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金碧漪正在盘问乌里赛。

  乌里赛只肯承认段剑青是他的师弟,但对其他的问题都是一问头摇三不知。

  金碧漪冷笑道:“段剑青的下落你不知道,你的师父是谁,你总应该知道吧?”原来金碧漪那晚在和段剑青交过一次手之后,觉得他的武功不但进境甚速,而且甚为邪门,对他新拜的师父是谁,自是不免很想知道。

  就在此时,忽听得一声长啸,宛若狮吼,震得她的耳鼓嗡嗡作响。

  乌里赛猛地叫道:“师父,快来救我!”话犹未了,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番僧,已是倏地在她的面前现出了身形。

  那番僧格开蒲扇般的大手,一下子就把乌里赛抓了过去。虽然金碧漪无意把乌里赛挟作人质,在那番僧夺人之际,并未阻拦。但那番僧出手之快,仍是令她大力惊异。心想:“看来这番僧的武功实是远胜于我,我纵然出手阻拦,也是阻拦不住。”

  乌里赛到了师父的身边,立即说道:“师父,这臭丫头欺侮我,请你老人家替我把她拿下!”

  那番僧哈哈笑道:“原来你看中这女娃儿吗?但只怕她是个烫口的馒头呢!不过你既然想要她,为师的也可帮你达成心愿。且待我废掉她的武功,把她擒来送你便是!”

  笑声中那番僧已是欺到了金碧漪身前,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朝她搂头便抓!金碧漪气得柳眉倒竖,剑走轻灵,唰唰唰的便是连环三招!这三招她用的是天山剑法中的追风剑式,端的是迅若惊飙,凌厉之极。

  哪知这番僧的掌力竟是大得出奇,掌风劲压之下,金碧漪精妙的剑招竟然施展不开。番僧喝声“撤剑”!五指如钩眼看就要抓着她的虎口。掌风剑影之中,站在旁边的乌里赛看都未曾看得清楚,陡然间只见两条人影已是倏地分开,番僧一抓抓空,金碧漪却已到了他的背后。

  原来金碧漪的真实本领虽然远远不及这个番僧,但她所练的穿花绕树身法却还勉强可以自保。这一下反身游走,身法美妙非常,一下子就脱出对方掌握,莫说乌里赛吃惊,那番僧也是始料之所不及。

  乌里赛眼睛一花,忽见金碧漪已到了师父背后,不禁大吃一惊,叫道:“师父,小心!这丫头在……”

  话犹未了,只得那番僧已在冷笑道:“谅这丫头也跑不出我的掌心!”他的背后就像长着眼睛一样,中指反手一弹,铮的一声,竟是刚好弹着无锋的剑脊,“铮”的一声,把金碧漪的宝剑弹开了。正是:

  天竺异僧斗侠女,奸人逃匿已无踪。

 

 

 

 

第五十九回

  苦口婆心终不悟

  恶徒毒妇共偕亡

 

 

 

  那番僧狞笑说道:“好,且看你这女娃儿还能接我几招?”迈开大步,倏的又追上来,金碧漪也知刚才的奇招奏捷,其实还是因为对方轻敌缘故,可一而不可再的。只有仍然施展穿花绕树的身法,东躲西窜。

  正危急间,可喜孟华已是及时赶到。

  孟华喝道:“请暂住手,我有话说!”

  番僧眼看就可以把金碧漪抓住,如何肯听孟华的话?冷笑说道:“臭小子,你是什么东西,敢吩咐我?想要讨死,你和这丫头并肩上吧!”

  话犹未了,只听得孟华说道:“漪妹,你暂且退下!”声出招发,剑中夹掌,替她硬接了对方的攻势。

  双掌相交,发出郁雷也似的声响,孟华退了几步,连接打了两个盘旋,方始稳住身形。

  但那番僧也没占到便宜,甚至看来吃亏更大。他不但身形一晃,险些仆倒,胸口部分的袈裟,也给剑尖划开了铜钱大小的洞孔!

  原来孟华是以古波斯武功秘笈中的“大挪移法”消解了那番僧雄浑的掌力的。“大挪移法”和中国武学中的“四两拨千斤”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饶是如此,孟华也只能消解对方的七分内力,余下三分仍然留在他的身上,过招之后,方始突然发作,以致令他要接连打了两个盘旋,方能化解余力,稳住身形。

  番僧固然吃惊,孟华也不禁心头一凛,“这番僧的内功不但好生了得,而且甚为邪门。要不是我这半年来屡得奇遇,决计硬接不了他这一掌。若论真实的本领,我是不如他的。”

  严格来说,以掌对掌这招,孟华还是稍微逊色的,不过,他的剑中夹掌,他那精妙的剑法,在这见面一招之中,却是占了对方的上风。

  那番僧低头一看,看见胸口部位的袈裟穿了一个小孔!焉得不惊!

  番僧怯意一生,一时间竟是不敢趁着孟华身形未稳的时机向孟华再扑过去。

  孟华身形一定,趁这空暇,说道:“我们并无恶意,请大和尚暂且住手,听我一言。”

  乌里赛道:“师父,你可不能相信这小子的说话!”

  番僧把手一挥,说道:“我自有分数,不用你来插嘴。你先回去吧!”原来他自忖并无取胜把握,倒是有点害怕徒弟不肯罢休,逼他做师父的丢脸了。

  乌里赛碰了一个钉子,也乐得先行求得自身的平安,于是撮唇一啸,把他那匹久经训练的坐骑唤来,跨上马背,追赶卫、叶二人去了。

  孟华说道:“我们其实只是想向令徒问清楚一件事情并无恶意,如今难得大和尚自己来到,那就更好了。”

  番僧哼了一声,说道:“还说不是欺负我的徒儿,刚才可是我亲眼看见的。不过我也不想追究这点小事了,你要问的是什么,说吧!”

  孟华说道:“请问段剑青是你新收的徒弟吧?

  番僧说道:“是又怎样?”

  孟华道:“实不相瞒,他的叔叔是我师父。他的叔叔希望他回去一趟。请你让我带他走吧。”

  番僧说道:“哦,他的叔叔是你师父?”言下颇有不相信的神气。

  孟华说道:“我骗你做什么?不信,你可以回去问段剑青。”

  番僧说道:“是与不是,与我无关。不过你要带段剑青回去,那就与我有关了。”

  金碧漪亢声道:“纵然你是他的师父,你也不能阻止他和家人相会。”

  番僧冷冷说道:“女施主此言差矣,一来我这徒儿曾经和我说过,他那叔父待他不好,料他并无回家之意;二来他是我的衣钵传人,我也决不许他回去的!”

  金碧漪怒道:“正因为段剑青行为不端,他的叔父才要领他回去管教。他的叔父也不稀罕你教他武功!”

  番僧哈哈一笑,道:“若然如此,那我更不能放心让他回去了,嘿,他的叔父不稀罕,他可稀罕我教他呢!言尽于此,请恕老衲失陪!”

  番僧走了之后,金碧漪埋怨孟华道:“孟大哥,你让那丑八怪跑掉己是不该,为何又轻易放过这个妖僧,难道你怕打不过他吗?”

  孟华笑道:“我确实没有取胜的把握。不过,我让他走,倒也不是为了怕他。”

  金碧滴道:“那是为了什么?”

  孟华说道:“你忘了咱们来时说好的么?要是那乌里赛‘王子’不肯把段剑青的下落告诉咱们,咱们怎样?”

  金碧漪低头不语,半晌说道:“那咱们今日岂不是白费心力了!”

  原来他们说好的是,即使捉着乌里赛,最多也只能吓一吓他,要是他坚持不肯透露段剑青的消息,还是不能不放走他的。以此例彼,这个番僧要走,当然也只能由他了。

  孟华说道:“漪妹,你刚才对那乌里赛好像不大客气?”金碧漪道:“不错,我打了他两记耳光,怎么样?”

  孟华正容说道:“你不该打他的。”金碧漪道:“你不知道他刚才对我有多可恶,为什么不该打他?”

  孟华说道:“他们父子虽然受了清廷册封,罗海还是希望能够把他们拉回来的。你打了他,他恐怕更难回头了。”

  金碧漪道:“好,算我不对。但不打也已打了,难道你要我向他赔罪不成?”虽然说的负气话,心中亦已微有悔意。

  孟华说道:“过去的算了,只希望你以后谨慎一些,别再意气用事。”

  金碧漪噘着小嘴儿道:“好啦,好啦,你不用教训我了。你说的我都明白,以后我拼着做个受气包就是。”

  孟华笑道:“别着恼了,你瞧,天高云淡,碧空如洗,难得有这样好天气,这一带又是风景奇丽,咱们就当是出来玩好了。你高兴吗?”

  金碧漪道:“你像哄孩子似的,一会儿疾言厉色,一会儿又嘴似蜜糖。不过,有你陪伴着我,我总是高兴的。”说罢,嫣然一笑。

  一场茶杯里的风波平息之后,两人并辔徐行,浏览沿途风景。行进间,孟华忽地“咦”了一声,勒住坐骑。金碧漪吃一惊道:“大哥,什么事?”

  孟华道:“前面这块形似老猿的岩石好像变了形状,咱们过去看看。”

  这是一块从山腰处伸出来,形状甚为特别的石头,两旁有石笋如臂环抱,下面也有两根石笋纠结一起,形状好似打瞌睡的猕猴。来的时候,他们二人虽是快马疾驰,也曾对这块形状古怪的石头投以匆匆一瞥的。

  他们走近去看,只见一条“猿臂”断了半截。落在孟华这等武学大行家眼中,一看就知不是给刀斧劈断的,而是给掌力劈断的。

  金碧漪最先注意到的也是“猿臂”部分,说道:“这是大力金刚掌或混元一炁功之类的掌力劈断的,那人虽然厉害,不过你也足可做得到有余。”言下之意,似乎奇怪孟华的“大惊小怪”。

  孟华说道:“你再看清些,这猿腹上还有剑痕呢。”金碧漪定睛一看,但见两条纵横交错的剑痕,剑痕上有香脚般细小的十八个洞孔。

  金碧漪吃惊道:“这人能在一招之内,在岩石上刺穿十八个小孔,要是刺在活人身上,那还了得?谁家剑法。如此厉害?大哥你看得出来么?”

  孟华笑道:“多承谬赞,这正是我三师父崆峒派的连环夺命剑法!”

 

  金碧漪大喜道:“原来是贵派的连环夺命剑法,那么这个人应该是、应该是……”孟华说道:“不错,洞冥子已死,按说能够使这一招胡笳十八拍连环夺命剑法的人,就只能是我的师父了!看这情形,师父似乎是和什么人比试武功,却不知那人是谁?”

  金碧漪道:“咱们何必胡猜,要是你师父来到此间,他一定会去罗海那儿找你的。”

  孟华说道:“不错,咱们赶快回去吧!”

  两人纵马疾驰,不过一个时辰,便即回到原来营地,首先见到的是桑达儿。

  孟华问道:“可有什么客人来到么?”桑达儿怔了一怔,说道:“你怎的这样快就知道了,我正要告诉你呢。不错,是有一位远客来到,他一来到,就先问起你们。”

  孟华无暇多问,连忙跑去罗海的帐幕。只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贤侄,你这杯喜酒几时请我喝,昨晚你和金姑娘一定玩得十分高兴了,格老还恐怕你们跑得太远,要晚上才能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