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淇笑道:“好教你得知,这位姐姐也不是外人,她就要和咱们作伴的了。她是辛十四姑特地给咱们主人从江南找来的好姐妹呢。”

  碧波道:“原来如此,好吧,那么咱们也回头见吧。”

  韩佩瑛见了奚玉瑾,不由得心头一动:“这人似乎在哪里见过?”但却想不起来。

  奚玉瑾忽地咳了几声,韩佩瑛听了大吃一惊。原来韩佩瑛在她家养病之时,因受了修罗阴煞功的内伤,是时常咳嗽的,咳声急促,数短一长,奚玉瑾此际的咳声,就是模仿她的。

  韩佩瑛做梦也想不到奚玉瑾也会到这里来,心中惊疑不定,“不知真的是她还是偶然的巧合?只怕还是偶然的巧合吧,玉瑾怎会屈身来作丫头?”

  碧波与韩佩瑛走了之后,奚玉瑾故意装作难以为情;满面通红的样子说道:“我有点咳嗽的小毛病,刚才失仪了。”

  碧淇笑道:“这有什么打紧,咱们只是丫头,又不是大家闺秀!”当下带了她与侍梅,进入内室,拜见主人。孟七娘见了她好生欢喜。

  从此奚玉瑾以丫头的身份在孟七娘家中住下,接连三天,孟七娘不是叫她陪下棋就是弹琴唱曲,可是却从未叫过奚玉瑾进她的卧房。

  奚玉瑾也不敢向丫头打听,不知那坛九天回阳百花酒究竟藏在哪儿。

  奚玉瑾另外担心着一重心事,韩大维给西门牧野用独门手法闭了两处经脉,据西门牧野说,要三天之后方能自解,奚玉瑾不知韩大维的身体是否因此而受影响,三天之后,穴道能够自解的说法也不知是真是假,“倘若这是西门牧野欺骗孟七娘的说话,韩伯伯成了废人,那可就糟透了。我屈身来作丫头,这一番心机也自白费了。”奚玉瑾心想。

  这天是第三天,盂七娘照例又叫奚玉瑾到书房陪她下棋,奚玉瑾记挂着韩大维这件事,心神不属,连败两局。孟七娘诧道:“侍琴,你好像是有什么心事,是么?否则你的棋似乎是不该输给我的。”

  奚玉瑾强笑道:“不是婢子的棋下得差,而是主人的棋术比前天高明多了。”

  一般人总是喜欢戴高帽的,孟七娘笑道:“是么,我倒不觉得呢。不瞒你说,你没有心事,我倒是有点心事。”

  奚玉瑾道:“不知主人有何心事?可否让婢子分忧?”孟七娘道:“也不算什么大事,西门牧野说是今天回来的,现在却还不见他的踪影。洛阳也不知陷落了没有?听了你那天的话,我现在也有点怀疑他和蒙古鞑子恐怕真的是有勾结的了。”

  说到此处,忽见那小丫头碧波跑了进来。

  孟七娘连忙问道:“有什么事,是不是西门牧野已回来了。”

  碧波道:“西门牧野没有回来,倒是另一个人来了。”

  孟七娘道:“什么人?你告诉他们,今天我不见外客!”

  碧波道:“这人不是来求见主人的,他是来找西门牧野的。”

  孟七娘道:“西门牧野不在,你叫他滚吧!”

  碧波有点诧异,不解主人的脾气今天何以特别的坏,心想:“好,趁这机会,我倒是可以挑拨一下,让主人把那些讨厌的东西都赶出去,那才好呢!”

  于是碧波故意慢条斯理地说道:“主人,我可不敢叫他滚呢,除非是你带我去,否则只怕我要吃不了兜着走!”

  孟七娘怒道:“我不见客,谁又能勉强我,你只管叫他走!”

  碧波道:“已经有人把他请进来了。”孟七娘道:“是朱九穆么?”

  碧波道:“正是。他们越来越不把主人放在眼里了,好像这里就是他们自己的家一样,有人来了也不通知主人一声。”

  孟七娘道:“你可知道来的那人是谁?”

  碧波道:“听说是任天吾的大弟子余化龙。”

  此言一出,奚玉瑾不由得吃了一惊。

  要知任天吾乃是谷啸风的舅父,在武林中德高望重,人人都以为他是正人君子的,奚玉瑾当然做梦也想不到他的大弟子竟会在这个地方出现。

  奚玉瑾不由得心里想道:“那日在韩大维家与他相遇,任天吾故意言辞闪烁,想令我疑心啸风和韩佩瑛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私情,并相信他们是在幽会之后私逃的,他为什么要造这个谣言呢?”又想:“他那日说得何等慷慨激昂,邀哥哥去助丐帮押运珠宝给义军,何以他的大弟子今日却会跑来找两大魔头,不知是不是奉他的命令?”

  心念未已,只听得孟七娘“哼”了一声,说道:“原来是任天吾的大弟子,任天吾这老混蛋为什么自己不来?”

  碧波道:“婢子不知,主人要不要叫余化龙来问他一问?”

  孟七娘道:“我一见他们这对师徒就忍不住心里有气,我才不愿他败了我的棋兴呢。”

  碧波道:“是呀,老混蛋不来,小混蛋来了,眼里又好像没有主人一样,径自就去会他们那一伙人了。朱九穆他们也是岂有此理,简直把这里当成他们自己的家,直进直出不算还要招朋引类,有人来了,也不向咱们知会一声。”碧波因为十分讨厌这班恶客,恨不得主人把他们一齐轰走。但孟七娘听了她的言语之后,倒像没有刚才的恼怒,而是沉吟不语了。

  碧波接着说道:“余化龙已经进了朱九穆住的那间屋子,我不敢叫他滚蛋。主人,我看只有你撕破脸皮,才能将他们‘请’走了!”

  孟七娘沉吟半晌,道:“我懒得生这闲气,今天暂且让他们放肆吧,以后再说。”

  碧波还想说话,孟七娘挥手道:“你出去吧。没有我的吩咐,你可不得多事!”碧波只好应了一个“是”字,退了下去。

  奚玉瑾道:“任天吾是什么人,主人何以这样讨厌他们师徒?”提问之后,突然装作瞿然一省的样子,说道:“婢子又多嘴了,不知该不该问?”孟七娘气尚未消,道:“让你知道也好,任天吾是个口是心非的伪君子,真小人!以后你若是在外面行走,碰上他们师徒,可得分外小心。”

  奚玉瑾道:“哦。原来这样,我最讨厌的就是伪君子了!”她知道孟七娘正在气头,只要给她火上加油,略加挑逗,就可以引得她把话都说出来。

  孟七娘果然说道:“我并非不知道他是伪君子,但我与他往来却是有缘故的,可惜我自以为可以利用他,却上了他的大当。”

  奚玉瑾装作不敢答话的神气,孟七娘又道:“此事我如今已是后悔莫及,不瞒你说,咱们这里弄成这个样子,就是任天吾这老匹夫搞出来的!”

  奚玉瑾手拈棋子,轻轻的“啊呀”一声,装作颇为惊讶但却不敢多话的神气。孟七娘见她没有发问,自己接下去说道:“任天吾这老家伙消息也真灵通,不知怎的,给他知道了我与韩大维结有梁子。韩大维就是你刚来那天看见的那位韩姑娘的父亲。”她哪里知道奚玉瑾正是为了韩家父女而来,还耐心给她解释韩大维是谁,奚玉瑾心里暗暗好笑。

  孟七娘继续说道:“韩大维是当世的武学大师,我恨他看不起我,这口怨气非出不可,我也不想杀他,只是想给他一点苦头吃吃,要他在我跟前低下头来,任天吾这老匹夫老远跑来见我,说是可以帮我达成心愿。

  “起初我还以为是他要与我联手,谁知当真是老奸巨滑,他根本就不想露面,他是要假我之手,除去韩大维。”

  奚玉瑾忍不住问道:“这我就不明白了,那么他是怎样帮你呢?”

  孟七娘道:“原来他是替西门牧野来和我联络的,他只是个穿针引线的人。他说西门牧野想做武林盟主,韩大维是他的一大劲敌,不把韩大维打倒,他就不能登上盟主宝座,是以他愿意助我合力对付韩大维,把韩大维擒来,任凭我的处置,他不过问。

  “当时也是怪我不好,我受了他的煽动,听信了他的说话。心想西门牧野既然应允任凭我来处置韩大维,我倒是不妨与他合作。谁知这就上了他的大当了。

  “以后的事,你到这里已有三天,想必你也知道了。不错,西门牧野与我联手,是助我达成了心愿,将韩大维捉来了。可是西门牧野招朋引类,他们的人越来越多,却也变成了鹊巢鸠占的局面了。如今,我在名义上虽然还是这里的主人,实际上已是不能由我作主。

  “所谓‘任凭我处置’的说话,也只是一句空话,韩大维其实已是在他们的掌握之中。那天,西门牧野用重手法闭了韩大维的两处经脉,将他变成废人,也是事后才告诉我的。从这件事情,你就可以知道他们是如何的为所欲为,根本就不尊重我了。”

  奚玉瑾听到这里,不由得心中一动,暗自想道:“孟七娘原来是为了韩大维的受害才发这样大的脾气。奇怪,她一面要折辱韩大维,一面却又好似要庇护他,为了力不从心,受制于人,因而悲愤,这是什么缘故呢?”她知道其中定有隐情,不敢深问,却道:“任天吾与韩大维不知又有什么深仇大恨?”

  孟七娘道:“哪有什么深仇大恨,据我所知,任天吾不过是因为有一次他到洛阳,韩大维不招待他罢了,任天吾这个人心胸的狭窄实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奚玉瑾是个甚攻心计、颇有见识的姑娘,听了这话,却是大大不以为然。

  奚玉瑾暗自想道:“不错,任天吾心胸狭窄,这一点毫无疑问。但他为什么要陷害韩大维,内里因由却一定不会这样简单。他平日假仁假义,谁都以为他是个嫉恶如仇,侠义可风的老前辈,却怎知背地里他又是和西门牧野这类妖人有勾搭的?现在已有许多蛛丝马迹可以证明西门牧野是私通蒙古的奸人,成语有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依此看来,莫非这任天吾也是私通蒙古的奸细?”

  想至此处,奚玉瑾越发心惊:“他邀我的哥哥去助丐帮,暗中却又派遣他的弟子来这里和这两个魔头勾搭,不知他是有甚阴谋?糟糕,糟糕,倘若他真的是蒙古鞑子的奸细的话,哥哥的处境岂非甚为危险!”

  奚玉瑾想到她的哥哥,心中无限忧虑,可是这些事情,她却是不能和孟七娘说的,也只有自己焦急而已。

  孟七娘此时亦是意兴索然,说道:“这盘棋不必下了,我想独自静坐一会儿,你出去玩吧。这几天老是要你陪我,也把你闷坏了。”

  奚玉瑾正想出去,当下假献殷勤,多谢了孟七娘的体贴,走出书房,便去找寻那小丫头碧波。奚玉瑾和碧波住在水香榭,奚玉瑾匆匆忙忙走回去,只见碧波低下头走路,刚刚走到荷塘的旁边,奚玉瑾悄悄地走到她的身旁,轻轻地拍她一下,笑道:“小鬼头,你在想些什么心事?”

  碧波道:“咦,你怎么也出来了,主人还在生气吗,我只道她要留你解闷呢。”

  奚玉瑾道:“主人正在为这件事着恼,她要独自一人思想,我猜她可能就是在想办法对付那两个魔头,我不敢扰乱她用神,所以跑来找你。”

  碧波道:“可不是吗?这件事莫说主人生气,我也生气,咱们这里好好一个园子,都给那些老混蛋小混蛋糟蹋了。哼,他们简直不把主人放在眼内,要来便来,要去便去,连我也看不过眼。”

  奚玉瑾道:“看不过眼,那咱们就该想法为主人分忧呀。”

  碧波道:“有什么办法好想?”那两个魔头再加上一个任天吾,咱们的主人虽然武功卓绝,也不能不对他们顾忌几分,你我恐怕连他们的徒弟都打不过呢,济得了什么事,侍琴,别提气人的事了,你看这花开得多好,咱们不能到外面的花园子去,就在这里赏花吧。”

  奚王瑾道:“赏花明天再赏不迟。”

  碧波道:“咦,听你这么说,你倒好像有什么办法?”

  奚玉瑾道:“办法是没有的,但我却有个主意,多少可以为主人尽点心事。”

  碧波大喜道:“怪不得主人赞你聪明,我想得到的只是怎样和人打架,你却会动脑筋,出主意,为主人分优,那敢情好呀,快把你的好主意说出来吧。”

  奚玉瑾笑道:“你别先替我脸上贴金,这主意还不知道能行不能行呢,我想任天吾叫他的大弟子来咱们这儿,和那两个魔头勾搭,一定不会有好事。”

  碧波道:“这还用说吗,当然是没有好事了,说不定还要串通了来算计咱们呢。”

  奚玉瑾道:“我看主人忧形于色,想必就是因为不知那厮所来何事而担忧。”碧波道:“唉,你把我急死了,你别老是东想西想,还是把你的好主意说出来吧!”

  奚玉瑾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想假如能知道他们商量何事,也好叫主人有个提防。但怎样才能知道呢?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偷听他们的谈话了。”

  碧波道:“对。这样简单的事情,我为什么没有想到呢。好,咱们说去就去。”

  奚玉瑾道:“但恐怕不简单吧。园子外面住的都是他们的人。碧淇姐姐曾经一再告诫过我,说是以那条长廊分界,咱们里面的丫头无事最好不要出去。朱九穆这老魔头和任天吾的大弟子在他的屋子里谈话,咱们跑去偷听,万一给他们的人发觉了,岂非弄巧成拙?”

  碧波笑道:“一点不难,包管你不会给人发现,我有办法。”

  奚玉瑾大喜道:“我就是因为猜想你有办法才来找你商量的,果然给我找对了,什么办法?”

  碧波说道:“就在水香谢的附近有一条地道,可以通到外面的园子里的。地道的出口是一座假山,躲在假山的石洞里,可以看得见朱九穆住的那间房子。他们在里面说些什么,咱们是一定可以听得见的了。”

  奚玉瑾道:“这秘密他们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