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悦觉得自己耳膜都突突的响。

能让阿如跪下喊世子的人会是谁?她来到这里认识的人一个手掌能数的清,但这个世子却是再熟悉不过了,虽然只是名字…

怎么会这么…巧?在家里那么近都碰不上,出个门竟然面对面….

如果此时她晕过去,会不会感觉更好一点,但装晕也是个技术活,她一时间还上不了手,于是她只能呆呆的看着眼前这张帅气的脸。

帅哥也看着她,神情淡然,目光深邃,眉头微皱,似乎很是诧异。

齐悦被这目光看着,就觉得似乎有双手伸过来,刷拉一下就将她披着的这身皮撕开了,露出她齐悦见不得光的灵魂,然后再日光下如同一把火燃起魂飞魄散。

夫妻啊,这可是夫妻啊,一日夫妻百日恩啊,也不对,貌似三年不闻不问的不像有什么恩,倒是像仇,不过不管什么吧,恩也好仇也好,这个跟齐月娘最亲密的男人,可不是这两个小丫头这般好哄骗的啊。

齐悦还是觉得自己晕过去的话,是最好的结果,但事实是,她还是站的稳稳的,然后还说出一句很傻的话。

“伤者在哪?”她问道。

跪在地上的阿如如果说已经被吓得有些心惊胆战,那么在听到齐悦这句话,就是魂飞魄散了。

“世子,世子,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死缠…来这里的,都是奴婢的错。”她连连叩头哭道,饶是此时乱了心智也还记得没有说出齐悦的身份。

帅哥看看地上哭的阿如。

“你是..?”他面上闪过一丝疑惑,旁边有个侍从及时的凑上前,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话,他这才恍然,旋即更惊讶的看向齐悦。

但很快他恢复了平静,不理会地上哭的阿如,而是冲齐悦摆了摆手。

“这边。”他简单的吐出两个字,声音淡淡没感情。

这是在回答自己的话,齐悦咽了口口水,顺着他的手看过去。

随着那帅哥的摆手,原本乱乱站在一起的人群瞬时分开了。

“大夫,大夫,这边这边。”一个大汉冲她大声喊道,在他身前是一个门板,门板上果然躺着一个伤者。

齐悦抬脚就往那边走,阿如扑过去抱住她的腿。

“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错…”她口中哭道,泪流满面的抬头看着齐悦,满面惊恐的摇头。

不能,不能啊,您要是去了,当着世子的面可怎么解释…

齐悦明白她的意思,伸手拍拍她的头。

“见死不救是要遭雷劈的。”她笑道。

爱咋咋地吧,反正已经这样了,齐悦挣开阿如,大步走了过去。

这个伤者吓了齐悦一跳。

“我的天,这是你们的仇人吗?”她忍不住喊道。

“这是我兄弟,我能用命换的兄弟。”黑大汉听这话很是受到侮辱,瞪眼拍着胸脯喊道。

齐悦笑了。

“那他伤的这么重,你们也不管就这样晾着,这人就要休克了.这不是要他的命吗?”她惊讶说道。

“这不是等着你这位神医来救的嘛。”黑大汉大声说道,眼中满是惊奇,“原来真的可以把伤口缝起来啊,快快,已经看到了,你快给我兄弟治..”

齐悦皱眉头,这句话她听出意思来了,正飞快的剪去层层包裹着伤者的衣裳布的手停了下,然后就看缩在一边的胡三。

“喂,你是不是果真试着做了?我不是告诉过你…”她喊道。

想要装作不存在的胡三把头埋在膝盖上。

“元宝的伤…”齐悦又想起元宝刚才的话,一时间所有的事串联起来,她猛地站直身子,“哦,是你们干的!”

很显然是这个胡大夫见了伤者,不管怎么回事吧,反正就是说出来自己治伤的事,然后这些人可能不信,于是自然把活标本元宝弄来了…

“姐,我没有说,我没有说,他们…”元宝对阿如的说话声传来,“我没有和人打架,我在铁匠铺他们抓我来的,我不说,他…他们就砍我…”

“你们太过分了!”齐悦喊道,这是真的生气了,“哪有这样干的!”

阿如忙伸手拉住还要说话的元宝,冲他摇头,又按着他给眼前的男人,定西侯世子叩头。

听到齐悦的话,包括黑大汉在内的几个人都互相看了眼。

“这位娘子,我们救人心切,偏这小子就是不说…”黑大汉迟疑一下说道。

“你兄弟的命是命,那他的就不是了?”齐悦气急失笑,这是什么逻辑啊?

“行了,人是我砍伤的,有什么大不了的,谁让你这个大夫这么神秘呢。”定西侯世子哼声打断了她的话,说着话,从腰里解下一个钱袋,啪嗒一声扔在元宝和阿如面前,“赏你的,拿着养伤吧。”

齐悦眼睛瞪的更大了。

这可真是在齐悦现代常听的那些官二代富二代欠扁做派啊,这就是阿如和阿好口中那个只是稍微有点顽劣,脾气稍微有点急的,其实人可好了的世子?这要是搁在现代围观的群众还不用板砖砸花他的脸!

万恶的旧社会啊,看看四周这些群众的神情,竟然更多的是感动感激。

“谢世子,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当事人家属阿如拉着元宝诚惶诚恐的叩头道谢,却是不敢接那个钱。

受害者元宝也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了,已经不再愤怒了,除了有点委屈,跟着姐姐低着头不说话了。

齐悦看着这个男人,真是无法言语表达心中的愤慨。

“这人快不行了!”忽的一个大嗓门喊起来。

是一直关注这伤者的千金堂大弟子。

这话让所有人都看向那伤者。

“江海,江海。”黑大汉以及定西侯世子都忙过去大声喊道。

“让开。”齐悦喊道,制止陡然围过来的人,撕拉一声就撕开了这伤者的上衣。

“表情淡漠,意志模糊…口唇苍白渐紫…心律加快肢端温度降低…外创性出血不止导致失血性休克…”

齐悦转身从医药箱里翻出一包大弹性绷带。

“两条静脉通道…”齐悦看着手里那唯一的一条橡胶管,一咬牙用剪刀剪开了。

“阿如,起来,别在那哭哭啼啼的浪费时间,去熬我教给你的盐糖水..”她口中喊道,“给我备酒备炭火备水…”

阿如在地上咬唇,一狠心站起来,大声应声是。

“请带我去能烧水的地方,还要有糖和盐,再给我找一个瓶子,空的瓶子…”她大声说道。

满堂的学徒到此时才回过神,大家都看向大弟子。

师傅不在,他就是主心骨。

大弟子也是一脸震惊,面色纠结,看了看齐悦,他自己是大夫,虽然还没出师,已经能够撑起千金堂的半边天了,也接诊过无数病人,对于齐悦的方式完全的陌生,但他看着齐悦此时的神情,那种神情很是熟悉,那是师傅在接诊病人时会有的神情,自信淡然一切尽在掌握中,他又看了看一旁坐着的元宝,最终一咬牙摆手。

反正这大夫是他们找来的,出了事跟千金堂无关,就当看了场闹剧,最多晦气点当个证人走趟官府什么的。

“跟我来。”一个学徒立刻说道。

其他的学徒们也都像无头苍蝇一般跑开了。

这个伤者的伤口大多集中在右臂以及前胸。

“帮我抬起他。”齐悦喊道。

伴着一声喊,那黑大汉等人立刻上前,将伤者平平的抬起来,看着齐悦动作利索的用大大小小的白布开始包裹伤者。

“这止不住的,不是说缝起来吗?”黑大汉喊道。

“他休克了,先要抗休克。”齐悦百忙之中答道,一面开始压住血管。

不多时阿如捧着一个酒瓶跑过来。

“冷水里冰好了。”她喊道,“我还在熬着。”

齐悦在指压止血,冲她点头。

“还在那个胶皮手套上,铰下一块,包住瓶口,再把针管扎上去,接上这个胶皮管…”她说道。

“我…我来吗?”阿如一脸惊慌,捧着酒瓶有些发抖,“我不行的…”

“阿如,你行的,你见过我怎么做的。”齐悦冲她喊道,鼓励的点头。

阿如咬着下唇咽了口口水,重重的点头,转身站到药箱一旁摆开的工具前。

“先消毒..”齐悦提醒她。

阿如点点头,用颤抖的手拿起剪刀,学着齐悦的样子放入一旁的盛酒的盆子里,然后拿出封闭袋里装的一个手套,这个手套已经不能叫做手套了,被剪成片了,她笨拙的从上再次剪下一个圆…

“做好了。”她捧着这个简陋的点滴器给齐悦看,神情忐忑不安。

“很好。”齐悦点点头,扎针阿如是无论如何也做不了了…

她扭着头四下看。

“那个,姓胡的。”她喊道。

一直站在人群里的胡三被喊的一愣。

“你过来,给我按着。”齐悦冲他摆摆头。

“我?”胡三瞪大眼,同样不可置信。

“你惹的麻烦,难道想一点也不管吗?”齐悦瞪眼喝道。

胡三只觉得浑身哆嗦,噗通竟然跪下了。

“你干嘛?”齐悦吓了一跳。

“多谢娘子抬爱!”他重重叩头说道。

齐悦莫名其妙,什么跟什么啊。

“你快点。”她喊道。

胡三踉跄着起身三步并两步就过来了。

“用酒洗手,去拿个手套戴上。”齐悦瞪他一眼。

胡三尴尬的忙站开,果真撩了酒擦手,但这个手套…是怎么弄?

“这个,这样戴上去..”阿如站过来,低声说道,给他指了指其中一个封闭袋。

“多谢姑娘。”胡三一脸讨好的笑对她说道,这笑容里更多的是歉意。

毕竟是自己招惹了这次的事,还让人家的弟弟无辜受伤。

阿如转过头没有再理会他。

胡三讪讪的讨个没趣,笨拙的戴好这个难戴的手套,满眼的惊奇。

这是什么东西做的?这感觉…

“过来,按着这边。”齐悦已经等着不耐烦了,喊道。

胡三忙过去了,看着齐悦的指点,同时还有几分防备看了看身边的人,尤其是自己那些学徒师兄弟们。

“是这样?是这里?”他终于下手按了,摸索着试探着。

好容易胡三总算是按对了地方,齐悦这才忙忙的再次消毒,接过针头给伤者扎上。

“这..这是什么东西啊?”看着奇怪的东西刺入皮肤,大家再忍不住疑问,那大弟子开口问道。

“这是盐水,嗯,也算是吧,反正就是补充的..呃嘛就是…”齐悦含糊的解释道。

一旦大弟子开了口,而且看齐悦还不是那种什么都不说的人,立刻一群人呼啦啦的开始询问。

“都闭嘴都闭嘴。”黑大汉敲着桌子喊道,“你们这些废物,都给我闭嘴。”

这话让这些人安静下来,面色很是难堪。

“人也不可能什么都会啊,怎么?当医生不是当大夫的就该包治百病啦?治不好就是废物了?就成罪人了?什么逻辑,别人会,你不会,你就是废物了?”齐悦哼声说道。

相比来说,她还是跟同行亲近,更何况这些人哼哼…我救人是职责,可不是原谅你们了。

黑大汉瞪眼。

“看在你是常爷家里人的面子上,我不和你计较。”他哼了声,不说话了。

没想到齐悦会帮他们说话,学徒们神色都欢悦起来,但也没有人再问了。

“要是你们遇到休克是怎么治的?”齐悦反而和他们说话了。

大家精神一震。

“我..我们…”胡三抢着就开口,张开嘴才发觉自己不知道。

“娘子,你说的休…休克,也就是脱阳之症吧?”大弟子稳健的开口了。

哦对,中医是这样么说的,齐悦点点头。

“自然是固气防脱,煎生黄萸肉山药灌服。”大弟子答道。

“那快煎来给他服下,双管齐下起效更快。”齐悦忙说道。

大弟子迟疑一下,最终点头,一声吩咐下去学徒们立刻去了,不多时便端了药过来,用鹤嘴壶给伤者灌下去。

就跟方才他们看齐悦那般,齐悦也好奇的看着他们的动作方式。

过了一刻,拿出血压计量了量,齐悦稍微松口气,不管黑猫白猫,老鼠有抓住的希望了。

第四十一章敢否

“可以给他缝住了吗?”

黑大汉忍不住又问道,看看齐悦手里奇怪的东西,又看着那边胳膊酸痛满头大汗却动也不敢动的胡三,简直受罪的不行。

“是,下一步就可以了,不过,在这之前,我需要备血。”齐悦答道,一面看向眼前的医药箱,黑大汉可以清楚的听到她说的一串听不懂的话,“这家伙是什么血…哦太好了符合欧盟DIN3155标准的急救箱果然齐全,怪不得他们吹得那么厉害,说就是个医疗急救站…竟然还有ABO血型快速检测卡…来来…”

“这是什么?”大弟子忍不住问道,看到她拿着一张奇怪的纸片,这是纸吧,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纸啊。

齐悦从伤者身上取了血,认真的看着试纸的变化。

“这个啊,是可以分辨出人的血型。”她一面答道。

“血型?是什么?”大弟子非但没释惑,反而更糊涂了。

“血型就是…就是人和人的血不一样,呃…就是…好了。”齐悦有些为难的说道,从口罩里发出闷闷的声音,““A…”

然后她停下手,目光看着堂中的人,

“那么现在,这个伤者需要血,谁来把自己的血给他?”她问道。

“什么?血?把血给他?”

“这位娘子,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满堂的人轰然。

“就是说,这个人身上的血流出的太多了,失血过多,人是会死的,知道吧?”齐悦说道。

知道知道,满堂的人都点头,傻子也知道。

“所以呢,就需要补充血,也就是说把别人的血给他一些,这样,他就不会因为失血过多死去了。”齐悦接着说道,“那么现在谁来试试,看血合适不合适,好给伤者一些。”

“天啊,把血给他,那岂不是那个人就要没命了?”有人喊道。

“怎么把血给他?”也有人问。

这话让大堂里瞬时乱起来,每个人面色惊惧议论纷纷。

“我来。”黑大汉大声说道,毫不犹豫的站出来,“我的命就是我兄弟的命!把我的命给他!”

齐悦虽然对着大家说话,但她的目光看向的是站在一旁的定西候世子,“自己”的丈夫。

定西候世子的视线同样看着她,然后嘴边浮现一丝笑。

“我来。”他迈步上前说道。

见他竟然开口说话且站出来,很多人面色大惊。

“世子,不可。”他们站出来阻止,然后更多的人站出来,争先恐后的要用自己的血。

看起来倒真是兄弟,且有些血性,竟然不怕,齐悦心里的火气稍微小了一些。

“不是要命,只是要一点血,也不是谁都可以的,我得看看,那个人的血跟这个伤者相同。”她说道,一面从盒子里捡起一根干净的针头。

“怎么看?”定西候世子问道,他已经走到齐悦面前,从上由下的俯视她。

“伸手。”齐悦说道。

定西候世子毫不犹豫的伸出手,身边一片劝阻声。

这只手倒不如脸保养的好,有些粗糙手掌还有茧子…

齐悦心里说道,伸手拉住他的手。

身旁的人都瞪大眼,还有些人不好意思的转过头,众目睽睽之下这女子是要做什么啊…

定西候世子被这只女子的手突然拉住时,身子也是一僵硬,下意识的就想收回,但齐悦已经拿着棉球擦拭了他的一个指尖。

“别怕疼啊。”齐悦说道。

定西候世子心里嗤笑一声,还没说话,指尖刺痛,本能反应的身子紧绷,齐悦已经取了血松开了他。

“大夫,我的。”

立刻很多人把手递过来。

“等一下,一个一个来。”齐悦说道,看着手中的试纸,慢慢的露出惊喜的笑,抬头看定西候世子,“嘿,真是好运气啊,你的正合适。”

她的脸被口罩罩住,笑容自然看不到,但那眼里的笑意却是清晰的落在定西候世子眼里。

这句话让周围的人愣了一下,旋即乱起来。

“他不行,他绝对不能。”大家大声嚷着。

“看来我的合适,你很高兴啊。”定西候世子摆手制止众人的喧哗,看着齐悦,忽的哈哈笑起来。

这有什么好笑的,被看穿心思的齐悦不自觉地有些不自在,你伤了人,自然要受点惩罚…

“大夫,你莫要胡闹。”另一个男人站出来,一面伸手按住定西候世子的肩头,“你也别胡闹了。”

“谁胡闹。”

齐悦和定西候世子同时说道,说完了有些意外的对视一眼。

“我说过了,死不了,只是用一点点血而已。”齐悦转开视线说道,一面将这个用过的针头酒里涮了涮,扔进一旁炭火里,再次拿起一个针头,“每个人只要一点,就足够他用了,来,下一个谁来试试。”

听她这话,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更多的争先恐后的伸出手来。

还不错,这个伤者运气好,这里有四个合适血型的人,虽然定西候世子是真的打算献血,但他还是被众人再三劝阻了,毕竟这种事是前所未闻的,虽然有那个孩子被治好的例子摆着。

用来输液的那根橡皮管子再一次派上了用场,供血者躺在桌子上,伤者躺在地上的门板上,两个针头,一根橡胶管,这就是齐悦来到古代后的第一次输血的场景,简陋而且违规的令她都不忍直视,但对于在场的所有人来说,都瞪大眼了死死的看着这场面,看着那血从一个人身体里流向另一个人身体了,而那个渐渐的就要死去的人一点一点的恢复了神智。

“我死了吗?”伤者慢慢的睁开眼,发出呢喃声。

“没死,有哥哥在,没人能让你死。”黑大汉第一个冲上去,将大头探在他眼前,大嗓门喊道。

伤者的脸上浮现一丝笑。

“有哥哥这大嗓门,就是有阎王在,也要被吓跑了…”他声音虚弱的说道。

这人还挺幽默的,精神不错,齐悦在一旁心道。

“我瞧瞧血压。”她说道,拿着血压计走过来。

伤者这才看到这个奇怪打扮只露出两只眼的女人,眼神困惑。

“这是世子爷特意从家里请来的好大夫…”黑大汉忙说道。

他并不知道齐悦和自己口里世子爷的关系,阿如见到世子的时候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哪里敢喊出齐悦的真实身份。

“多谢世子爷,江海无以为报…”伤者挣扎着要起身,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怪异,“这这是什么?”他看着自己双臂上奇怪的东西,然后顺着管子看到了人…

“小爷,咱们的血是一样的”那位供血者咧嘴一笑,满脸红光,与有荣焉。

“你失血过多,这是在给你补血。”齐悦笑道,看着伤者的脸变得苍白,显然被这一幕吓得不轻。

“别动,让…让…”走过来几步的定西侯世子开口说道,最终含糊略过了齐悦的称呼,“给你治伤,早些好起来,好去讨回公道。”

伤者带着满满的感激点头,齐悦这边也量完了血压。

“可以动手术缝合了。”她吐了口气说道,不管是自己的这些简陋设备还是灌下的中药到底哪个起了作用,抗休克这一步算是成功完成了。

算起来她齐悦自从实习那一天开始到穿越前,做过如此的诊疗不计其数,但这次是成就感最强的。

“阿如铺单。”她说道,一面走到药箱前,逐一扫过那些再熟悉不过的器械,忽地脸色一变,“糟了!”

这话让众人吓了一跳。

“少…怎么了?”刚拿起白布手术巾的阿如忙问道。

齐悦一个又一个的拿起药瓶,头上蹭蹭的冒出汗来。

“没了都没了…”她喃喃说道。

“什么没了?”站在一旁的定西候世子问道。

“麻醉药所有的,局部全身的全都用完了…”齐悦喃喃答道。

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何止麻醉药…

齐悦的视线扫过医药箱,面上浮现苦笑,她带的是急救箱,已经不错了,还是她临时超配的急救箱,比平常急诊室配备的还要齐全些,不过饶是如此,手套针头等等那些能不报废的都被她消毒煮过晒过接着用了,但有一些东西是不可能重复利用的,比如麻醉药,比如抗生素,碘酒片,消毒片,缝线…

“回去拿。”定西候世子混不在意说道,一面抬手招侍从过来。

齐悦摇摇头。

“没了。”她说道,神情沮丧。

“没了?”定西候世子皱眉,对她的话有些不能理解。

“这手术我做不了。”齐悦啪的放下手里的东西,说道。

满堂哗然。

“你说什么?”

“怎么不能做了?”

台子已经搭起来了,鼓点也敲起来了,就等主角上场开唱了,突然嗓子哑了,可以想象台下的观众该是怎么样的恼火。

“大夫,你是还在恼火我们砍伤这个人的吧?”黑大汉大声喊道,涨红了脸,呛啷一声拔出腰里的刀。

四周人吓的轰的一声散开。

“不能打女人,不能打女人,要打打我。”胡三也顾不得按着血管了,噗通就跪在那大汉的身前。

“我来砍伤自己给他赔罪如何?”黑脸大汉并没有举刀砍向齐悦,而是反手架在自己胳膊上瞪着血红的眼喊道。

伴着他的动作,更多的人拔出刀或者剑。

“我来”

他们纷纷喊道。

千金堂里顿时乱起来。

第四十二章勇者

看着这些急红了眼的人们,齐悦又是急又是难过。

“不是因为这个。”她只得举着手大声的喊道,盖过这乱哄哄的叫喊声。

“那是为什么?”定西侯世子问道。

“这个药。”齐悦将那些麻醉药的药瓶一把抓起来举给他们看,“是用来消除手术时痛苦的药,现在全部都用完了…”

说到这里她又笑了。

“本来还有点,不过被你们用来实验了…”她说道,看向一旁的元宝,“可见害人者必自害…”

“少他娘的废话!”定西侯世子陡然喝道,面容瞬时变得阴沉。

自他来到这千金堂,一直是神情淡然,就连砍人时也带着笑,这还是第一次露出严厉的神情,以及骂人,还是骂一个女人…

这句话吼出来,让大堂里所有人的心跳都咯噔停了下,他们已经知道这个男人身份不低,是这永庆府第一高门贵族定西侯的世子啊,别说骂个人了,就是打死人,也没人敢把他怎么样。

“世子爷…”阿如眼泪涌出来,噗通就跪下了叩头。

“你他娘的喊什么喊?还好意思骂我?”齐悦啪的将手里的药瓶砸在桌子上,并没有如大家猜测的那样掩面哭起来,而是竖眉瞪眼喝道,“自作孽不可活,你活该!”

满堂人的刚恢复正常的心跳顿时又停了,阿如更是吓得连眼泪都不流了。

“你…”定西侯世子盯着她,面色阴云密布,额头青筋渐爆。

“我说的不对吗?”齐悦毫不退让也等着他,什么样的家属没见过,什么样的医闹没见过,治病的时候,这里是医生的地盘,才不会轻易就被别人控制!怕你?!才怪!

“好了,都别吵了。”一个男人摇头说道,一面伸手将定西侯世子拉住,一面冲齐悦温和一笑,“这位娘子,没有这种药,手术是不是真的不能做了?”

“那当然,你要知道是要用针线把血管,肉,皮缝起来的,得有多疼,没有麻醉药,人根本就受不了。”人给我笑脸,我自然给人笑脸,齐悦神情缓和说道,一面叹口气,想起什么看向那大弟子,“哎,对了,你们,你们有没有麻醉药?”

“麻醉药?”大弟子面色纠结。

“你们叫什么?麻沸散什么的?”齐悦问道,“就是华佗李时珍都发明过的…”

“华佗我知道,只是李时珍是何人?”大弟子问道。

齐悦张口结舌。

“不管是什么人吧,你们中医应该也有麻醉的药,快些给他用。”她甩开这个问题忙忙说道。

“华佗神医所创的麻沸散我们无缘得见,如今只有睡圣散,不知道可否?”一个声音从外边传进来。

大家寻声看去。

“师父。”千金堂的学徒们顿时满面惊喜的喊道。

这是一个年约五十的老者,须发斑白,穿着长衫,面容慈祥,这便是千金堂的主人,刘普成。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所有人都被齐悦这边吸引了注意力竟无一人察觉。

刘普成说话时,正从元宝旁边站起身来,一面放下袖子,显然刚查看过元宝的伤口。

“您回来了?”

“师傅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弟子们纷纷涌过去问候。

“且不说这个,救人要紧。”刘普成摆手制止徒弟们的喧哗,迈步上口中说道,“这位娘子,可能一试?”

齐悦看着这老者,点点头。

有了那老者的归来,满堂的学徒有了主心骨,很快按照他的吩咐端来了药。

齐悦停止了输血,看着那老者亲自喂伤者喝下药,然后等待药起效。

“娘子,请试一试吧。”刘普成说道,一面让开位置。

也不知道行不行,齐悦深吸一口气,剪开包扎。

血肉模糊的伤口还是让阿如心慌,她忙转开了视线。

齐悦拿着剪刀慢慢的接近失活的肌肤,伴着剪刀的动作,伤者陡然发出一声惨叫,但他很快咬牙忍住,却已经痛的浑身不自觉的发抖。

齐悦咬着牙剪下了这块肌肤,然后拿起持针器慢慢的穿向一根血管…

痛声无法克制,伤者浑身痉挛。

“不行,不行。”齐悦放下针镊子,摇头喊道。

所有人这才见识到有多痛,然后大家忍不住去看一旁的元宝,想起方才他缝合的时候,就跟没事人一般。

“这么厉害的麻醉药啊…”有人忍不住喃喃自语,看向被齐悦扔在一旁滚落在地上的空瓶子。

伴着刚才的动作,再加上解除了包扎止血带的束缚,伤者伤口的血又开始涌出。

“果然是不行啊。”刘普成脸上也是失望,“当年传华佗神医剖腹救人,一碗麻沸散吃下去,无痛无觉,看来是真的,只是偏偏失传了…”

齐悦一脸的沮丧,没有器械,她就跟聋了瞎了一般,没有药,她就跟没了手脚一般,什么用都没有…

爸,我真的是什么用都没有啊…

爸,离开了那些器械,离开了那个环境,我真是很么都不行的…

“大夫…”伤者虚弱的喊道,“没关系,我能忍的,给我拿根棍子咬住,只要不咬到舌头,我就能忍的,你别管我,继续缝吧…”

“不行的,这痛不是你想忍就能忍的…”齐悦矮身在他面前,声音低沉的说道。

矮下身,第一次认真看清这伤者的样子,还很年轻啊,也就是十七八岁吧,这古代的人真是早熟啊,十七八岁搁在自己那里,还是被社会庇护的学子们呢。

“大夫长得这么漂亮,不是说秀色可餐嘛,我看着大夫,就能止痛了。”伤者咧嘴一笑,露出白白的两排牙说道。

谁也没料到他会说这个,众人先是愕然旋即失笑,除了惊惧的阿如以及依旧沉着脸的世子爷。

这…这是调戏吧?少夫人当着世子爷的面,被人调戏了?

“你这臭小子…什么时候了还不忘油嘴滑舌…”黑大汉笑骂一句,揉了揉红红的眼。

齐悦也忍不住笑了。

“要是真这样管用就好了。”她说道,旋即又叹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