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燕子怔了怔,失声道:“我们不是刚认识么。”

  她话未说完,银花娘眼泪已流了下来,道:“我自己的亲姐姐都不肯要我了,别人又怎么会要我,我……我真傻,我……我……”

  说着说着,又痛哭起来。

  金燕子忍不住搂住了她,柔声道:“好妹妹,谁说我不肯要你,但……你总该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呀。”

  银花娘展颜一笑,道:“我真糊涂……好姐姐,请受妹子花银凤一拜。”

  她居然真的拜倒在地。

  金燕子赶紧扶起了她,笑道:“我是金燕子,你是银凤凰,看来倒真像是天生的姐妹。”

  其实她自己也是孤身飘泊,没有亲人,如今突然收了个这么美丽的妹妹,心里也不觉甚是欢喜。

  她却不知她这妹并非“凤凰”,而是只“母狼”,随时随地,都可能将她吃下肚子去的。

  但银花娘却为何要如此巴结金燕子?为何要与金燕子结拜呢?她心里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这除了她自己外,只怕谁也不知道。

  银花娘在石室中东张西望,像是开心得很,绝口不问金燕子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是被谁点了穴道。

  金燕子自己却忍不住道:“这里的珍宝,虽已有不少,但销魂娘子的真正宝藏,却还在里面呢。”

  银花娘张大眼睛,道:“这里面还有屋子?”她其实早已算定这里面还有屋子,否则点了金燕子穴道的那人又到哪里去了。

  金燕子沉声道:“你跟着我来,却千万要小心,无论见着什么人,什么事,都莫要多嘴,你能听我的话么?”

  银花娘笑道:“妹子不听姐姐的话,听谁的话。”

  金燕子一笑,又扳下个铁箱盖,叩起头来,她想不出别的主意,自然只有照方抓药,还是用那老法子。

  银花娘静静地瞪着,心里虽奇怪,却绝不多嘴,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她分得比谁都清楚。

  只见那蒲团果然又滑了进去,银花娘瞧得也不免暗暗一惊,却听得金燕子在里面竟已失声惊呼了起来。

  俞佩玉与林黛羽,竟已不见了。

  银花娘赶紧跟着掠进去,瞧见里面的珠光宝气,她又是惊奇,又是欢喜,金燕子却只呆呆的站着,不住喃喃道:“他们怎地不见了?”

  银花娘忍不住问道:“谁不见了?”

  金燕子也不答话,绕过那巨大的石棺,突然瞧见石棺后,竟又多了个地洞,石柜里的药瓶,也又被压碎了两个。

  她虽然天真明朗,不懂人心之奸诈,但却绝非笨人,心念转了转,又猜出这里面方才发生过什么事。

  ——俞佩玉捉到了林黛羽,两人挣扎着跌倒,林黛羽又压破了药瓶,自己也已吸入了催情之药。

  所以,她便也不再挣扎反抗了。

  但两人挣扎时,无心中又触动了一处机关,现出了那地洞,两人神智俱已晕过,竟不觉全都掉了下去。

  地洞里黑黝黝的,下面也不知是什么地方。

  金燕子又是担心,又是着急,突然道:“你在这里等着,我下去瞧瞧。”

  银花娘瞟了那石柜里的绢册与药瓶一眼,道:“你可千万要小心才是,我好容易有个姐姐,可不愿意……”

  金燕子截口笑道:“你放心,姐姐死不了的。”

  她试探着爬入那地洞,才发觉这地洞竟是个斜坡,就好像滑梯似的,她索性闭起眼睛,滑了下去。

  等她张开眼睛,又不禁惊呼出声来。

  这地洞下,才是真正的“行乐之宫”所在地。

  这是个广大的石洞,似乎并未经人工改造,绚丽的珠光,映着千奇百怪的钟乳,天工之巧,更胜人间。

  钟乳下,奇石旁,是一张张柔软的锦榻,锦榻旁有一张张形式奇妙的低几,低几上还留有玉盏金樽。

  金燕子落下来的地方,是个极大的水池,只不过此刻水已干枯,却更显得池边雕塑之淫巧。

  此刻,这石洞中虽然静寂无声,但当年却想必充满了极乐的欢笑,此刻,锦垫上虽已无人,昔年却想必都坐着英俊的少年、美丽的少女,玉盏中装的想必是天下珍馐,金杯中盛的想必是美酒。

  一个人自上面滑下来,滑入这温暖的水池中,瞧见四面的“美景”,那岂非真的是一跤跌入温柔乡里,一步登天了。

  但金燕子却还是瞧不见俞佩玉和林黛羽。

  她四面走了一转,才发现一根巨大的钟乳后,隐隐有天光传入,出口竟在这里,俞佩玉竟已走了。

  俞佩玉明知她被点了穴道,被困在石室中,竟还是不顾而去,金燕子木立在出口前,眼泪不觉流下面颊。

  只听银花娘唤道:“姐姐,你没事么?”

  金燕子忍住满肚辛酸,道:“现在已没有事了,你下来吧。”

  她擦干了脸上泪痕,决定将这一日的遭遇,当做场噩梦,以后再也不去想它,再也不去想俞佩玉。

  她却未想到,林黛羽已将俞佩玉恨之入骨,怎会和俞佩玉一起走呢?这一段纠缠不清的情怨,又岂是如此容易便能解决的?

  山洞外,初升的阳光,正映照着辉煌的大地,不知名的山花,在温软的微风中,吐露着香气。

  银花娘正忙着将洞中的藏宝,一箱箱运出来。

  金燕子幽幽叹道:“你瞧,那花朵上的露珠,世上又有什么珍珠能比它更美丽。”

  银花娘笑道:“但珍珠却能令咱们过人人都羡慕的生活,也可换得别人的服从与尊敬,露珠又怎么有它的魔力。”

  金燕子凝注着天畔的云,道:“但你却也莫要忘记,这世上也有珍珠换不来的东西。”

  银花娘吃吃笑道:“大姐你莫非有什么伤心事?”

  金燕子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银花娘道:“大姐你等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她突然飞奔而去,金燕子果然痴痴地等着她,不到半个时辰,她已雇来了三辆大车,还带来了两匹马。

  那三个赶车的瞪大了眼睛,满脸惊奇之色,帮着银花娘将一只只铁箱搬上车,但却没有一个开口问话。

  只要是男人,银花娘就有本事令他服服帖帖的。

  一道深溪,自山坡上蜿蜒流下来。

  金燕子骑在马上,沿溪而行,走了没多远,突然发现溪水中有条白布,卷在石头上,还未被流水冲走。

  她忍不住跃下马,用树枝挑起那白布,污脏的白布上,还带着斑斑血迹,显然就是包在俞佩玉头上的。

  俞佩玉显然在这溪水旁停留了一阵,解下这白布,洗了洗脸,也许还在溪水中照了照自己的容貌。

  他瞧见自己受了伤的脸,心里是什么感觉呢?

  那时林黛羽又在哪里?难道就在旁边瞧着他么?

  她难道已不再恨他?已承认他就是自己未来的丈夫?这俞佩玉,难道和那俞佩玉本是同一个人?

  但那俞佩玉岂非明明已死了么?明明有许多人亲眼瞧见过他的尸身,那难道还会是假的。

  金燕子狠狠地甩下这白布,又跃上了马,暗暗咬着牙:“我已决定不再想他?为何又要想他?”

  银花娘像是什么都没有瞧见,也不去问金燕子,金燕子却也不去问她,这一行车马究竟要去哪里。

  车马向西南而行,似奔蜀中。

  这条路上的江湖朋友并不少,有的远远瞧见金燕子那一身金光闪闪的衣服,就赶快绕道而行,最多也不过远远打个招呼,走了一天,路上至少有四十个人是认识金燕子的,却没有一个人敢过来说话。

  金燕子有时真想问问他们,有没有看见一个脸上受伤的少年,和一个少女同行,但却又咬了咬牙忍住了。

  银花娘忍不住笑道:“有大姐同行真是方便,否则咱们两个女人,带着三辆大车,赶路不惹上麻烦才怪呢。”

  话犹未了,突见一人从后面跃马赶了上来。

  马上人锦衣玉面,神采飞扬,一柄镶满珠玉的短刀,斜斜插在腰带上,却正是那神刀公子。

  金燕子瞧了一眼,立刻扭转头,就好像不认得他似的,神刀公子瞧见她,却是满心欢喜,又忍不住埋怨道:“燕妹,你怎地不告而别,害我找得你好苦。”

  金燕子寒着脸道:“谁要你找我的?”

  神刀公子怔了怔,道:“我……我不找你找谁?”

  金燕子笑冷道:“我管你找谁,天下的人,你谁都可以去找,为何定要来找我。”反手一鞭,抽在马腹上,远远走了开去。

  神刀公子想不到她突然对自己比以前更冷淡十倍,满心欢喜,宛如被一桶冷水当头淋下,竟呆在那里。

  银花娘眼波一转,却驰马到他身旁,悄声道:“这两天我姐姐心情不好,有什么话,你不会等等再说。”

  神刀公子又怔了怔,道:“你姐姐?”

  银花娘笑道:“怎么,你不愿意有我这样个妹妹么?”

  神刀公子这才瞧清了她,瞧清了她脸上那媚到骨子里去的媚笑,瞧清了那一双勾魂夺魄的眼波。

  他突然间像是变得痴了,竟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