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既然不同眠,死,又何必同穴。”皇帝慢慢说道,站起身来。

蔡重俯身叩头。

“陛下,齐娘子,已经安葬了。”他低声说道。

大殿里便又是一阵死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缓缓的脚步声。

皇帝一步一步的走下来,向外而去。

“你们都听好了,朕记着,你们也替朕记得,朕一定要善待恩待宠待常云成,他不是要建功立业荣华富贵吗?他不是要风风光光吗?朕就让他荣华富贵升官发财步步高升年年有功岁岁有赏,让他好好的活着,风风光光的活着,心满意足的活着!”

大殿里回荡着皇帝清清冷冷的声音。殿门被拉开又拉上,因为大力砰的巨响声吓得人心跳骤停。

砰的一声响,让齐悦的心陡然一跳。

那种窒息的感觉再次铺天盖地而来。

她下意识的划动手脚,头却被一物重重的砸到…

什么东西啊,她下意识的抬手抓住。

急救药箱!

又是你…

一阵头晕目眩她再次昏睡过去。

但砰的响声又响起来了。

齐悦的眼皮不由跳了跳。这一次窒息的感觉没有了。

耳边有模模糊糊的说话声。

“你干什么,毛手毛脚的,把你姐姐吵到了怎么办?”

正在将毛巾在水盆里烫洗的妇人说道。

刚进门的年轻人吐吐舌头。

“妈,把姐吵醒不是正好。”他说道。

门又被推开了,一个胖乎乎的护士走进来。

“伯母,来这么早?”她笑着打招呼。

“小黄,你来了。”齐母含笑点头。

“黄姐。”年轻人也笑着打招呼。

黄护士笑着拍了拍年轻人的胳膊。向床边走去。

“来,我看看,小齐今天怎么样?”她说道,含笑从兜里拿出小手电筒。站定在床边。

床上的齐悦睡得安静平和,面色如常。

“躺的都长胖了,等醒了又该上愁减肥了。”黄护士摇头说道,这句话听起来很轻松带着玩笑。但她的神情却是低落,说完这句话。又看了一眼这平静的睡容,轻轻的叹口气,拿起小手电,一手抚上齐悦的眼皮。

光刺激让齐悦有些不适,她不由想要避开。

虽然她的意识里是利索的摆头躲开,但实际上反映出来只是头微微的动了动,几乎是让人察觉不到的动。

这种微小的动,人没有察觉,机器却察觉了。

黄护士的手停顿了下,她有些诧异。

“怎么了?”齐母察觉了,问道。

年轻人也紧张的站过来,不动声色的扶住母亲的胳膊,万一要有什么事…

“齐悦,齐悦。”黄护士看了眼仪器,又看床上的人,她不由拔高声音喊道,“齐悦,你听得到了是不是?你听到了是不是?你眼皮动一下!我是黄英,你听到了,给我眨眨眼!”

齐母身子一软,年轻人忙扶住。

“小黄,你,你说什么”她颤声问道。

期望太久,失望太多,连一丝侥幸也不敢想了,陡然听到这句话,她实在是…

黄姐?黄英啊…

和自己关系最好的护士…

又是在做梦了?

齐悦眨了眨眼。

黄护士猛地站起身,要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她转身向外跑,因为慌张撞到了齐母才端出来的水盆,噼里啪啦的响声在病房里回荡,引得病房外的人都向内看。

黄护士脚步未停冲了出去。

“齐大夫!齐大夫!”她喊着奔出去。

脑内专家门诊在四楼,黄护士冲上来时,齐悦的父亲刚送走一个病号,正和三个人说话。

“说过多少次了,来了就来了,不要拿东西。”他说道,看着放在那三人脚下的大包小包。

三个人穿着朴实,一看就是乡下来的。

“自家种的,自家种的,不值钱。”其中一个年长者腼腆的说道,坐在那里有些拘束,“小齐大夫是因为我们…”

“不是因为你们。”齐父打断他,摇头,“相反,要不是你们,连夜抬着她下山迎救护车,抢下她一条命。我要谢谢你们才是。”

三人更拘束了,手摸着膝盖连说当不得当不得。

“齐大夫,我们这次来一是看望小齐大夫,二来是谢谢齐大夫你帮我争取的合作资金,这对于我们基层医院来,是很大的帮助啊。”一个穿着好一点明显是个干部的男人,起身伸出双手说道,“真是太感谢了。”

齐大夫忙也起身,和他握了握。

“太客气了太客气了。”他说道。

“哦对了。齐大夫,还有一件事。”那干部说道,“前几天找到了一件东西,是小齐大夫的吧,我们顺便送来了。”

齐父有些意外。

“对对。前几天我们乡里植树,挖沟的时候找到的。”其中的年轻人说道,忙从墙边扯过一个大口袋,打开,“真是奇怪啊,就在齐大夫出事不远的地方,当时怎么没看到。野地里扔了这么久,都快烂了。”

他说着话打开了,拿出一个破破烂烂的箱子,依稀可见其上红十字的标志。

“哦。这个啊。”齐父忙伸手拎过来,看着这药箱,“是,是小月的。”

他这话刚说完。门外黄护士的喊声传进来。

齐父有些惊讶,是有急诊吗?

很少有这样在楼道里大声喊他的了。

三个人也知道像齐大夫这样的专家都很忙的。闻言很知趣的站起来。

“齐大夫你忙,我们去病房看看小齐大夫就走了。”干部说道,再次伸手。

齐父和他握住,晃了晃。

“中午我安排,吃了饭再走。”他说道。

话音未落,门咚的被黄英撞开了。

“齐大夫,齐悦有反应了!”她直接喊道。

一大群人从楼道里急匆匆的走过,电梯门打开,看到这么多人,内里几个人吓了一跳。

其中一个带着眼镜的年轻男人看到齐父,微微低下头。

“伯父。”他喊道。

齐父看了他一眼,嗯了声。

一旁的黄英看到他则是拉下脸,扭过头。

他们走出来,这边人急忙忙的进去,电梯门徐徐关上。

“…小月什么时候有了反应?就刚才?光反应?”

电梯门关上前,这句话传入年轻人的耳内,转过身要走的他猛地站住了。

“建峰?”同行的人不解的回头唤他。

年轻人哦了声,看着电梯上的数字。

5、6、7,最终停在了8楼。

那是脑内科的病房。

脑内的大夫去脑内的病房是很正常的,但是…

“建峰,干什么呢?走啦。”前边的人不耐烦的喊道。

“那个,我先不去了。”年轻人说道,“我想起有个病例主任要看,我去拿下来,待会儿例会见了给他。”

大家便摆摆手先走了。

年轻人按下了电梯。

齐悦觉得自己已经浮在水上了,她可以顺利的呼吸了,也没有那种湿重的垂坠感。

是怎么回事呢?

她是怎么了?

“齐悦齐悦…”

耳边的呼唤声越来越多越老越大。

“齐悦,听得到?眨眨眼…”

“小月,小月,我是妈妈,听得到?动一下手指…”

“姐,姐!你的巴西龟被我养死了…”

齐悦忍不住想要笑。

这臭小子!

“她笑了!”齐悦弟弟大声喊道。

大嗓门盖过了屋子里其他声音。

“爸,你看到了没?她笑了!”他又指着床上喊道。

齐父当然看到了,他的手微微有些发抖,深吸一口气。

“请康大夫他们来吧。”他说道。

黄英应了声,转身向外跑去。

门边站着的年轻人忙闪到一边转过身,听着黄英的脚步向另一边跑去。

他再次转过身,从开着的病房门看到里面。

“太好了,太好了…”

“就说嘛,小齐大夫一定会没事的…”

“就是就是,这都快一年了,终于有好消息了…咱们这就回去给镇上的人说…”

“…奶奶庙的香火就是灵,回去得杀猪还愿了”

跟进来的三个乡下人激动的说道。

门外的年轻人忍不住吐了口气,脸上神情亦是激动。

有人在后猛地拍上他的肩头。

年轻人吓了一跳。

“吴建峰,你干什么呢?”女声喊道。

吴建峰看着眼前的女人,松了口气。

“崔秀,你吓我一跳。”他说道。

“你才吓我一跳呢。”崔秀说道,哼了声,越过他看病房的门,“干吗?拿病例拿到前女友这里了?”

脚步声从楼道里传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真的有反应了。”

“那太好了。”

黄英带着三四个大夫疾步而来,看到门口站着的两人都微微愣了下。

吴建峰低头对大家略一点头,这些都是前辈。

“老康!”

病房里传出来齐父的喊声。

大家便不再停留,疾步进去了。

很快屋子里传出高兴的欢呼声鼓掌声祝福声。

“哎呦,不会吧,醒了?”崔秀很惊讶,要向内走去看。

吴建峰伸手拉住她。

“走吧,人这么多,别添乱。”他说道,转身就走。

“喂,谁要来这里的啊。”崔秀瞪眼说道,看了眼病房,甩手追上大步走了的男人,“不过,那女人真醒了啊?真是命真大…”

第四百零七章苏醒(加更)

打赏加更,谢谢,心里怪怪的~~~~>_<)~~~~

病房的窗帘刷拉拉开,晨光立刻洒进来。

“要开窗吗?”黄英回头说道,看着病床上的齐悦,“昨天下雪了,有点冷呢。”

穿着病号服的齐悦坐在床上,点了点头。

“开吧,哪有那么娇气。”她笑道。

黄英拉开半扇窗户,初冬清晨的风清冷的卷进来。

黄英抱着胳膊站在窗边,看着雾蒙蒙的一片。

“真是,跟你出事那天一样的天气。”她笑道,扭过头,“睡了整整一年,可真有你的。”

齐悦也笑了。

一年啊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我去叫你父亲。”黄英忙说道,看她神情微微怔怔。

齐悦忙笑着摇头。

“没事没事。”她说道,“就是睡太多了,脑子还有些浆糊。”

黄英噗嗤笑了。

“不叫就不叫,你父亲最近又忙了。”她说道,一面倒了杯水递过来,“治好了你这个被宣布为植物人的人,可是又名声大噪了,门诊号都排满了。”

齐悦笑着接着水杯。

不锈钢的,橘黄色的,上面画有一只小猫。

她在手里不由转着看。

不是那种细腻的瓷茶杯

而水杯里也不是清亮的茶水。

“怎么了?”黄英问道,有些不解,“烫吗?”

齐悦笑着摇头,慢慢的递到嘴边喝了口,纯净水特有的那种味道…

她放下来。

“外边,下雪了吗?”她问道。

黄英点点头。

“要看看吗?”她看齐悦的样子。问道。

外边,会是,什么样?

齐悦一瞬间迟疑,她的视线环视屋内。

很简单的单间病房,跟所有医院一样,白色的主调,钢筋水泥硬朗的结构,饮水机,电视机。空调…

“齐悦?”

黄英的喊声让齐悦回过神。

“你干嘛?”黄英笑道,“怎么?不认得这里?”

她伸手指着室内。

“虽然你以前没住过,但也不陌生吧,天天都来的。”她笑道。

齐悦笑了。

“来。”黄英伸手。

齐悦下床扶了下她的胳膊。

这是八楼的病房,从窗户一眼望去。首先是灰蒙蒙的天。

齐悦的脚步迟疑一下。

“行吧?能不能走?头晕的话就等一等。”黄英说道。

齐悦说了声能,然后抬起头,谢绝黄英的搀扶,一步一步的走向窗边,伸手扶住窗台,清冷的空气直扑过来,她深吸一口气。睁开眼。

高楼林立,积雪片片,马路上车流如龙。

“黄姐。”齐悦喃喃喊道,“你掐我一下。”

话音才落胳膊尖疼。

齐悦嘶嘶两声。

“怎么样?确定自己是醒了吧?”黄英笑道。

齐悦摸着胳膊。

“黄姐。你真下手啊。”她笑道。

此时门外一阵脚步声,伴着敲门声。

“她们都来了。”黄英笑着走开窗台,指着门外,门上的模糊玻璃窗上映出一大束鲜花。

齐悦再次看了眼窗外。原来,是一场梦啊。

她转过身。看向门边,露出笑脸。

一大群人涌进来。

“月亮!”

“哇,你现在比我胖了!”

“你这家伙带薪休假一年,我们都快累死了,你要请客!”

病房里热闹的如同过年。

虽然知道一切都是真实的,但当真的走出病房时,齐悦还是微微的迟疑。

楼道里有护士三三两两的走过,对面的屋子里大夫正在巡房,耳边是呼叫铃间歇的响起来。

她不由闭了闭眼。

穿着白大褂的千金堂的弟子们捧着托盘迎面走来。

“齐大夫。”有人唤她。

齐悦睁开眼,有护士走过她身边。

“齐大夫,出院啊。”她们笑着打招呼。

齐悦冲她们笑着点头。

“多谢你们的照顾了。”她笑道。

“姐,快点。”

齐悦的弟弟在前边大包小包的拎着喊道,一面用胳膊肘去按电梯。

齐悦笑着和护士们打过招呼跟了上去。

“大姐和姐夫是下午的航班…”齐弟说道。

齐悦恩了声。

电梯门开了,二人进去,齐悦伸手按下电梯。

一瞬间的失重的感觉让齐悦晃了下,她伸手扶住。

“姐,没事吧?要不咱们走楼梯?”齐弟忙说道,一面用胳膊就去按电梯。

“不用不用。”齐悦忙拦住。

电梯还是在六楼停了,门打开,里外的人都愣了下。

“齐悦,你出院啊?”吴建峰说道,抬脚要进来。

“出去。”齐弟拉着脸一摆头说道。

吴建峰有些尴尬的停下脚,转了转头,又看齐悦。

“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他说道。

齐悦看他笑了笑。

“我出事是意外,跟你没关系的。”她说道。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吴建峰忙说道,一面在此抬脚要迈进来。

齐弟一步挡住门,用胳膊按下电梯。

电梯门徐徐关上了。

“真是晦气。”齐弟愤愤嘀咕一声,又扭头小心的看齐悦的神情,见齐悦神情默默,或者说木然。

“姐,好男人多得是,这个男人差劲的很”他忙说道,“我好几个哥们都喜欢你呢,到时候我都拉来。你随便挑。”

齐悦哈哈笑了。

“胡说什么。”她抬手敲了下弟弟的头。

好男人…

月娘…

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齐悦不由伸手按头,又觉得不是头疼。

“姐,姐?”齐弟吓了一跳,忙扔下包来扶她。

“没事没事,我就是坐电梯有些晕。”齐悦忙说道。

电梯叮一声停下来,齐弟松口气,忙扶着她走出去。

冬日的寒风吹来,齐悦不由裹紧了身上的大衣,风吹乱她的头发。发丝飞扬滑过脸颊,她伸手抓住,看着四面的高楼,脚步匆匆的过往的人群。

“…今晚的电影要不要一起去”

“…帮我叫两份外卖…咖啡要加糖的…”

“…妈住院这么久了,你不来看也就算了。把住院费给我打卡上!”

“…这里禁止停车,那位同志,把车推走…”

各种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大姐,大姐?”

有人在一旁喊道。

齐悦下意识的转过身,看到两个陌生男人站在身后。

“公子有什么事?”她忙说道。

那男人瞪大眼。

公公子?

这是综合医院,也有精神科的吧?

男人微微站后一步。

“大姐,问一下。那个,第三住院部在哪里?”他问道。

齐悦忙向四周看了眼,伸手指向一边。

“哦,从这里转过这个楼。后边就是了。”她说道。

两人道谢从她身边绕过去了。

“刚才那个人称呼我为公子…大城市的人如今都这样打招呼吗?”

两人还回头看了眼,小声的嘀咕道。

齐悦忍不住笑,伸手摸了摸脸。

滴滴两声车鸣陡然响起,又将她吓了一跳。

这种突然的高分贝的声音真是让她好不习惯…

“姐。快上车吧。”齐弟摇下车窗说道。

“你怎么开我的车。”齐悦说道,拉开车门坐进去。摸着座椅。

“车不开放着就要坏了,你还得谢谢我。”齐弟笑道,拍了拍方向盘,“看,为了接你出院,里外一新了。”

齐悦看着车内新换的装饰笑了。

“咱妈出的钱。”齐弟侧头嘿嘿笑道。

“开你的车吧。”齐悦笑道,抬脚踹了下椅背。

“姐,新换的呢!你小心点!很贵的!”齐弟夸张的喊道。

车沿着车道驶向门口,很快离开医院的大门,汇入街上的车流中。

夜色深深的时候,家庭的聚会散去,齐悦穿上睡衣,在镜子前擦头发,柔和的灯光下,镜子里的人安静的看着她。

齐悦慢慢的停下手,看着镜子里的人。

“是胖了些哈。”她自言自语,又摸了摸头发,“头发也该去做做了,都没有卷了。”

“小月?”浴室外有人轻轻喊道。

齐悦忙收回神。

“妈。”她应声拉开门。

齐母有些担心的看着她。

“没事吧?”她问道。

齐悦笑着摇头,伸手扶着母亲的肩头推着她走。

“没事,我已经好了,你难道不相信爸爸的诊断吗?”她说道。

齐母也笑了。

“姐姐他们都睡了?”她问道,一面在沙发上坐下来。

“飞机嘛累了。”母亲说道,一面指了指面前的桌子,“奶热好了。”

齐悦伸手拿起,捧在手里慢慢的喝,一面打量着屋子里。

“怎么了?不认识了?从进门就看什么都奇怪?”母亲笑道。

“有点,睡了那么久。”齐悦笑道。

“睡那么久,有意识吗?”母亲问道,一面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头,带着几分好奇,“是不是跟做梦一样?”

齐悦捧着杯子稍微愣神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