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里赛接着说道:“我们车居族已接受朝廷册封了,将来贵我两族联手,何愁回疆各部不为咱们马首是瞻?我爹还说,愿意让你做各部盟主。”

  罗海故意克制自己,暂不发作,待要知道的都知道了后,这才说道:“你们说完了吧?该我说了!”

  “卫大人,请问你是汉人还是满人?”罗海首先向卫托平问道。卫托平听他问得这样突兀,不觉愕然。说道:“格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罗海说道:“看你的模样好像是汉人,但听你的说话,却又不像汉人。我委实弄不清楚你是什么人,所以请你先告诉我。”卫托平无可奈何,只得说道:“我和这位叶大人都是汉人,怎么样?”

  罗海说道:“汉人中有个吴三桂,听说他是当初引清兵入关的人,对么?”

  卫托平变了面色,一时不知怎样回答才好。罗海继续说道:“我对他的故事知而不详,你可以告诉我么?”

  卫托平按捺不住,勃然色变,说道:“吴三桂和咱们今日所要谈的有什么相干?”

  罗海道:“怎么没有相干?听说吴三桂引清兵入关之后,也是受封为什么‘藩王’的,不知是也不是?”

  叶谷浑道:“是呀,他受封为平西王。”

  罗海道:“后来呢?我想知道吴三桂后来的下场是怎么样!”

  卫托平道:“你这话题未免扯得太远了吧?”

  罗海道:“不见得吧?我读过的书虽然很少,也知道你们汉人有句成语,意思大概是可以把历史当作一面镜子,从过去可以知道未来的,这句成语是、是……”

  孟华说道:“这句成语叫做鉴往知来!”

  罗海说道:“对,鉴往知来,鉴往知来!你们的皇帝要封我做‘藩王’,我必须知道你们汉人中第一个受封为藩王的吴三桂是怎么个下场,我才能决定是否应该接受呀!”

  卫托平被他冷嘲热讽,想要发作,可又碍着孟华在旁,不敢发作。

  罗海道:“孟少侠,他们不肯告诉我,你告诉我吧。”

 孟华说道:“吴三桂引清兵入关,待到清朝的康熙帝坐稳龙庭之后,便即进行削藩,要把 吴三桂和另外两个汉奸藩王……‘平南王’尚可喜和‘靖南王’耿仲明的‘藩封’削掉,吴三桂于是又再反清,兵败忧急而死,其孙吴世藩‘继位’,被清兵追至昆明,在昆明自杀。其后,吴家九族被诛!”

  罗海道:“哦,原来吴三桂的下场是这么悲惨,如此看来,这个‘藩王’真是不好做的了!”卫托平沉声说道:“格老,请你别受小人挑拨,三思而后行!”

  罗海说道:“谁是君子,谁是小人,倒要请教!”卫托平狠狠地盯了孟华一眼,不过他虽然恨极孟华,也还不敢便即和他正面冲突,只能说道:“格老,你应该自己明白。”

  罗海冷冷说道:“不错,我虽然见识浅陋,君子小人的分别,我还是懂得的。想把我推上死路的人,却是满口花言巧语,这样的人,当然是小人无疑!”

  卫托平给他说得面如土色,一时间不敢作声。

  乌里赛硬着头皮说道:“格老,我爹爹差遣我来,实是希望你们哈萨克族和我们车居族合力同心,做一番事业的。请你听卫大人的忠告,务必三思而行。”

  罗海冷笑道:“最初我确实还是想得不很清楚的,现在可是想得清楚了。我决计不做哈萨克的吴三桂!不过,人各有志,倘若有人不怕像吴三桂那样的下场,要做吴三桂的话,那也只能由他去吧!”

  乌里赛怒道:“格老,我是好言相劝,你怎么连我也骂在里头?”

  罗海道:“哦,原来你也知道吴三桂是应该挨骂的坏人吗?不过,我可并没有骂你呀,我只是提醒你,你愿意做什么样的人,那是你自己的事!”

  卫托平己知无可挽回,最后一招,只能又施恫吓,说道:“格老,你可别忘了我们的大军不日就可以开到!”

  罗海亢声说道:“好,你是向我下战书吗?我接受你的战书!”一面说话,一面把那件“册封”他为藩王的“圣旨”撕成粉碎。跟着把那双玉璧和一串夜明珠掷回去给卫托平。

  罗海继续说道:“五十年前,你们的军队曾经来打我们,杀了不少我们的人,(按:指乾隆年间,乾隆任命兆惠为征西大将军,“平定回疆叛乱”之事)那时我还是个小孩子,不能替父老报仇。如今你们又要来打我们,这正是我得以报仇雪耻的机会,你们来吧!

  “哼,汉人中有你这样的坏人,但也幸亏有孟少侠这样的好人。老实告诉你吧!这位孟少侠,就是你所说的那股强盗的使者!我已经决意和柴达木的义军结盟,准备对付你们鞑子皇帝派来的军队。你不妨回去禀告你的皇上!”

  卫托平虽然早已料到孟华是义军使者的身份,但从罗海口中说了出来,这意义可是大不相同,吓得他不禁面如土色了。当下只好诺诺连声,收回那两件礼物,向罗海告辞。

  桑达儿想起罗曼娜昨晚几乎被掳之恨,说道:“他们这些人才是强盗,你就这样轻易的放过他们?”

  罗海说道:“两方交兵,不斩来使,姑且饶了他们这次!”说至此处,回过头来对乌里赛道:“车居族和哈萨克族世代交好,到现在为止,你还可以算得是我们的客人,盼你好自为之!”这几句话语重心长,但乌里赛却以为罗海是对他有所顾忌,傲然说道:“我会知道怎么做的。多谢你的款待,后会有期!”

  罗海说道:“好,但愿今后不是在战场相见,你们替我依礼送客。”孟华陪桑达儿把乌里赛送出帐外,对卫托平和叶谷浑二人则不理不睬。

  乌里赛道:“桑达儿,你本来可以和我一样做个王子的,可惜你把到手的富贵又轻轻抛了。”桑达儿面色一沉,道:“你再说这样的话,对不住,我可就不能把你当作客人了。”乌里赛碰了钉子,灰溜溜地说道:“好吧,人各有志,你要这样,那我也无话可说了。”对桑达儿唱了个喏,突然回身拥抱孟华。

  以拥抱表示友谊,这本是回疆各族通行的礼节,但乌里赛却是借行礼为名,想要摔断孟华的腰骨的。原来他不但曾得异人授以武功,而且一向就是车居族的第一名摔角好手。

  “很高兴这次结识了你这位新朋友!”乌里赛口里这么说,双臂已是用力一扳,要用摔角的“肩车式”把孟华扳倒,重重摔他一跤。

  哪知孟华练有“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内功,他用的力越大,反弹之力越大。兄听得“咕咚”一声,乌里赛摔出一丈开外,双膝一软,跪倒地上。孟华笑道:“哎哟,你是‘王子’身份,如此多礼,教我怎么过意得去?”

  卫托平大吃一惊,忙把乌里赛拉了起来,见他没有受伤,这才稍稍放心。心里暗暗埋怨乌里赛节外生枝,更怕孟华藉此翻脸,连忙说道:“孟少侠,我们虽然是各为其主,但请你别忘记我们是使者身份。罗海格老答应过让我们走的。”

  孟华哼了一声,冷冷说道:“你怕什么,我们说过的话当然算数,你以为我们也是像你一样,言而无信么?”

  卫托平放下心上一块石头,说道:“言语冲撞之处,请莫见怪。孟少侠,多谢你了。”

  孟华喝道:“有几句话我要向你们交代清楚,今晚我是看在格老的份上,饶你们的。但过了今晚,不在此处,你们就不是使者的身份,乌里赛也不是他的客人了。要是给我碰上你们,那时我可不和你们客气!”

  卫托平得到保证,早已安心,哈哈大笑道:“这个当然,他日战场相见,你当然不会饶我,我也不会饶你的!”他们生怕孟华变卦,三个人连忙跨上坐骑,绝尘而去。

 

  孟华和桑达儿回到帐中,罗海说道:“现在没事了,桑达儿,你去告诉大家,叫小伙子和姑娘们可以继续尽情欢乐。”

  孟华说道:“格老,你刚才把那两个鹰爪孙骂得真是痛快!”

  罗海笑道:“我也要多谢你呢。幸亏有你在我身边,给我壮胆。好了,你和金姑娘料想也未曾玩得尽兴吧,你们也继续和我们的小伙子、姑娘们去尽今晚之欢吧。”

  孟华可没有再去寻欢乐,待桑达儿传达了格老的说话之后,他便即问桑达儿道:“你们能不能够挑选出两匹骏马,比得上那三个家伙的坐骑的?”

  桑达儿怔了一怔,说道:“你要两骑快马做什么?”

  孟华笑道:“现在已是四更时分,没多久就天明了。”

  桑达儿恍然大悟,说道:“哦,敢情你是要和金女侠去追那三个家伙?”

  孟华说道:“不错。那两个鹰爪孙让他们跑掉也还罢了,那个什么乌里赛王子我是必须把他截下来的!”

  桑达儿说道:“乌里赛虽然可恶,但我看曼娜爹爹的意思还是希望他能够回头的。你想 ……”

  孟华笑道:“你放心,我不是要把他杀掉,但有一件事情,我心须向他打听。这件事说来话长,要是你能够帮忙我追得上他,回来我再说给你知道。”

  桑达儿想了一想,说道:“我们的马匹很难挑选出比得上他们的坐骑的,不过……”

  孟华燃起希望,问道:“不过什么?”桑达儿道:“我告诉你们一条捷径,可以抄小路赶上他们!”

  卫托平等人快马风驰,跑到天明时分,情知已是离开了罗海兵力所及的范围,他们三人方始放下了心上的石头。

  叶谷浑余悸犹存,说道:“昨晚可是真险,想不到罗海竟然会翻脸,孟华这小子也在那儿。当时我真有点担心,要是他们有意留难,咱们恐怕是回不来了。”

  乌里赛悻悻说道:“我只道你们的武功十分了得,原来你们竟是这样害怕姓孟的那个小子。早知如此,我应该把师父请来给你们壮胆的。”

  卫托平脸上热辣辣的有点挂不住了,说道:“那小子武功虽然不错,我们还不至于就怕了他,不过,乌里赛王子,你可得知道,昨晚咱们是在敌人的营地之中,无论如何,好汉也是斗不过人多的呀!”

  乌里赛道:“那么我昨晚所吃的亏是白吃的了?”

  卫托平道:“王子不必气愤,你吃的亏,总有一天我们会帮你报复的。”

  正是一说曹操,曹操便到。刚刚说到这里,只见两骑快马,迎面驰来。骑在马背上的一男一女,可不正是孟华和金碧漪是谁?原来他们的火龙驹跑得快,抄小路追踪,竟是过了前头,本来是在后面追踪的却变成了是在前头拦截着卫托平等人的去路。卫托平这一惊非同小可,乌里赛心里发慌,口中冷冷说道:“卫大人,你刚刚夸下海口,这回可得看你的了!”

  卫托平喝道:“你们来作什么?”

  孟华喝道:“当然不是来给你送行的!晓事的快快给我停下,我有话说!”

  卫托平勒住坐骑,喝道:“孟华,你不顾信义么?”

  孟华冷笑说道:“你抬头看看,太阳都已经出来了!这里离开格老的营地也在百里之外了。你以为你们还是格老的客人么?”

  卫托平冷冷说道:“哦,原来罗海是害怕我们回去禀报昨晚之事,害怕我一回去就把大军带来,所以他叫你来杀死我们灭口,是也不是?”

  孟华说道:“你别用说话激我,格老岂怕和你们打仗?这事他根本就不知情,是我要来找你们的麻烦!你不服气,冲着我来好了!”

  卫托平怒道:“姓孟的小子,我不是怕你,不过我要赶着回去禀报军情,可没工夫和你交手。倘若当真如你所说,罗海不怕打仗的话,你敢不敢让我们自回去禀报?以后咱们再约个日期、地点,我与你单打独斗!”口里说得硬,其实却是缓兵之计,孟华如何不知?

  不过孟华也因另有目的,吓了一吓卫托平之后,也不为已甚了。说道:“好,我可以让你回去,不过,你们也用不着都回去禀报军情的。把一个人给我留下!”

  卫托平怔了一怔,说道:“你要留谁?”

  孟华一指乌里赛,说道:“他不能算是清军使者,也无须他陪你们回去禀报军情,就请他给我们留下吧!”

  乌里赛大惊,连忙逃跑。孟华叫道:“你别害怕,我只不过想问清楚一件事情,并无害你之意。”

  乌里赛哪敢相信他的说话,趁着孟华与卫、叶二人缠斗之际,连忙快马加鞭,跑出数里之遥。孟华怕他逃脱,说道:“漪妹,你先上去把他留下,我来打发这两个鹰爪孙。”

  金碧漪料想孟华可以抵敌得住,说了一个“好”字,拨转马头,立刻去追赶乌里赛。

  乌里赛正道可以逃脱,忽听得急骤的蹄声越来越近,回头一看,金碧漪已是追到了他的后面。

  乌里赛嚷道:“现在又不是玩刁羊游戏,你追我作甚么?”

  金碧漪怒道:“看在罗海格老的份上,我本来好意把你当作他的客人的,你竟敢油嘴滑舌,那就休怪我非给你吃点苦头不可了!”

  说到“苦头”二字,剑光如电,已是刺到乌里赛面门,乌里赛拔刀抵挡,不过十多招,便听得断金戛玉之声,他的那把宝刀已是给金碧漪削断。金碧漪喝一声“着!”乌里赛脸上火辣辣的已是被她扫了一鞭。跟着给她拉下马来。

  金碧漪扬声叫道:“孟大哥,我得手了,你快来吧!”

  卫托平和叶谷浑本来希望在少了一个强敌之后,能够速战速决的,哪知孟华的剑法实在精妙,以一敌二兀是攻多守少。

  此时忽听得乌里赛被擒,他们都不禁心头一震了!不约而同的暗自想道:“只这姓孟的小子已难对付,那丫头若再回来,只怕我们要跑也跑不了!”打定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的主意,立即拨转马头,逃之夭夭了。

  孟华冷笑道:“好,今日姑且让你们回去,你们要是不知死活,尽管做吴三桂带清兵来吧!”当下也便拨转马头,向金碧漪发出声音的地方跑去。

  快马奔驰之际,忽听得一声长啸,自金碧漪那边隐隐传来。孟华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这人不知是准竟然有此功力,听这啸声,似乎比缪长风叔叔的狮子吼功还更霸道,不过却没缪叔叔内功的精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