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皓岩一直努力说服自己萧铁骊只是她哥哥而已,看着眼前这一幕,握着马缰的手不禁颤抖起来。卫清樱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以极低的声音道:“三公子,那只是养育夜来的人罢了。夜来心如赤子,你别错怪了她。”她说完这话,便感到萧铁骊向自己投来一瞥,始而凌厉,继而温和,还向她点了一下头。卫清樱的嘴角微微翘起来,算是回礼。她从没想到,有耐心照料婴儿的男子竟是这般模样,方脸阔口,浓眉深睛,轮廓跟铁一样粗犷,身躯跟山一样雄健,周身散发着强烈的杀伐气息,一看就知是军中大将。他实在谈不上好看,却极具男子气概。

  观音奴回过神来,向萧铁骊一一介绍:“这位是卫清樱,我最要好的朋友;这位是沈皓岩,铁骊你晓得的吧?”

  萧铁骊在观音奴的信里知道她跟沈皓岩订了婚,然而听说是一回事,见面又是另一回事。这样一对玉树琼花般的恋人,甜蜜而有分寸的小动作,只有两个人才懂的独特语汇,加上观音奴露出的幸福微笑,沈皓岩摆出的保护姿态,都令萧铁骊郁闷至极。

  譬如家有乖巧女儿的父亲,或有可爱妹妹的哥哥,眼睁睁看着自家的宝贝被一个男人拐走,从此悲喜系于他,责任归于他,多少都会感到这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尤其观音奴还是萧铁骊一手带大的。

  幸而有卫清樱在,路上气氛还不至于太尴尬。卫清樱长在人口繁密的大家庭,自小学会察言观色,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令听者如沐春风,即便萧铁骊这样的寡言男子,她也能从容应对。

  四人回到胡杨客栈,在庭院中遇见耶律嘉树。观音奴停住脚,瞪大眼睛看看嘉树,回头看看皓岩,惊讶地道:“皓岩,怪不得我在汜光湖上第一次遇见你时,就觉得你面善,原来你跟嘉树法师长得这么像。感觉根本不同,站在一起却又很像,真是奇妙。”

  沈皓岩客气地笑了笑,眼神却不善。嘉树则一丝笑意也无,俯视着台阶下的沈皓岩,冰原千展炁像潮水一样漫起,虽是盛夏,庭院中人人都觉遍体生寒,观音奴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嘉树凝注观音奴,微微一笑,仿佛破晓时冰面的反光,在廊下的暗影里一闪即逝,满庭寒潮忽然间退得干干净净。嘉树懒怠说话,更不与人招呼,径直穿过长廊回房歇息。

  卫清樱用闲聊的口气对旁边的萧铁骊道:“法师的架子很大啊。”萧铁骊回答:“其实他为人极好。”

  沈皓岩被嘉树的气势压住,感觉很不痛快,嘉树看观音奴的眼神也让他不舒服,淡淡道:“不相干的人罢了,理他做甚?”

  一行人在胡杨客栈安顿下来。店主的小儿子木图从未见过观音奴这样的姑娘,美丽,自然,像野生的那伽花一样无拘无束地开放,在喧嚣的白昼开放在少年的眼底,在寂静的夜晚开放在少年的心里,虽然只见了她三天,却仿佛爱了她三年。

  这日正午,观音奴独自经过庭院,木图知道那总是守在她身旁的男子出了客栈,便大胆地走上去,向她表白自己的爱慕。党项族的热情少年,爱一个人就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决不会掩饰躲闪。

  观音奴在沈皓岩独占性的保护下,从来没有应付追求者的经验。对她来说,得人爱慕并不是什么可资炫耀的事,相反,少年木图火辣辣的表白、灼灼发亮的眼睛以及紧张时分泌出的汗水味道,都令观音奴感到被冒犯,甚至激起无以名之的厌恶。她像只竖着毛的猫一样,往旁边跳了两步。

  “我这么喜欢你,就算即刻为你死了也甘愿。”

  木图说得诚心诚意,却被观音奴当成了要挟,她气恼地瞪大眼睛,果决地道:“我从来没有招惹过你,没有和你讲过一句话,没有向你递过一个眼色,既然如此,你要死还是要活,跟我有什么关系呢?”观音奴从他身旁走过去,把这瞬间憔悴的少年当成庭院中的树啊石头啊一样地走过去。

  在这十九岁少女看来,爱与不爱间并没有第三条路可走。必定要等到光阴渐深,她才会想起当年爱过自己的那些人,尽管不是自己所爱,仍该怀着温柔的心去感谢他们,而不是冷漠无情地拒绝与摧毁。 的

  嘉树隐在窗边的暗影里,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心口却有种被碾碎的感觉。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侧脸,那柔美的轮廓几乎融进金色的阳光里。只有在最好的年纪,才能有这样的明亮容颜,看得人眼睛发痛,心房战栗。

  如此夺人的美丽,如此残酷的青春。爱她,却不被她所爱,这是何等的痛楚和绝望,嘉树现在已经知道。

  前来拜访嘉树的没藏空与卫慕银喜站在门畔,也见到了这一幕。没藏空饶有兴味地想:“这就是当年那小女孩么?听说萧铁骊在战场上杀人如麻,有阿修罗之号。她杀人时却连血都不见,也是个小小的阿修罗啊。”

  银喜见了没藏空的表情,不禁大怒。她知道在没藏空眼中,世间万物没有差别,一个人不见得比一头猪、一朵花高贵,所以她能容忍他的无情,但他这样含笑望着那异族少女,显然超过了她容忍的限度:“这么多年来,他甚至没有正眼看过我,却可以对这陌生的女孩儿微笑。”银喜的手紧握成拳,因太过用力而折断了长长的指甲。她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道:“就是为了这女孩,萧铁骊杀死了我的父亲?如果这女孩要去暗血城,那我也要去,我要亲眼看着她被埋葬。”   

没藏空不知道银喜的意志能否抵御灵府大阵的可怕力量,此刻却不是解释的时候,只得躬身应是。 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

第六折 疑 阵

  第 六 折 疑 阵

  惠慈敦爱太后陵的地表建筑是一座美轮美奂的城,暗红色的神墙包围着巨大的八角形灵台和密檐式佛塔。它用了如此多的琉璃构件,以至除了黯无星月的黑夜,荒野中的旅人在很远的地方就可瞧见它的光彩。据说墓里埋着的女人因为被亲生儿子杀死,变成了威力强大的恶灵,连受命于天的皇帝都感到畏惧,最后恶灵被辽国来的真芝大法师镇在了佛塔下。

  往来于居延古道的旅人们把惠慈敦爱太后陵称为暗血城,并相互告诫那是不可接近的禁忌之地。暗血城上空常有妖风腾起,盘旋直上云霄,呼啸声令人闻之色变。牲畜野物和暗夜里的迷路者经常莫名其妙地在暗血城外丢掉性命,横尸于荒草间,也没人敢去收敛。尸体腐败后,一入夜草丛中就会飘出青白的磷火,越发显得鬼气森森。

  五月的黄昏,没藏空引着众人穿过这片野地。观音奴无意中踢到一个骷髅头,那头拖着尺余长的黑发,惨白的骨头在夕阳下闪着瘆人的冷光。观音奴默不作声地绕了过去,嘉树感到她的灵魂在发抖,心想这一贯勇往直前的姑娘也有害怕的时候么?

  踏进暗血城的南门,了解西夏皇陵布局的嘉树发现,这座陵园竟没有外城、月城与陵城之分,也没有设置鹊台、碑亭和献殿,只有三十六座排列成莲花形状的佛塔包围着中央的灵台。佛塔间以麻石小径勾连,因长期无人打理,小径以外的空地长满了齐腰深的荒草。

  当天边的火烧云由浅绯变作玫瑰灰、由金红变作葛巾紫,在昼夜交接时开放的逢魔花刹那间开遍这荒城。像无数小孩儿在荒草中探出头来,苍白花盘如面,赤红花蕊如唇,花瓣上的两个黑斑儿恰似眼睛,在风中轻轻摇摆,说不出的凄凉和诡异。糜烂的花香堵着人的鼻子,腻得人喘不过气来。

  “这就是地宫的入口。”没藏空停在西边的一座佛塔前,慢吞吞地道:“我原本只邀了萧大人,后来萧大人提出要诸位相助,”他的目光在耶律嘉树、观音奴、沈皓岩、卫清樱面上一一扫过,“我答应了。不过萧大人的二十铁骑就不必了吧,开启密室,并不在人多。”

  萧铁骊想,这二十名骑兵打仗在行,真进了地宫却未必管用,守在入口还能防止被人断了后路,才点头答应,便听嘉树冷冷接道:“人留下可以,还请空法师将解药一并留下。”

  卫清樱反应最快,立即捂住鼻子,轻声道:“是那种像孩儿面一样的花作怪么?”

  嘉树点头道:“逢魔花香味奇异,闻的时间若超过半个时辰,就会让人产生各种幻觉。若整夜守在这里,必然狂躁而死,暗血城外的累累白骨就是明证。”

  那二十铁骑听嘉树说得这样凶险,一起怒视没藏空,更有人将手搭在战刀上,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没藏空从容地道:“嘉树法师考虑周详,是我疏忽了。”他从袖中摸出一只小瓶,拔开塞子,一股奇臭便飘散出来,将那腻人的花香抵消了不少,“列位围成圆圈,整夜闻着瓶里的臭药,自然无恙。”卫慕银喜站在他身后,闻言抿嘴一笑,随即敛了笑意,默默道:“父亲,杀死您的仇人来了,愿您英灵保佑,让他们再也走不出暗血城。”

  二十铁骑见枢密使大人首肯,依言守在外面,其余人随没藏空进了佛塔。塔墙上微微凸起四块青石浮雕,空结了施无畏印、尊胜手印、月光菩萨手印和贤护菩萨手印,逐一击去,地面的青砖便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深洞。这机关看似简易,若不知方法强行突入,断龙石的机关就会启动,彻底封闭地道入口。

  举着火把,众人随没藏空穿过一条绵长的地道。地道以切割整齐的巨大岩石砌成,通向灵台下的圆形墓室。墓室空间颇高,底部直径达三十丈,越往上直径越小,到顶部便收缩成一个不足半尺的圆。置身其中,仿佛陷在一个硕大无朋的圆锥形沙漏中,让人感到十分压抑。

  墓壁和圆顶上彩绘的天国景象非常奇特,包括汉人的女娲大神,人首蛇身,端坐于九天之上,其下有天阙九重,每一重都有神灵和虎豹把守;契丹的黑山大神,巍巍然,肃肃然,正指引灵魂骑飞马升天;佛祖在西方极乐世界拈花微笑,菩萨罗汉侍立两旁,空中妙音鸟清歌宛转、吉祥天女翩然若舞;耶和华与佛祖遥遥相对,不辨雌雄的美丽天使展开了洁白的翅膀……不同民族、不同信仰中的天国被杂糅到一块儿,予人光怪陆离之感。

  卫清樱睁大眼睛,屏息看着面前的怪诞壁画,她旁边的银喜却头也不抬,只盯着自己的脚尖。没藏空见银喜的表情太不自然,暗自叹气,踱过去轻声道:“这里不要紧的,别怕。”

  银喜抬起头,平时明眸善睐,今日竟有些呆滞,木木地看着面前的没藏空,不敢向旁边瞟上一眼,尽管如此,还是避不开空身后的浓艳壁画,颜色稠得像要从墓壁上漫出来,浸透她的丝履,爬上她的裙裾。这壁画像是有生命、在呼吸,只一照面,银喜就不寒而栗,垂下头兀自嘴硬:“我不怕。”

  没藏空反复叮嘱银喜不要看迷宫中的壁画,没想到却令她生出了恐惧之心,实在是适得其反,不禁道:“主人其实不必亲来的,我现在送你出去,在墓外等消息就好。”

  没藏空并不知道银喜的嫉妒心胜过了恐惧心,决不肯在观音奴面前示弱的,她咬着牙道:“别人都没有临阵脱逃,我怎能退出?我不会走的。”

  没藏空见分处两隅的卫清樱和萧铁骊不约而同地向这边看来,担心说多了引起众人疑心,对银喜点了点头,踱到一边去,暗自思忖:“灵府大阵发动后,只要将主人护在风暴之眼就行了。这阵势是真芝老祖晚年所创,耶律嘉树并不了解,其他人就更不消说。所谓魔由心生、咎由自取,端看这些人怎么取舍了。”没藏空本不愿牵扯萧铁骊以外的人,但情势如此,他也无可奈何。

  观音奴对壁画没兴趣,安静地站在祭台旁,却非银喜以为的从容自信,所以不动,不过是因为无力动弹。十一年前,她曾躺在这儿任人宰割,祭台上血迹斑斑,因年深日久变作难看的酱色,也不知道哪些是她所染,当年感到的恐惧和绝望却像洪流一样席卷而来。观音奴脑海中来来往往尽是那眼细如针、面白如纸的妖异城主,反反复复只有竭尽全力对萧铁骊说出的那句话:“哥哥,杀了他。”

  嘉树感知她的情绪,走过来安慰道:“没事儿,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妄求长生,竟饮活人的血来为自己延寿,真正死不足惜。”

  观音奴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嘉树在跟自己说话,勉强答道:“是啊,没想到会遇见这样的妖怪。”

  两人说得没头没尾,旁边的人也插不上话。沈皓岩站在附近,负着手欣赏墓壁上的彩画,心里却对嘉树厌恶到了极点。

  没藏空开启圆形墓室的暗门,引众人进入明神之宫。殿堂幽暗,到处垂着深紫色的帷幕,空气中却没有陈腐的味道。历来陵墓都以密封和防盗为要务,惠慈敦爱太后陵却不同,倒似真芝老祖给自己建造的地下宫阙。众人暗暗留心,均未发现新鲜空气从何而来。 的82f2b308c3b01637c60

  踏进建筑在下一层的密魔之宫时,观音奴深深吸气,认出是当年困住自己的迷宫。她曾逛遍此间,现在还依稀记得道路,然而没藏空领大伙儿走的这条,她敢肯定自己从没到过。

  沿途所见的故事壁画,形制之巨大,色彩之靡丽,远远超过明神之宫圆形墓室中所绘。画中人物有两男一女,穿着契丹衣衫,表情与肢体都极度夸张变形,乍见觉得荒诞,细瞧有点恶心,看的时间长了竟透着种独特的美感,只觉那三人在面前活了过来,上演一幕幕扣人心弦的好戏,令观者舍不得移开眼睛,因画中人的悲喜而激昂、沮丧和叹惋。

  没藏空道:“当年真苏老祖与真芝老祖同时爱上一个叫瑟瑟的女子,结果瑟瑟选择了真苏,真芝伤心之下避到夏国。这十六幅壁画就是真芝老祖追忆往事时所作。”

  一路行来,嘉树见没藏空侃侃而谈,向众人解释画中情景,眼睛却似盲人一般空荡荡地没什么情绪,心中一动,暗想:“真芝老祖小时候顽劣异常,他的母亲却很严厉,一点小错也要念叨三日,不料真芝老祖因此创出了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两忘功,一颗心冷硬如铁,再不为外物所动。看来这党项和尚确实继承了真芝老祖的衣钵。”

  嘉树试着撤去冰原千展炁的防护,用普通人的眼光来看这些画,由惘然至悚然,最后竟惊出一身冷汗。他最擅长的就是精神控制术,却差点着了这壁画的道儿。十六幅巨画构成一个整体,蕴含着极其邪恶的精神力,反复对人进行暗示、煽动和蛊惑。嘉树竭力收敛心神,克制纷至沓来的种种恶念,待到心境宁和,地道也走到了尽头。

  火把的光微微发黄,照着两扇洁白的石门,没藏空拨动机关:“这就是真芝老祖收藏迷世书和法器的暴室,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有参透,始终不得其门而入,但愿诸位能有所得。”

  石门缓缓开启,一间可容纳数百人的八角形厅堂呈现在大伙儿面前,墙壁、地面乃至穹顶都是素白色,不知是什么材料建成,泛着粼粼的珠光。暴室中央摆了一张覆着黑熊皮的宽大椅子,与八根巨大的白石柱子正好等距。室内太过空旷,黑白两色的对比太过强烈,令已经看惯浓艳奇诡壁画的人们生出莫名的焦躁。

  观音奴一直勉力克制的恐惧终于爆发出来,清晰地听到自己牙齿叩击的声音。她小时候被没藏空劫走,醒来时第一眼瞧见的就是这间暴室,诡异的地底世界使她失语,想不到十一年后的今天,她再度体验这种咽喉被锁、声音被禁的感觉。恍惚中,观音奴忽然发现左数第三面墙上隐约显出图画,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卫慕银喜等人亦迷迷糊糊地向其余的墙凑去,只有嘉树和没藏空还留在原地。没藏空第一次见识灵府大阵的力量,深感灵验。他听师父说过,除去入口,暴室中的七面墙上各有一道暗门,暗门上绘制的隐画分别象征人类的七种恶德:恐惧、嫉妒、贪婪、傲慢、虚伪、吝啬和憎恨。先前地道中的十六幅壁画能激发人潜藏的恶德,进入暴室后凡与隐画共鸣者,必被灵府大阵吞噬。

  没藏空一进暴室就选择了离恐惧之墙最近的位置,准备阵势发动时拉住银喜退向风暴之眼。孰料银喜在恐惧之墙前停留了一会儿,摇摇晃晃地走向憎恨之墙,末了跟沈皓岩一起停在嫉妒之墙前,那位置离没藏空就相当远了。

  没藏空焦躁起来,想赶去接应银喜。他的情绪一波动,立即被嘉树乘虚而入,将他牢牢地钳制在当地。察觉情势不妙的嘉树微微笑着:“空法师,你最好不要妄动,否则冰原千展炁将你的血脉冻裂,未免伤了师门的情谊。”

  嘉树制住没藏空后,转头看向观音奴,见她踮起脚尖,张开双臂,全神贯注地在白石墙上摸来摸去,恨不得把自己挂到墙上,其他人也都是这模样,不由困惑。没藏空却明白,这些人是在摸索暗门上的隐画,一旦有人触发隐画中的机关,灵府大阵就会发动。空一念及此,冷汗不由涔涔而下。

  果然,没藏空还来不及反应,象征恐惧、贪婪和嫉妒的三面墙上,暗门悄无声息地开启,已被隐画蒙蔽了心智的人们毫不犹豫地踏了进去,观音奴进了恐惧之门,萧铁骊与卫清樱进了贪婪之门,沈皓岩与卫慕银喜则进了嫉妒之门。岂料门内的陷阱像巨兽的大嘴一般,正巴巴地张开了等着他们。一脚踏空,数声惊叫,这几人便没了动静。

  与此同时,暴室顶部的风道中传来细碎的声音,初如蚊蝇,渐似潮生,最后像近在咫尺的雷声般震得人耳膜发痛。没藏空知道这风来自地底,刚猛无伦,进了暴室后风力还要加倍,血肉之躯根本不能抵挡。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刻,嘉树突然放开没藏空,毫不犹豫地扑进恐惧之门。门内陷阱的盖板已快合拢,嘉树一缕烟似的滑了进去。

  没藏空竭尽全力地跃起,刚落到熊皮椅上,狂风已咆哮而至。奇异的是,无论那风如何狂暴,如何像战神的巨矛一样划开面前的空气,没藏空的衣摆和长发始终安静地垂着,纹丝不动。一滴血突然溅在空的手背上,他抬手模了摸耳朵,感到细细的一缕血正从耳心里流出来。空终于知道真芝老祖为何称这里为暴室了,这里容纳的是洞穴巨人的深沉呼吸和愤懑呐喊。

  九十年前,真芝老祖来到居延,发现这儿的荒野中有个怪洞,狂暴的气流在洞中回旋不已,当地人称为洄风洞。他那时被心上人抛弃,恨不得深藏地底,从此不见人才好,便钻进洄风洞探险。在降到深达八十丈的竖井之底,爬过一条不容人直腰的狭长地缝后,真苏老祖发现了一个瑰伟奇特的地底洞穴,环环相套,构造复杂。此洞之深广,他耗尽余生之力也没能穷尽。

  后来武烈帝嵬名元昊请真苏老祖镇压恶灵,老祖便在洄风洞上建起了惠慈敦爱太后陵,并为明神之宫和密魔之宫设计了风道,使深藏地底的洞穴也能顺畅地跟地表交换空气,不知情的后世旅人称之为暗血城的妖风。

  密魔之宫的暴室正建在竖井底部,真苏老祖没有使用辅材,凭借人力和火药在地底的巨岩中凿出了这个白色厅堂,连八根石柱和熊皮覆盖的石椅都是巨岩的一部分。真芝老祖研究风势后,发现只有午夜的风可配合灵府大阵,选在这个时辰发动阵势,闯入暴室者即便没有掉进暗门后的恶德之牢,也会被暴风撕成碎片。唯一安全的地方就是暴风之眼,老祖在风眼处凿了把石椅作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