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齐格林皇宫的深处,存在着一片叫做“寂静之座”的森林,传说它被羽族先祖的灵魂所守护着,任何羽族的敌人都无法进入其中。而传说泰格里斯之舞,就是开启这片森林的钥匙。
所以从这种意义上来说,泰格里斯之舞确实是某种取悦先民的舞蹈,只是当进行这种舞蹈的时候,姬武神就将自己放在了先民的祭坛之上,成为整个羽族的牺牲。


[龙璜树]


龙璜被羽人认为是高贵的树木。
无论是规模还是高度都令人叹为观止的龙璜树,生来便适合作为羽人贵族修建宅邸的场所。一棵成年龙璜树自身便仿佛形成一片茂密的丛林,具有数不清的枝杈和气根,整棵树上课容纳几百座规模宏大的房屋。
龙璜树生长缓慢,从幼苗出土到可供居住往往要经历百年甚至更久,其寿命据说有万年之久。一棵龙璜树与居住其上的羽人家族紧密相连,每棵树的树干上都有拼镶而成的巨大纹饰,代表其家族独一无二的尊贵地位。
因此在羽人眼中,龙璜树代表的是坚持,他们认为在龙璜树心里许下的诺言是神圣而高贵的,会随着树木的存活而保留下来。


[羽人的血统]


羽人最重视血统,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
一般而言,高贵的血统出身的羽人,天然就比普通羽人飞得高或是对秘术的感应强烈。这种天生的优势,是后天的努力所无法改变的。
而鉴别一个羽人的出身是否高贵的办法也很简单:羽人的血统总是能通过这种种迹象表现在他的外貌上。比如,血统越是纯净和高贵的羽人,发色也就越淡。因此只要见到淡金色或是银色的头发的羽人,基本可以肯定是羽族的皇室。
相反,像是红色、黄色这种不纯净的颜色,基本可以肯定是下等的血统。


[华碧海]


华碧海是辰月大教宗“帝师”公山虚的弟子,在辰月教之中的身份是“阴”的教长。
大约在胤朝成帝三年的时候,辰月教中的三个教长——“阳”的雷碧成,“阴”的华碧海和“寂”的山碧空分别从大教宗那里获得了教令,让他们执行不同的任务。这些任务都是急迫且重要的,似乎公山虚认为,唯有三个教长,能够完成这些指标。
为了达成公山虚的计划,华碧海来到宁州的斯达克城邦,策划了翼霖对齐格林的攻击。辰月的教徒以“神”的代行人的身份自许,而华碧海的目的,显然远不止辅佐翼霖成为羽皇这么简单。

  卷二 |蛮·荒|


青阳狂豹,朔北白狼,北陆六十年风云变幻,揭秘风炎时代后的蛮族史。


风炎北伐硝烟散尽,北陆的蛮族并没有因此迎来平静的生活,青铜之血的剑齿豹邂逅了北方的宿敌。可是最大的敌人,却是狂血自己,给草原上的英雄钦达翰王纳戈尔轰加最大痛苦的,不是朔北的年轻狼主,而是他自己亲手制造的悲剧。北陆六十年,风云激荡,当未来的青阳昭武公回首前尘时,看不清的,是祖辈和父兄们再命运洪流中挣扎的身影。


[风流云散]


北离十七年,风炎铁旅撤离了瀚州草原,他们将面对无尽的阴谋、构陷和暗杀。在蛮族内部,吕戈则迎来了人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在短短的七年间,被蛮族人认为只是刻意随意劫掠的东陆人,突然组织起大军北上,蛮族人惊讶地发现,他们也有快马、铁甲、钢刀,以及不逊于草原勇士的英雄和猛将。强大的兵力如同利刃一般插到北都城下,而且竟然是两次,东陆的风炎皇帝和他的铁驷车威名震惊北陆,他们终于知道,南方的人口和金钱一旦调动起来,会产生多么庞大可怕的军事力量。
但是,剑齿豹家族的青铜之血再次拯救了青阳部,以至整个北陆。吕戈·纳戈尔轰加·帕苏尔,在北都城下击溃了风炎皇帝的主力,迫使强大的武皇帝白清羽签订合约,那些枪杆立起就如同茅草一般的军队撤回到海峡对面,甚至还送来了食物给严冬中的青阳部。在蛮族人看来,这无疑表示对方已经承认了自己的失败。击败这些潮水一般淹没草原的东陆大军的,当然就是纳戈尔轰加和他的四天王,以及虽然只出现在战场一次,却完全改变了骑兵概念的铁浮屠。
在风炎铁旅撤离北陆之后,惊魂甫定的蛮族部落发现自己已经折损了数万精壮的汉子,纵然想向东陆复仇也会元气大伤,骑兵中的皇帝铁浮屠更是已经在山阵中折损殆尽。最重要的是,吕戈似乎也并不想乘胜追击,以真颜部主君瑞科为首的部落领袖趁机要求各自休养生息。草原进入了短暂的平静。


在一片表面的平静中,暗流正在草原的北方涌动。暗流的源头,就是在北伐中几乎没有任何折损的朔北部。
朔北的主君楼平曾经将自己的女儿楼薰·夺朵娜兰·斡尔寒许配给吕戈作为大阏氏,但是吕戈却选择了东陆人送来和亲的谢明依,这无疑是重重地打了楼平一记耳光。对重视荣誉的草原人来说,这是莫大的侮辱,他撕毁了与青阳部的盟约,潜伏爪牙等待着报复的机会。
当风炎铁旅进行穿心之战的时候,他和他的驰狼骑秘密地南下,追近了彤云大山,吕戈派出追杀李凌心的不对,有一支百人队被朔北整个吞下,没有一个逃出去。但吕戈当时只以为这是大胤李将军的又一神奇战绩。直到铁浮屠和山阵同归于尽,双方战事进入胶着后十多天,斥候在彤云山发现了大量的狼踪,纳戈尔轰加四天王之一郭莫罕才意识到,有一个渔翁正在虎视眈眈。
当时北陆的军事领袖阿祖格竭力主张先行击溃东陆军队,朔北自然退兵。但吕戈自己却不能认同,毕竟风炎皇帝还有一整个东陆作为后盾,就算他们在北陆尽墨,还有东陆四州可供他们休养生息;可是如果朔北趁虚而入,青阳却没有这样的地方可以恢复。
瑞科作为真颜部的主君站出来支持与东陆谈和,和他一起的还有阳河与澜马的主君。但阿祖格却一力要求作战,沙地原来的女主君巴图和真被东陆杀死,新的主君是她的胞弟巴图鄂,也决心要为她报仇。在金帐的会议中,双方各执一词,吕戈幼年的伴当,此刻已经是议政贵族之一的郭莫罕却悄悄走出帐篷。会议不欢而散,但巴图鄂刚出帐篷,就被十数名武士按到,软禁起来。之前一直作为吕戈背后默默支持者的郭莫罕此刻显露出了过人的决断力,巴图鄂一直到风炎铁旅全部撤离北陆才被放出,沙地的残兵全部被虎豹骑集中在城北看管起来。
《北都志》记载,郭莫罕与谢明依彻夜长谈,谢明依被这个贵族青年的逻辑折服,她起草了给白清羽的信件,条陈利害。


显然,白清羽也不愿意被朔北部渔翁得利,北离十七年,北陆终于迎来了平靖。
在北都受到屈辱,回到自己领地的巴图鄂,没有什么时间去思考对青阳的报复,他面对的,是悍然侵占沙地草场的朔北骑兵。朔北虽然以驰名闻,却并不是说他们就没有普通的骑兵,事实上,他们的骑手绝不逊于任何一个部落。此刻带兵劫掠沙地部地,正是楼薰本人。
楼薰本来是要嫁给吕戈的女人,她比吕戈大上三岁,善于吹奏筚篥,更善于射箭,与巴图和真一样,也是草原上知名的女英雄。有一个故事说她有两个追求者,为了得到她的欢心,相互较量很久,有一次在马上决斗,两个人枪上的狐尾缠在一起,他们大声呼喝,盘马纠缠拉扯,被楼薰看到,在五百步之外一箭射断狐尾,两个人都掉在马下,她则打马上前,用马鞭指着两个人说男人的功业应该在千里之外,怎能做这等丑态,两个人羞惭而去。
沙地部的精锐四角牦牛骑兵在风炎第一次北伐的时候就已经损失殆尽,新的骑兵还未见起色,沙地部被朔北一路向南驱赶了数十里,巴图鄂恼羞交加,但也没有办法,只能写信向北都城求援。
巴图鄂政治智慧相当有限,没有选择向吕戈直接求援,而是将信送向了阿祖格。他们当初是主力向朔北开战的人,又都因为此事而遭到了贵族们地陷害和冷遇,巴图鄂本能地认为这种共同的经历会让他们站在同一战线中。应该说这个想法是对的,可是他却没有意识到,阿祖格毕竟只是一个奴隶出身的将军。
阿祖格自己也意识到自己在北都城中的地位并不稳固,然而他并没有着力搞好与贵族们地关系,而是希望藉由战争来彰显自己的地位,巴图鄂的求援让他认为自己得到了这样的一个机会。他立即求见吕戈,要求去打击朔北。他无疑小看了贵族们的势力,此刻巢氏和铁氏已经知道了巴图鄂的求援,他们向吕戈进言,说此刻青阳的军力尚未恢复,而草原上部落之间争夺草场本来就是天经地义,如果因此和朔北作战,对青阳的未来十分不利。坦率地说他们的理由相当合理,以至于吕戈第二天召见阿祖格时,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的请战。阿祖格在军事上无疑是个天才,但在政治上完全无法理解贵族们的斟酌,他跳起来大吼,说如果不去援救沙地,草原上的人都会认为青阳已经不再有统治北陆的实力,北都城也坐不稳了。吕戈大怒,当场褫夺了他的兵权,把他押送回自己的帐子。
郭莫罕也感到了事态的变化,他原本以守成闻名,甚至可以说是阿祖格的政敌,此刻却赶来为他求情。《北都志》所郭莫罕心胸旷达,辟私怨,重大局,于此可见一斑。郭莫罕对吕戈说:“此刻朔北明为进犯沙地,实则试探青阳,阿祖格的建言并非无稽。现在天下都在看北都城的反应,如果拒绝沙地的求援,草原各部都会心存反意。”吕戈却认为郭莫罕终究不是帕苏尔家的人,不能理解青阳部其他家族此刻正在蠢蠢欲动。可是比起阿祖格,他此刻还是更加信任郭莫罕一些,于是他去找谢明依商议。
谢明依敛衽而起,拜倒说我本来是个东陆的女子,不懂军国大事,但是在东陆,皇帝会对诸侯征战有判决权,皇帝公正,当他发兵时诸侯才会赢粮景从,当年风炎皇帝能集结四十万大军,也是由于在诸侯中的威望。“吕戈深以为然”,于是他放出了阿祖格,命令他带领虎豹骑威慑朔北后方,朔北的骑兵没有交锋,就直接退去了。巴图鄂写信向青阳部表示了感激。
这件事本来就这样过去了,甚至可说是皆大欢喜,然则朔北的退却并非是由于青阳的武力震慑,而是楼平的突然亡故。楼平的幼子楼炎·蒙勒火儿这时才刚出生不久。他的三个哥哥都试图得到朔北的主君位置,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够控制驰狼骑,主力的骑兵又被他们的姐妹楼薰带去打沙地,他们只能依靠亲随搞一些小动作。就在他们蝇营狗苟的时候,楼薰的人马骤然归来,力挺楼炎即位,她放逐了三个兄弟,自己称为“兀勒珠汗”,意思是摄政女王。此刻没有人知道,这个在姐姐怀中的孩子将在数十年后的北陆掀起巨大的波澜。
此外青阳部也发生了一件事:阿祖格在回师之后力辞兵权。他本意或许是有一丝赌气在里面,可是吕戈却根本没有和他客气,真的给了他一个“纳言”的虚衔和一片草场,放他去南边了。此刻阿祖格心里会懊悔还是愤慨没有人知道,他收拾了行装离开北都,只有郭莫罕在城外为他摆酒践行。在践行时,郭莫罕说:“此逐汝者,非大君也,实诸老耳。”阿祖格虽然不通人情,但也不是傻子,知道自己多年来得罪的贵族太多,就是吕戈也不得不藉由放逐他来为贵族们取得一些兵权上的位置。
阿祖格在南方居住了五年后,在贫病中死去。
相比起他的死,郭莫罕的死要光彩得多。这个瘦弱的贵族青年,在停战之后的几年中主持了北都城的重建工作,在两次北伐中北都遭到了严重的焚烧和震荡,虽然贵族们依然坚持要住在帐篷中,郭莫罕却毅然从东陆请来了建筑师,在那些曾遭兵燹——也就是最容易被城外攻击到的位置修建了砖石结构的建筑,并加强了水井和水渠的建设,非但利于取水,也有利防火。这不仅仅耗费他的计算力,在和贵族们针对地盘进退的谈判中,更耗费着他的人际智慧。在他三十岁的时候,郭莫罕换上了咯血症,很快病入膏肓。
吕戈和郭莫罕的友情十分深厚,请了北陆最好的医生来治疗,还派人去东陆找擅长太阳秘术的大师,可是在使者回来之前的冬天,郭莫罕就撒手人寰,只留下一对子女。在他临死前,对吕戈说希望自己的儿女能去南方祖先的草场,远离北都城的是非,大约他也知道自己主持的北都重建已让很多贵族心生怨怼。
大合萨颜真在李凌心袭扰北都时被郭莫罕救过性命,更是不辞年老,亲自为他挑选了东边靠近彤云山麓的一片风景秀丽的墓地,吕戈和阿钦莫图以及八个子女都穿上了素色的衣衫为之送葬,城中的贵族们亦不敢落后,送上各种奠仪。吕戈非常悲痛,亲自做了一首挽歌,词语直白,却感情深挚,里面有两句是“如兄如弟,如师如友”,可算是最好的写照。他拔郭莫罕的儿子为郭氏分家家主,赠与草场千顷,牧马、牛羊无数,更拔了一支精骑作为他的私兵,从此郭家在蛮舞原一代繁衍,竟得终老。
由于阿钦莫图在郭莫罕的葬礼上痛哭失声,一些不好的传言又有些风传起来。阿钦莫图本来就有着草原人不及的美貌端庄,而且因为她带来了很多东陆的书籍,其中不乏建筑城垣方面的典籍,郭莫罕曾经多次前往请教,那些风言风语就传入了吕戈的耳中。吕戈虽然已经在和平中度过了将近十年,可是他的狂血却仅仅是压抑在体内,燃烧着他的理智和感情。他深爱着谢明依·阿钦莫图,但唯因如此,任何一点可能的罅隙都会让他的心如同撕裂一般。
但是在这个冬天,一件喜事让阿钦莫图的地位得到了巩固:她为吕戈生下了一个最小的儿子。吕戈此时有四位妻子,巢氏的巢斐·云古丽·合鲁丁为他生过三个儿子,澜马部的木月·格莱帕·德莫恩也为他生过三个儿子,谢明依·阿钦莫图则为吕戈生过一个儿子台戈尔和一个女儿苏达玛尔,按照北陆的规矩,木月的三儿子吕破海·格勒·帕苏尔会成为剑齿豹家族的世子,在吕戈死后继承青阳之位,而澜马部狂野犀利的“澜马”也将成为青阳在草原上的强大助力。
但是吕嵩·郭勒尔·帕苏尔的出生,让青阳部世子的位置落到了这个有四分之三东陆血统的人身上,坦率地说,这本不是什么问题,秋陌离也是东陆人,但她的儿子吕戈却展现出百年一遇的狂血,还击败了东陆的风炎皇帝。可是这个婴儿的左眼上有一道白翳,这表示他的视力可能会有问题,作为一个蛮族人的领袖,身体应该是强悍而没有缺陷的。当时的大合萨颜真也曾经说过:“眼生白翳,于父不利”,这些话给吕戈带来了一些犹豫。他没有立即地封吕嵩为世子,而是让他和其他大汗王的儿孙一样生活在北都城中。以后来的分析,此刻的吕戈已经显露出了一定的多疑心理。
阿钦莫图并没有对此表示不快,她的女儿,吕衡·苏达玛尔·帕苏尔此刻只有十二岁,对吕嵩照顾得无微不至,可以说幼年吕嵩得到的亲人之爱还是相当丰足的。这情况却只持续到他四岁的时候。
真颜部的老主君瑞科寿终正寝,新的主君龙格奎·噶当·枯萨尔前来北都述职,他一眼就看上了十六岁的苏达玛尔。苏达玛尔有四分之三的东陆血统,明眸皓齿,是不少贵族子弟爱慕的对象,吕戈也对自己的女儿十分疼爱,一心要觅得真正的英雄为婿。作为纳戈尔轰加四天王中活到最后的瑞科,吕戈对他终究还是有一些情面的,爱屋及乌,也就对这个龙格奎高看了一分。龙格奎也确实有着不错的卖相,据歌行者的描述,他身高有八尺,眼睛如同明星,比他的父亲和叔叔都要英俊得多。更重要的是,真颜部在铁线河休养生息的这些年中,已经有了北陆数一数二的马群,更有号称七万的勇士。这场婚姻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于是,在吕嵩四岁的这年,他的姐姐远嫁到了真颜部。
这一年,纳戈尔轰加四天王的辉煌最终落幕,北陆的新豪杰则刚刚开始成长。


[狼狂豹陨]


在北都城为苏达玛尔出嫁张灯结彩的时候,楼薰也快要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这个女强人一生未嫁,或许在她心中,能配得上自己的,始终只有那青铜狂血的剑齿豹少年。朔北的苦寒摧毁了她的健康,在她四十岁的时候,她认为自己已经无法统治朔北,她希望真正的把权力交给自己的幼弟,楼炎·蒙勒火儿。
可是蒙勒火儿却不在朔北的草场中。
这一年,蒙勒火儿十五岁,在他十二岁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自己的狼。在他十四岁的时候,他就带着两个伴当,向北方的雪山进发了。在朔北高原的北方,是传说中的朱提雪山。每年的春天,都会有狼群从北方的雪原进入朔北的领地,其中最强壮的就会被朔北的驰狼骑驯服作为坐骑。经历了冬天的苦寒,这些狼并没有变得羸瘦,所有人都推断在北方的雪原深处,一定有食品丰富气候温暖的绿洲,甚至是传说中的地火炎脉。
朔北的女狼主死去的时候,驰狼们不约而同地向天嗥叫起来,这一消息迅速传到了朔北全境,自然也包括已经被楼薰放逐的兄弟们。他们三个昼夜兼程向朔北的主帐奔走,谁能先一步到达,谁就是朔北下一个主君,名震天下的驰狼骑的主人。可是当他们赶到朔北金帐的时候,在他们面前的,是几百头匍匐的巨狼。它们不是在向楼薰告别,而是拜伏于一只有牦牛那般巨大的纯白色巨狼面前,在那只狼的背上,是他们已经十多年没有见过的弟弟,精瘦黝黑的蒙勒火儿。他将楼薰的骨灰拌和着颜料涂在自己的额头上,手中是比他自己还要重的青铜大钺。
他们三个立即滚伏地上,宣誓效忠于朔北的新狼主。
蒙勒火儿并没有立即开始自己的征伐之路,他希望得到更多的狼。第二年,他带上了最勇猛的战士进入雪原深处,把朔北交给了自己的三个哥哥治理,但是他们没有一个敢于产生野心。事实上,当他们看到白色的巨狼时,就已经死心塌地地相信这就是朔北的真命之主。
蒙勒火儿知道,吕戈只要还在,他的狂血就是自己的威胁,即使再大的狼也不敢言胜,他需要等待一个机会。就如同卧在雪窝中的狼,为了等待猎物的松弛,它可以被白雪把整个身体覆盖起来。


在蒙勒火儿培养实力的十多年中,吕戈的狂血却再次给他造成了巨大的伤痛。在一次对九煵叛军的征讨中,他突然爆发出狂血,将敌人斩杀殆尽,但战场中死去的,还有他自己的两个儿子。一时间,“青铜之血是诅咒”的言论甚嚣尘上,吕戈却采取了最为不智的手段:他将持这一说法的人抓起来统统吊死。其中包括了大合萨颜真。
谢明依虽然深爱着吕戈,可她毕竟是一个母亲,她拒绝让自己的儿子吕嵩再陪吕戈出征,还安排吕嵩和颜真属下的弟子厉长川一同出游避开吕戈。
这导致了吕戈对她更深的猜疑,他会猜测谢明依是否也认为他的狂血是一种诅咒。在狂血爆发之后,他经常陷入自责中,而自责却带来更大的压抑,使得狂血在煎熬中愈发成长。猜疑带来疏远,而一个像吕戈这样自傲的人,会把自己的疏远看成是妻子的逃避,进而猜疑她的忠贞。他会当众责打阿钦莫图,甚至让她去收拾马粪。即使过去曾经与她争宠的侧阏氏也不曾幸灾乐祸——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轮到的是否就是自己。
在吕嵩十二岁的时候,悲剧终于发生,在一次宴席上,吕戈的岳父澜马部忽鲁皓大汗王半开玩笑地说起吕嵩眼中的白翳,吕戈当即轰然大笑,突然变色拔出佩剑,将桌子斩断,说东陆人惯于背弃自己的父辈。吕嵩的两个哥哥趁机进言说吕嵩经常与东陆的商人以及厉长川走在一起,是养不大的狼崽子。
吕戈当即下令,将阿钦莫图和吕嵩一起罢黜到火雷原北的银子寨。自此,吕戈生命中金色的阳光再也没有回到他的身边。


吕戈只给了他们十匹马,一副弓箭和两个伴当,在他们前往银子寨的路上,粮食和食水就已经耗尽,而吕嵩的寒症又发作了。两个伴当弃吕嵩母子而去。阿钦莫图骑马追上他们,恳求他们留下一匹产奶的母马,那两个伴当觊觎她的美丽,侮辱了她,留下了一匹马。阿钦莫图带着马回到吕嵩身边,第二天就割喉自尽。杀死她的,并不是那两个伴当的侮辱,而是被自己所爱的人不信任和背弃的痛苦。
吕嵩当时重病,每天只能凑过去喝两口奶,然后用毯子裹住自己,就这样过了十几天,那匹母马也走失了,就在他眼看要活活冻饿而死的时候,他的救星突然赶到。那是他的姐姐,此刻的真颜部大阏氏苏达玛尔。她听说吕嵩被废黜的消息后,带着自己七八岁的儿子一路骑马找过来。她用自己的乳汁救活了自己的弟弟,并把他带回了真颜部。
在真颜部,吕嵩的身体康复过来,可是这个被罢黜的世子并没有受到什么尊敬,他的侄子就站出来保护他,在和母亲一同去寻找吕嵩的路上,他就用自己的小弓射杀了一只恶狼,在真颜部人人都知道他就是未来的主君。他就是未来被称为狮子王的龙格真煌·伯鲁哈·枯萨尔。
可是吕嵩的悲惨并没有结束,第二年春天,苏达玛尔亲自去北都向吕戈求情,希望他能放过自己的弟弟。可是狂怒的吕戈听说阿钦莫图的死讯后非但没有产生悔恨,反而将怒火发泄在自己的女儿身上,用一根马鞭将她活活勒死。这一年吕戈四十四岁,或许是他最为癫狂的年龄。
苏达玛尔的死讯传到了真颜部,虽然名义上是发寒症死去,但是谁也不会相信这个理由,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不和真颜部撕破脸面的借口,可是吕戈的狂血越发频繁地爆发,谁也不敢说去和吕戈作战。龙格奎虽然有一身强壮的体格,性格却非常懦弱,好在他的儿子只继承了他的体魄,却有一颗坚定勇敢的心。他与自己的舅舅发誓,一定要为苏达玛尔报仇,即使对手是自己的父亲或外公。
为了达到这个目标,吕嵩需要更大的势力支持。在那之前,他必须在真颜部磨炼自己的刀法和兵法,吕嵩和龙格真煌在一起操练弓马,学习东陆的军事,一转眼就是十二年。
在吕嵩二十四岁的时候,青阳的大贵族巢氏举办了叼狼会,只要在叼狼中取胜,就能娶到巢氏的爱女阿依翰,进而成为青阳最有权势的阶层。吕嵩虽然已经被罢黜,可是他的几个哥哥也并不安稳:吕戈的狂血使他喜怒无常,没有人敢说自己得到了他完全的宠爱。如果吕嵩能在叼狼中获胜,那么他的筹码就至少不会低于他的几个哥哥。
龙格真煌和吕嵩一起参加了叼狼会,并帮吕嵩打败了一多半的对手,让他轻松取胜。吕嵩带着巢氏女婿的身份回到了北都城,此时吕戈已经五十五岁,他看到吕嵩的面容,或许是想起了阿钦莫图和苏达玛尔,对他出奇地和蔼,甚至恢复了他的世子身份。或许终究在他的心中还是有着至深的歉疚吧。
吕嵩或许也感到了父亲的歉疚,可是他并不打算中断自己的复仇。第二年,他提出带吕戈去看阿钦莫图的墓地,吕戈摒弃了从人,和吕嵩一起来到彤云山麓,在那里,吕嵩曾经发现了一处秘密的山洞,这是他唯一的机会。而且,他把握住了这个机会。
吕嵩一个人回到北都,他宣称吕戈因为过度思念死去的阿钦莫图而死。他的哥哥们没有机会反抗他,因为支持他的不仅有巢氏的贵族,还有真颜部的狮子王和游历归来的合萨厉长川。
这一年,吕嵩二十五岁。
这一年,钦达翰王死去的消息传遍了北陆。


[白狼折齿]


在吕嵩二十六岁的时候,蒙勒火儿三十七岁,他的年纪在草原上已经算进入了中年,他希望在自己还有足够的体能和野心的时候,亲手拿下北都城。而钦达翰王的消失,给了他最好的机会。
吕嵩也迫切地需要在贵族们面前证明自己的能力,证明自己是钦达翰王之后无愧于剑齿豹家族名声的英雄,否则即使楼炎没有拿下北都城,他也会被贵族们挤压出去。他没有狂血,也没有铁浮屠,但是他还有木黎。
木黎是吕嵩·郭勒尔从奴隶中提拔的将军,正如之前的阿祖格,所不同的是,阿祖格精通于指挥布阵,木黎却更善于亲自上阵;而相同的是,他们都喜欢用非常凶险的策略,而且都有着坏脾气和基于隐隐自卑的骄傲。


霜年的第一个月,从北方草场传来了预料之中的消息:朔北的狼们集结起来,向南坚定而缓慢地移动了。
首先有反应的是贵族们,他们不是站在吕嵩的身边对抗朔北的白狼,而是带上自己的人马离开北都。他们的想法很简单:楼炎要的只是北都而不是他们的命,那么谁来做北都的主人都是一样的。上万辆大车和数十万匹马,以及以百万计的牛羊撤向草原的南方。合鲁丁家逃往澜马部,接受达德里大汗王的庇护,忙哥萨尔家、脱克勒家和斡赤斤家的人都撤到了腾诃阿草原,那是真颜部狮子王龙格真煌·伯鲁哈·枯萨尔的领地,那时龙格真煌只有二十二岁,但“头发仿佛金色的阳光,身体就像雪山的骏马”,在草原上是数一数二的英雄,已经有了狮子王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