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掉的那匹呢?”“那是张家口出产的‘口马’,据我所知,那种高头大马是常被挑选去作军马的。”

  “如此说来,失了坐骑的这两个人可能就是那位邓大人和那个丁兆栋了。”“不错。”

  杨华在丁兆栋耳边问道:“你的坐骑,是不是在上山的时候,遭遇意外,死了?”

  丁兆栋诧道:“你怎么知道?在上山的时候,碰着雪崩,幸而只是轻微的雪崩,结果只是坐骑一死一伤,人倒侥幸没事。”他还没有听见那两个人的说话。

  那两人又来近了一程,说话的声音听得更清楚了。

  “要是接到这两个人,功劳倒算是不小。”

  “倘若不是昨天咱们的场主刚刚得了一个绝色的女子,他会自己来的。这功劳也轮不到你和我了。”

  “那个女子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听说是金逐流的女儿!”

  “是天下第一剑客金逐流吗?”

  “是呀,所以场主在知道她的来历之后,也是深感骑虎难下不知如何是好呢!”

  杨华听到这里,不禁大吃一惊,一颗心都几乎要从口腔里跳出来。

  丁兆栋也听得见“得得”的蹄声了,他的脸上露出了又惊又喜的神色。

  杨华一掌拍下,把一块石头拍得四分五裂,说道:“你莫以为来了救兵,待会儿你顺着我的说话,要把我当作你的伙伴。否则,我不信你的脑袋会硬得过这块石头。”说了这话,索性把他的穴道解开。丁兆栋吓得连呼“不敢”。

  那两人转过山坳,听得马鸣之声,抬头一望,首先发现杨华那匹坐骑。大喜叫道:“在这里了!”“喂喂,在上面的可是邓大人和丁大人么?”

  杨华咬着丁兆栋的耳朵悄声说道:“态度放自然一点,你若故意露出马脚,我不杀你也要捏碎你的琵琶骨!”

  丁兆栋站了起来,叫道:“不错,我是丁兆栋。”

  那两个人下了坐骑,上前施礼,看见杨华这样年轻,不像是在武林中早已成名的“五官之首”邓中艾,不觉有点诧异,说道:“这位是……”

  杨华说道:“我是丁大人的随从,我们遇上雪崩,邓大人和我的坐骑毁了,只剩下丁大人的坐骑。风雪迷途,被困山中。好在找到这个喷泉,得与免受寒冷。”

  那两个人道:“邓大人呢?”

  丁兆栋道:“他、他……”杨华连忙接下去道:“邓大人性子急,他说与其坐待救兵,不如我自己去找。丁大人劝他不听,大概两个时辰之前,他独自下山去找你们的人。”说至此处,眼角向丁兆栋一瞟。

  丁兆栋三年前到过了江布场主那里作客,依稀还认得这两个场丁。知道他们虽然也算得上江布的亲信,本领却是有限,甚为失望,心里想道:“这两个人还不如我,和那姓杨小子相比,实在差得大远,我不能指望他们的了。”当下只好顺着杨华的口气说道:“邓大人自恃武功高强,我劝他不要冒险,他说不怕,叫我们无须为他担忧。”

  杨华说道:“邓大人留下了大人这匹坐骑给我们以防万一。要是两天之后,等不到他回来,我们也会冒险下山的。邓大人临走的时候,还给我们打下一头大鹰,我们才吃了一半,已经吃得很饱了。”

  那两个人说道:“啊,这是雪山上的大兀鹰,猛虎也斗不过它的。它们常常把猛虎抓到空中,撕开来吃。”这两个人看见这头已经被吃掉一半的兀鹰,他们知道丁兆栋没有这个本领,杨华当然更不在他们眼内,对杨华捏造的谎言,自是信以为真。

  杨华道:“两位大哥辛苦了,我们已经吃饱,这半边鹰肉,你们吃掉它吧。吃饱了好动身。”那两人道:“留在路上吃吧。”杨华说道:“别客气,趁热吃的好。有了你们带路,还怕路上没吃的吗?”

  这两个人吃了几天干粮,也想吃点新鲜肉食。于是在道谢过之后,也就不客气的从杨华手中接过半边鹰肉,撕开来吃。丁兆栋饿火中烧在一旁看得馋涎欲滴。

  比较胖的那个汉子说道:“丁大人,你再吃一点。”杨华说道:“不必客气,我们的大人早已吃饱了。”

  丁兆栋为了保持身份,只好强煞饥火,说道:“我看你们两位似乎有点面善。”掩饰他刚才定睛看着这两个人大嚼的“失态”。

  比较瘦的那个汉子抹了抹嘴,说道:“丁大人,你是贵人善忘。三年前,你来到敝场的时候,我们曾经侍候过你的。我叫藏纳,他叫黎里。”

  丁兆栋说道:“不错,我记起来了,你们两位是养马能手,当时我的坐骑就由你们照料的。对啦,我还没有问你们呢,你们的场主好吗?”

  黎里说道:“好。敝场主本来要亲自来接你们的。谁知不巧的很,就在前天他碰上一件尴尬的事情。”

  丁兆栋可没听见他们刚才在山坳那边说的话,怔了一怔,问道:“什么尴尬事情?”

  黎里笑道:“丁大人,你是知道我们场主的毛病的,他见不得漂亮的雌儿。谁知这次他捉到的雌儿,却是烫口的馒头,吞不下去的。”

  丁兆栋道:“那雌儿是谁?”

  藏纳说道:“是天下第一剑客金逐流的女儿。”

  杨华早已知道,并不怎样惊诧,丁兆栋可是吓得张大了口,说道:“金逐流的女儿怎么会落在你们手里?”这句话也正是杨华想要问的。

  黎里道:“我们的人起初不知道她是金逐流的女儿,发现她单人匹马在路上走,就想把她抢上送给场主。这丫头果不愧是金逐流的女儿,厉害的很,把我们那几个人全打伤了。”

  杨华说道:“他这样厉害,后来你们怎样能够把她生擒呢?”

  藏纳得意洋洋他说道:“不能力敌,就用智取。我们的人抄捷径赶过她的前头,路旁有间茶馆是我们场主开的,我们算准了她要在那里歇脚,在茶水里下了蒙汗药!”

  杨华说道:“后来你们怎么知道她是金逐流的女儿?”

  黎里说道:“她自己说出来的。”藏纳接下去说道:“这女娃子年纪轻轻,内功已是颇有根底。那蒙汗药是足以令人昏迷一天的,我们的人快马疾驰,把她送到场主那里,不过半天功夫,她就醒过来了。她说你们若敢动她一根毫毛,她的爹爹定然要把你们这里杀个寸草不留!

  “场主初时还不以为意,哈哈笑道:女娃儿夸得好大的海口,你的爹爹是谁?那女娃儿便即朗声说道:‘我的爹爹是天下第一剑客金逐流!’

  “场主大吃一惊,但也还未敢相信她的说话。恰好有两个客人是昭化来的,这两人出来一看,认得她的确是金逐流的女儿。场主骑虎难下,只好将她囚禁起来了。”

  “那两个客人是谁?”杨华说道。

  藏纳正要说话,黎里忽地向他眨一眨眼。说道:“场主交游广阔,这两个客人是初次来的,我们也不知道他的身份。”

  杨华暗中留意,瞧见黎里暗中向同伴使个眼色,想道:难道他已对我起了疑心,也就不便再问下去了。

  藏纳心中一动,忽地说道:“说起昭化,我瞧你们这匹红鬃马倒像是昭化出产的名种良马,不知猜得可对?”

  杨华说道:“你真好眼力,丁大人原来那匹坐骑,未到昭化的时候就病倒了。这匹马正是我在昭化给他买的。”

  藏纳说道:“丁大人,你这匹马是用了多少钱买的?”丁兆栋说道:“好像是三十两银子。”他回答的很快,杨华想抢先替他回答,已是来不及了。

  藏纳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哈哈说道:“三十两买这样一匹骏马,嘿嘿,丁大人,你是占了大便宜了。”

  杨华笑道:“那个卖主知道我是给丁大人买的,他们害怕官府,价钱定得格外克己。”

  黎里说道:“丁大人,你在昭化已经露出身份么?”

  杨华说道:“求丁大人恕罪,小的还未对你说呢。那天我是想给你省点钱,说出是个大官买的。”

  丁兆栋道:“好,恕你无罪。以后可不许你为了贪点小便宜随便向人乱说。”杨华连声说道:“是,是,是。以后小人不敢了。”

  丁兆栋是有意在言语中露出破绽,好挑起他们对杨华的疑心的。

  藏纳心想:“丁大人何以对随从好像甚为忌惮,此事大是可疑。听说震远镖局的韩总镖头有个少年助手,甚为厉害,有人见他在昭化买马,莫非就是此人?”

  黎里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说道:“时候不早,咱们也该走啦。不过咱们四个人,只有三匹坐骑,如何走法?”

  藏纳道:“小兄弟,我和你合乘一骑吧。”伸手一拉杨华,忽地身形一躬,把杨华扛上肩头,朝地上就摔。原来他是摔角好手,这一招正是他最得意“肩车式”。

  丁兆栋大吃一惊,失声叫道:“不,不可!……”原来他虽然故意漏出口风,让这两个人对杨华起疑,但他的原意却是想他回到牧场的时候偷偷告诉江布场主,并不希望藉这两人之力制服杨华的。因为他深知杨华的厉害,这两个人决计不是杨华的对手。

  但出乎他的意外,藏纳一个“肩车式”,竟然把杨华制服了。丁兆栋喜出望外,连忙抽出佩刀,便想上去斫死杨华。

  哪知他脚未曾迈出,形势又是突然一变。

  只听得杨华冷冷说道:“用不着四匹坐骑,三匹坐骑已嫌多!”咕咚一声声响,摔倒地上的不是杨华,而是藏纳。要知杨华虽然欠缺经验,但本领之高,超出藏纳不知多少,焉能受他暗算?他是在给藏纳举起将摔的那一刹那,反而点了藏纳的“曲池穴”的。

  黎里刚刚跑到他的身前,扬鞭打他。丁兆栋大惊之下,则是连忙纳刀入鞘。

  杨华笑道:“你也陪他躺下吧!”抓着鞭梢,身形疾掠过去,黎里未及松手撒鞭,就给自己这条软鞭绕上他的脖子不由得不也倒在地上。

  丁兆栋叫道:“杨少侠,刚才我想帮你的,你别误会。”杨华冷笑说道:“多谢了,给我站在一旁!”口中说话,双手已把藏、黎二人,像小鸡一样,抓了起来,笑道:“你们的身心都脏得很,我请你们洗个澡吧!”

  两人急呼:“饶命!”杨华心地善良,本来就不是想杀他们。将他们吓得魂飞魄散,便即哈哈一笑,将他们放了下来,点了他们的麻穴,说道:“要想活命不难,你们可得实话实说!”

  藏、黎二人自是没口应承。杨华说道:“那位金姑娘囚禁在什么地方?”

  藏纳说道:“在雄鹰阁里。”杨华折了一根树伎,塞进他的手里,说道:“你画个地图给我瞧瞧,解说也要详细一些。你们莫以为可以骗我,我按图索骥,倘若发现什么不对,我会回来请你们洗澡。”

  藏纳半信半疑,心里想道:“只要你现在不杀我,你一来一回,快马疾驰,少说也得三天。在这三天之内,难道我还不能走动吗?何况你单人匹马去探雄鹰阁,谅你也不能平安回来。”心里是这样想,脸上却装出诚惶诚恐的神气说道:“承蒙不杀之恩,小人怎会敢谎言蒙骗?”

  杨华冷冷说道:“谅你也不敢。我告诉你,我用的是重手法点穴,三天之内,你们决计不能动弹。而且,三天之后,你们虽然能够动,但若不得我的解药,半年之后,你们也还有性命之忧!”

 

  说至此处,突然双掌齐出,托两人的下巴,一托一捏,两个人的嘴巴不由得大大张开。杨华以迅捷之极的手法,每个人的口中,塞进了一颗“药九”。

  藏黎两人只觉一股腥臭的气味,几欲作呕,“药丸”却已滑下他们的喉咙了。这两人不禁都是吓得魄散魂飞,料想杨华迫他们吞下的药丸,必然是毒药无疑。

  杨华淡淡道:“我给你们吞下去的药丸,毒性倒不十分剧烈,它是半年之后才发作的。但一到发作之时,你们可得抵受七七四十九天的痛苦,方始肠穿肚烂,毒发而亡。所以半年之内,你非讨得我的解药不可!”这两人哪敢不信,心中俱是暗暗叫苦:“这小子手段如此毒辣,我可还得求老天爷保佑,千万不能让他送掉性命了。”

  杨华给藏纳解开手少阳经脉的穴道,藏纳用树枝代笔,在地上画出图来,并详加解说。

  原来江布场主是藏东的首富,他的住宅筑得像王宫一样,花园里有亭台楼阁,仿江南的名园建筑,连造假山的石头都是从江南运来的太湖石。雄鹰阁隐藏在两座假山之间,若非熟悉地形,确难寻觅。

  藏纳说道:“好汉,图我已画给你了。你要找雄鹰阁不难,但我可劝你最好还是别冒这个危险。”

  杨华说道:“为什么?”

  藏纳说道:“雄鹰阁里遍布机关!”

  杨华道:“什么机关?”藏纳苦笑着脸道:“这是场主的秘密,小人可是委实不知其详了。”杨华说道:“你知多少就说多少。”

  藏纳说道:“听说有毒箭、翻板、铜人、复壁等等机关布置。但雄鹰阁乃是禁地,这些机关究竟如何布置,除了场主和主持的工匠之外,谁也不知。好汉,你虽然本领高强,但孤掌难鸣,又有机关遍布,恐怕、恐怕……”

  杨华斥道:“这是我的事情,用不着你替我操心。记着,我问你们的时候你们才说,不许啰嗦!”

  藏黎二人哭丧着脸,有苦说不出来,唯有暗中替杨华祈祷,祈祷老天爷保佑他的平安。杨华瞧在眼里,可是暗暗好笑了。原来他强逼这两人吞下的根本不是什么毒药,而是从他身上搓出来的泥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