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竞越退后一步,轻轻握住了蜜芽儿的手。

才洗过澡的手,软绵绵的香滑,他握上后,才意识到她已经是大姑娘了,不能像小时候那样了。

不过他还是没放开。

陆奎真看到这情况,顿时恼了,他看不下去了。

如果说蜜芽儿是养在小罐罐里的一株娇美的花叶,那他已经苦苦地守在花盆旁边好几年了。

他得不到,也是不容许别人轻易去碰的。

可是现在,这个男人竟然就这么攥住了蜜芽儿的小手儿。

“你放开!”他顿时顾不得其他,直接冲过去,劈手去夺蜜芽儿的手腕。

蜜芽儿没想到陆奎真竟然这么冲动,连忙就要后退。

萧竞越一皱眉,一把将蜜芽儿拉到自己怀里,同时抬起胳膊来,顺手将陆奎真揪住。

陆奎真被人反握住了手腕,他想动,怎奈那个人牢牢地箍住他,他动弹不得。

透过垂在眼前的碎发,他冷冷地盯着上方那个人,那个一把将他制住的男人。

那男人一手半护着蜜芽儿,一手制住自己,居高临下地对自己教训说:“没有你这样对待女孩子的,你这样和一个流氓有什么区别?她不去告诉家里大人,不去告诉自己哥哥,是对你忍让,不想闹事,可是你竟然凭着这个得寸进尺,这么欺负她?”

“关你什么事,你算老几?!”陆奎真眯起眸子。

“不要说蜜芽儿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妹妹,当然关我的事,就算不是我认识的人,你这样欺负一个女孩子,也让人看不下去!”

“你——”陆奎真挣扎着就要去打萧竞越。

萧竞越利索地脱下西装外套,交给了蜜芽儿,之后矫健地跃上前,迎战。

两个男人就在这宿舍楼下开始了对打。

这个时候已经有人注意到了,纷纷看热闹,也有宿舍里的女生听到动静的,打开窗户瞅过来。

蜜芽儿怎么也没想到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就看着萧竞越上前一拳头把陆奎真鼻子打得出血,之后又是一拳揍在了他耳朵边。

萧竞越那是干农活出身的,在国外又积极锻炼身体勤洗盘子做体力活,陆奎真哪是他的对手,很快陆奎真就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了。

蜜芽儿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想到萧竞越才回国,万一惹出什么事来就不好了,再说陆奎真那是什么背景,不能轻易惹,所以在他们打架告一段落的时候,赶紧拉着萧竞越低声说:“竞越哥哥,差不多就行了!”

萧竞越这个时候也打够了,他盯着眼前这个被打得满嘴是血的陆奎真:“再让我看到你纠缠蜜芽儿,我绝对饶不了你!”

说完这个,他牵着蜜芽儿的手,越过人群。

人群中也有认识蜜芽儿的,知道这是数学系的系花,纷纷窃窃私语:“看,这是数学系的,一直没谈过,听说连李鑫都追过,没追上!”

“呀,是她啊,怎么一下子冒出来两个男人为她打架?”

萧竞越听着这话,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当下拉着蜜芽儿,迅速走开。宿舍那边聚集了一批看热闹的,是不能回去,就往北边走去。

两个人好不容易摆脱了那群看热闹的,走着间已经到了未名湖畔。

此时已近傍晚时分,夕阳西下,垂柳儿轻拂,未名湖里倒映着的博雅塔浮动在波光之中。

湖畔三三两两有着谈对象的男女在散步,也有的捧着一卷书坐在湖畔石头上静默地看书。

两个人停下来,萧竞越看向蜜芽儿,只见她因为跑得急,脸颊上泛着一抹艳红,堪比这夕阳落日,一双眸子带着湿润的雾气望向自己。她嫩生生的小嘴儿微微张着喘气,手里还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西装外套。

看着她这个样子,不免心生怜惜,大抵任何一个男人见到这样抱着自己衣服的姑娘,都忍不住生出一种别样情怀吧。

而于萧竞越来说,他其实是矛盾的。

这么几年来,尽管他知道蜜芽儿应该是长大了,十七八岁了,不是昔日的小姑娘了,可是每每读着她的信,他脑子里想起的依然是她十二三岁时的模样,白净稚嫩的女孩儿,精致小巧的好像是一朵养在温室的花儿,让人小心翼翼地呵护着,都不舍得对她大声说话,唯恐吓到她了。

但是现在,站在萧竞越面前的蜜芽儿,虽然依然是和那时候一样模样,可是却真得是个大姑娘了。

他抿紧唇,轻轻注视着蜜芽儿,从她娇俏细嫩的脸庞往下,到那掩映在乌发间的玉白颈子,再到微微凸起的精致锁骨。

她的外套因为跑动的关系已经敞开来,露出里面白色棉质的柔软连衣裙。

那连衣裙下面细细地拢住一抹姑娘家纤细的小腰儿,上面领口处却打湿了一截子,使得那白衣棉质布料湿润地贴在锁骨以及微微下方处。

微愣了下,连忙别开了视线。

蜜芽儿一手搂着萧竞越的西装外套,上面有一种男性特有的气息,这让她感到陌生。

她记忆中的萧竞越,和眼前的男人一样,却又不是太一样。

她仰着脸打量几年不见的他,正看着,却感到他的视线有几分异样。

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过去,她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脸上一下子就火烫起来,她想起了之前匆忙下楼,头发还有些湿,好像打湿了衣服的领口处。

其实按理也没什么,最多只是锁骨往下一小截而已,连个沟壑都未必能看到,可是在这个保守的时代,总是不太好。

再看看萧竞越那皱紧的眉头,更加觉得不自在了。

她赶紧拢紧了自己的外套,遮住了。

之后便把萧竞越的西装外套递给他:“还给你,我先回去了。”

她这一走,萧竞越哪舍得,赶紧一把将她拉住:“为什么要回去?”

为什么要回去?

蜜芽儿轻轻抿唇,无奈地看着他。

她那沉默的样子,让萧竞越真是有些心疼,他将自己的西装外套裹在了她身上。

“真是小笨蛋!”轻声责备了她一句,他给她扣住西装外套的扣子:“那边山后人少,我们去那里说话。”

蜜芽儿想回去先换衣服,可是看看旁边的萧竞越,他突然从国外出现在自己面前,她还是舍不得的,也只好从了。

萧竞越看到自己穿着恰好合身的外套在她身上像个宽大的袍子,又看她耷拉着个脑袋,像是做错了事儿的红眼兔子一样,心里更是说不出的心疼。

他也觉得她今天这样穿戴并不太合适,不过哪里忍心说她什么,

两个人走到了未名湖的西边,那里的山坡上有成片的柳树,踏进里面,寻了一处清净没人到的地方,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来。

萧竞越看蜜芽儿低垂着脑袋,乌发半干半湿地散在肩头,闪着黑亮湿润的光,就突然想起了最初没认出她时,看到的那后颈一抹细白。

他再一次明白,曾经那个稚嫩的小姑娘,现在是个大姑娘了。

长大了。

“蜜芽儿,我这次回来,是不是太突然了?”他轻咳了声,率先打破了相对两无言的沉默。

“是有点吧……”蜜芽儿已经从刚才的失态中恢复过来了。

其实她和萧竞越在书信中算是非常熟稔了,熟到了什么事都会和他说。特别是这几年小舅舅结婚了,舅舅有了舅妈,舅妈这个人是不太喜欢和亲戚牵牵扯扯的,对自己也凉凉淡淡的。姥姥姥爷不和小舅舅一起住,她见小舅舅的时候自然也就少了。

慢慢地,她和小舅舅表面看就不像以前那样亲密了,而这份缺失的依赖感,几乎都从萧竞越这里得到了弥补。

“其实上次给你写信的时候,我就接到了中科院的邀请,只不过没定下来,就想着先不给你说了,后来决定做得仓促,也就没来得及给你说。”萧竞越温声解释说。

蜜芽儿想了想,扭过脸去望着萧竞越,问道:“你要给我一个惊喜吗?”

萧竞越听她这么问,有点想笑,不过忍住了;“你该不会收到的是惊吓吧?”

蜜芽儿想想他一出现就痛打了陆奎真的事儿,抿唇,别过脸去,忍不住笑了下。

“你突然从天而降,吓了我一跳,我被你吓到了,你得赔我”

她虽然特意憋住笑,仿佛一本正经的样子,可是那声音明显是在赖皮,这让萧竞越忍不住笑了,低声问道:“那你要我怎么赔你?”

蜜芽儿看着眼前的萧竞越。

其实当年离开时,他已经十九岁了,成年了,所以五年过去,他外形上变化并不算大,只是气势上稳重了成熟了,见识多了阅历广了,人就不一样了。

她又打量了下他的衣服,那西装看着还挺好,一看就不便宜。

她眼珠转了转,想到他提起自己打工挣生活费,奖学金再攒起来的事儿,便说道:“那晚上你请我吃饭吧?”

“好。”这对于萧竞越来说,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不过,你是不是先回一趟宿舍?”

“嗯?”蜜芽儿开始还不明白,后来马上意识到了,赶紧点头:“嗯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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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芽儿洗完澡突然匆忙跑出去,之后就看到两个男人为她打架,再之后,她突然消失了。

同宿舍的几个女生叽叽喳喳议论纷纷,英语单词也不背了,她们替蜜芽儿担心。

“我们要不要报警啊?”

“报警?还是算了吧,我们先通知系主任吧,或者舍管阿姨?”

几个女生正商量着,就见门开了,蜜芽儿裹着外套回来了。

“蜜芽儿,你可回来了,刚才那是怎么回事啊?和陆奎真打架的是谁啊?”

亏了这些年陆奎真坚持不懈地出现在蜜芽儿身旁,现在整个宿舍的人都已经认识陆奎真了。

“我以前的邻居,才从美国回来。”

“啊?就是你那位航空信件?!”

“什么,航空信件回北京了??”

听到这个消息,大家一下子振奋了,这些年蜜芽儿经常和美国邻居通信,以至于大家给这位美国邻居起了一个外号:航空信件。

蜜芽儿点点头:“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突然从国外回来了。”

“哇!”大家忍不住猜测起来:“他是为了你回来的吗?”

“他刚才打陆奎真的样子好猛啊!他就像一个盖世英雄!”

“他好像身材很好,脸长啥样,没看清楚啊!”

“蜜芽儿蜜芽儿,快点,你给我们介绍下吧,我们也想见识下航空信件!”

蜜芽儿看着大家这样,想笑,挑挑眉欢快地说:“等下我们先一起去吃饭,回头有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吧。”

“你要和他去吃晚饭?”

“嗯。”

“你们这是开始约会了?”

蜜芽儿听着这话,摇头:“这哪跟哪啊,他才从美国回来,好几年没见了,一起吃个饭很正常的吧。”

然而蜜芽儿的话却无法阻止大家的猜测。

宿舍的五个女生,何春红和吕梅党一跃都有男朋友了,但是孙淘金和陈蕊蕊单着,这两位一心想着在毕业前找个男朋友,来一段“黄昏恋”,同时她们也怂恿蜜芽儿赶紧找一个。

怎奈蜜芽儿根本是看不上周围的男生,多少情书递到她面前,她都是连撕开都懒得直接丢垃圾桶的。

现在好不容易掉下来一个航空信件,大家难免猜测起来。

“其实航空信件个子挺高,学历也好,就是年纪大了几岁,大几岁,现在都二十四了!”

“对啊,太老了。”

——萧竞越也得到了和童昭一样的评价,太老了。没办法,在大学女生眼里,比她们大三岁都是老,更何况大六岁的萧竞越呢。

“你们啊,别想多了,我和他都好几年没见面了,能有啥啊?现在就随便吃个饭而已!”

嘴上虽然这么说,蜜芽儿还是从衣柜里挑了挑,找出来一身好看的裙子,又穿上了高跟鞋。

大家看她这样,纷纷抿唇笑了,这就是嘴上说没什么没什么,其实心里估计还是有想法吧。

蜜芽儿背上小背包,踩着高跟鞋走出宿舍,就见柳树底下萧竞越正单手揣在兜里等着。

他看到自己过来,唇边马上带了笑:“想吃什么?”

蜜芽儿哒哒哒地走到了他身边:“随便吧,看你想吃什么。”

蜜芽儿是想着,萧竞越才从国外回来,也不知道兜里有多少钱,万一囊中羞涩呢,所以给他一个余地,有钱就吃好的,没钱就吃个路边摊拉面。

萧竞越自然是看出了她的意思,不免感慨她的体贴。

“蜜芽儿,别想那么多,请你吃一顿饭的钱我还是有的,想吃啥都行。”

他这几年在国外还是攒了一些钱的,奖学金没少拿,在外面给人接项目也挣了些。这年代美元值钱,他美元换成人民币,手上的数目就很可观了。

“那你想吃啥啊?”蜜芽儿其实是吃什么都可以的。

“这周围有什么好吃的?”萧竞越当年来过几次北京,不过停留时间都不长,对北京也不了解。

“其实也没啥特好吃的,不过从小西门出去有家烤翅还不错,平时学生偶尔会去那边吃,要不我带你去尝尝。”

后来北京大学西门的烤翅还挺有名,发展成了“西门烤翅”,这个西门烤翅先是分别占据了清华和北大的西门,之后甚至还开了连锁店,当然了这是以后的事儿,现在的西门烤翅还是个简单的小门脸。

“好。”萧竞越看蜜芽儿提起西门烤翅的时候,眼睛都发亮了,想着这应该是她很喜欢的吧。

当下两个人从小西门出去,萧竞越果然见那边有个小店面,扯着一块白布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烧烤”两个大字,下面用木条和砖头搭建着几个简单临时的桌子,实在是简陋得不行了。

萧竞越看了,自己倒是没什么,不过没想到她要吃这个,当下问道:“你真要吃这个?”

蜜芽儿笑:“嗯嗯,就这个吧。怎么了,难道你在美国待久了,一心只喜欢汉堡和牛排,看不上咱中国这小摊了?”

萧竞越看她摇头晃脑地说,身后的马尾辫也跟着在后脑勺荡来荡去,这让他想起她小时候那会儿。

无奈地笑了下,忍不住轻轻碰了碰那马尾辫,还没干透,些许带着湿润:“都这么大人了,还这么多小心思,我吃什么不行啊,就是怕委屈你。”

当萧竞越说出这话的时候,他忽然发现,无论蜜芽儿长多大了,无论走到哪里,在他心里,蜜芽儿都是那个应该备受呵护的小姑娘,都不应该受半点委屈。

她就应该享受天底下最好的。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来到了摊位前,老板热情招呼着他们坐下。因为这个时候已经到了饭点,前来吃烤翅的学生倒是不少,

老板拿过来油乎乎的菜单,蜜芽儿先递给了萧竞越,萧竞越哪里懂得这个,便问蜜芽儿,蜜芽儿熟练地开始点,来两对这个,来五串那个的,很快就点好了。

点好了后,却见萧竞越正有些意外地望着自己。

蜜芽儿:“嗯?”

萧竞越笑望着她,忍不住感慨:“看来经常过来吃。”

他发现信件对一个人的了解实在是片面了,蜜芽儿会和他分享生活中的许多事,也会提起自己的烦恼。他总觉得她就是个小姑娘,许多事都不太懂,所以凡事都会和她讲解分析一番,有时候少说一句都怕耽误了事儿。

但是现在,看着明明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点起菜来却是一股子利索劲儿,他就觉得或许自己误解了什么。

五年的时间,人都会变的,她其实也成长了许多。

“竞越哥哥,你刚才说,你接受了中科院的邀请?”

“是。”萧竞越笑望着蜜芽儿,温声说:“去计算机所。”

蜜芽儿点头:“挺好的,去那里,你应该能发挥所长吧。”

至此,蜜芽儿算是松了口气。

本来萧竞越的人生轨迹应该是考上清华大学,留在北京工作,先去中科院,之后从中科院下属的公司独立出来,发展出自己的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