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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纸是那种上面一行红色方正印刷字,写着“中国科技大学”,下面则是规规矩矩的红字横线。十六开的大信纸,萧竞越足足写了三页纸。

他先如同以前的惯例一样,讲述了他在中科大少年班的生活。这个少年班年龄是有差异的,有的比他小好几岁,他算是里面比较大的。

“你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那个舍友吗,他当时上大学,还是带着红领巾,滚着铁环,他最近又出了一件事,竟然通过心算发现国外的一个广谱数据结论有问题。”

“在这群少年天才中,我实在是最普通的,他们让我意识到我的普通,我想我以前看上去好像还算平和,其实到底是骄傲了。”

“很快就要毕业了,我可能会离开中国,去美国吧。我周围的同学也有不少要去美国的。”

“你初一马上要开学了吧?需要什么学习参考书或者课外读物,我在这里给你买。这里书店的书比我们县城要多,文具也很多花样。”

萧竞越刚劲的笔迹向蜜芽儿诉说了他的大学生活。

当初和他一起入学的,最小的11岁,最大的16岁,所以15岁的他在清水县这个县城实在是惊世骇俗,可是到了中科大少年班也不过尔尔。他在一群天才中,就显得普通起来了。

不过蜜芽儿通过他讲述的那些生活小趣事也多少意识到,在那群人中,论起智力和天才度,他肯定不是最优秀的,可是论起生活的阅历以及为人处世的情商,他必然是最好的。

人这一辈子,走到哪一步,有时候和智力水平关系不大,性格,心态,以及大家说得情商等等,更能决定人生的去向。

萧竞越这辈子,或许拼的就是性格见识心态等。

至于他说到了要去美国读书,蜜芽儿沉默了片刻,想起了关于中科大少年班后来的传说。

后来中科大校友基金会和少年班校友曾经共同做过一个调查,调查中显示,约莫百分之七十的人活跃在企业和金融界,约莫百分之二十的人担任教授,但是担任教授的人才中,一多半都在美国。

以至于后来有人说,这不应该叫中科大少年班,应该叫美科大少年班。

萧竞越原本的人生轨迹应该是正常考上清华大学,研究生毕业后先进国企,之后从国企离职自己创业,创业后合并美国同类公司,成为民族产业的一面大旗。

可是现在,他竟然去了中科大少年班,又要出国了。

蜜芽儿有些担心,他会不会就此留在美国,不回来了?

想了想,她还是提笔回复了。

先说了自己现在的生活,搬到县城来了,估计别人会觉得她农村来的不太看得起,不过这倒是没什么,蜜芽儿不在乎,再说慢慢来总是能融入县城的圈子的。

接着说了现在他们的房子,特别是重点强调了她搬进新家的喜悦,单独一个房间,从此后终于可以舒服放心地睡大觉了。

最后,她提到了去美国读书的问题。

“其实去美国的高校进修也挺好的,人家国家的科技水平比咱们高,估计各方面也比我们先进,你去美国学习下人家的好,这个我特别赞成。不过我觉得,美国到底是美国,你是中国人,是黄皮肤黑头发的中国人,你到了人家社会,如果你特别出色,人家可能高看你一眼,如果你一般般,人家就不太瞧得起你。咱们作为一个中国人,无论到了哪里,哪怕看着混出个人样,人家怎么对待咱们这个群体,也是看咱们中国的情况。”

“中国如果贫穷落后,人家看你就像逃难过去的,觉得你来人家国家沾了大便宜,就会施舍的心态看你。中国如何先进富足,人家可能看你就觉得你是来交流的,就觉得你是中华大国过去的,会比较尊敬你。所以无论我们走到哪里,其实我们的命运都是和祖国息息相关的。”

“我现在来县城里,别人一听说我是农村来的,就觉得我来县城真是不容易,沾大光了。你说如果农村人特有钱,他们还能这么想吗?”

蜜芽儿写到这里,钢笔没水了,就拧开墨水瓶,轻轻地给钢笔吸饱了水。她想起了后来的农村开始变好,城里人都盼着有农村户口呢。

饱蘸着新的墨水,她又继续写道:“所以我想着,竞越哥哥,哪怕你在国外如何深造,还是希望有一天你能回来,报效我们的祖国。也许国外有更好的科研环境,也许国外可以给你提供更优渥的生活条件,可是永远不要忘记,先有国,后有我们。那一天我看一本书,上面就写着,皮已不存毛将焉附。国若是皮,我们则是毛,离开祖国,我们将成为无根之萍,四处飘零。”

写完了后,她小心地折起来,放进信封里,打算明天让自己娘帮自己寄出去。

其实这种信,由自己娘寄出去,她心里多少是有些羞涩的。不过没办法,她还没上初中,在父母眼里年纪小,也没有属于自己的零花钱,没办法自己寄信。

捏着那封信,她开始琢磨着,以后上初中,中午吃饭就在学校吃,这样子可以和父母谈谈,适当得到点零花钱。这样以后就让萧竞越给自己写信到学校里,自己从零花钱里节省出来买信封和邮票。

写完信后,她关了灯,躺在了床上。

也许是换了新的环境,她还是睡不着,心里有些激动,又有种说不出的骚动。

那是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

其实今天晚上的李树桃,因为身体的发育,被别人鄙视和奚落,心里充满不痛快,这种感觉,她能理解,也能明白。

她已经十二岁了,虽然现在还看不出来,但其实多少能感到,身体中有一些什么在萌萌而动。有时候晚上睡觉的时候,她总觉得被子太轻,身体需要什么来轻轻地压一下。

她躺在床上,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不知怎么想起了那一年,家里闹雪崩,她正蹲在那里烧火,萧竞越突然从旁边的雪堆里爬出来,挺拔高瘦,刚硬地立在她面前。

她最近时不时想起他那双眼睛,盯着自己的那双眼睛。

明明总是冷静幽深的眼睛,她却感觉到了将她烧炙的火热。

想到这里,她忽然脸上火烫,浑身都不自在起来了。

起身把风扇打开,又把窗子半开着,她深吸口气,躺在床上,努力地让自己睡去。

这个晚上,因为住进新房子有了自己单独房间而兴奋难耐的,显然不只是蜜芽儿一个。

隔壁的顾建国和童韵两口子也是。

能不兴奋么,这么多年了,自打生了孩子,就得和孩子一个屋住,平时动静大点都不敢。

顾建国搂着童韵,两个人就往床上倒。

童韵也有些兴奋,不过还是顾忌着怕被人知道,提醒说:“小声点,隔壁听到就坏了!”

顾建国粗哑声音:“怕啥,我特意敲过墙,老厚老厚的,隔音效果好,趴门外面都听不到。”

童韵这下子放心了,轻轻咬住了顾建国的肩膀。

她喜欢咬他肩膀,她甚至觉得,自己越咬,顾建国越来劲儿。

顾建国:“前些天,砖窑认识个老板,人家去南方,弄回来一套录像机。”

“录像机,那是干什么的?”

顾建国笑了笑,在童韵耳边小声说了几句,童韵顿时涨红了脸,抬起手掐顾建国的腰:“你这就是不学好!你开砖窑就开砖窑,哪里认识这杂七杂八的玩意儿!”

顾建国见媳妇恼了,连忙解释说:“当时大家伙累了,都过去看了,也不只我一个,我也就跟着人家瞧瞧稀罕。”

童韵还是不痛快,咬他掐他:“我不管,反正你以后不许看了!”

顾建国最怕啥,最怕媳妇不高兴了,娇滴滴的媳妇他哪舍得她有半点不高兴:“好,我听你的,以后别人去看,我就在厂子里干活。”

童韵这才舒坦了。

顾建国压低声说:“不过看都看了,不能白看,我得让你试试——”

后面的声音就更低了。

童韵越发咬紧他的肩膀:“说啥呢,不要!”

顾建国:“乖媳妇,别羞,咱好不容易自己单独睡了,可得好好试试。”

……

好久后,顾建国:“咱这床咋这样,老出声!”

童韵正吊在半空里,不上不下的,难受,指甲几乎掐进顾建国后背里:“你别管床,我难受,正难受着,嗯,你,继续。”

可是顾建国不依了,木床总是响,不如老炕实在踏实,他干不下了。

于是他下了床,拽着童韵,让她两只胳膊拄着床沿,半趴在那里。

很好,这样就不响了。

他又低声说:“媳妇,再翘高点。”

“媳妇,不行,再往后撅。”

“好,好,再低点,低点,对。”

他一手掐着前面,一手扶着后面,痛痛快快起来。

一时之间,潮水涌动,万马奔腾,其中滋味,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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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太阳从淡蓝色窗帘照进来,蜜芽儿醒来还是有点困,昨晚太晚才睡着,根本没睡饱,不过想着大周末的,她家才搬家,还得熟悉下周围环境,而且今天还得温锅,所以到底是爬起来了。

吃早饭的时候,她不经意地提出来自己的要求。

“娘,我现在要上中学了,是初中生了,以后中午还得在学校吃饭,你们能不能每个月按时给我一点零花钱,这样我买点钢笔水或者午饭啥的也能自己来。以后我爹要去砖窑工作,你还得银行上班,都忙,估计没工夫管我中午饭。”

说完后,谁知道她爹没吭声,她娘也没吭声。

她疑惑地抬起头:“娘,你觉得怎么样?”

咋不搭理她呢?

难道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谁知道她娘一愣:“啥,刚说啥?”

蜜芽儿望着她娘那疑惑的神情,还有她爹那赶紧别过的眼,纳闷了。

爹娘这是互相看啥呢,她爹一脸的不自在,她娘一脸的红晕,这大早上的,至于吗?

没办法,蜜芽儿只好把自己想要零花钱的事给爹娘再次说了一遍。

“零花钱啊,是应该有,一个月给你十块钱吧,自己想吃啥吃啥。”

一个月十块钱,这还是挺多的,毕竟日常的零食吃饭,红果冰棍只要三分钱,好的雪糕诸如带奶油的巧克力的也就五分八分的,北冰洋汽水一毛五一瓶,油饼七分钱,豆浆两分钱。

学校外面有那种刀削面,是七分钱一两,蜜芽儿每顿吃三两才花两毛多。

她早晚饭在家吃,中午饭大部分时候可以带饭去,偶尔在家没准备饭菜可以买着吃,就算再吃个雪糕啥的,顶多一天五毛钱,一个月加上周六那半天,要上二十六天学,十块钱足足够了,肯定花不完,剩下的还能买点练习册墨水草稿纸或者信封邮票啥的。

“好,爹,那以后就每个月一号给我发零花钱吧。我如果自己节省了,就攒下来。”这样她就能有自己的小金库了。

“嗯,行……”顾建国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旁边一直没吭声的童韵突然开始埋汰顾建国了:“你爹那记性,估计回头就忘记了,这十块从我工资里给你,每个月我发薪水,就给你发十块。”

顾建国对于媳妇的决定从来没质疑的,反正他的钱就是媳妇的钱,花谁的不一样。

“行,那我以后挣了钱,都交给你,你看看存在你们银行吧。”

童韵低哼一声:“你挣的钱,当然都给我,还能给谁!”

顾建国嘿嘿笑:“好媳妇,我的全都给你。”

这句话本来是好话啊,结果童韵听到这个,却突然恼了,又哼哼了声:“没个正经!饭桌上呢!”

顾建国连忙收嘴:“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蜜芽儿看得一脸懵:“娘,爹咋啦?”

爹挣的钱,一直都是给娘的啊……这有啥问题吗?

“没咋!”童韵和顾建国异口同声地说。

蜜芽儿默了片刻,只好说:“好吧……”

反正她一个月十块钱的零花钱到手了,这就够了,以后可以自己偷偷地买信纸信封和邮票给萧竞越写信了。

这天吃完早饭,童韵出去买菜买肉准备中午招待客人温锅,顾建国和蜜芽儿先重新打扫了屋子,之后童韵回来,便帮着一起择菜什么的。

温锅是啥意思呢,就是说搬迁了新房子,亲戚朋友的过来带着礼品祝贺,主人家设宴款待亲朋好友,这其中多少含着众人添柴火焰高的互助传统。特别是早几年家里都不富裕,物资匮乏,新搬家后,缺柴火少米油家什的,各家拿着一个,凑一凑,日子就能过下去。

现在大家普遍日子好了,这送的东西就不同了。

条件差的送一点粮食,条件好的就送副食品,反正量力而为呗。

顾建国一家子从早上忙活到快中午,饭菜布置得差不多了,这亲戚朋友的也都过来了。顾老太,顾家的几个兄弟和媳妇,还有单独过的立伟,陈胜利和陈胜利娘,昨晚上才碰上的李县长,北京来的陆振天两口子,这一下子全都过来了,把个小屋子挤得满满当当的。

顾建国干脆把铺盖给掀起来卷在一旁,木板床上也放满了饭菜,大家伙自己找地方吃,场面好生热闹。

大家看看这新家,自然欣羡不已,虽说条件是简陋些,可是到底两间大屋子呢,又是楼房,和在农村时不一样了。

席间难免说起来蜜芽儿要上初中的事,现在在清水县第一中学上的,有陆振天家的陆奎真,顾家的猪毛和牙狗,猪毛比蜜芽儿大两岁,现在是初三了,明年就得考高中。

“孩子们都一个学校上,大人也放心,牙狗和猪毛也能多照应着妹妹。”

“是,我们家奎真也在那学校,这不是马上高一了,我昨天还和他说,蜜芽儿也在那学校,要是知道有人欺负咱蜜芽儿,可得帮着点!”

旁边李县长呵呵笑:“老陆啊,我闺女也是今年上初一,和蜜芽儿一个年级,我还说她们要是分一个班就好了,赶明儿让孩子们一起玩玩,也好认识认识。”

陆振天是副县长,李县长是正县长,陆振天初来乍到的,想和李县长搞好关系,李县长知道人家陆振天算是首都派来的钦差,也想借机攀附上首都的关系,彼此自然是一拍即合,很快你喊老李我喊老陆,看着特亲近特热乎了。

而童韵和顾建国来回在厨房忙碌着做这做那的,偶尔谭桂英还有李县长媳妇还有陈秀云也过来帮忙,自然别的住户也都看到了。

那石冰冰恰好还认识其中的几个,笑着打了招呼。

这边王兴业他媳妇看到了,就趁着做菜的功夫,小声向童韵打听;“李县长和你家很熟啊?还有其他几个客人,这都是县委的吧?”

童韵笑着道:“以前多少有过接触,认识。也是他们人好,才帮着过来温锅。”

王兴业媳妇很是欣羡;“原来你家还有这关系啊!”

童韵随口道:“其实也没啥,都是以前认识的,李县长人家是好心,之前我去县里交材料见到过,人家就说来帮我温锅,只有另两个,一个是我父亲以前好友的儿子,从小就认识的,另一个是我家孩子大伯。”

王兴业媳妇感叹:“认识这么多人啊!”

这筒子楼里没有秘密,很快这事儿传出去,大家都不免有些惊讶。

事后难免有人议论:“怪不得这童韵嫁了个农村的,原来那农村汉子的哥哥了不得。在县委里工作好些年了,有人脉!”

陈月梅恍然大悟:“怪不得她得了这么一个肥缺啊!”

童韵这边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议论的对象了。温锅过后,把大家伙陆续送走,她和顾建国开始清点大家送的东西,有送五包细挂面的,有送十个鸡蛋的,也有送两袋子鸡蛋糕的,其中陆振天送的是一大桶卫生油。

卫生油是这年月最流行的油,就是精致棉籽油,脱去了棉籽油中有害的棉酚,这样可以让人直接食用。

一大桶卫生油,这是什么概念呢。

这么说吧,粮食关系在县城的,每个人每月发一张油票,凭着这张油票可以买三两卫生油或者豆油,花生油平时是不能买的,只有在过年过节才可能买到。

现在陆振天送的这一大桶油,足足有五斤重。五斤重,这就是一个人一年半才能分到的粮油票啊!

顾建国看了,难免有些被震到了。虽然他现在是万元户,通过关系,多花钱也能搞到卫生油,可是这么一大桶卫生油,还是很稀罕的。

“这陆振天可真是大方!”

童韵倒是很淡定;“他现在初来乍到的,需要扎根,也需要迅速融入这个圈子,咱们大哥这不是在县委里是老同志了吗,咱家好歹也认识那个李县长,这都是关系都是人脉,虽然不是啥官,可是也眼熟,能说上话。人家这是有备而来。当然了,这也是情谊,陆家和我爹老早就认识了,我小时候去他家玩,他还经常给我买冰棍吃呢。”

顾建国想了想也是,便道:“如果不是他来咱们家温锅,还不至于搭上李县长呢。”

两个人在工作中自然也是认识的,可是工作上的那交情就隔着一层,互相防备着,现在一群人说说笑笑吃吃喝喝的,你坐床上我坐椅子上,一下子距离就近了。

“我估摸着他们很快就得互相拜访做客,两家子孩子也都一起玩,这样关系就近了。”

“是,肯定的,李县长也盼着搭上他呢。”

想明白这个,也就理解了,不过人家送一大桶卫生油,不管因为啥原因,这都是人情,得记上,看看啥时候还了这人情。

一家人收拾着家里,慢慢地也到了晚上了,因为明天还要上班上学,也就赶紧睡了。

到了第二天,蜜芽儿背上她崭新的蓝色书包,拿着入学通知书,搬着一把凳子去上学。现在课桌什么的都是学校统一发的那种黑油漆课桌,可是凳子却要自己家里带过去。

蜜芽儿背着凳子来到学校,前来报道的新生可真不少,大家伙熙熙攘攘地挤在那里看。

蜜芽儿凑过去看,只见上面贴着大字报,写着分班级名单。

正看着,刘燕儿凑过来了:“我已经找到了,你和我一班,顾晓莉牙狗苦瓜在二班!”

蜜芽儿好几天没见刘燕儿了,乍看到有些激动:“我牙狗哥呢,你看到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