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清同样被真气所伤,隐怒,“杨望月,你干什么?”

他气到,“莫非他又是你的情郎?!”声音微厉,“莫非全天下的男人都是你以前的情郎?!魔教的每个人,都是你的情郎?!”

“不不不不不去不是我的情郎,”望月结结巴巴,在他的怒火下,真是不敢回答,勇气鼓起了一次又一次,又泄了一次又一次。快被吓死了,然而少女在杨清肃冷的目光中,仍花费全部勇气支支吾吾把话说完了,“他他他他他是原映星”

杨清:“”

第57章 你离我远一点

“原映星”三个字出来,冲击得杨清面色顿变,垂在袖中的手都不由地颤了颤。他没有去看少女护着的黑衣男人,只是盯着少女看。脑子里在这一时间变得空白,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心中荒谬之感,杂草丛生。

原映星也在看着挡在身前的少女。他自己给自己下了毒,虽武功高强,可毒被自己下的太久了,也没法排出。他是武学奇才,杨清也是。旗鼓相当之间,几乎是看到那个白衣青年的第一瞬间,他就猜出了杨清的身份。杨清应该不知道他是谁,但是这个人判断力太敏,只看自己一眼,即使不知自己是谁,也能猜出自己这般行事,大约和客栈失火脱不了关系。于是杨清在第一时间对他出手。

行云流水,气质超脱,容貌出众。是浮在云端上的谪仙人一样高不可攀的人物。

而这样的人物,他还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他思考快,出手也快,拿得起放得下。那副温柔包裹的糖衣下,有着刀光剑影铸成的岩浆。

原来,这就是杨清啊。

真是难怪,月芽儿喜欢这么个人。

原映星在心里如是想。可也只是这么随意一想,他更多的注意力,看到挡在身前的少女。

他冷漠地看着她,心想:和月芽儿真是像。

远远看着,脸就好像。

让他以为是月芽儿。

相似的轮廓,让他在黑暗中看了那么一眼,被压着的意识,就不再甘于被压制,想要醒过来。另一个自己没法对月芽儿产生过多的感情,这过多的感情,在自己这个意识身上。

有五年的时间了吧,他从来就没有醒过。后来才知道,月芽儿在这期间,受了多少委屈。可是他无能为力。

他自幼护她,却在她最需要被护的时候,护不住。

他这样的怪物啊

只在黑夜中,看那远方红衣少女的一个轮廓,脑中的那根弦,嘣的一声,断了。他醒过来,飞下楼,甚至与杨清动手。

可是近了,才知道那不是。

他的月芽儿已经死了,他哪来的奢望,月芽儿还活着呢。

心中自嘲,想着这真是没有意思。

他盯着前面二人,眸中便露出了阴冷之色:一个是月芽儿喜欢的男人,既然月芽儿喜欢你,我舍不得她孤独,我也要你陪她;一个是跟月芽儿长得相似的少女,月芽儿不在了,这世上不该有任何跟她相似的,你也应该去陪她。

在一刹那,原映星就给身前的两个人,无论是想杀他的还是想护他的,全都判了死刑。甚至因为两个意识在身体中的冲突,快速转变,让他头脑昏沉,周身气质更为暴戾阴沉。

往日的敏感,现在被更加放大。

这就是体内有两个人格,两个人格却得不到统一的后遗症。平时再平衡,也会有混乱的时候。没有人能够在意识清醒的时候,看到另一个自己的行事。原映星就能看到。既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知道对方做了什么。对一个人的感觉,时而觉得不过如此,时而觉得她很重要。

他会疯了的。

这样下去,两个人格一直不能统一,他一定会疯了的。

例如现在,望月其实露出了很多破绽。比如她认得原映星,比如她护着原映星。偏偏原映星头脑混沌,根本没有看见。他刚刚醒过来,正处于恶劣情绪占上风的阶段。他现在,只想杀了杨清和望月。

然而原映星到底没有成功下手。

高手间的对决,状态很重要。方才与杨清的短暂交手,让原映星体内的毒素发作,他蹲跪在地,目光略微涣散,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额上布满了汗珠,越是想要起身,越是动弹不了。他是个疯狂的人,想要出手,体内真气就横冲直撞,血管被撑爆了般,唇角渗下的血的颜色,也更加乌黑了。

听得身前二人在对话——

杨清:“他是原映星,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个小姑娘鼓足勇气,“没没没没太大关系”

杨清:“那你为什么救他?”

小姑娘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日行一善”

杨清被气笑。

原映星即使神志昏昏,也被这个少女的可爱逗笑。

他的月芽儿如果活着,也能这样月芽儿死了,所有人都该死。

原映星想:

月芽儿讨厌的人,该死;

月芽儿喜欢的人,该死;

我也该死。

这时候,他脑中已经很是凌乱了,几乎听不清前面的人在说什么。他置身一片幽黑中,那黑暗瞬间要吞没他,将他拉去死亡一线。那本是他计划好的。两个意识都对此妥协:原映星该陪着望月一起死。

而现在,跪在地上,笔直如剑,刀斧加身,火海烧灼,催命一样腐蚀着他的神经。他却不肯倒下去,不肯认输。

他还不能死。他漏算了两个人,现在自己看到的这两个人不死,他心不甘。

而那边,杨清被望月气笑,真是无论如何都不想理她了。火势滔天,深吸一口气,青年直接掠入火海中去救人。白衣一角入了烈烈红光中,很快就被吞噬,怎么也看不清。

杨清一走,望月腿软,心里着实捏把汗:感谢杨清不追究的好脾气。他要是非杀原映星,自己现在的武功,根本顶不住啊。

哦对,原映星!

他怎么在这里啊?

望月扭头,去看身后的人,这一看真是大吃一惊。只看青年面如金纸,脸上的汗、唇角的血,还有暴跳的太阳穴望月眸子一眯,飞快上前,先不管他如何,自己将真气绕于指尖,向他后颈狠劈下去。

青年身子一僵,软软地倒了下去,被赶过去的望月接抱住。

少女坐在地上,搂抱着黑衣青年。她神情凝重,伸出三指去探他的脉象,这一探,让她额角跳了跳:不光是中毒,还有走火入魔的征兆。刚才那一刻,她如果没有当机立断劈晕他,他体内真气爆炸,死了也就死了,活下来也就是个疯子了。

望月目中惊疑不定,望着怀中昏睡过去的青年,喃喃,“原映星,你、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啊?”

望月不是悲春伤秋的人。

原映星是她常见的人,只是最近不常见了而已。恍如隔世之类的感觉,也得她把眼前事情解决了才有心情。望月本来跟着杨清,就是想等原映星自动找上云门的。然而现在,就她与杨清的关系,原映星挑了个最不合适的时机出现。

往前一点,望月就心无旁骛地跟着原映星走了;往后一点,望月可能紧跟杨清不睬原映星。

偏偏是现在这种关系刚刚明朗一点的时候真是头疼。

望月只随意地在心里可惜了下,抬头,看着眼前轰烈大火。心下一定,她起身,将青年背了起来,把他往外挪。费了很大力气,将原映星拖拖拽拽,给弄到了离火海稍远的树下靠着,把他托付给被客栈之火吸引过来的围观路人,确定他不会有事。

紧接着,望月又风风火火地冲进了火里。

这处客栈建的比较偏僻,出于镇子郊外,已经快与后面的大山连着了。不懂云门的人选客栈,怎么选这么荒僻的地段,让客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隔了这么久,才陆陆续续有人看到,赶了过来。而赶过来的人,大都是普通百姓。火势太大,半壁客栈都已经倒塌,根本没有人敢进去。这时候进去,不是救火,那是送命。

看到少女毫不犹豫地进去,还有好心的路人拦了一下,“姑娘,算了吧?火这么大,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估计救也没用。所有的人都”

他这样说着,看到一个人的身子,被从火海中扔了出来。这么远,这个人身上还带着火星子,昏迷不醒,被丢进来人群,吓得人如鸟兽散,人重重摔在地上,继续顶着身上的火星子昏迷。好一会儿,围观的路人才反应过来,“快,快看看这个人还有没有气啊”

接二连三,火中有人被扔出来。

望月也接过路人送来的浇了水的被子,进了大火中。

进去后,满面烟火扑鼻不是麻烦,随时倒下来的横梁柱子、脚边头顶的火焰,这些都不是麻烦。望月发现,客栈房舍的门窗被钉死了。她手摸上去,惊叫一声立刻收回,握住自己的手指,只觉得滚滚发烫,那五根葱玉的指头上,瞬时就起了水泡。

少女有些打退堂鼓了:除了云门的小辈们必须救,这些路人,跟自己又没有什么关系,何必舍己为人地救呢?

但转而一想:不行,得救。

她太了解原映星了。

都还没有搞清楚客栈发生了什么事,她就觉得这火,八成跟原映星脱不了干系。魔教人本就这样,教主更是如此。以杨清的风格,如果今晚死了人,他必杀原映星;如果没有死人,望月就能有理由帮原映星脱罪了。

原映星现在的状态,根本对付不了杨清。

而望月,是万万不可能让原映星被自己喜欢的人杀死的。

所以这火,得救。

手上起泡,得救;天上下刀子,那也得救。

望月几乎是拼尽全力去救人了,恐怕她之前二十余年的好心,都没有这一晚送出去的多。但是顶着那口气,便有了无数动力。

一个人都不能死;只有每个人都活下去,原映星才有救。

否则,望月很可能要跟杨清决裂。

而她,是万万不想境况遭到这一步的。

也许是心中的信念让上苍感动,火慢慢没有那么大了,围观的路人们也敢进来帮忙浇水、救人。天亮前,在已经烧成焦的木头边上,一整个客栈的人,都被救了出来。当地官府早已出动,派人送客人们去医馆。周围不少人围着他们,都是称赞的声音。

杨清身上的白衣,早已布满了污迹,发丝凌乱,面上也染上烟痕。望月的情况比他更糟。

杨清与官府的人随意交代了两句,请他们帮客人们送去医馆,环视一下四周,就走向跪坐在地上、救人都救得双目迷茫的少女。他蹲在少女面前,眼波微动,将她轻轻拥入怀里。

望月早都累得傻了。

被当众抱入青年怀里,她愣了一下,才回过神。回过神后,就抱怨,“我救了好多人。”

“我知道,谢谢你,”杨清说,“接下来交给我,你睡一觉吧。”

望月是想跟杨清继续处理接下来的事情的,然而她确实好累,再加上杨清的声音太温和。他对她,总是有一种致命的蛊惑感,他说什么,她都要听一听。杨清让她睡,望月就脑子混沌地闭上了眼。

觉得万般安心。

有他在,万般放心

放心个屁啊!

麻烦事一大堆,她怎么敢放心?

望月并没有昏睡多久,因为在梦里都不安实,当天下午就醒了过来。彼时,发现他们换了一家民舍借住。是当地官府感激他们救人的义举,在百姓确定无伤亡后,就大笔一挥,将离那处被烧的客栈很近的一处空着的民宅借给他们这帮江湖人住。官府呢,则去应付火灾疑案,忙着与医馆联络,弄清楚客栈大火是怎么悄无声息发生的。

望月醒后,第一时间,就冲出屋子,路上遇到官府借过来的下人,拉住一人问,“原映星啊不,有人醒了吗?”

被拦住的侍女定定神后答,“今早从大火中救出来的人,全都昏迷着,没有一个醒来。”

望月看到侍女手中提着的食盒。

侍女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便答,“是杨公子熬的药。我们说要请大夫,但是杨公子说不用。他一个人在灶房熬了一天的药,现在还在那里”

望月懒得再问了,匆匆问明白后院灶房在哪里,就赶了过去。她在灶房窗口一晃,看到屋中烟雾笼罩、药香肆意,换了身干净袍子的青年蹲在炉子前烧着火。他被呛得咳嗽,灶上,还熬着一大锅水。

望月进去,第一句先问,“原映星呢?”

青年抬起眼,他的样子,让望月吃了一惊。

眼里全是血丝,形容冷白苍淡,憔悴万分。

杨清沉默了一下,报了个方向给她。

望月没有走,而是关心地看着他,“你一直没有睡吗?不如这里由我接手,你去歇一歇吧?”

杨清淡声,“怕我下毒害了原映星,你要自己接手?”

“怎、怎么会?!”望月意识到自己的不妥了,忙向他保证,“你这样的人,是绝不会暗下杀手的。我相信你。”

他嘴角扯了一扯,没有回应,继续低着头照看炉火,去看熬着的药了。

望月有些无措。

她一时担心原映星,想要去看;可是她也担心杨清,怕他累倒。

且因为她对原映星的过分关注,杨清心情不虞。在这时候,聪明的姑娘,应该懂得去说些动听的话哄男人。可是,她又该说什么呢?

怔怔看着熬药忙碌的青年,看青年起身,从灶上端了碗刚熬好的药给她,淡声,“你去给原映星送过去吧。他中了毒,这是聆音那里给的万能解药,不知道效果如何,去试试吧。”

“”望月手足无措地接过食盒。

看她不走,杨清揉了揉眉心,说,“我没下毒。”

语气之寥落寡淡,望月的心,一下子就揪痛,觉得自己太过混蛋。

望月咬唇,“杨清”

他没有理她,背影如苍白月光,握不到,碰不着。

明明在眼前,却又在千里之外,好遥远。

白道与魔道,杨清与原映星,这个选择,临到了望月面前。

那一晚与杨清并肩看水看灯,听他笑问这样的问题时,不觉得有什么。只想着让他高兴,他高兴就最好了。

然则,世事弄人。

这种选择,真的摆在了望月的面前。

才过了几天啊,望月曾跟杨清保证,原映星是过去,我喜欢的是你。

然则,世事弄人。

原映星受了伤,欺骗杨清、提防杨清的人,又是望月。

她的保证,当时有多取悦他,现在就有多让他失望吧?

可是,望月自己也没有想到会这样哇。她怎么可能看着杨清杀原映星呢?她不可能看原映星在自己眼皮下,被自己喜欢的人所伤。

不可能的

杨清盯着灶上锅子看的时候,衣袖被身后拽了拽。他不动,衣袖还在持续地被扯。他袖中的手,颤了颤。

他想,左也是她,又也是她。上前一步是错,后退一步也是错。她真是让他四顾茫然。

他的睫毛跳了下,遮住眼中幽寂的神情。低声,“阿月,你去照顾原映星吧。别管我。”

“我心情不好,你不要在这个时候惹我。我怕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你离我远一点,现在。”

“不要招惹我。”

“”望月眼中微潮。

这是第一次。

她为杨清眼中潮湿。

在这短短一刻,她看到杨清的美好。他该怪她,恨她,怨她。但他只是背着她说,你别在这个时候招惹我,你现在离我远一点,我怕我控制不了自己。

他的温柔,让她欢喜得心头酸涩。

从后靠上去,望月轻抱了他一下——

她觉得,她好喜欢他啊。

她好爱他啊。

第58章 映星的梦

在杨清与望月想办法给原映星和云门的小辈们解毒的时候,原映星沉睡在混沌的梦中。他简直是必须的昏睡,因为他给自己下的毒太重了。寻常解药很难将毒素排出体内,而本来,他就是为了寻死,才给所有人下的毒。

他睡在梦里。

梦里听到沙沙的下雨声。

侧过头,月光从很高的天窗照进来。一般来说,下雨的时候,很少看到月亮。然而在梦中,他是看到了的。

月亮是月芽儿。

雨声是月芽儿最喜欢听的。

他在梦中仰着脸,听到雨声,看到月光清晖。

侧过头,原映星看到少女安静地蜷缩着身体,长发乌黑垂地,她抱着双臂,将脸埋入膝盖中。

少女时的望月。

原映星漠然地想:大概是昏迷前,见到了那个跟月芽儿长得很像的姑娘,才会在梦里,看到少女时的望月。

小小的,软软的。

他伸出手,抚摸她的长发。以为不会碰到,结果却碰到了。感觉是真实的。真是好梦。

少女的脸转了过来,看着他。

她的脸很小,眼角上翘,天然带魅色。望月是清新中的明艳风格,又干净,又艳丽。少女时的她,已经初见长大后的风采了。她轻声,“原映星?”

脸被青年掐住。

少女吃痛,在他手上飞快打一下,捂住脸往旁边挪。她眸中带着怒意,“你干嘛掐我?”

原映星微微笑,“看你是真的假的。”

她怒气冲冲,“你才是假的!”

梦里的青年说,“是啊。我本来就是假的。”

这就是个梦而已。

梦醒后,你早已死了。我早就见不到你了。在能看到你的时候,掐一掐你,又怎么了?

原映星说,“月芽儿,你过来,让我抱一抱。”

少女眨着眼,疑惑看他。也许在她眼中,原映星是少年时的模样。她很相信他,原映星手支着脸,懒得动弹,沉静地看她。她就当真磨磨蹭蹭地挪回来了,结果她一过来,青年展臂,将小小一团的她搂抱在怀里,上手,又在她脸上重重掐了一把。

望月瞪大眼,快气疯了,“你有病啊?!”

紧窄的空间,她抬起手肘撞他,被原映星拽住两只手腕。空间很小,武功很难施展开,便特别挑战人的天赋。望月自小就不如他,她五岁时不如他,十五岁时更不如他,二十五时,他已经远远把她抛到了后面。

两人在暗中拆招。

然而很快,望月就完全落入了原映星的手里。

她的手脚都被制住,整个人落入他怀中,娇嫩的小脸,被他上手,狠狠掐了一通。

望月快要被气哭了,“放开我!”

原映星漫不经心道,“我很久没这样掐过你了。梦醒后你就不见了,我很想念你,你就让我多欺负欺负吧。”

少女仰脸看他,“你想念我的方式,就是欺负我?!你为什么要想念我?你不是每天都跟我在一起吗?”

原映星笑一下,冷淡道,“是啊。”

他说完,就不吭气了。

梦里的望月是假的,是他想象出来的。可是她落在他手中憋屈的样子,跟记忆中真是一模一样。他掐着她的脸,将她娇嫩的肌肤掐得通红一片,看她恨恨看着自己、却打不过自己、无能为力的样子,原映星意兴阑珊。

掐不下去了。

他手放在她面上,望着她半天,冷漠道,“我真是讨厌替代品。任何替代品都讨厌。即使是梦”

他的想一出是一出,阴晴不定,常常是这样的。

上一刻还很愉悦,下一刻,就能翻脸。

原映星看着梦中的望月,虽知不可能,却仍说,“月芽儿,你别怪我。”

“嗯?”

“日后你长大了,我欺负你的时候,你别怪我。你就当我疯了,但是别怪我。”

“我听不懂。但是我不会怪你的。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青年望着她,月光照在她面上,背景是沙沙的雨声。心中之寡淡无趣,难以描述。他目光留恋,将她抱在怀中。

他心中想:无论是圣教,还是你,我都想永远保护。

可我天生有缺陷。我无法护住圣教,也无法护住你。父亲当年叫圣教交给我,我还没有拿到,就已经失去。而现在,我又失去了。

我是个运气太不好的人啊。

他在梦里搂着少女,坐了一晚上。次日,前后十寸大小的石屋终于被打开,外面的天是阴沉的,还下着雨。而即使是这样的天气,刑司的人能前来带他们这帮圣教的罪人去生死决杀。原映星跟望月,从小就是这么长大的。在梦中的十五岁,他们都已经很习惯。

原映星心不在焉地起身,先出了屋子。雨水落在他的长睫上,他眯了眯眼,也不知道这个梦什么时候结束。

他心里正这样想着,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大力,将他往前重重推去。那力道又巧又大,原映星一时没有扛住,被推得往前趔趄几步,踩入了水坑。他回头,看到少女的笑脸。

站在屋门后的望月,将他重重往前一推,得意说,“让你欺负我,掐我的脸!”

在这一推,原映星便被推出了这个梦境。

“月芽儿!”他眸中露出惶恐之色,往前伸手。然后梦里的少女化成了光点,这个梦碎了,消失了。

周围归于黑暗。

青年上前,只搂住了一团空气。

他站在黑暗中,缓缓地垂下了眼。怔然许久,合上了眼。

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天上是浩大如银盘的明月,他站在青木边上,脚下跪着战战兢兢的土堂主范浩。原映星沉默许久,才想到:哦,还是梦境。

这一次,却不再是遇到少年时的望月。他回到的,还是过去的记忆。

这是那一晚,在他成为怪物后,这个意识,第一次苏醒的那一晚。

白天时,听到望月身死的事。

晚上,他的意识就醒过来了。

然后想到姚芙留给另一个他的书信:信中只说让他回归白道,另一个他可有可无地答应了。却没有说望月的死。

姚芙是不敢说吧。

梦里,原映星站了半天,觉得无趣而可惜:回到这个时候,又有什么意思呢?

不管是哪一个他,都是无能为力的。

第一次醒来,他其实注意到姚芙那奇怪的什么报告书信,也有念头,想去寻找办法将两个意识合为一体。只有两个意识统一了,原映星才是真正的原映星。然而他也什么都没做。因为给他更大打击的,是望月的死亡。

“教主?”梦里的土堂主和那晚一样,战战兢兢地开口喊他。

他则和那一晚一样,什么也不想做,只说,“下去吧。”

他看了一晚上的月亮。

听了一晚上的不知名鸟叫。

月亮又空又大,像人之将死。

鸟声一声声划过寒夜,清越而寂寞。

这些,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辗转难眠的夜。

望而不得的人。

原映星仰着脸,在这个梦境中,独自坐了一晚上。

直到这个梦境,因为他的无作为而消失。

他想到望月在少女时,笑嘻嘻地趴在他膝盖上,仰着脸问他,“原映星,在你眼中,我是什么样的人?”

原映星想着她的笑容——

你是什么样的人呢?

曾经最重要的你。

现在也最重要的你。

一无所知的你。

不得不放手的你。

想伸手也伸不出去的你。

在我没办法的时候死去的你。

喜欢别的男人跟别的男人走的你。

不再对我抱有希望不再关心我不再闹我的你。

在空寂的黑暗中,他慢慢回答自己——

“你是我最、最、最的那个人。”

黑夜中的回答很轻,只有他自己知道,只有他自己关心。回声响起,那也是在他一个人的耳边。

他再想到自己曾经答应她的话,“我做教主。你做圣女。我们永远在一起。”

他做了教主。她做了圣女。但是永远这个词,又是什么意思呢?

——身不由己是毁灭,过分执着是毁灭,月芽儿我也是毁灭。

第59章 和解

杨清说让他冷静两天,望月想,这时候说好话哄他,反而显得很不真诚。而杨清应该是最讨厌她用假话骗他了,平时说说假话他可以当玩笑听,这时候,就不要试图再挑战杨清的脾气有多好了吧。况且有原映星横在中间,她又要怎么跟杨清讲呢?不如就像他说的,过两天再说吧。而这两天,望月则在查看原映星体内的毒,忙着照顾他,思索他是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的。

作为教主,当然会对自家的毒有些提防。自原映星当了教主,就没什么毒能去针对他了。连聆音都拿不下他,还有什么毒,能让原映星吃这么大的亏?

还有云门弟子们也中了毒虽然毒性好像轻微一些。

毒被下得最重的,就是姚芙了。望月有心趁这个时候对姚芙下手,不过还没抽出空。杨清又在,她暂时还不想把事情弄得更复杂。

然而越是照顾原映星,望月越心虚——总觉得以她家教主的作风,云门的全灭,完全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啊。

望月有心跟杨清讨论一下,让他给她分析分析。她不太喜欢动脑子,有人能看到的更多点,省得她自己去想了。可是杨清几天忙里忙外,又忙着给众人解毒又忙着负责跟官府的人接应,两人关系还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