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问把洞冥子问得哑口无言!不是他答不出来,而是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在目前的情况底下,他自己也知道是属于非份之想,大家一定不会答应。但他抓住了洞真子作为人质,也总得有个收场,怎样收场才好呢?

  正当他感觉骑虎难下,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忽听得有人朗声道:“让我替洞冥子回答你们!”

  众人把眼望去,只见对面的山坡上出现一个军官,不是别人,正是御林军统领海兰察!他已经换上军官服饰,但众人还是认得出他就是那个害死玉虚子嫌疑最大的“杂工”!

  谁也料想不到海兰察竟然敢公然出现,这刹那间,就像风雨来临之前的情景:“万木无声”。挤满了人的大草坪,突然一点声音都听不见了。异样的静寂令人呼吸紧张,令人心头颤栗!不过这异样的静寂只是刹那间事,突然,愤怒的吼声爆发,首先是要为本门长老报仇的崆峒派弟子,跟着是宾客中的许多侠义道人物,喝骂声中,纷纷亮出兵刃,跑上去要捉拿这清廷的御林军统领。

  海兰察哈哈笑道:“要动武么。我劝你们还是稍微冷静点吧!你们也不想想,倘若我没有收拾你们的把握,我敢一个人站在这儿说话?”

  他站在对面山坡说话,崆峒派上百弟子的喝骂声竟是掩盖不了他一个人说话的声音。就在此时,他的一班党羽,混杂在宾客中的邪派人物,也都纷纷亮出兵刃,跳了出来。眼看大混战就要爆发,海兰察又再笑道:“你们听我把话说完,倘若还是要打,那时再打不迟!”

  雷震子喝道:“好,大家且慢动手。海兰察,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声音送到对面山坡,震得海兰察的耳鼓嗡嗡作响。海兰察也不禁心头微凛:“这老匹夫的功力看来不在我之下,好在我早有准备,否则只是这老匹夫和金逐流,只怕我就对付不了。”海兰察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们若要动武,只怕你们就要全部死光!别以为我是虚声恫吓,老实告诉你们吧,我已经在这草坪上埋下炸药,只要我一支蛇焰箭射出去,马上就可以爆炸!”洞真子蓦地一省,失声叫道:“洞冥子,你,你这奸贼,原来你是瞒住我和海兰察布置下如此毒辣的阴谋!”原来用洞冥子名义请来的那些妖人,这两天晚上都不是住在清虚观内,他们不许崆峒派的弟子跟着他们,但还是有人看见他们搬着一包包的东西,带着铁锄铁铲之类的工具,在晚上出动。当时只能猜想他们干的定然不是好事,如今方知是埋炸药。

  洞真子这么一说,等于替海兰察证实并非谎言,众人都是不觉又惊又怒,同时也不知应该如何应付才好了。

  洞冥子哈哈笑道:“不错,这是海大人和我定下的计划,非到不得己不使用的。谁叫你们逼得我们无路可走。”

  洞真子道:“炸药一爆,你也同样尸骨无存!”

  洞冥子磔磔怪笑,说道:“我一条性命换你一条性命已经并不吃亏,何况还有这许多武林中顶尖儿的人物陪我一同死掉,那我是更感荣幸无比了!”话虽如此,但他心里可是着实害怕,若是双方谈不拢的话,海兰察比他还更心狠手辣,只怕当真就要“一网打尽”!

  海兰察狂笑过后,又再说道:“不仅草坪埋有炸药,还有更厉害的法宝在这山上呢!不信,让你们瞧瞧!阳继孟,把法宝亮出来!”

  只见在清虚观后面的主峰上影绰绰出现了十几个人,当中指挥的那个人正是邪派中数一数二的大魔头阳继孟。在他指挥之下,片刻之间,架起两门大炮,炮口对着广场。海兰察哈哈笑道:“你们瞧清楚没有?草坪上的炸药纵使不能把你们炸个精光,漏网之鱼,也决计难逃我这两门大炮的轰击!”

  草坪上埋的炸药,在听了洞真子的说话之后,虽然大家都已是“宁可信其有,不敢说其无。”但究竟还是看不见。如今这两门大炮推了出来,那可是实实在在看得见的东西了。炸药只能爆炸一次,大炮则是可以连续轰击的。在这样双重布置之下,海兰察的确是有把握把在场的人一网打尽!

  雷震子愤怒之极,喝道:“你用这样阴毒的手段来对付我们,算得什么英雄好汉?有胆的你和我单打独斗!”

  海兰察哈哈笑道:“雷老前辈,这里算你年纪最长,怎么说这样孩子气的话!我是替朝廷办案,你当是江湖上的擂台比武么?你一定要比的话,我可以准你一个人先逃下山去。待我了结此间之事,咱们再约日期比武。”

  雷震子给他气得七窍生烟,可也做声不得。

  金逐流喝道:“海兰察,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划出道儿来吧!”

  海兰察笑道:“对啦,要打你们只是白白送死,不如还是接受我的条件好些。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也不忍滥杀无辜。只要你们依得我两件事情,今日之事,便可善罢!”

  金逐流道:“哪两件事?”

  海兰察说道:“崆峒派的事我是管定的了,所以第一件事,是要让洞冥子做崆峒派的掌门。崆峒派弟子有谁敢说半个不字,我替洞冥子把他杀掉!”

  金逐流冷笑道:“那你是做崆峒派的太上掌门了!”

  海兰察哈哈一笑,说道:“这就是我和崆峒派的事情,不必你金大侠费神多管了!”

  金逐流道:“第二件又是什么?”

  海兰察缓缓说道:“你也知道我是替朝廷办案的,反叛朝廷的钦犯,我们总得押几个回去,才能交差。”

  金逐流道:“你心目中的钦犯是哪几位?”

  海兰察道:“按说今日在场的人,不少人都曾有过大逆不道的言行。但我也不想株连太广,只要你们交出三个人来,随我赴京投案,也就勉强可以交差了。”

  金逐流道:“哪三个人?”海兰察道:“第一个是丹丘生,他替牟家接济叛贼,造反罪证确凿。第二个是牟丽珠,她是父女同谋。她的父亲虽然已死,她还是脱不了关系的。第三个是丹丘生的徒弟孟华,他曾帮过小金川叛贼,伤害朝廷命官,我们也必须缉他归案。”

  金逐流冷笑道:“只三个人么,我以为还有我呢。”

  海兰察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个哈哈,说道:“我知道你和冷铁樵、孟元超等人都是朋友,不过目前我还不想把你列为钦犯,算作是我卖给你的一点交情。”

  金逐流道:“多谢你的‘开恩’,不过你的这份‘人情’,我金某人可不领受!”

  海兰察道:“领不领在你,我的道儿已经划出来了,咱们无谓节外生枝。我只是要问一声,我划出的道儿,你们究竟接不接受?”

  丹丘生道:“让我和孟华跟他‘投案’,我们师徒不能连累大家受害!”

  雷震子道:“不行!怎可相信鹰爪的说话?焉知他不是先骗你们作为人质,回头再来对付大家。”

  海兰察道:“你们想清楚吧,我划出的道儿,已经是格外宽容的了。嘿嘿,难道你们宁愿玉石俱焚?”

  是委屈求全,还是一同赴难?这实在是个难以立即作出决断的问题。不错,侠义道中的人物,十九都是不怕牺牲。但一想到自己一个人死还不打紧,要许多有为的同道和自己一起去死,却是谁也不敢作这决定。

  海兰察道:“好,我给你们半炷香的时刻,让你们商议吧?”侠义道谁也没有作声,海兰察的党羽则纷纷离开草坪,向山坡逃去。只有洞冥子不能逃走,但他既抓着了掌门师兄作人质,又有海兰察作为强援,心里也不着慌了。正是:

  何堪覆雨翻云手,又见名山隐杀机。

 

 

 

第五十四回

  换日偷天惊妙手

  引狼入室拼残生

 

 

 

  海兰察这边的人还有一个不能逃走的是辛七娘。她昨晚给牟丽珠吓得跳下断魂崖,受伤甚重,如今又给丁兆鸣抓了回来,己是气息奄奄了。不过她的内功造诣也很不弱,虽然气息奄奄,尚能苟延残喘。此时她已经恢复清醒,看见海兰察的党羽纷纷逃上山坡,想起自己还是身处险境,情急之下,嘶声叫道:“海兰察,你就只顾洞冥子,不顾我么?”

  海兰察是不满她对他不够尊重,这才故意疏忽她的。此时听得她情急嘶喊,方始哈哈一笑,说道:“这是小事一桩,你急什么?谅他们也不敢杀害你的。好吧,你既然害怕,那就让你到我这边来吧。丁兆鸣,听见没有,快快把她放开!”

  雷震子怒道:“你说好只有两个条件,为什么又随意添加?”

  海兰察笑道:“放辛七娘,这根本不能算是条件。你应该懂得,如今是你们向我求和,我方受伤的俘虏,你们当然应该先予释放,否则还有什么谈和可言?”

  他俨然以战胜者自居,口气咄咄逼人,雷震子气得七窍生烟,正想不顾一切和海兰察一拼,忽见牟丽珠向他投了一个眼色,摇了摇头。

  雷震子虽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但毕竟不是鲁莽之徒。他注意到牟丽珠的态度,不觉瞿然一省,想道:“她一早就曾预言,海兰察必定还会在此处出现。莫非她早已料到会有今日之事,也早已有了对付的方法了。小不忍则乱大谋,且让海兰察暂时得意吧。”于是不再作声。

  雷震子不作声,丁兆鸣可要出声了,说道:“这妖妇是害死洞妙真人的凶手,我没权释放她。如何处置,只有听崆峒派掌门人的说话!”

  丹丘生被逼释放害死师父的仇人,心里实是极不愿意。但转念一想,和几百人的性命比较起来,这的确还是“小事一桩”。何况辛七娘已受重伤,放回去,她也未必能够活下去。

  海兰察喝道:“半炷香已经烧剩无多了,丹丘生,你究竟放不放人?”

  丹丘生剑眉一竖,咬牙说道:“好,让这妖妇多活几天吧!放她回去!”

  丁兆鸣满怀气恼,放开辛七娘,喝道:“便宜你了,滚吧!”辛七娘折下一枝树枝,当作拐杖,一跛一拐地走上山坡,走到海兰察身边,冷冷道:“海兰察,你还算有点良心。”

  海兰察道:“今后只要你肯帮我做事,我不会待薄你的。这次累你受伤,我很是过意不去。这是能治内伤的大内珍药,你服下去。”辛七娘从他手中接过一粒药丸,这才消了心头之气,淡淡他说了一声“多谢”。

  日影西斜,已是过午时分,海兰察陡地喝道:“半炷香就快要烧完了,你们商量定妥没有?”众人都没作声。

  金逐流道:“你急什么?香烧完了再说。”看样子似乎已是胸有成竹。

  丹丘生道:“金大侠,他漫天讨价,咱们何妨就地还钱。”

  金逐流道:“你的意思是……”

  丹丘生道:“答应他一小半条件,让我和孟华随他‘投案’。”

  牟丽珠忽地笑道:“丹丘生,多谢你要代我受罪,不过这盘棋咱们还是稳赢的。你何须出此下策?”

  丹丘生怔了一怔,说道:“我不懂你有什么神机妙算,可以扭转败局?”

  牟丽珠笑道:“不是我有神机妙算,而是有一枚棋子还没走呢!”

  海兰察喝道:“香已经烧完了,你们要是还没答复,我可要不客气啦!”

  丹丘生惊疑不定,说道:“牟姑娘,你说的那枚棋子……”

  牟丽珠正自心想:“怎的他还没来?”忽听得海兰察“咦”了一声,站在一块石头上,伸长颈子,好像在看什么。牟丽珠抬头一望,大喜说道:“你看,是谁来了?”

  只见两个人影从断魂崖那边方向,飞快跑来。不过片刻,已是看得清清楚楚。

  来的是两个穿着清军军官服饰的人,丹丘生认得其中一个,正是海兰察的副手,清廷御林军副统领欧阳业。再看清楚,他是被另一个军官拖着跑的。丹丘生虽不认识这个军官,但一看他的轻功好得出奇,已是蓦然醒起了,失声叫道:“是快活张!”

  不错,是快活张!只见他剥下人皮面具,朗声说道:“对不住各位,我来迟了!”

  海兰察怒道:“好呀,你这偷儿竟也胆敢和我捣乱!”

  快活张哈哈笑道:“你说得不错,我是小偷,而且我是带了‘赃物’来自行投案的。不过我这次偷的可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你们的御林军副统领欧阳大人!”

  欧阳业在他挟持之下,状似木鸡,嗒然若丧。

  众人方始恍然大悟,原来欧阳业的失踪,是给快活张俘虏了去的。那晚接欧阳业上山的大石道人心想道:“怪不得当时我只听得欧阳业一声叫喊,回头就不见他。我真糊涂,早该想到是这位天下第一神偷来捣鬼了。”要知快活张不但是人所共知的天下第一神偷,轻功也是天下第一的。

  海兰察喝道:“快把欧阳业给我放回来!”

  快活张笑道:“海大人,你要我投案,我也要你们这位欧阳大人投案呢。各位,这位欧阳大人除了是个官儿之外,还有两重身份。第一,他是洞冥子的好朋友;第二,他是谋害崆峒派前任掌门洞妙真人的凶手之一。洞冥子是靠他的穿针搭线,才能向清廷卖身投靠的;也是靠他的穿针搭线,方才搭上了辛七娘这个妖妇,串通了她,来谋害洞妙真人的。如今我先要他向崆峒派的新掌门丹丘生投案。嘿,嘿,欧阳大人,我说的是事实吧?”

  欧阳业木然说道:“我已落在你们手中,无话可说,但求你别再折磨我了,一切罪名,我都承认。”

  快活张道:“不行,我要你老老实实说一句,谋害洞妙真人,是不是你有份干的。”

  欧阳业道:“不错,是我奉海统领之命,把辛七娘带上崆峒山,请她帮洞冥子的忙的,我都已承认了,你让我早点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