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潜眸子里剧烈的挣扎着,深沉地痛苦着,他握紧了拳,仰天长啸,他想将心中的悲愤和不平吼出,他想质问上天,既生我,何必如此辱我!

我有昂藏七尺之躯,我有翱翔九天之志,为何却只能屈居于此,在自己尊崇而爱慕的女人裙裾下苟且偷生!

他放声大叫,叫声几乎传遍这边荒郊,穿透整个苍穹。可是他却听不到答案,没有人回答他,没有人告诉他这一切是为什么?也没有人告诉他到底该怎么做!

很久之后,他颓然地蹲坐在枯草上,征楞地望着飘飞的落叶。

他不怕累不怕苦,他可以忍旁人所不能忍,他能做别人所不敢做之事,他的剑一出鞘几乎无人能挡!可是那又怎么样呢,这一切都不能让他摆脱贫穷卑贱。

在世人的眼中,即使他如何的出色,他都只是平西候府中的一个身份卑微的小奴。

叶潜在颓废中忽然仰面“哈哈”大笑,他的笑声有着少年的稚嫩却又有壮年人的沧桑,他豪迈地大笑,讽刺地大笑,笑到眼角有一丝湿润滑下。

是什么让你生而下贱,是什么让你小小年纪看尽世间酸楚,是什么让你满腔抱负却无处施展?

男儿有泪不轻弹,你饥寒交迫晕倒在羊群里时没有哭,你遭受辱骂看尽他人白眼的时候没有哭,你累了痛了亲人离别了的时候的都没有哭,可是为什么现在你的泪却在往下流?

朦胧中,他看到跟随自己多日的那匹马儿正平静地望着自己,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就连马儿都在无奈同情地望着自己。他将马儿拉过来,让马儿低下头,自己伸手轻轻抚摸着它的鬓毛。

马儿乖顺,任凭它的抚弄。

叶潜凄楚地笑了:“马儿,世间也只有你不曾看轻过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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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朝阳公主的心情并不好。

锦绣从旁观察,知道主人还在生那个叶潜小奴的气,偏生那小奴倔强,至今也不肯在主人面前人认个错。锦绣无奈之下也去找过叶潜的家人让他们劝说一下,可是那个叶婆子啊,说了也等于没说的样子,叶潜那个倔强种子哪里能听得进去。

锦绣叹了口气,她现在有些叹息叶长云那么通透的一个人怎么就这样离开了!如果长云在,叶潜多少还是听这个姐姐的话的吧。锦绣看这几日主人心情实在抑郁,也曾提议让抚桃和品莲上来伺候,谁知道主人直接说“没胃口。”

锦绣真是又无奈又好笑 ,那是活生生的人,又不是膳食,怎么就直接来了句“没胃口”呢!

就在锦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朝阳城里碧罗夫人却送来柬子,锦绣打开一看,原来是碧罗夫人邀请主人前去琼台赏月。锦绣心想主人向来和碧罗夫人交好,若是能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便赶紧将这贴子向主人禀报了。

朝阳公主漫不经心地翻开那请柬,懒散地说:“月亮在哪里看不是一样么,何必巴巴地跑到她那里去看!”

锦绣一听这话,心想真是不想去了,正要上前劝说,谁知道主人话锋一转:“不过去找她赏赏月也是好的。”

如此一来,三日后前去碧罗夫人那里赏月的事算是敲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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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朝阳公主的车骑中并没有叶潜。

当时锦绣顺口提起叶潜试探下公主的口风,谁知道朝阳公主听到叶潜,好像根本忘记了这个人般,轻轻“哦”了声,秀眉一挑,直接下令说:“最近城外的一处堤坝不是正在修缮吗?他练过武有力气,去帮下忙得了。”

锦绣顿时语塞,叶潜虽为骑奴,但如今也是精通骑射,且是公主的入幕之宾,怎么可以派出去做这些呢?

公主见她犹豫,冷笑道:“怎么,我的话你都不听了?”

锦绣哪里还敢说什么,赶紧答应,又跑出去向外面吩咐了。

于是当朝阳公主的车骑浩浩荡荡出行的时候,原本身为骑卫的叶潜离开了侯府开始去城外帮忙修建堤坝了。

叶潜之思

叶潜几乎是和公主出行的车队一起出发的,但他没有看那些人一眼,默默地收拾东西前去城外了。

由于这一次修缮堤坝的人手不够,当地官吏干脆将牢狱里关押的犯人也派出来了。于是叶潜便和那些苦劳力和带着枷锁的刑犯们一起干活。周围的人衣衫破烂,叶潜低首看了看自己,虽然依然是粗布麻衣,可是比起周围的人倒是干净整齐许多。

修缮堤坝的工期紧,上面管得严,许多人都叫苦不堪但又无可奈何,最终只能默默地忍受着难以承受的劳苦。

叶潜倒不怕累,一来他勤于习武身强体壮,二来他从小什么累活没干过啊,这些自然不会放在眼里的。他低头默默地干活,即使后面有工长拿着鞭子叫嚣错将他当做苦劳力指挥,也没有做什么解释,只是低声答应,加快了干活速度。

到了日头正中央的时候,工长又叫嚣着领饭了。叶潜看别人都迅速跑到一处领取干粮,自己也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跑过去领午饭。

午饭自然很是简单,能照出人影的稀菜粥和一个粗糙的面饼,其他人领到后都吃得狼吞虎咽。叶潜看着他们的吃相,拿着糙米饼的手停顿在那里,他知道这就是他以前吃饭的样子。如今自己在侯府时间长了,看着这种吃法竟然觉得有些粗俗。发现自己的想法后,他不由得在心里嘲笑了下自己:“潜,永远不要忘记你自己的身份。”

不要忘记,你曾经和他们一样,都是衣衫褴褛饱经饥寒的人。

他正吃着那张薄饼,身边凑过来一个带枷锁的人。叶潜抬头看过去,只见这个人浑身脏污不堪,正边啃着大饼边用两只秽浊的小眼打量着自己。

叶潜对他笑了下,礼貌地问:“请问大哥有何指教?”

那个人见叶潜问起,也没搭理叶潜,继续低头吃自己的大饼,又吸溜吸溜地喝完了汤。

叶潜见他喝完了汤后意犹未尽的样子,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半碗汤,便干脆递过去说:“在下这里还有半碗,如果大哥不嫌弃的话,尽可享用。”

叶潜自己的食量也不小,这些根本不够他吃。不过他觉得自己这两年在侯府也不曾饿着,偶尔饿这么一顿两顿并没有什么要紧。

那个人见叶潜这么说,先是惊讶地看了叶潜一眼,又把那小眼睛落到粥上,最终抵不住,干哑的嗓子说了声“多谢”后,便毫不客气地端过那碗粥一饮而尽。

那人喝完粥,满意地抹了抹嘴,砸吧着嘴巴看叶潜:“这位老弟,我看你人倒是不错。”

叶潜随意笑了下,他对人向来恭谦,即使面对这样一个奇怪的刑犯他也不愿失礼,是以对他没头没脑的话只是笑而不答。

那刑犯见叶潜只是笑,知道他心里看轻自己,于是干脆一本正经地说:“你不要看我一身狼狈,我昔日也曾是王公将相府的上客,最擅观人面相。”

叶潜听着,倒是信的,点头道:“这位大哥,倒是深藏不露。”

这刑犯听了,嘿嘿笑了,道:“算你有眼力。”说着,他仔细瞧了瞧叶潜,诧异道:“我观你的面相,相貌堂堂,将来必然能封侯拜将啊,怎么和我一样沦落到这步田地。”

叶潜听了,不禁无奈笑了:“大哥请看,我这一身葛布粗衣,便应该知道我是依附他人的卑下奴才一个,谈什么封侯拜将啊!”

刑犯却摇头,正色说:“小老弟莫要这样说,英雄不问出处,小老弟虽然一时穷困,但它日必有小老弟雄鹰展翅之时。”

叶潜眸子里染过一丝凄凉,他点头说:“无论如何,谢大哥吉言。”

那带着枷锁的刑犯知道叶潜根本不曾相信自己的话,不过他这时候也不在意了,只是站起来说:“小老弟要想它日一飞冲天,一定要记得一个字。”

叶潜闻言挑眉,见那刑犯面色郑重,只好起身拱手问道:“敢问是哪个字?”

刑犯看了叶潜最后一眼,从口中吐出一个字:“忍。”说完他带着枷锁晃晃荡荡地重新去干活了。

叶潜征楞当场。

忍?

叶潜本性是颇为隐忍的,只是为什么自从和公主有了云雨关系后,他就开始焦躁起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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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天叶潜一直在这里帮忙干活,与苦劳力们同吃同住。晚上望着陈旧的工棚顶部,他忍不住想,那个人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想自己?

当他发现自己有这种想法的时候,几乎是恨恨地攥起了拳头。

原来无论她怎么对待自己,自己都没法割舍掉对她那种特殊的感情。他苦涩地承认,不错,叶潜是深深地恋慕着自己的主人,已经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他甚至开始怀疑主人是不是已经彻底将自己忘记了,是不是自己永远无法回到平西候府了。他彻底无法入眠,想到自己以后可能再也无法见到那个妩媚而凉薄的女人就心痛到难以喘息。可是第二天,他还是天未亮就起来,让沉重的劳作折磨着自己的身体,让自己暂时不要去想那个女人。

就这样转眼过去了多日,就在叶潜以为自己会一直留在这里的时候,侯爷府传来了消息:着令小奴叶潜回府。

叶潜跟随着侯府的家人徒步回城,但是公主并没有召见他的意思,于是他就先回去看看母亲。叶家婆子看到小儿子出去这么些天,回来削瘦得厉害,衣衫也破旧不堪了,整个人几乎没有人样子,心疼得捧着他的脸就哭起来了。

哭过之后叶婆子又把叶潜拉近房里,逼问他和公主到底是怎么了,叶潜自然是不说,于是叶婆子就开始苦心破口了。她无奈叹了口气说,你姐姐如今在宫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外人都羡慕我老婆子年老了几个儿女可以享福,可是谁知道我心里的痛啊!你说你们几个的情况,如果哪天我去了可怎么安心呢?说着说着叶婆子就哭了。

叶潜看母亲这么说,心里越发沉重,忍不住问了一句:“母亲也觉得我应该小心侍奉公主吗?”

叶婆子瞪眼反问:“那你还要怎么样呢?”

叶潜心里难受,低头沉默。

叶婆子拉着自己儿子的手,叹气说:“叶潜啊,你从小吃了那么多哭,娘亲知道,这都是娘亲不好。可是如今不是让你去吃苦,而是让你去小心侍奉公主而已啊!我们叶家这么一家子人,都是靠着主人的恩赐才能存活下来的。你看如今你出去这些日子,外人以为我们失宠了,各种风言风语就来了,娘亲这几日也几次被人借故呵斥。娘亲知道你是个男子汉,放不下那个脸面,但你要知道,侯爷府的小人,哪个不是看着主子的脸色活下去的啊?而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啊!”叶婆子说到最后几乎泣不成声,只一个劲用她那粗布袖子使劲地擦眼泪。

叶潜眼看着母亲的手粗糙红肿,那袖子分明已经脏污不堪,她却还在用来擦着眼泪,只擦得两眼通红。

他眸子里闪过痛意,但是想起母亲说的话,他还是起身压抑地说:“娘,我会好好想想的。”说完他便回自己房去了。

在她走后,叶蔫儿进了屋子,轻声问母亲:“娘,潜说什么了?”

叶婆子擦着眼泪说:“没什么,不过是心里想不开罢了。”

叶蔫儿闻言叹息:“娘,你不知道的,自从上次公主上山遇了贼寇,当今皇上龙颜大怒,说是肃宁城治理不力导致贼寇横流危机百姓安危,于是派了三千精卫来到咱肃宁城,其实这些都是为了供咱们公主差遣的。这三千精卫,个个英俊健壮,我看正合咱们公主口味呢。若是潜再这样闹脾气使性子,怕是真得地位不保呢。”

叶婆子红着眼圈道:“你别担心,潜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他向来知道分寸的,想来这次总会想通的。”

叶潜独自一人回到屋中,冰冷的炕头,缀满补丁的被褥,他颓然地倒在那里,望着挂满蜘蛛网的顶棚,脑子里只觉得一片纷乱。

这些日子以来,自己修缮堤坝苦累交加,饥寒交迫,可是这一切身体的折磨都没有让他忘记那个没心没肺的凉薄女人。刚才看到母亲的凄苦,他的心仿佛被刀一点点地凌迟。

他本是一介底下的奴才,既然得了主人家的垂青可以凭此让母亲过上更好的日子,又为什么要因了那一点尚存的傲气而和公主赌气呢?

你怎么可以因了自己这低贱奴才的颜面,让母亲处于那样窘迫的处境?

这时候的他,想起了自己的姐姐。

姐姐,明明是喜欢着萧侍卫的,可是却曲意奉承,委身于那个少年天子,为的是什么?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那个囚徒所说的话,忍不住嘲讽地笑了下,叶潜,你生来卑贱,为什么要去贪恋那些不该属于你的甜蜜?

什么封侯拜相官至极位,那不过是一介囚徒的空口狂言罢了,这朗朗乾坤,哪里有你低贱奴下的容身之地!

叶潜的脑中,各种念头纷乱杂陈,可是最后在脑中沉淀下来的,却是浓浓的自弃和悲哀。

他是一个没有骨气的卑下奴才,痴想妄想地贪恋着自己的主人,这样的自己,为什么竟然不自知地和主人闹气?

放下所有的傲骨,将主人侍奉得当,为母亲和家人争得更好的处境,这难道不是他该干的么?

公主的期待

叶潜想通了这个关节,便沉沉睡去,劳累了这么些日子,他确实也累了。

第二日,他如往常一样灰溜溜地去公主身边当值。锦绣见到他,只是抿唇笑了一笑,并没有说什么。周围的侍卫都是知道叶潜和公主的关系的,多日不见了他,以为他失宠了,如今又见他回来,倒很是意外,便都多看了他几眼。也有和他关系要好的,过来悄悄问他怎么回事。

锦绣进入房中,向朝阳公主提了叶潜在门外候着的事儿,谁知朝阳公主只是淡挑了下眉,嫣红的唇发出一声不置可否的“哦”便没有了动静。锦绣见此,便也不敢多言,只静静侍立一旁。

叶潜倒也不笨,见锦绣进去,想着她必然会告知公主自己在门外的消息,心下竟然砰砰直跳,想着公主若是知道自己来了,不知道作何想法?

他昨晚翻来覆去一夜,虽然自认卑贱,可是到了公主门外,终究心里存了一丝希望,想着她还是念着自己的。可是谁知道他等来等去,眼瞅着从早等到了晌午时分,值班的侍卫都要换班了,公主并没有召见的意思。周围的小侍卫们交头接耳,那几个和他素日要好的,颇为同情地望着他,拉着他说是要请他一起喝酒。

叶潜摇了摇头,此时的他无心他事,只一心一念想着公主。

就在这时,只见不远处一个嬷嬷走来,身后领着两个身材高挑的男子。待到他们走近了,叶潜一看,那两个男子形容俊美,丰神朗目,不是那抚桃品莲还能是谁!

抚桃品莲自那日玉华池之后便被公主冷落,幽居别苑许久不曾见过公主。侯府里自有多嘴的丫头仆人,于是二人便知道是这叶潜抢了他们的位置,夺得了公主的青睐。那品莲倒也罢了,他天生性情懦弱,知道公主不喜自己,虽然哀伤,但也认命。可是这抚桃却是个心气高的,他暗地里不知道抱怨了叶潜多少次,只说这叶潜是家生的奴才在侯府是站稳脚跟的,何苦跟他们这些浮萍之人争抢呢。

他在门前日日盼着公主回心转意,又诅咒叶潜早日失了公主欢喜,盼来盼去,总算听到叶潜失宠被送去做苦力的消息,那真是欢天喜地,每日在别苑里修整姿容只希望公主召见时能够让公主回心转意。谁知道叶潜是没了,公主却也没召见他们,这抚桃满心期望都付诸流水,几乎绝望。

就在这绝望之际,忽然得到公主召唤,那可真是天上掉下大馅饼,再也没想到的意外惊喜。

这两人连忙梳妆了,穿上最为得体的衣服,这才跟着嬷嬷来到公主所居的别苑。到了这里,远远便见一人如荒山上孤立的树般直挺挺站在那里,此人正是叶潜。

这两人对视一眼,抚桃眉梢带了几分恨意,却是面皮一笑,上前道:“原来你回来了。”

叶潜是知道这两个人的,远在他和公主要好之前,这两人便是公主的入幕之宾,后来自己和公主好了后,便不见这二人踪迹。如今见了他们二人过来,他的心不由黯然,心道原来自己不在的日子里,公主竟然又召了他们来陪侍。

他那个狠心的主人,何曾惦念过自己半分?

抚桃暗暗观察叶潜神情,顿时明白过来,笑道:“你站在这里多久了,怎么不进去呢?”

一旁和叶潜素日要好的小侍卫叫吴门中的,见这抚桃向叶潜挑衅,不由得上前道:“你要去便去,何必在这里多嘴讨人嫌。”

抚桃却不以为意一笑:“你便是不说,当我还不知道吗,叶潜定然是惹怒了公主,再也没法子见公主了。这可真是没想到啊,昔日最得公主欢心的叶潜,也能失宠呢。”

吴门中见此,很是不悦,手握着长剑便要上前给这贱男一个教训,却被叶潜拦下。

叶潜淡扫了这二人一眼,晦涩地道:“不要理会便是。”

这时候,带领抚桃品莲进屋的嬷嬷唯恐这几个奴才惹出事端,便催促道:“两位,时候不早了,公主等着呢,快些进去吧,免得惹公主不快。”

品莲也在后面小声提醒:“抚桃,咱们还是快点儿见公主去吧。”

抚桃想想也是,这才罢了,其实他心中对叶潜的憎恶,哪里是几句话能说清的。

吴门中见这两个面首堂而皇之进入公主闺房之中,又见叶潜只低头在那里默然不语,不由得为他不平:“叶潜,这两个人哪里能及得你半分,你——”吴门中想起那两个低贱之辈耀武扬威的样子,便感到十分憋气。

叶潜却只是摇了摇头,一个人快步离开了。

吴门中待要追他,可是想到今晚自己还有事,也只能罢了。

抚桃品莲两个人进入房中,刚入屋便闻到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两个人皆是一晃神,再细看时,只见内里有一雕镂坐屏,屏风后隐约透出人影,想来公主就在后面坐着了。

这两人恭敬地跪拜过后,才听到一个女声吩咐道:“过来吧。”说话的却并不是朝阳公主,而是公主身边的侍女锦绣。

抚桃品莲对视一眼,忙起身,抚桃在前品莲在后,绕过屏风,俯首来到公主面前。

公主披着如云般的黑发,一缕淡绛色烟纱裙将她单薄曼妙的身子掩住,她如同水墨画中的一抹流云般斜躺在红檀木矮榻上,洒脱随意,而又艳绝四方。

公主低低垂着微上挑的细眸,低着头把玩着手上一个五龙和田玉佩,对于进入屋内的抚桃品莲二人仿佛丝毫未觉。

抚桃品莲见此阵势,倒是有些忐忑,并不敢言语,只垂首恭顺地跪在那里,听候公主吩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朝阳公主这才抬起眸来,仿佛才看到他们二人,她语音凉淡低哑:“过来吧。”

抚桃品莲忙膝行上前。

朝阳公主见他二人谨小慎微的样子,唇边倒是勾起一抹笑来:“你们二人,向来乖巧,远不是叶潜那等倔强粗鲁之辈。”

抚桃闻其言,以为朝阳公主对叶潜厌恶,便想趁机进言挑拨,以让叶潜彻底失宠。可是谁知身后品莲细心谨慎,用手轻轻拽了下他的衣角,抚桃察觉,虽然心下不悦,也只好将那离间之语藏在心中。

朝阳公主乃是何等人物,当然把这番小动作看在眼里,不过她倒是不曾在意,唇边勾起一抹惯有的略讽笑意,淡声吩咐道:“品莲,过来,给我捶腿。”

品莲倒是没想到自己拔了头箸,心中惊喜,忙上前,跪在那里细心体贴地为公主按摩腿脚。

朝阳公主素日面首众多,从来只挑知情达意俊俏高挑的男子来用,倒是不曾留意观察过人品。左右这些男子于她,不过是过眼云烟,用过即丢之物罢了。

可是如今,她因气恼叶潜,再见到抚桃和品莲时竟然起了比较之意。这一比较方才发现,那个叶潜啊,他虽看似恭敬和顺,其实骨子里一身的傲骨,哪里是长久居于人下的男人呢。

抚桃见品莲竟然只是老实本分地为公主按摩修长精致的腿脚,并不知道趁机做些小意讨公主欢心,心下暗暗顿足,待要自己动手,可是公主未曾吩咐,他也不敢轻易妄为。跪在那里思忖良久,终于恭敬地向公主提议道:“公主,这些日子抚桃学会了一手推拿,想着有机会时服侍公主,不如现在就让抚桃试上一试。”

朝阳公主自然听出自己这下奴有意讨好,若是往日,也就顺势应了,可是如今不知怎地,不但毫无兴致,竟然还生出一股厌烦之意。

她微微闭眸,这几年醉生梦死便浮现眼前。自那日后,往日朝阳已死,活着的不过是一抹遭人□后的血红残阳罢了。可是如今,又是为何,她开始厌倦这种日子了。

这品莲素日老实,只知道低头为公主按摩,他白净整齐的手指在公主光滑细嫩的脚踝上用指按压、按摩、揉搓,也是屋内实在暖和,他额头竟然渗出点点细汗。品莲并没在意这个,只是随手用袖子轻擦了汗,便继续为服侍公主。

抚桃见朝阳公主拒了自己,越发暗暗着急了,可是一时之间又不敢再说什么。

朝阳公主睁开慵懒的双眸,看了看底下服侍的那两个男人,凉凉地问起:“叶潜人呢?”

锦绣上前,轻声回禀:“公主,原本是候在外面的,如今走了。”

闻言,朝阳公主挑了挑娥眉,冷笑了下,抽回长腿,淡淡地吩咐道:“好了。”

这两个男宠听着公主这语调,清冷里分明透了薄怒,都摒声敛气跪在那里不敢言语。旁边锦绣见此,心里暗笑,知道她是为了这叶潜没有等在外面恼怒,便提议道:“这叶潜等了半响不见公主召见,心灰意冷才走的。不过现在把他召来?”

谁知朝阳公主却挥了挥袖子,冷哼一声:“罢了,让他去吧。这就是一头倔驴,爱来不来!”

锦绣见此,一个眼神示意,茗儿已经出去吩咐人叫叶潜了,她自己上前扶着朝阳公主下榻,笑着道:“叶潜啊,他还年轻得很,原本不懂事,公主何必和他一般计较,没得气坏了身子。”

朝阳公主听了这个,却是极为不悦,扫了眼锦绣:“我何时与他计较过?”她几乎蔓延至发髻的秀丽娥眉散发着淡淡的冷意:“不过是一个低下的奴才罢了,我什么时候放在眼里过!”

锦绣听了,也只好点头说是,其实心里笑意更甚。

而地上跪着的那两个男宠,听了这话,品莲是心中黯然。他幼年贫困,不得不进入玉香堂,曾经惶恐地以为等待自己的是屈辱的承受,可是没想到却侥幸入了朝阳公主的眼,来到这里侍奉。在他眼中,这朝阳公主便是天上的月亮,高不可攀,每一分接近都让他几乎颤抖。他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太过卑贱,连碰她一下都是玷污,可是又忍不住盼着能与她亲近。他在睡不着的夜里也经常会想,在这个美丽不可方物的女人眼中,自己意味着什么?

数日的冷落,他躲在角落,仿佛一个受伤的小动物一样默默舔舐着伤口。伤口看不到,但却在流血。

一朝的召见,他惊喜万分却将这一切埋在心里,怀着期待和喜悦上前侍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