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女孩合唱了一首s.h.e的《波斯猫》。苏起一点不害羞,唱得很自然;其他女孩对班级还不熟,比较腼腆放不开,声音很小,像是苏起的伴唱。合在一起却也十分好听。一曲唱完,掌声雷动。

苏起也激动又开心地红着脸下了台。

游戏继续。

走廊上,远处几个班的笑声接连传来。整栋楼的高一新生都在做类似的热场游戏。

苏起忽而好奇,梁水在他们班会是什么样子呢。

她想,他站在讲台上时,估计是平时那副散漫不羁的样子,低头抠一下额头,眼神漫不经心的,而全班同学尤其是女生的目光都会聚焦在他脸上。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走廊里沸腾了。

新生们经过一节课的了解,迅速打成一片,走廊上教室里全是热情的讲话声笑闹声。

可第二节晚自习一上,鲁老师就收起了玩闹的姿态,交代大家自习看书,提前适应高中生活。

“你们再也不是以前玩玩闹闹的初中生了。很多人可能觉得时间还早,但你们可以开始想以后要上什么大学了。你们现在把每一天过成什么样子,你们的未来就是什么样子。”

然而对于这番话,现在的高一新生并没有太深的体会。

高考还是太遥远的事。

这是人类的通病——懂得道理的时候总是迟了。

苏起倒是认真想了会儿,她虽然喜欢唱歌跳舞,偶尔做梦当明星,但她并没有考舞蹈学院的想法。中考的好成绩让她发现,或许她是个聪明的人,考个好大学也是不错的选择。

至于跳舞么,她任何时候都可以跳,只要她愿意。

晚上九点四十分,下晚自习了。住校生还要上第三节晚自习。

苏起是走读生,她背上书包去隔壁班找李枫然。

李枫然走出教室,说:“去找水子吧。”

苏起没吭声。

李枫然见她没回应,看了她一眼。

苏起一副我什么也没听见的神情。

还没走到楼梯口,就见梁水从他们教室后门出来,跟他的同学一起下楼。他们有说有笑的,并没注意这边。

隔着走廊上重重人影,李枫然没有喊他——这是苏起会做的事。

但苏起也没有喊他,梁水的身影消失在了楼梯间。李枫然又看了苏起一眼,苏起一副我什么也没看见的寻常神情。

两人走到楼梯间,刚好梁水下了楼梯拐角往下一级走,楼道的灯光打在他脸上,他唇角含着淡笑,眼睛又黑又亮。

苏起心不在焉地下楼,走过他走过的拐角。

路子灏和林声在三楼等他们,一边在和各自的同学讲话。梁水跟他们说了句什么,和同学继续往下,没等他们。

路子灏也跟他的同学一起走了。

苏起忽想,早知道我就跟刘维维一起走了。

五人隔得并不远,各自跟各自的同学聊着天出了校门,挥手告别后,才在停车的地方相聚。

苏起开着车锁,看都不看梁水一眼。

她的车就停在梁水旁边,踏板跟别人的车缠在一起了,掰不开。梁水见状,伸手去帮忙。

苏起侧身拿肩膀一挡,拒绝了他。

梁水愣了一下,不知她怎么了。

她憋红了脸,用力将两辆车分开,可越是扯,越缠在一起。梁水没动,还站在一旁谨慎观察她的表情。

路子灏见她简直要把车给撕了,赶紧上去帮忙把车分开。

苏起把车推下台阶,一蹬踏板,骑走了。

路子灏叹为观止:“开学第一天诶,你们又吵架了?”

梁水不说话,骑着车跟了上去。

第二天早上出门,路子灏说他想搭公交。他同桌住在坡下公交车起点处,正好一起上学。

李枫然要去学校练琴,认为走路加公交浪费时间。梁水则更喜欢骑车。两人骑上车,等着苏起和林声。

没想苏起跟林声说:“太阳好晒,我们也搭车吧。”

林声赞成:“好呀。”

陈燕听了,开玩笑道:“哟,你们这上学小分队要散伙了?”

梁水看了苏起一眼,没说什么,和李枫然骑车走了。

苏起没看他,听着车轮从巷子拐角滚过,很快消失不见。

三人走上堤坝时,梁水和李枫然的身影已消失在堤坝通往城区的坡道下。

路子灏说:“七七,你跟水子吵架了?”

苏起:“没啊,我跟他吵什么架?”

路子灏:“那你们为什么不讲话?”

苏起:“我跟他没话讲啊。”

路子灏:“……”

不对,这逻辑不对。路子灏坚持:“嗯,你们吵架了。”

苏起凶凶道:“我都说了跟他没话讲,没话讲能吵架么?!”

路子灏:“我错了。”

开学第一天军训,云西一中场地不够,1到8班留在本校操场。9到15班步行去两条街外的和诚初中。

高一新生们按班级排好队,每班排四列,行进时两列两列地走,首尾相接,浩浩荡荡像一条长蛇往和诚中学方向走。

道路蜿蜒,队伍也随之蜿蜒。

苏起一抬眼就能看见几十米开外梁水的背影。他站在他们班最后,身后跟着(11)班矮小的女生,断层太明显。

少年头发漆黑,高高瘦瘦的,很挺拔,像棵小白杨。

某一刻,他忽然不经意回头看。苏起立刻移开眼神,又觉自己心虚,他只是随意一瞥,哪里能一眼看得见她呢。

到了和诚初中,各班在各自教官的带领下练习站军姿。

虽说烈日炎炎,但苏起并不觉得苦。她不是娇气的人,站站军姿而已。

太阳火辣辣的,照得她眯上了眼。

她一动不动笔直站着,和操场上所有的高中新生一样。

偌大的操场鸦雀无声。

时间一分一秒度过,每个人都像兵马俑一般死寂。

苏起忽然很喜欢这种状态,很安静,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她立正在原地,忽然想起梁水。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并不喜欢她。当然,他喜欢她,但,不是那种喜欢。

怎么办呢?

她在想,我要怎么办?

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她不知道。从哪个时候开始的呢?

她忽然很难过,很想回到过去无忧无虑打打闹闹的单纯日子。如果是过去的自己,他开的玩笑说的话,她一定不会伤心难过。可见这是她自己的问题。

可见,喜欢不是一件好事,它让人的心情阴云密布,伤感又悲哀。

怎么办呢?

要是不喜欢他就好了。

为什么人的感情不能像水龙头那样,用力紧紧拧住,就可以关了呢?

夏日的正午,那样热的天,她心里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冰凉冰凉的。

“向后转——”他们班的教官发令了。

苏起集中精神向后一转。隔着一瞬移动的人影,她忽又看见了梁水。

他们班的方阵在她们班后方,正好也转了过来。

他在第四排倒数第二的位置上,站着军姿,身板挺直,表情肃穆。眉心极轻微地皱着,看上去竟有种陌生的坚毅的味道。不像平时散漫拽拽的样子。

他目光始终正视着前方,没有偏移。

苏起却偷偷看了他好久,直到斜对面的人晃了一下,将他们挡住了。

也好。

练了一小时后,教官让学生们放松休息二十分钟。

一帮笔直的小白杨立刻化身蔫韭菜瘫在地上。

苏起口渴了,去操场边的小卖部买水。

正值中学下课,军训的高中生和和诚的初中生挤在一起买东西。

苏起意外撞见刚上初一的苏落,皱了眉:“下课铃都没响完,你就跑这儿来,你有没有好好上课!”

苏落抠抠脑袋,没搭话,看一眼她身后,眼睛一亮:“水哥,请我喝冰红茶!”

苏起一怔,却没回头,赶忙扭头看货架上的零食。

余光却见梁水过来了她身边,他的校服系在腰上,腿杆子又长又直。

他从架子上拿了两瓶冰红茶,给苏落一瓶,问:“还想吃什么?”

苏落这家伙毫不客气:“辣筋。苏打饼。”

梁水给他拿了,转头看苏起:“你喝什么?”

苏起已经拿了瓶水,一块钱递给老板,转身要出去。

梁水横移一步,挡她面前,低头瞅她半刻,有些好笑:“啧啧啧,你怎么这么大脾气啊?你以前不这样的啊?”

他拿着一瓶鲜橙多,戳戳她的手:“哎——苏七七——”

苏起本来要软了,一听他这么叫她,突然气道:“苏起!”说着打开他的手跑了出去。

“姐姐!”苏落喊她,她头都不回。

梁水看着她的背影,笑容收了回去。他手指抠了抠鼻尖,把鲜橙多放回货架上。

苏落奇怪:“你们又吵架了?”

梁水皱眉,说:“回去上你的课。”

chapter 13-3

chapter 13-3 我是高中生(3)

苏起气鼓鼓回到自己班的队伍里, 盘腿坐在地上,拧开瓶子咕噜咕噜喝水。

结果一口气喝完半瓶, 她又懊丧起来,觉得自己变小气了。刚才开个玩笑就好了, 大家就又跟以前一样了,她干什么发脾气呢。

她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矫情又敏感,一点儿都不爽朗。

一点儿小事, 就让它过了呗。她以前的确不是这样的。

她长长地吐一口气, 倒在草地上望天, 她朝天空伸手, 仿佛空中有个曾经的苏起,她用力抓“她”,念咒语:“你给我回来~”

刘维维的脸出现在蓝天上:“苏起你在干嘛?”

“……”苏起立刻起身,尴尬地怕拍头上的草, “没干嘛。”

喂喂!你是高中生了, 正经点儿啊!

教官吹响集合口哨,苏起放下水瓶,站军姿吧, 最好站上一整天, 累死算了。

军训到下午四点半结束, 学生们重新排好队列往回走。虽然累了一天, 但有教官在,大家走路的姿势反而比上午更挺直。

过马路时, 车辆停下来为他们让路,大人们笑看着经过的高中生们,眼中一副羡慕青春的样子。苏起不知道他们在羡慕什么。

至少,此刻的她觉得,晚上还要上晚自习,她很疲乏。

回到一中操场,队伍就地解散。学生们饿了一天,蚂蚁似的往食堂里涌。

刘维维哀叹:“完了,肯定要排很久的队。”

苏起说:“那我们过会儿再去吧。”

刘维维:“也行,我们先去小花园里转转。”

两人往小花园里走,刚转到一丛竹子后,就见一个男生跟猴子爬树似的一下子窜到院墙栏杆上,翻了过去。紧接着,苏起看到了梁水。

他后退一两步了,忽然朝栏杆冲过去,起跳,手抓栏杆一跃而起,嗖地翻过顶上的尖刺,轻盈落到校外,拍了拍手。一回头,看见了苏起。

他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冲她勾唇一笑,迅速和他同学跑走了。

刘维维哇了一声,杵苏起的手臂:“就我上次说的那个很帅的,你看见没看见没,笑起来好好看。”

苏起:“丑死了。”

刘维维:“你是斗鸡眼吗?”

苏起没绷住,哈哈大笑。

两人爬到小花园的双杠上坐着望天,吹晚风。过了大概二十分钟,去食堂的同学陆陆续续回教室,两人才去食堂,但只有剩菜剩饭了。

回到教室,刚坐下,程勇在后边唤了声:“苏起,刚梁水来找你了。”

苏起心中微讶,又微喜,表情却很平淡纳闷的样子:“他找我干什么?”

“问哪张是你桌子。但不好意思,我没记住。”

既然他又主动了,那还是和好吧。

她才不想扭扭捏捏阴阳怪气的。

苏起藏住开心,脚步轻快往(10)班走。她凑在后门口瞄了眼,教室里没什么人,也没见梁水,应该是去吃饭了。

没关系,过会儿他去找她吧。

她回到教室,把厚厚的语文课外读本翻出来看。汪曾祺写的《受戒》,讲了一个小和尚和小女孩的故事,真可爱。

她看得津津有味呢,脑袋上传来一道声音:“这么爱学习?”

苏起抬头,梁水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坐在她前排的椅子上,手指在她书上敲了一下。

那表情,仿佛两人完全没闹过矛盾一样。

全班女生的目光都若有似无地移过来。

“你来干嘛?”苏起语气还有点儿硬邦邦,但眼神软了。

梁水抬起另一只手,一把金色的小锁在他小指上晃,他站起身:“起来。”

苏起知道他是来给她安锁的。这下更不想较劲了,立刻起身,把书抱起来。

梁水在她位置上坐下,扭头看了眼一旁直瞪眼的刘维维,随口打招呼:“你好。”

刘维维呆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你好!”

梁水早不等她回答了,他低头看苏起的桌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很小的透明塑料袋,里边有安锁的上下搭扣,和几根小钉子。

他拿出一根很小的螺丝刀,先把底座固定在桌壁,孔上装好螺丝,螺丝刀对准钉子。

苏起脑袋凑过来,质疑:“不用锤子能弄进去?”

话音未落,梁水拧着螺丝刀,把那颗螺丝钉拧进去了一半。

他抬眸,无声地看了苏起一眼。

苏起:“……”

她小声嘀咕:“力气大了不起哦。”

“哦,了不起。”他说。

苏起:“……”

她抿着嘴,偷偷笑了一下。

他很快把四个螺丝钉都拧进,安好底扣,又把桌盖掀起来,人也起身到前边来安搭扣。

苏起坐回椅子上,板凳还是热乎的。

她偷偷看他,他弯腰站在桌边,认真拧着螺丝钉,侧脸十分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