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把宫锦云拿去换我姑姑,岂知我的姑姑竟是那么样一个坏透了的女人。我把她当作姑姑,她已经不把我当作亲侄儿了,她宁愿相信我的仇人宇文冲,也不相信我。幸好当时我要做的那件坏事,没做成功。

  “如今我落在任天吾的手中,这也是我存心不良,该得的报应吧。唉,可惜我丝毫不能动弹,我真是恨不得我死了还好。只是现在我要自尽也不可能了。”

  正当他思前想后,深心愧悔,想要自尽的时候,忽地另一个少女的影子浮现在他面前,那是车淇的影子。

  “觉往者之不可谏。知来者之可追。”辛龙生心里想道:“姑姑和宇文冲要去害车淇,我必须救她,我不能死!”

  尽管他自知力量有限,即使不是被任天吾所囚,也未必救得了车淇,但只要自己活着,最少还有着一个希望。

  “听姑姑和宇文冲的口气,他们是要利用车淇作饵,钓车卫上钩。当然他们无所爱惜于车淇,但最主要的目的,则还在于谋害车卫。我若是能够脱身,无论如何要阻止他们的这个丧尽良心的勾当。唉,但我却又怎能脱身呢?”

  他消除了自尽的念头,心中稍稍宁静下来,想道:“天无绝人之路,但愿这句老话不会骗我,反正我在这里胡思乱想也没有用处,不如莫去想它。且待明天天亮再说。”

  长夜漫漫,他不愿胡思乱想,又不能抑制心头的愁绪,于是试一试“赛华佗”王大夫传给他的内功心法,试试凝聚真气,以图自行运气冲关。他深知辛十四姑和任天吾的独门点穴手法,都是十分厉害,对自行解穴,本来就没存多大希望,只是长夜无聊,找件事情做做,也好抑制自己别去胡思乱想而已。

  哪知“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老话果然不错。他试用王大夫传他的内功心法,过了也不知多久,奇迹忽然出现了。

  先是一丝暖气从丹田缓缓升起,渐渐流遍全身。突然之间,他那三处被封闭了的穴道,气血畅通,不解自解!

  原来车卫的内功心法极为霸道,辛龙生后来又练了王大夫所传的内功心法,这两种内功刚柔相济,配合起来,有意想不到的效力,终于把被封闭的穴道全都冲开。

  正是曙光微露的第二天的破晓时分了。但任家的人则都还在梦中,没人起床。

  辛龙生心头狂喜,站了起来,伸拳踢腿,试出自己的功力正在逐渐恢复,心道:“任天吾这笔帐慢慢和他再算,现在当务之急,是先去救车淇。”

  他打开窗子,跳了出去。任天吾做梦也想不到他能够自行解穴,辛龙生神不知鬼不党的就走出了任家。

  辛龙生跑出任家之时,也正是辛十四姑走来任家的时候。幸好辛龙生走的是山后的一条小路,没有给他的姑姑撞上。

  辛龙生抄后山的捷径,一口气跑到车淇家里,只见地上一个茶杯碎成片片,人影却是一个不见。

  “他们到了哪里去呢?难道淇妹已经遭了他们的毒手了?”心念未已,忽地隐隐听了一声尖叫,从屋后面的松林传来。正是车淇的叫声。

  墓园里车淇一声尖叫,晕了过去。宇文冲把刀锋移转,对准车卫的眼睛,发出一阵得意的狂笑。

  就像猫捉住老鼠,要把老鼠戏弄一番似的,宇文冲的刀锋对着车卫,哈哈大笑道:“车卫,你想不到会落在我的手中吧?我等了二十年,总算给我等着了今天了!”

  就在他的狂笑声中,忽地一枚石子飞来,刚好打着他的匕首,刀锋荡过一边。

  宇文冲大吃一惊,喝道:“什么人?”说时迟,那时快,辛龙生已是旋风一般向他扑了过来。

  宇文冲喝道:“好呀,原来是你这小子!”辛龙生喝道:“不错,是我!你害了我的淇妹,我非杀你不可!”“当”的一声,长剑疾刺过去,把宇文冲的匕首削为两截。

  宇文冲掷出匕首,反手擒拿,辛龙生回剑削他手腕,宇文冲喝道:“撒剑!”呼的一掌劈了下去。他的拳脚功夫比辛龙生高明得多,辛龙生剑招便刺,削了个空,手腕被他劈了一下,长剑果然“当啷”坠地。

  宇文冲那日和他斗个两败俱伤,本来对他也是有些顾忌的,但交手两招之后,试出辛龙生的功力似乎反而不及从前,登时放大了胆子,哈哈大笑道:“你来得正好,你既是有情有义,我就成全你,让你们翁婿在地府团圆吧。至于你的淇妹,她只能给你守寡了。”

  辛龙生火红了眼,拼命搏斗。猛如怒狮。但可惜他穴道方解,功力尚未完全恢复,拳脚功夫不及对方,不过数招,又给宇文冲打了一拳,跌出一丈开外。

  宇文冲冷笑道:“怎么样?是你能杀我还是我能杀你?”

  辛龙生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喝道:“即使死在你手上,也要和你拼命!”宇文冲正在过来想要擒他,想不到他这样快就能跳了起来。

  宇文冲一招“游空探爪”向他肩头的琵琶骨抓下去,辛龙生一个“倒踩七星步”,沉肩缩肘,向宇文冲胸口猛撞。宇文冲这一抓若然抓下,未必抓得碎他的琵琶骨,但可以将他抓伤。不过给他这么一撞,自己只怕也非受伤不可。宇文冲胜券稳操,不愿和他拼命,连忙缩手变招。

  车卫张开了眼睛,说道:“辛贤侄,我已经知道你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以前我错怪你了。今日你为我们父女拼命,车某死了,也感激你,你走吧!”

  辛龙生说道:“车老伯,你一世英雄,我不能看着你给宵小所欺,我不走!”

  说话之间,他又给宇文冲打了一拳,但宇文冲也给他劈了一掌。虽说他着的这拳沉重得多,但己不像刚才那几次只是挨打了。

  车卫道:“龙生,你听我的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走吧,走吧!”话中之意,不问可知,乃是要辛龙生留着性命,给他报仇了。

  宇文冲见辛龙生越战越勇,亦是暗暗吃惊,心里想道:“不错,辛龙生这小子已是练成了车卫的内力心法,今日若然杀不了他,再过得几年,我必定被他所杀。”当下一声冷笑,说道:“车卫,你现在才教他逃命,已经迟了!”招数一变,只见四面八方都是宇文冲的影子,把辛龙生的身形,笼罩在他的拳风掌影之中。

  车卫叫道:“走乾门,退巽位。玄鸟划砂!”辛龙生怔了一怔,蓦然省起这是车卫教他破解敌招的方法,立即依法施为,虽然还是迟了一点点,给宇文冲一抓抓破他的衣裳,但毕竟还是把宇文冲凌厉的攻势化解了。这一招倘若没有车卫指点,他被撕破的恐怕就不是衣裳而是一大片皮肉了。

  车卫接连指点几招,辛龙生渐渐和对方扳成了平手。宇文冲大怒喝道:“你这老贼,我先毙了你!”托地跳出圈子,放开辛龙生,直奔车卫。

  辛龙生大喝一声,猛扑上去,这一招没有车卫指点,给宇文冲反手一撑,将他摔了一个筋斗。

  车卫心头一凉,暗自叫道:“糟了,糟了!”他自己早把性命置之度外,担心的是辛龙生给宇文冲这么重重一摔,只怕伤得不轻。一受重伤,那就要想逃跑也不能了。

  宇文冲哈哈笑道:“好小子,你自身难保,还敢保这老贼?回头我再来收拾你!”

  哪知话声未了,他已走到车卫跟前,只觉背后劲风飒然,辛龙生又扑上来了。宇文冲怒道:“你这小子当真不怕死吗?”

  辛龙生道:“不错,我就是不怕死!”双掌一交,辛龙生斜跃两步,宇文冲也是身形一晃,几乎跌倒。原来辛龙生过了这许多时候,功力已是渐渐恢复,虽然他摔了好几跤,但彼消此长,还是比初上来的时候,更见精神,没有车卫的指点,也差不多可以和宇文冲打成平手了。

  宇文冲见他如此顽强,不禁有点胆怯,说道:“辛龙生,我和你的姑姑是朋友,你何苦和我拼命?看在你姑姑的情面,我可以放你走,你走吧!”

  辛龙生气往上冲,喝道:“你害了车姑娘,我就要和你拼命!”口中说话,手底丝毫不缓,只听得噼啪连声,他给宇文冲打了两拳,宇文冲也给他打了一掌。

  宇文冲给打着腰部,肋骨一阵疼痛,心里想道:“这小子真是邪门,怎么越打气力越大了?久战下去,只怕我杀不了他,反要为他所伤了。”当下吸一口气,消除疼痛,一招“三环套月”,把辛龙生迫退一步,说道:“谁说我害了车姑娘?你不信,你自己过去瞧瞧,看她是不是死了?”

  辛龙生冷笑道:“我才不上你的当,你骗我走开,你好去暗算车老前辈是不是?”冷笑声中,掌法一变,攻得更狠。

  宇文冲刚刚暗算车卫不成,无法自辩,怒从心起,喝道:“好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你既不知死活,我就成全你吧!”呼的一掌劈出,力道突然增强许多,辛龙生双掌齐出,竟也招架不住,又摔了一跤。

  原来宇文冲偷学了车卫的内功心法之后,自知火候未到,本来不敢在对敌之际强行运用的,但因看见辛龙生越战越勇,料想是他练了车卫内功心法的功效,他不愿意与辛龙生拼个两败俱伤,因而也就试用自己偷学来的本领了。

  两人同样使用车家所传的内功心法,宇文冲原有的基础比辛龙生胜过不止一筹,是以本来就处在下风的辛龙生自不免要更加吃亏了。

  但辛龙生仍然是顽强之极,一跌倒立即又跳起来,无论如何,也要和宇文冲缠斗。奇怪的是车卫却不再出言指点他了。

  宇文冲斜眼一瞥,只见车卫跌坐地上,垂首闭目,俨如老僧,心里想道:“这老匹夫想是知道指点也没有用,只好不出声了。看这情形,他大概是要自行运气驱毒。但辛十四姑的酥骨散何等厉害,他内功再好,谅也不能在三两个时辰之内恢复如初。”但他曾不止一次领教过车卫的本领,想是这样想,可着实还是有点忌惮。于是加紧向辛龙生攻击,希望能把辛龙生打得重伤不起,回过头来就可收拾车卫。

  哪知他尚未能再次打着辛龙生,车卫忽地一声长啸,站了起来,朗声说道:“龙生,退下,让我和他算帐!哼哼,宇文冲你这没出息的小子,你欺侮我也欺侮得够了,有胆的你莫逃!”

  车卫这一声长啸,把宇文冲的耳鼓震得嗡嗡作响。树叶在啸声中簌簌落下。

  宇文冲最担心的就是车卫恢复武功,如今听这啸声,显然是中气充沛之极,中气如此充沛,非有深厚的内功莫办。宇文冲吓得魂飞魄散,立即没命飞逃。

  辛龙生道:“车老伯,穷寇莫追,由他去吧。”车卫说道:“不行。你照料淇儿,我非找这小子算帐不可!好小子,有胆的你莫逃,你不是来找我报仇的吗?我缚起一只手和你单打独斗!”

  宇文冲哪里还敢回头,听得车卫的脚步声背后追来,他唯恨爹娘生少了两条腿,跑得更快了,心里暗自想道:“幸亏他是刚刚解了酥骨散之毒,轻功似乎大不如前。我只要能够逃到任家和辛十四姑、任天吾三人联手,那就用不着害怕他了。但盼在逃到任家之前,可千万莫要给他追上。”

  宇文冲哪里知道,他以为车卫恢复了武功的,其实却是假的。

  原来车卫在宇文冲与辛龙生搏斗的那段时间,重新凝聚真气。真气运行之后,只勉强可以施展轻功而已,原有的武功远远尚未恢复。

  他那一声长啸,乃是耗掉凝聚的真气,方能发出的。倘若要他依样画葫芦的再来一声长啸,他就决计不能了。但那一声长啸,听在武学行家的耳朵里,却确是显得内功深厚之极。宇文冲焉能分辨真假?

  车卫之所以要吓走他,一来是为了挽救辛龙生的性命,像辛龙生刚才那样的打法,即使能够取胜,过后也必定大病一场,甚至性命不保;二来他藉口去追赶宇文冲,可以让辛龙生有个机会,和他的女儿相叙。

  车卫心里暗暗好笑:“这小子倘若有胆量回过头来和我搏斗,我这条老命可是要糟了。好,我再假意追他一会,待他跑得远了,然后慢慢回去吧。现在可还不能给他看出破绽。”当下继续虚声恫吓,紧追不舍。

  车淇被父亲的啸声惊醒,一睁开眼睛,就看见辛龙生在她身旁。

  车淇大喜之下,跳了起来,叫道:“龙大哥,当真是你,我,我这不是做梦吧?”

  辛龙生柔声说道:“我答应过你要回来的,不是吗?”

  车淇说道:“那恶贼呢?”

  辛龙生道:“你爹爹已经恢复武功,宇文冲这恶贼给他赶跑了。”

  车淇说道:“啊,那么我遭遇的事情,你都已知道了?”

  辛龙生道:“知道了。我,我很抱歉,我给你带来这么大的灾祸。”

  车淇怔了一怔,说道:“我不懂你的意思,他们害我,与你何干?”

  辛龙生说道:“我真是做梦也想不到,我的姑姑竟然和你爹爹的仇人串同来害你们父女。”

  车淇说道:“那个恶妇当真是你姑姑?”

  辛龙生道:“不错,是我姑姑。但我已经和她闹翻了。”

  车淇心里忐忑不安,望了望辛龙生,低声说道:“那么你姑姑说的话是真是假?她说你已经、已经有了妻子?”

  辛龙生心痛如绞,过了好一会,才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道:“她没骗你,那是真的!”

  此时,辛十四姑在任天吾的家里,也正是碰到了一桩她所意想不到的事情。

  任天吾听说车卫中了她的酥骨散之毒,业已遭擒,大喜道:“这老匹夫一向崖岸自高,看不起我。好,待会儿我和你一同去看,看看宇文冲拿他怎样报仇?但现在我却先要求你一件事情。”

  辛十四姑道:“什么事情?”

  任天吾道:“令侄甚是倔强,我问他,他什么也不肯说,请你劝一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