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师叔好像又在发呆,尚淮说了半天,都停了一会儿,才听到杨清漫不经心地“嗯”一声。

杨清拍了拍尚淮的肩,就走了。走时碰上赶回来的看门弟子,几个弟子看到杨师叔大方方地从门中走出,正慌乱不知怎么办,看到师叔跟没看见他们似的,就这么走了过去幸而门边的尚淮向他们几个招手,他们才带着一腔疑问过去,“杨师叔怎么了?看上去精神恍惚的样子?”

如何不恍惚呢。

尚淮心想,大概杨师叔和杨姑娘吵架了吧。也不知道具体情况。

杨清真是很难说清楚心中当时的感受。

尚淮告诉他望月做的事,他就怔了一怔,大脑空了一下。然后不受控制的,就往门口走去。他自己武功是能出去的,但正如他所说,他不会那么做。然等杨清自己稍微恢复了点理智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在下山的路上了。

日头高照,心中凉寒。

他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如何面对望月。

又是恨,又是恼。

他已经辟谷了五天,被关了五天。他预计掌门师伯肯定会不忍心,肯定会再来跟他谈。这一次他态度放得再低一些,再好说话一些,反正望月目前又不是魔教人,没有到跟云门你死我活的地步,掌门师伯的反应,不会那么坚决。

他了解风掌门,他了解自己的每一位师伯每一位师兄。知道他们的软肋,能猜出他们对此事的态度。一一攻破,他很快就能娶到望月。

她总是不信他,觉他慢悠悠,觉他不会那么快娶她。

他本来也觉得自己不会。

但是他们两个已经、已经到了这一步,杨清当然会负责啊。

他也已经二十五了,跟他同龄的师兄师姐,也早有了孩子。他一直孤家寡人一个,被望月耽误了那么多年,他只是没有遇到那个特别想娶的人而已。并不是说他就不想成亲。

他也想有妻子,也想有孩子。然而想到妻子孩子也许并非真心想要,所以不是那么上心罢了。

确实,按照杨清自己慢吞吞不着急的性格,他要真心和一个人磨,真的会像望月以为的那样,大家先了解,了解个五六年吧。五六年后,问题不大了,再谈婚论嫁。然而凡事无绝对。望月自己性子那么急,逼得杨清得快一点。

他得快一点,才能跟她刻意慢下来的步子合上。

但就是这样,仍然出了问题。

杨清默想:果然如我所料,我和望月的性子差的太远。连这种事,都是说耽误,都能耽误得起的。

他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误会会大到这么大的地步?

他又做错了吗?

他在山下见到了尚淮口中的陈长老。陈长老也认识杨清,毕竟这一辈的长老中,这么年轻的可没有几个。听说他要找一个叫杨望月的小姑娘,陈长老当即要亲自带他去找人。还是杨清恢复了些理智,想到大中午,不该让一个老人陪自己跑,便只管陈长老要了两个年轻点的弟子。

且在理智渐渐占上风后,杨清冷静下来,去后院换了身衣裳。褪下云门的标志服饰,换上了一身月白色夏衫。到底这里是云门的地盘,不像出门在外、需要靠服饰认人,在自己的地盘,处理些私事、不想让人联想到云门的时候,杨清是连白色的衣服都避免的。

他出来时,公子温雅,蓝衣飒然,观之赏心悦目,令人目不能移。

此时,望月正在街上瞎晃。风掌门给了她不少银票,她现在当真是有钱人,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财大气粗,看到喜欢的,都要买好几份,想着给原映星留一份,给杨清留一份,其他的自己换天耍着玩。

她正在一家摊上挑瓷器碎片时,后面是男声虽强行镇定、却因激动微颤的声音,“圣、圣杨姑娘。”

这称呼!

望月还没有回头,就先挂上了脸上的笑,作惊喜样,“明阳?”

应了一声后,她才站起来回头,果然,身后是身形高大的青年。见到她这么快的反应,明阳唇翘了翘,难掩喜悦的心情,恭谨声,“能见到您,真是太好了。”

“你还真追我追到了这里啊,”望月拿手当刺眼的阳光,明阳见状,往她身前一站,他颀长的身影,就替她遮住了阳光,让望月顿一下后,可以愉悦谈话,“聆音呢,没跟你一起?”

明阳心想:有您在,谁管那个女人去哪里了?

他面上诚实道,“您需要她出现吗?”

“”望月愣一下后,看着青年认真的眼睛,忽地笑靥如花,“哈哈,不用了。你不必非把她找到我面前来。我就是随口一问。明阳,我让你跟着她,你真是辛苦了。”

她是很诚挚的,毕竟水堂主聆音的性格,和火堂主明阳,特别的不合。

明阳摇了摇头,低声,“只要您吩咐的事,我都会照做。您现在有什么要做的吗?”

望月仰着脸看他,正要说话,忽见明阳身子绷一下,一把拽过她,将她拉到了身边,警惕地往一个方向看去,然后愣了一下。

望月跟随他看去,见东街口,衣衫如水的秀丽青年,正负着手,与另几个习武装扮的年轻人,看着这边。阳光晃眼,望月看不清那边人的表情,却是一看到那个人的身影,就眼睛亮了下:宽肩窄腰啊,长手长脚啊。

这个人的身形真好看,腰带雪兰色,长衫几扬,托着他又高又瘦的身材。站在那里不动,都有种韵味在里面流转

望月看一眼,远远的,就舍不得移开眼睛。

看那个人慢慢走了过来,她继续看着。

心想,这个人的身材,好像杨清啊果然我就是迷恋这种风格的啊。

等人走近了,望月一口气卡在喉咙:居然真的是杨清!

他不光不在山上,还换下了云门那身繁复的白衣装扮。就像是普通的公子哥一样装束,玉簪束发,面容如玉,身形秀颀,冷泠泠走过来,换两边街上的行人不停偷看。

望月惊喜招了招手,然杨清没有笑,没有回应她。

望月心想:因为我和明阳站一起,吃醋了?不太像啊。

虽然觉得不像,她还是小声提醒了下明阳。明阳冷淡地看一眼杨清,没吭气。

杨清垂眼看望月,好一会儿没说话。还是跟随的两名云门弟子和望月解释,说这位是山上的柃木长老,有些私事找杨姑娘。等他们说完,杨清才垂眼道,“你跟我过来。”

转身就走。

这般风范,惊得两名跟随弟子面面相觑:一路上杨师叔都是和颜悦色的,跟他们说话平声静气,脾气好的不得了。他们一直寻思杨师叔是不是认识这位杨姑娘。还想着这位杨姑娘想进云门的话,两人是不是该巴结巴结但看杨师叔现在这种架势,他们到底该不该巴结这位杨姑娘啊?

望月也不知道杨清这副语气是什么意思,挠了挠头,回头看眼明阳。

明阳即刻明白她的意思,一点头,“我下次再找姑娘。”迅速隐入了人群。

望月这才大步追上前方的杨清。

等听到身后少女跟了上来,杨清压抑了一路的心情,才好了那么一点儿。

他步子慢了一点,让她跟了上来,问她,“你住的客栈在哪里?”

后面便是望月引路,带他去自己留宿的客栈了。杨清脾气就那个样,不说话时沉静文雅,一点也没有恼怒的样子。望月沉浸在见到他的欢喜中,索性杨清平时也不是多么喜欢说话的人,他一路上没说几句话,但也没有摆脸色,望月就当他只是心情一般不好而已。

没关系,清哥哥心情不好,她就去逗他高兴呗。

回了客栈,上了楼,进房,望月前脚才进去,后脚,杨清就把门反插上了。

望月挑下眉:大白天的,这是要干嘛?

杨清走到圆桌旁坐下,低着眼,“阿月,你过来,我们谈一下。”

“好啊。”望月大大方方地坐了过去。

她想坐杨清身边,然杨清抬眸冷看她一眼。不晓得为什么,望月有些心怯,不太敢惹这个看上去似乎与往日不那么一样的杨清。她坐到了他对面,扁嘴,“干嘛啊?我招你了吗?我这几天可什么都没做,就算我们是这样的关系,你也不能把别人在你身上惹的火,发到我头上啊。”

杨清平声:“我们是什么关系?”

望月眨下眼,心中惊疑。

杨清迅速结了自己的话头,伸手扶了下额头,说,“算了,不提这个。我问你,你为什么下山了?我听尚淮说,你已经报名,要入云门,做云门弟子,你是怎么想的?”

原来杨清是为了这件事来找她啊。

亏他这副不苟言笑的样子,还让她紧张了一下。

望月轻松了下来,觉得这没有什么,就手玩着桌上的杯盏,笑嘻嘻地把自己和风掌门的冲突全盘告诉了杨清,小心看眼他平静的脸,“对不住啦。我跟你家掌门吵架,你不生我的气吧?”

杨清说,“我不生气。”

望月便抿嘴笑。

杨清又问,“可你为什么要突发奇想做云门的弟子?”

“啊,这个啊,也不是什么大事啊,”望月忍着一脸笑,将自己发散的思想说给杨清,末了提起来都乐不行,“你们家长辈怕我耽误你,不想我在你面前晃。我偏偏要晃,换个方向我也要上云门,也要跟你好。”

凳子往旁边一挪,身子前倾,胸脯压在桌上,她的长指,挑起了杨清有些青色胡渣的下巴,调戏他般勾了勾,“清哥哥,以后我不叫你‘哥哥’了,改叫你‘师叔’啦。有没有觉得我喊你‘师叔’,更有种好玩的感觉呢?”

杨清抬眼看她,“全天下,我的师侄多了去,我连名字都叫不全,人脸也认不完。全靠别人认我,我很少需要去认一个师侄。我很稀罕自己多一个师侄吗?你是多么重要的师侄吗?”

他这个平淡的眼神,看得望月收了笑,手指缩回去。

她数次逗他,可他不接招。她的情绪没有影响到他,他那种沉沉的情绪,反而影响到她了。

望月有些烦了,“你有话直接说,少跟我拐弯抹角。”

杨清平静说,“你知不知道你让我前功尽弃?我跟师伯在拔河,在对峙。我在求他让我娶你的事,他已经快要心软了,你看他都忍不住去找你只要再坚持几天,他必然要跟我重新谈我五天多没有吃过一口饭,没有喝过一口水,我图什么呢?图你来做我的‘师侄’吗?!”

他语气素来温和,说到后面,在望月惊讶的目光中,陡然声音抬高,站了起来。

凛然之气,震得屋中门窗砰砰开,逼得望月白着脸后退,承受不住他骤然而起的真气发散。

“杨清!”望月叫了一声,“你要杀了我吗?!”

她瞬间用真气抵抗,然毛毛细雨,根本不起作用,反受镇压,更为痛苦,几不能呼吸。

杨清的气势,这才稍微收回了一些,望月舒服了很多。

她拍着胸口咳嗽,抬目去看,却见杨清的脸色也不必她好多少。

她白着脸,他的脸色也是煞白。

抿着唇,幽静看她。

望月有些恼道,“我怎么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又没有跟我说!”

他反问,“我没有说吗?!”

“你就是没有”望月忽地一滞,想到什么,收了口。不,杨清说过。他被关禁闭,她悄悄找到他,隔着一扇门,问他犯了什么错。他说他想娶她,风掌门不让。但是望月以为他是开玩笑。他之后笑了一笑,再没有提。

望月心有些乱,本能就辩,“这怎么能怪我?我会错了意,你为什么不直说?你不直说,我怎么知道你需要我干什么?你就只会让我去想!”

杨清隐忍着什么,看她,“是,我只会让你想——那你就去再想想!”

他倏地转身,就开门往外走了。

望月一惊,去追他,“杨清”

啪,门重重拍向她。幸而望月往后躲得快,门才没有拍到她的脸上。

望月拍门:“杨清!”怒道,“杨清,你这么不配合,不跟我好好说话,我就真不嫁你了!”

杨清心想:本来现在也娶不成了。我干什么要跟你好好说话?

他回头,冷淡地看她一眼,平声静气,“你是绝世大美女吗?我特别稀罕娶你吗?”

甩门而走。

门推不开,望月被关里头了。

望月:

他居然讽刺她!

她有些失神:杨清,是在发怒吗?

她、她都没怎么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啊。果然,她踩到他的线了?可是她又不知道。

脾气这么好的人,居然也会生气。比起刚才跟她说话的杨清,望月觉得以前自己以为杨清生气的时候,那时候杨清的火气,才是绵绵小雨一样不起眼。

她说话挤兑杨清,说他只知道让自己想,杨清就变本加厉,说你再去想吧!

明知道她想不通,还这么嘲讽她。

他真是、真是

真是很难过,很生气吧。

望月趴在桌上,捂着脸:我觉得我把事情搞砸了。

我把师叔侄当一件好玩的事,我还笑嘻嘻地说给杨清。他听我这么笑,心里不知道多恼恨。我只想玩,他却想正事。他不觉得这是一件有趣的事。我把他气得直接下山来找我质问了,他还把我锁屋里让我反省

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

他不说清楚,怎么能全把火发到我身上?

我就是以为是玩,才玩的大一点啊。我又不知道他想娶我话说他真的想娶我吗?

望月被关在屋中一整个下午,趴在桌上,脑中乱七八糟的想很多事。她很少有反思自己的时候,现在,也不觉得自己错的有多离谱。就算错,也是她和杨清一人一半。他凭什么关她,凭什么对她发火?

还吼她杨清说话声音从来都没有对她这么大过。

望月也是被杨清宠坏了。他们两人的日常,基本上望月说什么,杨清都不反对。他太会惯着她,把望月惯得理直气壮。望月本就是特别执拗、特别相信自己的人,杨清和她在一起后,还永远都是顺着她。顺着顺着,顺成了自然。反而杨清稍微说点重话,望月都有点受不了。

性格决定一切。

望月被关在屋中,一开始还有心反思,反思着反思着,就心浮气躁,不觉得自己有错。到后来,不但不觉得自己有错,还觉得全部的错都是杨清的。近而又胡思乱想开:这是不是杨清的隐性脾气啊?他的脾气这么大,他们成亲后,他该不会会动手打她吧?她可打不过他啊。

白天时他那个真气外放,差点杀了她

杨清性格这么危险的话,也许他们确实不应该成亲,还是继续磨合磨合比较好?

傍晚的时候,窗被从外面打开。望月了无生气地抬头,见明阳翻窗进来。望月满脸无趣,明阳进来后,看到她的状态,一下子紧张,“您怎么了?”

一把抓住望月的手腕。

探得她气息平稳,没有受什么伤,明阳放心些。但也没有放心彻底,“您怎么这个表情?我在外面等了一下午,不见您出来,担心杨清欺负您,实在忍不住,就过来看看。”

望月眨巴着眼睛,仰脸看明阳关怀的神情。

她问,“明阳,要是你跟我汇报事情,我没有仔细听,错过了重要情报,犯下了大错,教主责罚我,怎么办?”

明阳一顿,“教主不会责罚您的。”

望月可怜巴巴,“犯了特别可怕的错。”

“那教主也不会责罚您,”明阳想了下,又安慰她,“如果错实在太大了,您直接推到我头上好了。我皮厚肉糙,禁得起教主怒火。您不必自己承担的。”

望月泪眼汪汪,握住他的双手,“这才是娘家人!”

这么向着她!

少女双眼湿漉,目光凄切,明阳更是担心她的情况了。搂住少女的肩,他一脸阴沉,“是不是杨清真的欺负您了?大人,您跟我走吧。我们回圣教去,不受他的气。您并不是离了他,就什么依靠都没有了。”

望月是不愿意回去的。

她只是在想,“明阳,你说,我和杨清的性格,是不是真的特别不合啊?我想了一下午,都觉得我们之所以闹到这个地步,就是不合的地步”

明阳心中其实特别想带望月走。他对所有的白道人都没有好感,望月自己松动了一下,明阳心喜瞬间。

他鼓动她道,“说实话,您确实和杨公子不相合,不适合在一起。您应该跟我回去,留下空间,给两人多想想”说一半,他感觉到怪异,停了下来。

望月扭头,看到悄无声息的,不知什么时候,杨清站到了门口。

他不知道动作多轻,居然开门进屋,明阳和望月都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杨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两个一站一坐,青年搂着少女,亲昵说话。

望月:“”

身子僵硬,一下子心虚。

望月推一推明阳,咳嗽道,“你、你先走吧,我和杨清有话说。”

明阳不动,“我会保护您的,杨清不能伤害您。”

“”望月窘,在杨清温淡面孔下,她干干道,“杨清不会伤害我的啦。你快走!”

“大人”

“明阳!”

“是。”火堂主不甘心地跳窗而走,走前警告地看一眼靠门而立的青年,然青年只是轻描淡写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多说话,也没有制止的意思。明阳心中决定继续远远观察这边,要是发现有异动,立刻过来救圣女大人。

等明阳走后,屋中只剩下两人,望月靠桌而坐,杨清靠门而立。两人好一会儿,谁都没说话。

这种古怪的气氛,弄得望月很不自在,动了动,抬眼撇一瞥他,“你都听到了多少?我先说实话,你不要往我身上泼脏水哦,我可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杨清说,“你能跟我说实话吗?”

“嗯。”

“我们到底哪里不和?”他问,“我几次想跟你上床,你不肯。我跟你说话,你也不听。你到底要我怎样?我在你眼里,到底哪里不和你的意?”

望月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

喝酒了啊

尚淮不是说,到了云门山下,就要开始禁酒了吗?

杨清又又违反门规了。

望月小心翼翼看他,站起来,往后退,警惕两人之间的距离。等差不多了,她觉得自己安全了,才小声说,“我说实话的话,你不许动手,不许打我哦。”

“嗯。”杨清心想:你是要说什么,觉得我会动手打你?

他再问一遍,“你为什么不肯跟我睡?”

望月一眼一眼观察他,纠结而隐晦道,“我们速度不合。”

第84章 84|12345

“我们速度不合。”

当望月以踟蹰后的决断说出这么几个字时,杨清表情有短暂的空白,几乎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他重复了一遍,“什么?”

望月眨眼,没勇气说第二遍了。

杨清又问,“你指的哪方面?”

望月:“各个方面。”

杨清冷眼看着她,往前走一步。

窗外夜黑,屋中点灯,他在烛火中往前走一步,这一步,让他的脸在火光中明灭不定,那种晦明难分的神情,变得几分可怖。眼睛沉沉的,唇抿着,脸绷得很紧。他这种克制又难忍的神情,对于一贯闲致典雅的美男子来说,望月真没有见过。

她看到他眼皮跳动了一下。

望月往后退,人完全抵在了床头架子上,扶着身后。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杨清按说发脾气不会很厉害,可她现在就是有点怕他。她强声,“事先说好的,你不能打我!”

“”

“你一个大男人,不能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出手!”望月全身紧绷的架势,显示她随时准备逃。

杨清咬着牙关,目光紧盯着她。他突地侧头,低声说了一个字。

望月大骇:“你说什么?!”

她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因为她居然听到杨清低声说,“操。”

他说的是“操”吧?

他是在说粗话说脏字吧?!

杨清说粗话,简直比她说还要恐怖。

她这是把杨清气到了什么程度啊?

望月还在震惊中,看杨清已经回过了头,幽冷瞥她一眼,深吸口气,身子两侧垂着的袍袖动了动。望月一下子被吓得回神,却见他幽幽看她一眼,转身大踏步推开了门,关上门走了。

望月瘫坐在床:“”

杨清走了是吧?

感谢他还保有理智,说了脏字后就出去了。

他刚才那样子,望月真后悔自己挑衅他。他那时的神情,分明压抑到了极致,随时准备揍她的。

感谢他出了门

吱呀。

望月的感谢词没在心里想完,门再次打开,青年进来,反身从里闩上了门。回身,站得挺直,看着她。

望月那口松到一半的气卡在胸臆间,不上不下,不知如何是好。她捂着砰砰直跳的小心脏,勇敢地抬眼,去看杨清的神情。却见他的神情,丝毫没有因为出去吹风一趟而稍有缓和。

这一次,杨清真的走向她来了。

望月:“你干什么?你你你你别过来”

他几步到床边,伸手擒拿她的手臂。望月矮身去躲,腰肢被他一把掐住往身上拽。他的力气很大,望月被拖拽的,撞在他身上,感觉到被骨头撞痛,感觉到他身上的灼烫。

少女又横臂去挡,他手再次过来,轻描淡写推开她的手。两人的手对招几次,青年直接将她的两只手剪住了。

望月被从后推倒在床上,青年的身体从后贴了上来。少女被青年的重量压得,再次被木床撞了一次,撞得眼泪差点掉出来。

“杨清,你敢这么对我!”她强吼。

躬身,一边与他口上对掐,一边抬膝往后踹。他还剪着她手在腹前的右手小指轻轻弹了一下,少女的膝盖弯就一软,屈腿而起,失了力气。

到这个时候,望月才知道杨清平时对她有多宽容。

他拿下她,毫不费力气。手指头随便动动,她都不是对手。望月总是仗着自己一往无前的敢死精神,觉这般奋勇无畏的精神,虽然武功差一点,但气势压人,也能和武功高手对招。

但是现在望月才知道,再强大的精神,放在武功远胜于她的人面前,根本不够看。他轻而易举就能化解她的气势,让她再得意不起来。

然而杨清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她。

两人还不熟的时候,杨清不会对姑娘家下重手,都是让着她;两人很熟后,杨清更是一让再让了。望月欺负他很多次,他看起来当时都挺不高兴,但对于杨清来说,不高兴并不等于生气。他只是不高兴,他没有生气,所以他还是让着她。

一让,再让,不停地让。

他退,再退,不停地往后退。

退到现在,杨清已经退不下去了。

望月被杨清反压在床上,几次欲寻找机会,他几次化解。她被压的姿势都没有变一下,就把自己弄得满头大汗。摩擦间,男人的滚烫呼吸喷在她耳上,身体的变化也让少女清晰感觉到,望月有些害怕了,“清哥哥,你不要欺负我”

“我从没有欺负过你。”杨清淡淡说道。

他空着的一只手,挤到少女身子与床褥之间,准确地捏住了她的下巴。他掐着她的下巴,强迫她转过汗涔涔的小脸,看自己。望月被她掐着下巴仰脸,看到头顶青年冷淡的眼睛。

他身体反应那么强烈了,戳的她腰都疼了。他的眼睛居然这么漠然,看上去这么无欲无求。

这得多生气啊。

杨清看着她的眼睛,低声,“望月,我错了。”

“”望月快哭了:居然连“阿月”都不叫了。

“你知道一路回来,每天骑马时,你的马,我都会提前查看,确定不会出问题,才让给你吗?”

“我不知道。”

“我记得你的生辰,便是错的,我都清楚记得。你可有问过我的生辰?是否想过问我的?”

“”

“吃饭时,你记得把你喜欢的挑给我吃,记得哄我我喜欢的和你喜欢的一样。但你能清楚说上来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吗?我却对你的口味一清二楚。”

“你要给我时间,我正在努力啊。”

他置若罔闻,继续凉凉说道,“回到云门,除了我主动跟你说我想娶你的事,被你当做玩笑,你可有主动问过我打算怎么安置你,打算做什么?你从来没问过,从来不在意我打算怎么跟掌门说,你不关心这些。”

“因为我相信你啊。”

“我想跟你上床,你不想,一直顾左右而言他。我问你,你也不清楚明白地说,一直吊着我。吊着我,把我当什么?觉得可以任意拿捏我?因为我脾气好,不说反对的话?”

“不是这样!我是想顺着你的!”

杨清唇角翘了翘。

脾气温和的人,突然生起气来,是因为已经忍了她很久,忍无可忍。

第一次,看到他的酒窝,望月完全没有动心的感觉。她只在恐慌,思维的差异,错这么多吗原来?她在杨清眼里,原来有这么多地方做得过分吗?但是他完全没有说过啊。她做什么,他都是微微笑,一副任由她怎样的样子。原来他其实很介意么?

“我并不介意,”杨清仿佛能看穿她在想什么,“我说过我是个很会惯人的人,只要你不过分,我很能忍下去。你在一点点进步,我能看出来。我也愿意给你时间,给你慢慢磨的功夫。但是我发现我把握的度不好,我控制不了你。我错的离谱,我不该一味迁就你。”

“我总想你跟我同步,哪怕我等一等你呢。然而你太自我,太任性,我想我很难改变你的本性了,我也不想等了。等得实在没什么意思。”

他看着她的眼睛说,“我想跟你产生精神的共鸣,想跟你进行思想的交流,想往深层次的地方走。但是你太肤浅,你到现在都不会。我想我该放弃了。”

“不要!”望月惊恐叫道,眸子已经湿润,“清哥哥,你别对我失望我进步了很多啊,我只是这一次错了。你不要因为我一次错误,就放大我的所有缺点。你不要对我失望,不要放弃我,不要不等我了!”

她心里惶恐。

头脑乱糟糟的。

多么害怕杨清什么都不说,也多么害怕他就这么说下去。

她盯着他的唇,他的唇上下动着,在说话,“我没有太失望,你也不必放大我的感受,让你自己恐慌。我只是厌烦了之前的方式你不是只想肤浅么,不是只想简单交流么,不是说跟我思路不一样么?我总是顺着你的,那我就再顺着你一次。”

“我让你多想想,你想不通。我让你听我说话,你也不听。既然这么肤浅,既然这么任性,既然就只想这样,那我也无所谓。我们就这样交流好了。”

“!”这样交流是怎样交流啊?

望月正要发问,他的头一低,俯嘴堵上了少女的唇。

望月的心口重重一跳。

他的吻热情而滚烫,舌尖在她口腔中搅动,吻得让人面红耳赤。

却没有多少温情脉脉。

望月还记得那时候的密云林中,杨清将她安置在树洞中,跟她说话,突然凑过来吻她。

同样是热情的吻,这时候和那时候很不一样。

技巧更熟练了,然力道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