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帮那哑巴做饭,有时也到外面洗衣和拾取柴枝。

  这一天奚玉瑾在外面拾取柴枝,忽听得马嘶之声,抬头一望,只见一个戴着瓜皮小帽的青衣汉子,正在策马走进山谷。

  奚玉瑾大为奇怪,心里想道:“这样荒僻的地方何以会有骑马的人到来?莫非他是老叫化的客人?”

  心念未已,只听得那汉子啧啧赞叹,说道:“好个标致的小娘子!哈,看来似乎比那明霞岛主的女儿还要漂亮。”

  按照奚玉瑾的脾气,若在别的地方碰见这人,非得将他惩戒不可。但此际他们夫妻等于是那老叫化的囚徒,而这个人却可能是老叫化的客人,奚玉瑾既没有心情为这小事发作,也不想得罪老叫化的客人,于是拾了柴枝,匆匆便回去了。

  不过她的心里已是多了一层疑团:“这人说的那个明霞岛主的女儿,不是和我哥哥同往江南的那个厉姑娘吗?这人怎样会知道的?”

  奚玉瑾到了江南,一直得不到哥哥的消息。但她的哥哥和厉赛英同在一起的事情,她家的老仆人却是早就告诉了她的。

  奚玉瑾回到柴房不过一会,果然便听得马啼声在门外戛然而止,那人走进屋子,老叫化哈哈笑道:“我早料到二少爷会差你来的,是不是那女魔头已经到过相府,他有麻烦了?”

  奚玉瑾甚为纳罕,心道:“什么相府的二少爷,怎的和这老叫化攀上了交情?”

  只听得那人恭恭敬敬地说道:“正是二少爷要我来禀告你老人家,那女魔头偷进相府,已经见过他了。那女魔头在相府要等你老人家呢!”

  老叫化道:“你回去叫她来见我吧。”

  那汉子有点诧异的神色,说道:“你老人家这个地方——”

  老叫化笑道:“不错,这地方我以前是不想给她知道的,现在则是无妨了。你今天就回去,叫二少爷告诉那女魔头,说是我没有工夫到相府会她,她要见我,只有到这里来!”

  那汉子应了一个“是”字,说道:“那么小的现在就告辞了。”

  老叫化道:“我要你今天回去,但也不用这样忙着。再坐会儿,我还有一件事情告诉你呢。”

  那汉子道:“对啦,我正想请问你老人家,你老人家是不是新收了一位女徒儿?”

  老叫化道:“没有呀!”笑了起来,跟着说道:“你来的时候,想必是见着那姓奚的小娘子了。”

  那汉子道:“这位小娘子是——”

  老叫化笑道:“就是那女魔头的侄媳妇儿。”

  躲在柴房里偷听的辛龙生和奚玉瑾,听到此处,方始知道他们所说的“女魔头”,原来就是辛十四姑,不禁大吃一惊。

  那汉子笑道:“这小娘子倒是标致得很。”心想:“原来如此,怪不得他敢叫那女魔头前来见他。”

  老叫化道:“你是陪二少爷读书练武的,他的书读得好不好我不管,他的武功近来练得怎么样了?”

  那汉子说道:“二公子最近和一个不知来历的小子打上一架,在点穴功夫上输给那个小子。他恐怕是惊神指法练得尚有什么漏洞,本来要到这儿向你老人家求教的,只因那女魔头缠着他,他动不了。”

  原来这个老叫化正是韩希舜的师父,这个汉子即是自幼服侍他的书童,最得他的宠信,故而也学了几分本事。

  老叫化听了大为惊诧,说道:“什么,他的点穴功夫竟然不如人家?那小子姓甚名谁,查出来了没有?”

  那汉子道:“后来才知道这小子原来是白老师父相识的一个晚辈,名叫公孙璞。”

  老叫化沉吟半晌,说道:“公孙璞?感情是二三十年前横行天下的那个公孙奇的儿子?公孙奇我以前倒是会过的,他的两大毒功确是厉害之极,但说到点穴的功夫,却是不见得如何了得呀!”

  那汉子道:“还有一样奇怪的事,据公子爷说,那小子的点穴手法,似乎和你老人家所传授的大同小异。”

  那老叫化道:“哦,有这样的事?倒要留上点心,打听打听这个名叫公孙璞的小子是怎么个来历了,嗯,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吗?”

  那汉子道:“那天和公孙璞这小子在一起的还有一对少年男女。”

  老叫化道:“那又是谁?”

  那汉子悄悄说道:“那男的是百花谷的少谷主,女的是明霞岛主的女儿。”

  他说话声音很小,但奚玉瑾是从小练过梅花针之类的暗器功夫的,“听风辨器”的本领是练梅花针之类的暗器必须具备的功夫,故此听觉特别灵敏。听了这话,又惊又喜,心道:“他说的可不正是我的哥哥吗?”

  那汉子接着说道:“明霞岛主的女儿很是漂亮,可惜脾气却是很坏。”

  老叫化皱了皱眉头,随即却又哈哈一笑,说道:“我明白了,一定是希舜这孩子看中人家的媳妇儿,这才挨了人家的揍。”

  那汉子道:“你老人家可别怪责公子,不关公子的事。都是蒙铣、邓铿这班人要讨公子的欢喜,才把事情闹出来的。”

  那汉子顿了一顿,接着又道:“其实,明霞岛主的女儿虽然漂亮,但和我刚才所见的那位小娘子一比,却又要给比下去了!”

  老叫化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说道:“我也想徒弟有个好媳妇儿,但却不喜欢他胡闹。你回去告诉,我已经替他看中一个合适的姑娘了。待辛十四姑这件事情了结之后,我会替他办妥这件事情的。”

  “这老叫化说的是什么人呢?”奚玉瑾听了这话,不禁心头鹿撞,惊疑不定了。

  那汉子走了之后,那老叫化叫道:“奚姑娘,请你出来!”

  奚玉瑾面挟寒霜,出来说道:“老前辈有何吩咐?”

  那老叫化笑道:“据我看来,你丈夫的病恐怕是不能医好的了,你正是青春年少,愿意守一辈子的活寡么?”

  奚玉瑾柳眉一竖,说道:“老前辈,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这话我不要听!”

  老叫化笑道:“我是为你的好,你听听又有何妨?我有一个徒弟,是当朝宰相韩相国的二公子——”

  奚玉瑾沉声说道:“老前辈,我落在你的手里,你要将我怎样摆布,我是无法抵抗的。但我要寻死,只怕你也难奈我何!最少我还有自断经脉之能!”

  老叫化怔了一怔,说道:“想不到你倒是一位烈女,好,好,老叫化答应过你,决不将你难为的,你不愿意,那也就算了。不过,请你怨我多嘴,你这挂名的丈夫实在配不上你,我那徒儿人品虽不怎么好,却也不算比他更差,家世武功,可是样样在他之上!待你心情平静的时候,你仔细想想我的话吧。”

  奚玉瑾不待他说完,拂袖便走,冷冷道:“多谢老前辈答应不难为我,没什么事,少陪了!”

  回到柴房,只见辛龙生坐在柴堆上,嘴角挂着冷笑,正看着她。

  奚玉瑾有点奇怪,说道:“你怎么又起来了,今天是不是觉得好了点儿?”

  原来辛龙生那天喝过了老叫化的药酒之后,虽然免掉了一场大病,精神仍很委靡,昨天他急于恢复功力,试行运气,结果却惹来了浑身疼痛,从昨晚午夜起他就是一直躺着的。

  辛龙生对奚玉瑾的问好,竟似听而不闻,冷冷说道:“天上跌下来的荣华富贵,你怎么不要?”

  奚玉瑾不禁气往上冲,说道:“我在你的心目中竟是贪图富贵的人吗?你老是这样猜疑我,夫妻还如何能相处下去。现在你在患难之中,我不能丢下你不管,待你这场灾难过后,你不赶我,我也要走了!”

  辛龙生见她动怒,这才赔笑道:“不是我易起猜疑,实是我自惭形秽,心情郁闷,不觉就口不择言了。那人是相府公子,武功人品都比我好。我也觉得我这个‘挂名的丈夫’实在配不上你。”

  奚玉瑾道:“这是那老叫化说的,可不是我说的!你既然这样用心偷听,总应该听见我是怎样骂他的吧?哼,你心情郁闷,也不该这样口不择言!”

  辛龙生赔笑道:“我已经向你道歉了,你就莫怪我吧。咱们说正经的事儿,那老叫化是不是说要把我的姑姑请来。”

  奚玉瑾道:“是呀,不过,听他的口气,他似乎和你的姑姑是结有梁子的呢!”

  辛龙生道:“只要姑姑来了,咱们就不怕了。”

  奚玉瑾道:“这老叫化武功非同小可,我倒有点害怕,你的姑姑未必就能胜得过他。”

  辛龙生道:“不会的,我的姑姑不但是剑法的奇诡天下无敌,她还擅长毒功,使毒的功夫,当今之世,只怕也没有谁人比得上她。”

  话虽如此,他心里可着实有点害怕,姑姑未必打得赢的。因此沉吟半晌,就接着说道:“姑姑不知什么时候来,如果她来的时候,我的功力已经恢复,那就可以助她一臂之力了。最不济咱们也可以有机会逃跑,免至成为她的累赘。”

  奚玉瑾道:“能够早点恢复功力当然是好,不过那老叫化的点穴手法不知是什么路道,你已经试过一次了,我只怕欲速则不达,若再强行运气,万一遭受走火入魔之险,却如何是好?”

  辛龙生道:“我还有一门功夫可以试试,但只有一样疑难之处,尚未能够解决。瑾妹,你可以帮忙我吗?”

  奚玉瑾道:“我当然愿意帮你的,不过你我所练的内功全然不同,只怕我帮不了你的忙吧?”

  辛龙生道:“咱们成婚的前一天,谷啸风来见我的师父,当时我还以为他是存心来找我的晦气的呢,说来真是好笑。”

  奚玉瑾心头一震,面色白里泛红,说道:“你无端提起这事干嘛?”

  辛龙生道:“瑾妹,你别多心,我决没有猜疑你的意思。我提起这件事,是因为,因为 ——”

  奚玉瑾冷冷说道:“因为什么?爽快说吧!”

  辛龙生道:“因为那天他送了一件礼物给我。”

  奚玉瑾道:“哦,什么礼物?”

  辛龙生道,“我说错了,应该是说他代人送一件礼物给我。这人是江南大侠耿照,所送的礼物就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大衍八式。那天谷啸风来的时候,刚好在路上碰见耿照,耿照无暇来喝咱们的喜酒,是以就托他把礼物带来了。”

  奚玉瑾吃了一惊,说道:“这件礼物可不轻呀。你,你为什么——”

  辛龙生道:“你怪我为什么不和你说吗?唉,我,我是有点小心眼儿,怕你因此想,想起了他。”

  奚玉瑾何等聪明,说道:“你刚才说还有一门功夫可以试试,指的就是这大衍八式?”

  辛龙生道:“不错。可惜我在婚后心情不好,未能好好练这大衍八式。大衍八式虽然只有八个式子,看似简单,其实变化却是十分奥妙的。”

  奚玉瑾道:“这当然了,否则焉能称为武林秘笈。”

  辛龙生接着说道:“练这大衍八式,最关键的地方是内功的运用。你知道我的内功是跟姑姑学的,不是师父所传。虽然我也曾拿了大衍八式,请师父指点疑难,但还是有几处的地方,未曾问清楚的,后来方始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