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叫化“哼”了一声,说道:“你问的也太多了,老叫化可没工夫告诉你呢。我不强迫你,你愿意跟你丈夫就跟来吧。”

  说了这话,老叫化拖着辛龙生就走。奚玉瑾追上前,说道:“请问老前辈高姓大名。”

  老叫化怒道:“你这女娃儿也忒罗唆,你叫我老叫化不就行了。”

  奚玉瑾不敢再问,心里想道:“这老叫化本领如此厉害,想必是丐帮中的高手?”

  老叫化拖着个人,登山涉涧,如履平地,奚玉瑾使出全副轻功,兀自落在他们后面。

  那老叫化也似乎知道她的本领如何,并不回头看她,却始终和她保持着数丈的距离,让她不至太过落后。

  奚玉瑾忽地得了一个主意。

  奚玉瑾素来爱美,每次出门,总忘不了要带一盒胭脂,这次也不例外。那老叫化走在她的前面,一直没有回头望她,奚玉瑾大着胆子,悄悄打开胭脂盒子,用指甲挑了一点胭脂,在一方手帕上写道:我们夫妇给一个老叫化捉去,仁人君子,拾获此帕,请送太湖王寨主,金簪聊作报酬。辛龙生、奚玉瑾。

  奚玉瑾是把手伸入怀中偷写的,字迹写得歪斜了草,但料想还可以辨认得出来。写好之后,拔下头上一根金簪,折好手帕,用金钗穿过它,插在路旁的一棵树上,那老叫化在她面前数丈之遥,果然没有发觉。

  这方金钗钉着的字帕给人拾获的希望甚为渺茫,但总是有个希望。至于她为什么叫拾获的人向太湖王寨主王宇庭报讯,而不是向辛龙生的师父文逸凡报讯呢?则是因为下面两个原因。

  第一、这个地方距离太湖只有两天路程,距离文逸凡所在的中天竺则有七天路程,她急于脱困,当然是就近向王宇庭求援的好。

  第二、王宇庭占领太湖,对附近的百姓很好,百姓和义军亲若家人,倘若樵夫、猎人发现这方字帕,多半会给她送到。文逸凡的住址只有江湖上侠义道中的成名人物知道,普通百姓,只怕连他的名字也未必知道。

  奚玉瑾做了手脚,暗自想道:“这老叫化未必会注意到我的头上少了一根金钗,若是给他发觉,我就装作惊诧的神气,说是中途跌落了。”

  老叫化拖着辛龙生走得飞快,奚玉瑾使出全副轻功,紧紧跟在他们后面,不知不觉,上了一个山峰,只见山顶有间石屋。

  忽听得“咿咿呀呀”的叫声,树林里有个披着兽皮的小厮跑出来,约莫十六七岁年纪,体格甚是壮健,长得几乎有老叫化那么高。这小厮扛着一只吊睛白额虎,他虽然长得不矮,但这只老虎实在太大,前脚搭在他的肩上,后脚还是拖在地上。

  老叫化斥道:“虎儿,我叫你守门,你总是不安本分,又跑去打老虎了。”那小厮也不知是否听见了师父的说话,只是望着奚玉瑾傻笑。

  老叫化道:“我这徒弟是个哑巴,在山上长大的,很少看见外人。不过,他对你并无恶意,你不用害怕。”当下笑道:“这是别人的媳妇儿,你傻乎乎盯着人家干嘛?”那小厮黑脸泛红,喉头发出“荷荷”的喊声,老叫化笑道:“奚姑娘,他是说你漂亮。”

  奚玉瑾心里想道:“这小厮赤手空拳就能打死一只老虎,不用他的师父监视我们,有他看守,只怕我们已是偷走不了。”

  进了屋子,老叫化把辛龙生推入柴房,笑道:“未来的武林盟主,委屈你在这柴房受苦几天,待你的姑姑来了,只要她向我求情,我就放你。”说罢,轻轻一拍,便给辛龙生解了穴道。

  辛龙生几曾受过这等委屈,他听这老叫化的说话,似乎对他的姑姑也是颇有顾忌的,穴道一解,不禁就发起怒来,“哼”了一声,说道:“有胆的你就把我杀了!哎哟,哎哟,哎哟!”

  话犹未了,只觉遍体如焚,十分难受。本来还想再骂几句,已是骂不出来了。

  老叫化冷笑道:“我杀你做什么,让你多吃一点苦头不更好么?哼,你再嘴硬,我还有更厉害的手段请你尝尝好滋味呢!”

  奚玉瑾慌忙替丈夫求情,老叫化这才笑道:“好,看在你的份上,我姑且饶他一次。”说罢把那红漆葫芦一顿,说道:“我的独行点穴手法,本来在穴道解了之后,也要受苦三天的,只有喝了这酒,才可免你受苦。嘿,嘿,酒中可有老叫化的口涎,你喝不喝?”

  辛龙生遍体如焚,实在忍受不住,只好捧起葫芦来,捏着鼻子喝了几口。老叫化抢了过去,笑道:“你摆什么少爷架子?哼,你嫌老叫化腌臜,老叫化可还舍不得给你多喝呢!”

  辛龙生喝了这酒,果然便觉遍休清凉,但身体仍是软绵绵的使不出力道,对这老叫化的点穴功夫好生惊骇,不敢再发一言。

  老叫化道:“奚姑娘,你愿意留在这里服侍丈夫,我可以让你自由走动。你什么时候要走,我也决不阻拦,只不许你将他带走。”说罢,回过头来,对那小厮说道:“我和他们说的话,你听清楚没有?”小厮点了点头,老叫化道:“倘若我不在家里,这个人要走的话,你把他的双腿打断,这姑娘要走,你就不必留难。”小厮又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老叫化冷笑道:“你这小子倒是好福气,有这么一个贤慧妻子。”

  老叫化出了柴房之后,辛龙生满面通红,说道:“瑾妹,虽说你是‘嫁猪随猪,嫁狗随狗’,但你我只是夫妻的名份,你可不必陪我受苦。”

  奚玉瑾知道他气量狭窄,心里想道:“原来他是为我刚才说的这两句话犯了心病。”想起自己为他受苦,仍然给他奚落,不觉眼圈一红,说道:“你我已经拜堂成亲,做了正式夫妻,你怎么还说这样的话,唉,咱们现在是在人家的屋檐底下,我劝你还是暂且忍住一时之气吧。”

  辛龙生话出了口,这才觉得有点过分,心中也有歉意,说道:“瑾妹,你待我这样好,我真不知应该如何感激你才是。”

  奚玉瑾强颜笑道:“夫妻之间,何必说这样的客气话?”奚玉瑾口里是这么说,心里想起了谷啸风往日对她的温柔体贴,却是不禁有点黯然神伤了。

  奚玉帆到了太湖西洞庭山王宇庭的山寨,住了几天,仍然不见他的妹妹和辛龙生来到,也没有得到他们的任何消息,心里十分着急。

  这一天来了一个中年叫化,是丐帮中的一个八袋弟子,姓焦名奕。

  焦奕来的时候,奚玉帆和公孙璞正在陪王宇庭说话,焦奕道:“这两位是谁?”王宇庭知道丐帮的八袋弟子前来,定然是有事商量,说道:“这位是百花谷的奚少谷主,这位是耿大侠的弟子公孙璞,他们都不是外人,焦香主,有话你但说无妨。”

  焦奕忽地哈哈笑了起来,说道:“这可真是巧极了。”

  王宇庭怔了一怔,说道:“什么巧极了?”焦奕望了望奚玉帆,笑道:“奚少侠,令妹是不是芳名玉瑾?”

  奚玉帆又惊又喜,连忙问道:“焦香主,你可是有舍妹的消息么?”

  焦奕说道:“不错,我就是为此来的。请你先看看这个。”说罢拿出一根金钗和一方手帕。

  奚玉帆吃了一惊,说道:“这金钗正是舍妹的,焦老前辈你是从何处得来?”

  焦奕说道:“是这样的,松风岭出现了一个踪迹可疑的老叫化,接连几天都在山口的险峻处所睡觉。我的弟子发现他的行踪,初时还以为是本帮的长老,告诉了我。我跑去暗中窥伺,这才知道不是,我起了疑心,就在松风岭上躲藏起来,看他究竟是想干些什么。第二天就看见令妹夫妇二人从那里经过,出事了!”原来焦奕乃是那个地方的丐帮首领。

  此时,王宇庭已经把那方手帕展开,和奚玉帆一同看了奚玉瑾在手帕上写的那封信了。

  奚玉帆大惊道:“原来他们竟是给那老叫化捉了去,这老叫化是什么人呢?他的本领这样高强,难道不知辛龙生是武林盟主文大侠的掌门弟子?”

  焦奕说道:“我就是因为这老叫化的本领委实太过高强,自忖决不是他的对手,当时不敢声张。

  “令妹误会他是我们丐帮中人,这件事我们丐帮当然不能不管。我本来要向帮主报讯,但帮主在北方,远水不能救近火,我想想还是照令妹的吩咐,来给王总舵主送信的好。”

  王宇庭道:“人多去恐怕打草惊蛇,这老叫化的本领如此高强,可得找几个好手去对付他。”

  奚玉帆知道王宇庭在此风云紧急之秋,难以擅离山寨,说道:“我们三人前往,大概也可以和那老叫化斗一斗,请焦香主给我们带路,不用王寨主操心了。”正是:

  三英寻异丐,联袂探荒山。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五回

  难去心魔生妄念

  自惭形秽起猜疑

  王宇庭见过他们的本领,心里想道:“公孙璞是江南大侠耿照的高徒,自幼又在光明寺中得到当世三位武学大师的亲炙,本领之强,只有在我之上,绝不在我之下。奚玉帆是武学世家,百花剑法,非同凡响。更加上一个明霞岛主的独生爱女,此去大概是应该可以无忧的了。”既然自己抽不出身来,也就只好答应他们了。

  但奚玉帆却是有点担忧,路上问焦奕道:“从这里到松风岭大约要多少时间?”焦奕说道:“以咱们的脚程,走快一些,两天可以赶到。”

  奚玉帆道:“舍妹被那老叫化捉去,是三天之前的事情,对么?”焦奕道:“不错。”奚玉帆忧形于色,说道:“来回总共五天,不知那老叫化是否还在松风岭上?”

  焦奕说道:“这点奚少侠不用担忧,据我所知,那老叫化在松风岭有一个秘密的巢穴。那地方十分隐密,外人很难发现,但我已经知道了。”

  奚玉帆道:“你探过他的那个秘密巢穴么?”

  焦奕道:“我没亲自探过,这是我的一个弟子发现的,那天他还几乎挨了一顿打呢。”

  奚玉帆道:“那老叫化给外人发现了他的巢穴,还不会搬家么?”

  焦奕道:“那老叫化并不知道。”

  奚玉帆诧道:“你刚才不是说令徒几乎挨了打么?”

  焦奕道:“要打他的那个人不是老叫化,是老叫化的一个哑巴徒弟。”

  厉赛英大感兴趣,道:“那老叫化还有一个哑巴徒弟么?本领是不是也很厉害?”

  焦奕道:“本领未必胜得过一流高手,气力却大得惊人。

  “那天小徒上山采药,无意之中走进一个山峰重叠的谷口,远远看见一间石屋。就在此时,忽听得猛虎的吼声,那是受伤负痛的吼叫!

  “只见一个精赤着上身的少年正在和那猛虎扑斗,我的徒弟正想跑过去帮他,他已经把那头老虎打死了。

  “那少年发现小徒,口里咿咿呀呀的呼喊,忽地一掌击碎一块石头,作手势赶他,意思是说,小徒若不快跑,他就要像击碎石头那样击碎他的头颅了。

  “我这徒弟颇有机智,他拿出了一块糕饼,作手势说要和那哑巴做朋友。那哑巴吃了糕饼,很是高兴,但仍然要赶他走。哑巴指手划脚表达他的意思,好不容易才令得小徒明白,原来他是说他有一个很凶的师父,和小徒一样,也是个叫化子,他的师父是不许外人到这一个地方的。幸亏小徒是碰见他,若是碰见了他的师父,只怕早就丢了性命了。你想,他说的这个师父,不是那个老叫化还有谁?”

  奚玉帆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说道:“那老叫化既然在岭上筑有巢穴,想必是把舍妹关在那里了。我只是不明白他何以要和舍妹为难,我们兄妹可是从未曾见过这样的一个老叫化的啊!”

  公孙璞道:“或者他是令妹夫辛少侠的仇家也说不定。”

  奚玉帆道:“即使如此,那老叫化也得看在他的师父文大侠的情面啊!”

  厉赛英笑道:“反正两天之后,咱们就可以赶到松风岭了,到时自必会知真相,何必现在胡猜?”

  奚玉瑾初时也是莫名其妙,不知这老叫化何以要与她的丈夫为难。

  这闷葫芦,在她心里藏了三天,终于打破,原因就因为辛龙生的姑姑是辛十四姑。

  那老叫化颇守诺言,他答应过可以任奚玉瑾随时离开,是以奚玉瑾虽然不愿离开丈夫,也可以自由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