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冲道:“这老贼虽然可恶。毕竟也是一位武学宗师,咱们也别太侮辱他了。我会替你报复他的。辛大姐,你不如先到任家去走一趟吧。我还有点私事,要和他了一了结。”

  辛十四姑心想:“宇文冲这小子打完了斋不要和尚。不过,我倒也是要去任家一趟。”当下冷冷说道:“你救过我的性命,我把这两个人的性命交给你处置,算是还你人情。”

  宇文冲打躬作揖道:“辛大姐,别误会。待会儿你到这屋子后山的墓地来找我,瞧我如何处置咱们共同的仇人。我会令你称心满意的。”

  宇文冲送走了辛十四姑之后,回过头来,对着车卫发出一阵得意的狂笑。

  车卫哼了一声,说道:“你得意些什么?”

  宇文冲哈哈大笑道:“我笑你的愚蠢,我说过要报仇的,你却竟敢不以为意,以为我永远也奈何不了你,嘿嘿,现在你终于落在我的手中了吧!车卫,当年你没杀我,如今后不后悔?”

  车卫冷冷说道:”车某平生做事,从不后悔,当年你不值得我来杀你,现在也值不得我来杀你。你这没出息的小子,始终是没出息的小子。哼,哼,你和那妖妇联手,也还只是敢偷施暗算,我就当作是自己不小心,给毒蛇咬了一口,虽然很不值得,那也算不了什么。”

  这番话可说是对宇文冲轻蔑到了极点,宇文冲脸上变了颜色,却忽地大笑道:“你想激怒我一刀杀了你,让你死得舒服,是么?我可不会上你这个当!嘿嘿,不管是斗智也好,斗力也好,总之你是落在我手中了。不但你要任凭我的处置,你的女儿也在我的掌握之中啦。你尽管看不起我吧,等会儿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车卫听他说到了自己的女儿,心里可不由得不有点惊慌了,当下一声冷笑,说道:“欺侮一个小姑娘,算得什么好汉?你若还有点出息的话,要怎样报复我,尽管报复,可不能害我的女儿!你在我身上‘招呼’三刀六洞,车某决不皱眉!”

  宇文冲又是哈哈笑道:“你不用拿说话挤我,我不会害你的女儿。”

  他走到车淇身旁,轻轻给她揩抹干净脸上的血迹,定着眼珠看她。忽地叹了口气,拿出金创药来替她敷上。

  车淇给他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只能对他怒目而视,骂道:“无耻奸人,你害我爹爹,我做了鬼也不放过你,你杀我吧。”“呸”的啐了宇文冲一口。

  宇文冲也不动怒,叹了口气,道:“你真像你的妈妈。我不会害你的,因为你虽然是车卫的女儿,但也是文玉的女儿。你别骂我,你要知道我为什么要害你的爹爹吗?”

  车卫喝道:“狗嘴里不长象牙,淇儿,别听他的说话!”

  宇文冲冷笑道:“你怕我说出事情的真相么?车淇,我告诉你,你的母亲是我的表妹,我们本来是一对情人。你爹不知用的什么卑鄙手段,把她从我的手中抢了去。后来他还害死了你妈。倘若不是他抢了文玉,你就是我的女儿了。你说,我该不该向他报复?”

  车卫说道:“淇儿,别相信他的话。你妈是真心爱我的,害死你妈的却是他!当年他串同你妈的庶母,骗你妈对我下毒,就像今天他骗你对我下毒一样。后来你妈发现了,她一时想不开,自寻短见,把那碗毒药也喝了。我不愿意你心上留下伤痕,这些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车淇听了,又是伤心,又是难过,说道:“爹,我当然是相信你的说话,不会相信他的鬼话。我妈怎会喜欢一个奸险阴毒的人,他只不过是一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而已。”

  车卫哈哈笑道:“对,让他这只癫蛤蟆自己气爆肚子吧。”

  宇文冲气极怒极,喝道:“你这丫头,我有心饶你一命,你却帮你爹爹骂我!”提起手掌,向她粉脸掴去。

  车淇毫无惧色,说道:“我不帮我爹,难道还帮你吗?好,你打死我吧。”

  宇文冲的手掌忽地又缩回来,叹口气道:“唉,谁叫你是文玉的女儿呢?许你骂我,我可不能打你。不过,你的爹爹我可是不能饶他的了。走吧!”

  他一手拖着车卫,一手拖着车淇,便走出去。车卫失了抵抗能力,喝道:“你待怎样?为什么不在这里杀我!”

  宇文冲冷冷说道:“我不杀你,我只要把今天得意的事情告诉文玉。你和我到她的墓地去。我要在她的墓前处置你!”

  车卫哈哈笑道:“好罢,我能够死在爱妻的墓前,那也很不错呀!走就走罢!”

  车淇心里打定了主意,爹爹若给仇人害死,她自己也决不独生,说道:“爹,都是女儿不好,害了你了。爹。你要和妈团圆,我也陪伴你们。”

  车卫道:“淇儿,别这样想。你妈当年自寻短见,我痛不欲生。若不是为了你,我早已随她去了。我不愿意你学你的妈,能够活下去你就活下去吧。这次的事情,你是上了奸人的当,我怎会怪你呢?不过,你也要记着这次教训,以后切不可轻信人言了。”

  车淇口里不说话,心里却还是拿定主意,想道:“我是爹爹的女儿,爹爹一世英雄,我决不能苟且偷生。爹爹别的话我听,这番话和他平日对我的教导不同,我不能听。”

  宇文冲拖着他们二人,终于到了车卫妻子的墓前。宇文冲放下他们,冷笑道:“车卫,你自负文武全材,当年恃此诱骗了我的表妹。今天我不杀你,我只要废了你的武功,削了你的十指,割了你的舌头,让你武不能提刀,文不能握笔,有口也不能说话。哼,哼,看文玉还喜不喜欢你?”

  宇文冲状类疯狂,发出的狞笑,令得车卫也不禁暗暗心惊,心里想道:“我一世英雄,决不能受他如此侮辱!”可惜他所凝聚的一点真气,刚才在力唾辛十四姑之时,业已耗尽,此时要重新积聚,急切之间,哪里能够?也即是说,他要想运用内功,自断经脉,亦已不能了。

  车淇早已打定了主意,大不了便是一死,倒是并不怎么害怕,但听得宇文冲要用这样毒辣的手段害她父亲,却是不禁急怒交加,破口大骂了:“你,你这只癫蛤蟆,你,你这条毒蛇,你怎能这样害我爹爹!”

  宇文冲笑道:“车姑娘,不管你骂我什么,你是救不了你爹爹的了。你向我求情或者还有商量。”

  车卫朗声说道:“淇儿,你是我的女儿,不许哭,更不许向敌人求情!”

  宇文冲冷冷说道:“好,待我祭了文玉,回头就处置你。你有什么要对女儿交代的,赶快交侍吧,算是我对你格外开恩。”

  车卫用尽气力挣扎,慢慢挪动身子,挨近女儿,轻轻抚摸车淇的头发,低声说道:“爹爹一生做了不少错事,今天的报应,或许也是我应该得的。你倘若能够侥幸逃生,去找你的辛大哥吧。”

  车淇满面泪光,忽地说道:“爹,我要你告诉我一件事情。”车卫说道:“你要知道什么?”车淇说道:“辛大哥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他是不是真的有了妻子?他是不是真的负了女儿?”

  女儿这么一问,却是令得他大大不安了。车卫心里想道:“淇儿在这死别生离之际,还要探问真相,我怎能令她伤心?”

  宇文冲在车夫人墓前喃喃祷告,也不知他说的是些什么。正当车卫踌躇莫决,不知如何回答女儿之际,宇文冲祷告已经完毕,站起来了。车淇急道:“爹,你怎么不说话呀,难道他,他……”

  车卫一咬牙根,说道:“淇儿,我来不及和你细说了,我只能告诉你,你的辛大哥还是一个有良心的人,他,他会照顾你的。”

  车淇脸上泛起笑容,说道:“爹,那我就放心了。只要他有良心,即使他做了些什么错事,我也会原谅他的。”

  宇文冲一脸狞笑,说道:“你们父女的话说完了没有,我可要动手啦!”

  车卫喝道:“你要怎样折磨我,尽管冲着我来,别让我的女儿在这里!”

  宇文冲哈哈大笑道:“车卫,我知道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好汉,原来你也有害怕的事情么?”

  车卫怒道:“你这没出息的小子,谁害怕你?但我与你结的仇冤,可与我的女儿无关,你向我报仇好了,何必折磨我的女儿?”

  宇文冲冷笑道:“你是怕你女儿目睹你受刑的惨状么?哈哈,你刚才不是还教训女儿,叫女儿不可向我求情么?如今你是不是向我求情了?”

  车卫大怒道:“好,你动手吧!我做鬼也不饶你!”

  宇文冲拔出一柄匕首,在车淇面前晃了一晃,说道:“车姑娘,我是看在你的面上,才饶你爹爹一命的。我削了他的手指,碎了他的琵琶骨,割了他的舌头,他死不了的。但你却可以做个孝顺的女儿,服侍你的爹爹一生了。”

  车卫大怒之下,一口浓痰吐出,骂道:“宇文冲,你还是一个人吗?”

  宇文冲抹去了脸上的痰涎,冷冷说道:“你急什么,我马上就成全你了,好,你怕见你女儿受惊,我先剜掉你的‘招子’!”刀锋移转,对准车卫的眼睛。

  车淇一声尖叫,晕了过去。这刹那间,她心里最后想的是:“我和爹爹一起去了,辛大哥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但愿他能够知道今天的事情,给我和爹报仇!”

  车淇做梦也想不到,他的辛大哥就在她的“邻居”任天吾的家里。

  宇文冲将他们父女拖向墓地之时,也正是任天吾在家里向辛龙生百般盘问的时候。辛龙生打定主意,不理会他盘问什么,总是回说:“不知。”

  任天吾冷笑说道:“你在扬州见着了奚玉瑾,你当我不知道吗?你再不说,可休怪我不客气了!”

  辛龙生道:“我见着玉瑾,可没见着你的女儿!你的女儿根本不是和玉瑾同在一起。”

  任天吾说道:“不错,那一天,她不是和奚玉瑾一同走的。但她在外面根本没有相熟的人,她跑出去,不是依靠奚玉瑾还能靠谁?”

  原来那日任红绡以死相胁,不许父亲拦阻奚玉瑾与宫锦云。任天吾把她带回家里,初时看守很严,后来日子久了,也就没有那么严了。任红绡养好了伤,一天晚上,悄悄的溜了出去,连一封信也没有给父亲留下。

  辛龙生道:“你说的这些事情,我半点也不知道。除非你要我编造一套谎话,否则我拿什么答你!”这倒不是假话,他的确是不知道的。

  任天吾疑心极重,当然他是不肯相信辛龙生的说话的。但辛龙生闭口不言,他也是没有办法。当下只好将他囚禁起来,待见到了辛十四姑再说。正是:

  痛失掌珠无处觅,老谋深算亦徒劳。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九回

  往事堪嗟怀玉女

  余威犹足隐凶徒

  辛龙生本来就给他的姑姑点了穴道的,任天吾还不放心,又用自己的独门手法,加点了辛龙生的两处麻穴。普通的手法点穴,十二个时辰之内,可以自解,他用的这种重手法独门点穴,却必须他亲手解穴才行。辛龙生先后被两大高手,点了三处麻穴,口中能够说话,身体丝毫不能动弹。

  任天吾将他放在一间雅致的客房,说道:“这是你上次睡的房间,我还是把你当作世侄看待,希望你今晚仔细想想,别辜负了我对你的好意,明天和我说实话吧。”辛龙生哼了一声,不理不睬。

  任天吾笑道:“少年人莫要火气太大,你把长辈都得罪了,对你可没好处。”走出去随手关上房门。

  辛龙生躺在黑漆漆的房间里,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

  这是他上次睡过的房间,如今客房变作了囚房,他的心情也和上次完全两样了。

  上次他和奚玉瑾来任家之时,夫妻间虽然早已同床异梦,但最少也还维持表面的和谐,如今则是他连见奚玉瑾也不敢见了。

  奚玉瑾第一次没有听他说话,就是那次来到任家之后开始的。

  回顾过去,辛龙生深深感到自己的丑恶,不由得心灵颤栗了。那次他是因为探听得黑风岛主的女儿宫锦云被软禁在任天吾的家里,他想把宫锦云掳作人质,这才要妻子与他一同来“拜访”任天吾的。

  奚玉瑾和任家乃是世交,和任天吾的女儿更是自小相识的闺中好友,他要奚玉瑾帮他的忙,那晚偷偷的把宫锦云抢了出去,好用来交换当时还被囚在黑风岛上的他的姑姑。

  黑暗中奚玉瑾的影子在他面前摇晃,他好像感觉得到奚玉瑾的冷冷目光注视着他,那是鄙弃他的目光。

  “玉瑾本来一再劝告过我,叫我不要这样做,我却鬼迷心窍,一定要她听我的话,帮我的忙。结果她口头答应我的要求,却反过来把宫锦云救走了,还带走了一个任红绡。

  “其实不待我把公孙璞推下悬崖,给她瞧见,她才鄙弃我的。在来到任家之时,她已经知道我是存心不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