倒霉,受累于姓氏,初来乍到,稀里糊涂地就分到了惊蛰楼,人肯定还是发懵的,又加上对他不了解,定是将他当作了十恶不赦之辈,会害怕也是理所当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