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璞瞿然一省,登时懂得自逖的意思,跳上前去,喝道:“时候不早,完颜豪,咱们现在就较量较量。”

  完颜豪不知公孙璞功力已经恢复,也想趁酥骨散的药力未过占他便宜,当下喝道:“打就打,你是我手下败将,我还怕你不成!”

  公孙璞连日来吃他苦头,恨极气极,不再打话,一掌就劈了过去。这一招名为“飞龙在天”,大衍八式中的一招杀手。

  完颜豪话犹未了,只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掌力已是疾涌而来。完颜豪心头一震,连忙使出浑身本领,双掌齐出,方才勉强的化解了这招。公孙璞不容他有喘息的余暇,一掌紧接一掌,俨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

  完颜豪最擅长的是点穴功夫,但在公孙璞这样刚猛的掌力急攻之下,他已是无法施展他的所长了。要知指力远远不如掌力,公孙璞的双掌俨似大斧开山、铁锤凿石,完颜豪全力抵挡,仍是为难,如何敢变掌为指来对付他?只怕指头未点到他的身上,手指已是要给他打断了。

  韩希舜见势不妙,上前说道:“公孙兄,小弟也想领教领教你的功夫!”

  白逖身形一晃,拦在他的面前,冷冷说道:“二公子,你也曾走过江湖,应当知道江湖规矩。你若是技痒难熬,我给你喂招吧。”

  韩希舜大吃一惊,强笑说道:“白老师,我如何是你对手?不过这位完颜公子是家父的贵客,白老师你在舍下的时候,家父对你始终是优礼有加,还请你看在家父的份上,作个调人。请公孙少侠莫要与完颜公子为难了。”

  白逖冷笑道:“我就是念在主客之情,这才不与你为难的。要我替金国的贝子说情,对不住,这个我可办不到。”

  韩希舜讷讷说道:“白老师,这个,这个……”

  白逖陡地提高声音喝道:“还有什么这个那个的?我答应不与你为难,你的爹爹倒要来与我为难呢!哼,你再不走,我的主意可要改了!”

  话犹未了,只听得院子外面已是乒乒乓乓地打了起来,跟着便听得大队军士呐喊之声:“叛贼快快束手就擒?”原来是史宏带领了大队的相府卫士开到。院子里完颜豪带来的人趁这时机发难,和文逸凡的手下混战起来。

  公孙璞一声大吼,向完颜豪天灵盖劈下,完颜豪吓得魂不附体,顾不得狼狈,倒在地上一滚,想用“滚地堂”的功夫躲开,公孙璞一抓就抓下去,白逖叫道:“别伤他的性命!”公孙璞道:“我理会得!”话犹未了,已是抓着了完颜豪的后颈,抓小鸡似的将他一把抓了起来!

  史宏带领几个武士此时刚好冲进内院,一见完颜豪给公孙璞抓住,不由得惊得呆了!

  韩希舜连忙叫道:“公孙兄,有话好说!”史宏定了定神,跟着叫道:“外面有几百名弓箭手对着你们,你们本领再强,也是冲不出去!”他出言恫吓,可是声音已是不自觉的抖颤!

  公孙璞冷笑说道:“我本来不打算活着出去,不过完颜豪可要死在我的前头!一命换一命,他是贝子,我是平民,这一桩交易倒也做得过!”韩希舜道:“史宏,你出去叫他们住手!”

  史宏应道:“是。”走出院子,高声叫道:“公子有命,大众住手!”相府的卫士正在把展一环等人围在当中,听得此言,大惑不解,却是不敢不遵,当下各自退后三步,仍然手握兵器,采取包围态势。

  公孙璞冷笑道:“韩希舜,你耍什么花招?”

  韩希舜赔笑道:“古语有云:以和为贵。与其斗个两败俱伤,易若化干戈而为玉帛?”

  公孙璞道:“少说文绉绉的假客套话,干脆的说,这桩交易,你准备怎样做法?”

  韩希舜道:“你把完颜公子放还,我带这些人回去。”

  白逖说道:“你说实话,你们这次是不是来图谋文大侠?哼,不仅是图谋文大侠,还要‘袭灭’义军?”

  韩希舜道:“朝廷大计,我不敢与闻。家父想请文大侠到舍下共商国事,那却是真的。彼此误会,闹成现在这个样子,实非始料所及。”

  白逖冷笑说道:“什么误会,若不是公孙少侠拿住了你们的‘贵客’,你肯向我们求情么?”

  公孙璞道:“好,这桩交易我可以答应你。以后怎样?”

  韩希舜道:“以后的事,我可不敢替家父作主。”

  文逸凡冷笑道:“放人解围,这桩交易,今日就依他吧。韩侂胄他要拿我,他有本领,以后尽管冲着我来就是。”

  文逸凡口中说话,手底仍是丝毫不缓,与无妄大师斗个不休。无妄大师功力稍逊,却是不敢开口说话。

  此时院子内外,均已罢手止斗,就只有文逸凡和无妄大师这对仍然交手了。

  韩希舜道:“既承文大侠应诺,请住手吧。”

  完颜豪也叫道:“师伯请顾念小侄,与文大侠讲和吧。”

  无妄大师对他的话,却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见他满头大汗,分明是在苦斗之中,但却是欲罢不能。

  原来因为他们二人都是顶儿尖儿的高手,别的人说罢斗就可罢斗,顶儿尖儿的高手,却必须双方采取同一步骤,缓缓收招,否则就必有一方受伤了。

  过了片刻,只听得“嗤”的一声,双方退后三步。文逸凡缓缓收招,气定神闲。无妄大师却似斗败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只见他的僧袍当胸之处,裂开了一个交叉十字!正是:

  名山龙虎斗,各自显神通。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八回

  何惧孤身斗强敌

  却从群盗悉芳踪

  原来双方虽是同时收招,但无妄大师技逊一筹,在最后一招,仍是不免吃了点亏。这还是文逸凡只是有心对他略施惩戒,叫他识得厉害,故而没有伤他,只是以金刚指力,在他胸前,划了一个交叉十字。

  无妄大师气沮神伤,叹口气道:“罢了,罢了。完颜贝子,咱们还是回去吧。”

  公孙璞喝道:“且慢!”他已经放下了完颜豪,但还是抓着他肩上的琵琶骨。

  完颜豪颤声叫道:“公孙少侠,你不是说可以和解的吗,怎么又反悔了?”韩希舜也在失声叫道:“公孙少侠,大丈夫可要说话算数!”

  公孙璞道:“我说的话当然算数,但我的失物却非追讨回来不可,这也是我一开头就说过的。”

  完颜豪吁了口气,说道:“原来,你是要那把玄铁宝伞。”

  公孙璞道:“不错,宝伞交还,放你回去!”

  完颜豪苦着脸道:“你看得见的,宝伞我可没有带来。”

  公孙璞道:“你叫人回相府去拿,总之宝伞到了我的手,我才能够放你。”

  完颜豪道:“相府到这里一个来回,那是要明天才能到了。请你先让我回去,我保证送回宝伞就是。”

  公孙璞冷笑道:“我信不过你,你就在这里‘屈驾’一天吧。”

  韩希舜道:“完颜公子今晚不回去,家父只怕难以放心。”

  公孙璞道:“韩侂胄放不放心,关我什么事。我要的只是宝伞。”

  完颜豪愁眉苦脸,连连说道:“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韩公子,你叫人快马赶回去吧。”

  韩希舜这才说道:“让我出去看看,说不定有人已经把宝伞带来了。”

  他出去一会,和完颜豪的随从西门柱石一同进来,西门柱石手上,果然是拿着那把玄铁宝伞。

  原来西门柱石在那间小客栈吃了大亏回去,知道史宏已经带领人马去围攻文逸凡,料想公孙璞也在那里,他心怀不忿,是以带了这把玄铁宝伞赶来,意图助完颜豪一臂之力。他以为文逸凡、公孙璞等人本领再大,也是寡不敌众,却不料完颜豪已是为公孙璞所擒,他正好是赶来送宝。韩希舜则是早已知道西门柱石带来了宝伞的,他却诸多推搪,非到最后关头,不肯说出实话。

  完颜豪道:“公孙少侠,你已经得回宝伞,可以放我了吧?”公孙璞正要把手放开,白逖却道:“且慢!”

  韩希舜大吃一惊,说道:“咱们不是说好的么,白老师,你怎的又横生枝节?”

  白逖冷笑道:“我可信不过你们两位公子爷,对不住,我可要完颜豪送我一程。你不放心,可以跟来。”

  完颜豪道:“我又怎知道你们不是骗我?”

  文逸凡大怒道:“你当我和白老师是像你们金虏一样不讲信义的么?到了山脚,自然放你!我们江南豪杰要对付的是你们金国的朝廷,是你们敢于渡江南犯的虏骑!岂在乎拘留你一个区区的贝子。”

  韩希舜吃下一颗定心丸,说道:“完颜兄放心,文大侠是江南武林盟主,说的话自然算数。”完颜豪落在人家掌握之中,心里虽然惴惴不安,也只好依从对方了。

  当下韩希舜命令手下留在山上,他陪伴完颜豪“送”文逸凡等人下山。到了山下,文逸凡果然将完颜豪交回给他,说道:“韩公子,请你回府上复令尊,义军是‘袭灭’不了的,文某以大宋江山为重,不愿与他为难。但令尊若是再欺迫我们,终有一日,只怕我们也难以和他客气了。”韩希舜哪里还敢多话,与完颜豪诺诺连声而退。

  这两人走了之后,文逸凡说道:“现在朝廷大计已变,柳女侠还未曾知道。我和白老师要分头去通知江南的各路义军,一年半载之内,恐怕是不能到金鸡岭的了。公孙世兄,这件差事还是麻烦你再走一趟吧。”

  公孙璞道:“我本来是要回去禀报柳姑姑的,那么晚辈告辞了。”白逖道:“你路上当心一些,你如今回去不比来时,和你作对的人多了许多呢!”公孙璞道:“我理会得,白老师不用挂心。”心里却在想道:“我倒是巴不得再碰上完颜豪,这次真是太便宜他了。”

  出乎公孙璞意料之外,他渡过长江,一路都是平安无事。既没有相府的人找他麻烦,也没有碰上完颜豪派遣的追兵。

  这日他进入山东嘉山县的山区,离金鸡岭不过三日路程了。正行走间,忽见两骑快马对面驰来,马上是两个粗豪汉子,腰悬刀剑,看来似是黑道上的人物。

  公孙璞注意他们,这两个人也是很注意他。公孙璞避在路旁,当他们的快马跑过之际,只听得他们“咦”了一声,低声说了两句“黑话”,公孙璞可听不懂。

  公孙璞心里暗暗好笑:“他们若来劫我,那就是要大失所望了。我身上的碎银子总共也不到十两。”

  那两个人从他身旁驰过,虽然神色有异,却无举动。公孙璞只当是自己的瞎猜疑,也就不再放在心上,继续赶路。

  不料走了一程,只听得背后马铃声响,那两骑快马又跑回来。公孙璞心道:“来了,来了!”故意停在大路当中,看他们怎样对付自己。

  公孙璞只道他们是回来行劫的,谁知又没料中,那两个人竟然连叫他让路也没有叫,接近他的时候,两骑马左右分开,倒似是好意避他似的,从他两旁驰过。

  公孙璞暗暗叫了一声“惭愧”,心道:“原来还是我的多疑。这两个人相貌虽然凶恶,未必就是黑道中人。是黑道中人,也未必就是胡乱劫掠行人的下三滥之辈。”

  行行重行行,不知不觉,天色己是渐近黄昏,忽又听得马铃声响,后面又来了两骑快马越过他的前头,一样的劲装汉子,腰间涨鼓鼓的显然藏有兵器,这两个人也像上午碰到的那两个粗豪汉子一样,对他十分注意,跑了过去,又回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