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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太大了,所以马根本跑不快,他们各自喝了一壶腰间的烈酒,勒紧马缰就继续赶路。

楚珏大喊道:“痛快,真是痛快,这样的雪下的让人痛快啊。”

胡悦抬起头,冷冽的雪落在他白皙的脸上,他痴语道:“此时的天地间唯有狂雪乱舞,我自认狂傲,但见这雪,我就真的不算什么了。你说的没错,的确痛快。”

他们一路顶着风雪,也不知跑了多久的路,忽然二人的两匹马不再往前,无论他们如何赶它们,它们就是不走半步,而是不停地踢着前蹄,胡悦停了下来,他说:“你看,在那里。”

在这昏天暗地之中,远处缓缓有一个黑影靠近,楚珏眯着眼看,道:“好像是一匹马……”

胡悦朝着那个方向吹了一个口哨,那匹马好似有了灵性,长啸一声便往他们这里跑,那一长啸仿佛惊起了更大的雪、更狂的风。而楚珏和胡悦的两匹马则像是臣子见了君王一般低首。

胡悦指着马说:“楚兄可识得?”

楚珏剑眉微拧,只见此马浑身雪白,踏雪无痕。他道:“这是踏雪马,怎么会在这里出现?莫非是你……”

胡悦拿出葫芦,他狂饮一口,递给楚珏说:“因为今晚,它为它的主人而来此祭奠。”

胡悦抚摸着背后的枪。那批白马见此银枪显得非常激动,四周的风雪也变大了不少。

楚珏大喜,道:“果真是神骏啊,此马可有名字?”他想到了胡悦的那两字,便道:“它就叫駃騠?”

駃騠走到胡悦身边,胡悦摸着马背,他纵身一跃,向楚珏伸手到:“走吧,之后由它带我们。”

楚珏一手拉住,翻身上马,没有马鞍马缰,但是駃騠依然一声长啸,便在这雪地上飞驰,四周风雪如狂如舞,但雪花却丝毫无法近身。

但楚珏却觉得这匹马没有温度,他摸了一下马脖子发现居然没了脉搏。这匹马应该是一匹死马!

楚珏却没有声张,他知道胡悦一定知道,但是他既然肯带他来,那么就一定有道理。

风雪之中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周漆黑一片,但依然可以感受到那狂舞的乱雪。他们忽而听到有厮杀的声音,忽而则是苍劲有力的琴音,但无论如何那都是匆匆一晃,便消散在风雪之间无影无踪。

很快在雪中他们看到了一点亮光,駃騠一个冲刺,仿佛是要把四周的风都割破了一般。速度之快犹如电光火石。

他们发现那个亮光是一团篝火,在那里坐着一群人,这些人围着炉火,他们手里也有酒,但是只是静静的喝,没有一点的声音。火光映着他们的脸庞,这些人都很年轻。但是他们面无表情,看不出悲喜,只是眼神都分外的亮,透着一股坚毅。

駃騠马跟着二人身后并未走开,楚珏说:“这里……不是京畿。”

胡悦点了点头,他说:“此乃是阴山之外了。”

楚珏定睛一看,他道:“难道你……”

胡悦苦笑道:“嘿嘿,没错,所以你就把今夜的事情当作是一个梦吧。”

楚珏不明其中之理,只是跟着胡悦,胡悦进入这群人中,他拍了拍其中一个少年的肩膀,道:“怎么,还是喝不惯?”

那人一个起身,他道:“还行,再喝两口就顺了。”

胡悦接下腰带上的酒说:“喝这个,喝喝看!”

楚珏睁大着眼睛,这个平时连用过的酒杯都不给别人用的胡悦,居然就那么大方的把自己的酒壶递给这个少年,少年擦了擦脏兮兮的鼻子,他道:“好香,好酒啊。”说完仰头就大喝一口。喝完便抹了抹嘴巴,把酒壶递回给胡悦,一屁股又坐了下去,便不再发声音。

胡悦朝着少年嘿嘿一笑,仰头也喝了一大口,少年咧嘴一笑,胡悦拍着他的肩膀道:“兄弟怎么称呼?”

少年笑道:“我无父无母,是统领把我从死人堆里捡来的。他给我起名叫李征。”

胡悦道:“好名字!”

楚珏他跟着胡悦往前走,胡悦一边走,一边说:“我们现在就去见这柄神兵的主人。”

楚珏说:“你用这个术法对自身伤害极大,而且这駃騠马也是非凡之物,即使死了那也是英灵。”

胡悦呵呵笑了起来,他道:“能来此也是一种造化,你觉得如果不是駃騠马,我们会有这样的机会?在这里的每一个都是英灵。他们虽然早已死于荒野,化骨化灰,他们的家人也早就没了。但是这份英魂随着这暴雪狂舞于天地之间,与天地同殇,为他们来此奉酒,可比为那些高高在上的无能老儿敬酒更加好。看他们喝酒我才觉得这酒的滋味更纯更香。”

胡悦停下脚步,他问道:“你们的将军呢?他现在在哪里?”

其中一个哨兵立正喝道:“来者何人,通报姓名后,我自会传达。”

胡悦并无玩笑的神色,他严肃地说:“散人胡悦,协同楚珏公子前来拜见曹将军。”

哨兵马上跑开,撒腿就朝着黑暗之中奔去。

胡悦他悄悄地问楚珏道:“你的酒还有么?”

楚珏笑道:“我终于知道你带我来的用意了。”

两人相视一笑,便不再言语。

从黑暗中隐隐的传出了铠甲敲击的声音,脚步非常的实,不缓不慢。但是却让人觉得来人是一个非常沉着之人。

当此人出现在楚珏和胡悦面前之时,楚珏却为之一愣。

如何是一个女子?

胡悦抱拳道:“曹将军,幸会!”

女子皱眉道:“你是何人?来此有何用意?”

胡悦笑道:“送酒,送枪。”

胡悦从背后抽出长枪递给女子。女子一见此物,便神情大变,她伸手拿住这柄枪道:“是它……”

她握紧银枪,随后如这夜雪一般,舞动这柄长枪。雪仿佛向她涌来,像是旋风一般,如狂如潮,每一招每一式都并非花拳绣腿,而是犹如千斤之力。此女的武艺,放在如今也绝没有几个人可以相比。

她最后一刺,万籁俱静,雪也仿佛停止了一般。

女子豪气大笑,她说:“好酒分给我众兄弟,这柄枪留我。”

胡悦低头道:“是,这把枪自然属于将军的。”

她看着胡悦,眼眸犹如晨星一般,她没有笑,但是这样的容颜却让人无不为之惊艳。她道:“有酒么?”

胡悦推了推楚珏,楚珏从腰间解下酒壶递给女子,女子结果酒壶一看,她略微有些诧异道:“你是……”

楚珏摇了摇头道:“姑娘不必惊讶,我就是我。”

女子微微点了点头,颜色上有了一丝的恭敬之意。

第4章 战魂(下)

她揭开壶盖,仰头就灌了下去,她哈哈大笑道:“好酒,果然是好酒。这酒就像当年大将军带我们大获全胜,咱们军营众人皆分得了这庆功酒,我曹麟唯独那一次喝醉了。而后发现我居然已经喝了三十大坛,哈哈哈哈。好酒啊!”说完她又是猛灌。这样的酒量让楚珏心中暗暗敬佩。

她毫无做作之姿,把枪一竖,便坐在地上道:“那么你可知我们的事情?”

胡悦道:“略知一二。”

女子看着篝火边的将士道:“我们被困于阴山之北已有数日,但如此之境,我那些兄弟依然毫无退意,这一点作为他们的头儿,我为他们自豪。”

胡悦道:“将军也是女中豪杰。”

女子摆手道:“不是什么豪杰,只是尽这忠义二字,我就用我的命去尽。”说完又是仰头而饮。她虽是女子,但是浑身上下透着更胜丈夫的豪气。她看着身边的银枪,抚摸着低语:“好!有你在,我再无遗憾。你就随我一起战这一场!”

她把酒递给楚珏道:“把它给我兄弟们吧,我已经决定,今夜突围。生死在此一举。”

胡悦和楚珏对视一眼,他道:“那……”

曹麟道:“你们没必要和我们一起送死,只是我有一个请求,如若我无命,请你回去给李大将军带话,就说我们这里没有懦夫,虽不能完成使命,但也决不投降。必定以死守节。”

胡悦把酒壶递给哨兵,曹麟点了点头,他便迅速来到篝火旁,众人一人一口,这酒仿佛喝不完似的。待众将喝完酒后,众人的脸上都是那决然之色,丝毫没有犹豫后悔的神色。

曹麟欣慰地点了点头,她手持银枪,指着远方,她的声音并不响亮,但是却异常的坚定:“大将军命我为先锋,但如今遭贼人所害,困于此处,但我们怎是坐以待毙之流。兄弟们,喝了酒,有了胆,就随我冲出敌围。生死胜败就此一夜。”

所有人也没有丝毫的话语,只是非常干净利落的拿起了武器,受伤的扎紧绷带,有些人中手里拿着两个人的兵器,想必另一个人已经阵亡,他们继承着这份战意,没有人有丝毫的动摇。

楚珏看着这些人,他想到了胡悦的那句话:你可知人是怕死的,无人不怕,但是有的时候人也会顾不上生死。但是终有一些事情会放不下。

楚珏除了胡悦,他从未敬酒于他人,但这一次他拿着众人喝过的酒,仰头便饮,痛饮后便道:“好酒!”

曹麟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各自上马,曹麟一个口哨,只见远处奔来一抹白影,楚珏定睛一看,那匹马就是踏雪駃騠。

曹麟一个翻身便跃入马背,她最后扫了一眼自己的这些兄弟,不再言语,她的眼神坚定,她的枪锋利,她长枪拍马,只见那雪白的马入白星一般飞纵。

胡悦看着她的背影,淡淡地说:“她此去,便无生路了。”

楚珏看着手里的酒壶,他又是一口猛饮,他喝完,衣袖一摆,便划出一道水镜,道:“我们无能为力……但必须见证到底。”

胡悦捏着手,他看着曹麟的背影,一直到她消失于黑暗中,随后便是整天的杀伐之声。

曹麟在雪夜中狂奔,奈何敌军早就包围。他们无法突围,只有拼死一战。曹麟长枪所向,皆是飞沙走石。她眼神却没有一丝动摇,她见将士又被包围,她下马大喝冲入敌军便是刺,挑,划,一招一式只为护得将士生机。

但,奈何敌人太多,还有暗箭伤人。她身上已是多处伤口,但她仿佛已经忘记了伤痛,忘记了生死,心中只有一念:破敌!

血染红了她乌黑的青丝,她那犹如桃花般的容颜,也被血污所染,她的枪饮满敌血。将士见自己的将军神勇,他们也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

生死,有的时候真的会忘。

众将士大喊,大雪狂飞,战意从未消退。

曹麟身上已是血染征衣,她大笑,一个冲刺,敌军便朝后退去,她的战冠已经不见,一头青丝飘洒于风雪之间。她的眼神尽是战意。

敌人又一波来袭,比之前的更多数倍,曹麟心知他们没有突围的可能,她的兄弟已经死伤过半,白雪掩埋着兄弟的尸骨。她闭上眼睛,但当她再睁眼的时候,战,不需多言。

敌人见此将彪悍,便派出弓箭手,箭雨向着他们撒来,那个报信的哨兵一把推开曹麟,万箭穿心,但他不愿跪,他死都不愿跪下。他长矛插地,支撑身体,死也要傲骨。

曹麟见状,她撕下衣摆,用布裹紧手上的枪。她大喝一声,踏雪駃騠犹如感知,长啸一声,震动天地。

曹麟飞奔,一个翻身骑上战马,无视身已经中了数箭。她掏出腰刀,砍断箭柄,直接冲入敌军最多处。便是无畏的砍杀,她的手上已满是鲜血,她不顾一切朝着众将士喊道:“众将随我杀啊!”

余下的将士没有一个退缩,一个一个用衣布裹住兵器于手,誓死一战。

曹麟大笑:“好,好啊,你们都是好儿郎,黄泉路上我曹麟还和你们做兄弟!”

众人毫无退役,无奈箭如雨,敌如麻。曹麟擦着嘴边的血,她依然在大笑,笑声传于天地之间。

敌军围着曹麟,曹麟力战而竭,她咬着牙,她低头看了一眼身下的駃騠:“好孩子,我们走了多少风风雨雨,如今这最后一战,你就陪我到最后吧。”

駃騠感知,嘶鸣一声,用铁蹄替主人踢开敌人。

敌军的将领喝道:“好!我敬你,女子中有你这样的丈夫,难得。今日你必定一死,但我保你全尸,敬你豪气。”

曹麟长枪一指,她的眼神犹如星辰,容颜犹如皓月。她大笑道:“我是军人,当马革裹尸,痛快!不过在我尸体下,就是你们尸横遍野。我杀也要杀的你们片甲不留!”

曹麟拍马而来,那敌军将领出面迎战,曹麟武艺天下难有敌手,十招之内,那敌将便命丧枪下。

曹麟怒目而视线。她一马当先,冲入敌海,余数不多的将士也冲入。

终于曹麟就在即将突破之时,突然身后一箭穿心,她的血飘洒在雪中,银枪落地。她挣扎地爬起来,她看着前面的李征。

她咬着牙,手上的裹布已经松开,她看着手里的枪,对李征道:“拿着!告诉大将军,麟儿回不去了!”

李征接过银枪,随后跟来的敌人便是围砍。

李征不顾要害的伤口,护者银枪一路狂奔。曹麟抽出腰刀,她大喊冲入敌军,敌军被她的无畏怔住,竟然无法再追,但曹麟再也挥不动刀,她抬头看着漫天的白雪。敌军一拥而上,曹麟数剑穿心,终于还是倒地。她即使死,也睁着眼睛。就在敌军要取她首级之时。

胡悦朝着水镜洒去一壶酒,瞬时化为雪暴,只听駃騠长啸一声,踢开众人,它竟然张开嘴,咬着曹麟的尸体,一路狂奔。任凭牙出血,血滴在曹麟的身上……

水镜内的景象便也淡化了。

楚珏摇头,胡悦看着漫天的飞雪,他道:“交予我银枪的也是一个孤魂,他早已死于沙场,但是至死他都把这柄长枪掩于身下。故而他作土作灰,那柄银枪也埋入黄土。

但忠魂未泯,他虽首身离兮,但银枪被他护得严实,而他的战马也像是感应主人的遗志,所以至死至终未曾离开过那里,最后路过的人在死马的骨骸和那人的骨骸下找到了这把银枪。

那人却不知道这柄银枪的来历,便把银枪卖给了当地的地主豪绅。豪绅不知此物,就把它给予仆人收藏于房内,但……”

楚珏道:“这样忠勇之器,那上面的战魂怎么是那等俗人所能持有的。”

胡悦道:“没错,最后这把枪的意志,映出了精魅,自然那豪绅认为那是闹鬼,便几番转折把这把枪卖于市上。我当日路过,本不在意,却不经意之间看到那枪上映出一个人影,看不清摸样,但是那眼神却分外的坚毅。

卖家见我看着,就说这把银枪一直都没有买主买下,就算买下也会退回来。他就把枪硬是送我。”

楚珏道:“所以你才想要知道这把枪的主人是谁?”

胡悦摇头道:“那守枪之魂附于枪上,他求我找到他的统领,并且让我去救她。他其实是最后那个突围的李征……”

楚珏看着前方的红光和厮杀,他道:“但这早已成定数,你要的答案,根本不存在。”

胡悦看着空荡荡的酒壶,他没有说话。

楚珏叹了一口气,他衣袖一挥,四周的景色便改变了,他们只是站在荒野之上,狂风暴雪下只有他们两人和两匹马。

楚珏说:“回去吧。”

胡悦看着银枪,他挥舞银枪,随即便在这风雪中舞起。

楚珏为之一惊,他多年未见过胡悦展示武艺,他总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摸样,这样的英气已经很久不曾见了,他看的迷了,随即也以酒撒天,以此祭奠这天地之间的战魂。

胡悦身若惊鸿,一袭白衣,雪飘散之间却无法近身。此时的胡悦,并不是那个流连于烟花之地的胡悦,不是那个无情无爱无恨无悲的胡悦。

在天地间,他仿佛是一阵风,像是召唤者天地间的战魂,又像是告慰他们的英灵,楚珏的酒洒向空中,便化作更大的雪。仿佛要把这天地填满一样。

他舞罢银枪,雪在他的四周围城了一个圆圈,他在圆圈的中心,随后他长枪一挥,雪再一次漫天飞舞。

他看着漫天的雪,挥手一扔,那银枪便没入土下,大雪马上就把它给掩埋了。他道:“答案,我已经知道了。”

第5章 乌鸦之谜(上)

此乌初生,母哺六十日,长则反哺六十日,可谓慈孝矣。——《本草纲目禽慈鸟》“闲庭见早梅,花影为谁栽。碧烟随刃落,蝉鬓觉春来……”

“温庭筠的诗,的确适合胡兄的。”

“哈哈,楚兄何以见得?”

“一生才学风流,一世癫狂潦倒。”

胡悦问后哈哈大笑,楚珏也笑着给胡悦斟满了酒,酒就在即将要溢出来的那一刹那,楚珏停住了手。

胡悦前倾着身体,他没有端起酒杯,而是拿起边上的石桌上的扇子,笑看着楚珏。

楚珏笑道:“不过贤弟的容貌胜似潘安呐,这副容貌却这般潦倒……”

他刚要说下去,门扉又被推开了。

“请问,胡悦胡公子在府上吗?”

胡悦看着来人,是一个竖着双髻的童子,身上穿着嫩黄色水田样的短衫,脖子上还带着一串鸟型吊坠,上面有许多梅花形状的铃铛,而他摸样也十分清秀,双眼秀美而激灵。走起路来脖子上的吊坠叮叮当当的煞是好听。

他站在门口先是深深的作了一个揖,然后抬头说:“胡公子,我家主人说雪化了,按照约定,特命小人前来请公子前去府上。”

说完便从怀中掏出一张帖子,恭恭敬敬得递给胡悦。

胡悦接过帖子,童子指着上面画了一朵梅花道:“梅花就是谜题。”

他看着孩子脖子上的吊坠说:“呵,这坠儿可是你家主人送你的?”

小斯依然微笑不语,众人目光又一次回到信笺,笺上用笔勾勒出一支清孤冷绝的梅,但是一支残梅。好似和这三月春色并不相符。

胡悦笑着把帖子递给楚珏道:“这一次又是一个谜面儿,你们主人可真有耐心的。”

楚珏看着请帖道:“残枝老梅,这是何意?”

胡悦笑道:“这便是他家主人的一个谜面,猜对了,才能喝到他家的酒啊!我已经好多年都没喝到那酒咯。”

楚珏看着一脸兴奋的胡悦,莫名地问:“为什么?以你的能力猜对一个区区谜语还用等很多年?难道是这个谜真的那么难猜?”

胡悦打开扇子说:“咳咳,楚兄有所不知,这残梅主人非凡人也,他每年开春都会召集一群人去他那儿。但是在那里不是吟诗作画,而是各种玄妙之术,有些术法堪称极妙,如果猜不出这个谜那去了那里也不会有好兴致的。“楚珏瞥眼一看,说:“你猜不出?我不相信。”

胡悦耸着肩表示如果你不信那我也没法子。

两人一来一往得对话,被忽略在旁的童子此时才道:“我家主人说了,公子可以请别人帮忙,但是猜出此题的人,胡公子也要带他前往赴约。”

楚珏看着孩子,问道:“你家主人的府上在何处?”

童子看着胡悦公子眨了眨眼道:“等解开迷题,拆封此信,公子自然会明白。”

胡悦笑着点着头,楚珏皱眉看着贴子,他凑近闻了闻。想要打开这信笺,但是却被胡悦拦住道:“没答题就拆封,那可算输了,做人要懂规矩哦。”

胡悦饶有兴趣地看着楚珏费思解密,他转着空酒杯道:“你可以回去了。就告诉你家主人,在下和这位楚公子定会如期赴约。”

童子会心一笑,再一次作揖后便退了回去。楚珏发现在这孩子脖子处有一块暗黑色的瘢痕。他看了看胡悦,发现胡悦也在看着那孩子的背影。

楚珏放下信封,道:“你猜到了?”

胡悦再斟满酒道:“谜嘛,倒是的确猜到了。”

胡悦放下酒杯,握着扇子指着那封信说:“这个谜面是一朵老梅,但是却也不是一朵完整的梅花。”

楚珏道:“花瓣多了,它一共有6片花瓣,五片都被画着上了色,但惟独正上方的那片只有一个轮廓,有一片是残片。它的位置在花朵的北面,而6却乃阴数,北面乃是地和水,也是阴意。色与无色,阴色乃为黑,便是此意。”

胡悦说:“你注意到那个小家伙了么?”

楚珏微微一笑并不作答,胡悦倒了一杯酒说:“那孩子脖子上戴着的一个挂饰。这个挂饰上面的铃铛也是梅花。童子说了梅花就是谜面,一个隐喻,一个暗喻。”

楚珏补充道:“他的挂饰是一只三足鸟。”

胡悦打开扇子道:“黑色的三足鸟。”

楚珏笑着说:“谜底就是乌鸦。”

胡悦大笑,兴高采烈得说:“好呀好呀,居然被你猜到了,那么你和我一起去吧。”

楚珏端起酒杯说:“这是你猜到的,那么你几次都不肯参加的原因是什么?”

胡悦大喝一口,吐出二字:“没钱。”

楚珏差点把酒给洒了出来,胡悦瞥了他一眼道:“可不是就是没钱没盘缠么?你可知那主人的地方离此处甚远,我如果要去一来一回那也得一吊钱吧。而且每次登门造访,主人都要收取一件礼物,这件礼物必须是能够暗示谜底的东西,几次前去我变了法子送诗,送字,送画,但是不能次次都如此吧。于是我也不好意思再去了。”

楚珏看着他发愣,他道:“我可想不出你居然会因为这个理由不去……”

胡悦略微有些不悦,他道:“那你说我还有什么理由拒绝美酒呢?”

楚珏这才勉强点了点头,但是觉得他依然没说真话。

由残梅和吊坠为谜题,谜底却是乌鸦,这个谜底总觉得有些怪异。

虽然楚珏觉得胡悦根本就没说实话,但是他依然包揽了盘缠,对这个穷的一清二白的损友,他也真的没指望他会出份子。此外在胡悦的教唆下,楚珏送得是一只刻有乌鸦的玉环。

这让穷秀才胡悦顿时底气十足。催促着他快些上路,这让楚珏觉得或许这厮真的就是因为没钱,才装傻拒绝的。

春虽未至,但这郊外的景色已经抹上了一层淡淡的鹅黄嫩绿,也算是让人精神一爽,两人一人一匹马,便出了城,沿着郊外的护城河往南方走。因为信中只有一句话:城郊南,青笼山下梅花林。

一路上的景色宜人,楚珏问道:“那个主人到底什么来历?”

胡悦喝着酒壶里的酒说:“不知道啊,我没见过他。”

楚珏皱到道:“你不是去过很多次了吗?”

胡悦懒洋洋得看着四周说:“没见到人,庄子里的一切我们都可以随便使用。“楚珏纳闷:“好阔气的东家,主人不出现?”

胡悦灌了一大口酒后说:“不知道有没有来,因为没有主人站出来自我介绍的话,我们根本就不知道谁是主人。”

楚珏说:“但是肯定有一个组织者,这样古怪的聚会就必定有它的目的。”

胡悦也顺着他的想法想下去,他说:“目的就是解密,各种谜。”

楚珏摸了摸鼻子,胡悦挑了挑眉,这动作说明楚珏已经开始对此时有了兴趣,一般楚珏有兴趣的事情,最后都会被他给弄清楚。

楚珏说:“既然他的目的是解密,但是却留下自己那么大的一个谜团,难道那些高人会不在意?没有人去探究么?”

胡悦耸了耸肩,他说:“我是去喝酒的,我对这些没有兴趣。他们真应该来找你,而不是找我这样的酒鬼。”

楚珏哈哈一笑,也没接话,胡悦牵着马继续说到:“不过其实的确很古怪,每次聚会的请柬就是谜底的线索,也就是说如果回答不出,他就算来了,可能连谜面都不会知道,而那些来的人又有些本事,自恃奇才,心高气傲的很,所以也不会互相透露。”

楚珏牵着马道:“环环相扣。”

胡悦把酒壶递给楚珏,他说:“这固然是一个道理,此外如果在时间结束前没有猜到谜底,那么也就算失败了,下一次不会收到邀请。呵呵,那可是很掉面子的呀。”

楚珏含笑着喝了一口酒说:“那么说来你答对了很多次,然后既是拒绝多次,依然被那个神秘的残梅主人邀请。”

胡悦神情自若,倒是也没有什么得意,反而说到:“还有奇怪的地方就在于这样的聚会却一直都很神秘、很低调,几乎没有外人知道。”

楚珏一边听一边还想要喝酒,但是却发现胡悦只留给自己最后一口。他抬眼看着胡悦说:“没酒了。”

胡悦点了点头说;“所以才给你啊。”

……

一路春色,二人并驾齐驱,不知不觉已然走了一天,天色渐深。

两人投宿于一处废弃的农舍。围着篝火,二人继续有一句没一句的交谈,因为没有酒,两人都没什么劲道。

楚珏掏出一支玉笛,他说:“想听么?”

胡悦道:“如此雅兴,甚至有幸,楚兄,请。”

楚珏微微一笑,一曲春江花月夜便在此般早春寒夜之间奏出,胡悦微微闭目,听到此曲睫毛微动,他侧躺着身靠近火堆,手点着地面打着节拍,随口便唱道:“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突然胡悦开始皱着鼻子道:“好香啊!是花雕!”

楚珏也闻到了香味,停下了吹奏,但是这样的荒郊野林,哪里来的的美酒?但是的确有酒味,而这个酒味里却隐约有一股血腥之气,他看了一眼胡悦,胡悦虽然一脸沉迷于酒香,但是眼神却也往他身上看,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

胡悦笑着说:“有酒香就一定有酒,屋外的朋友何不进屋呢?”

楚珏平淡得拨弄着篝火,柴火劈啪作响,火星四溅。但那火光却已经变了颜色,红烈的火光中忽然窜出蓝色的火苗。

但楚珏不为所动,依旧拨弄着柴火。

门口忽然刮起了大风,两人静坐在破屋之内,却纹丝不动。

没有人进屋,但是地上却出现了一滩血,而这摊血却形成了一个鸟面人身的图形。

胡悦纸扇一开,而楚珏也习惯性的摸着鼻子,他们两人互看一眼,楚珏说:“以前你也收到这样的欢迎方式?“胡悦哈哈一笑道:“楚兄开玩笑了,我像是会惹麻烦的人吗?”

楚珏冷笑一声,用手里的柴枝一挑,火一扫前面的血字,瞬间血便被火焰所吞噬,不留一点痕迹,他叹气道:“胡兄要听真话吗?”

忽然门外再一次传来动静,就听到有人哈哈大笑,两人抬眼一看,来者乃是一个云游道士。

道士看着二人,嘿嘿一笑说:“看来你们是闻到了“酒味”,难得在这样的荒郊野外也能遇到同好啊。”

说完道士解开腰间的酒壶,咕咚咕咚得就给自己灌了一大口。擦擦嘴巴就把酒葫芦扔给胡悦,说:“喝吧,上好的花雕!”

胡悦收起扇子,对着来人说:“你也被请来了?玄冥兄挺不容易的。”

道士的年龄看上去也就三十来岁,相貌非常爽朗,剑眉星目,但嘴角总是挂着一丝邪笑,背着一把乌黑的宝剑,但是却没有剑鞘。虽然穿着道袍但是却没有一点道士的样子,坐下来的动作和一个普通的脚夫似地,翘着脚看着胡悦。显然他是认识胡悦的。

胡悦把酒给了楚珏,道:“楚兄你先请。”

道士一脸不屑,开口便是尖酸刻薄的话:“我只给你一个人喝,你倒给这公子哥,怎么终于开始用自己皮相做买卖了?”

楚珏没有接过酒,他说:“敢问道长名号?”

道士看着楚珏,道:“玄冥子。”

胡悦撇着嘴接过酒葫芦说:“一个江湖骗子罢了,和我差不多,底层的平头百姓而已。楚兄不用特别在意他。不过就一个小人物。”

玄冥子勾着嘴角道:“你个老怪物,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平头百姓?”

胡悦喝了一口酒,递给楚珏道:“这个臭道士也是残梅主人请来的客人。什么都不会,就会一点点遁甲之术。”

玄冥子一脸不满道:“谁说我只会遁甲之术,对了你三年没有参加,我还以为你输了,怎么这一次还带了个……小白脸来参加?”

楚珏到是丝毫不动怒,他只是淡淡的喝了一口酒道:“好酒,10年的老酒了。”

玄冥子听他此话,倒是为之一愣。他说:“哈哈!看来朋友也是酒中之人,难怪和这老家伙混在一起。”

楚珏递过酒道:“他不老,比我年轻。”

玄冥子接酒的手抖了一下,抬头看着楚珏,后者继续拨弄着柴火,好像一点都不在意他的眼光。

胡悦哈哈大笑,玄冥子尴尬的咳嗽几声说:“哦……原来如此,对了老家伙前面在门口我感觉到了一丝……”

胡悦开口道:“丧气。”

玄冥子说:“也是一个谜?”

胡悦没有接话,玄冥子自言自语道:“这一次总觉得有些古怪,这次的谜底怪,你都来了那么就更怪了。”

楚珏看了一眼玄冥子,说道:“难道解密在半路上就开始了吗?”

玄冥子道:“不会,只有进入山庄我们才算是真的开始解密。而且进门之前就会刷掉一批人。不过那些人基本都没解开信封上的谜题。”

三人对视一眼,随即哈哈大笑。

清晨三人便结伴而行,玄冥子没有骑马,楚珏便把马让给了他,自己乐和得和胡悦一匹马,一路东行,来到青笼山下,很快就发现了一大片的梅海。远远地就闻到了梅花的暗香。但是这样的香味让人却感到一股浓烈的死气,味道也变的极为腐朽。

三人下马,门口就有子前来接引,他急忙恭敬地行了礼,道:“恭候三位多时,这是这一次的谜题。”

第6章 乌鸦之谜(中)

但是这孩子的脸却白的吓人,声音也很虚弱。三人看着着他,孩子的眼神却非常机械地看着远处。他和活死人没有任何区别,没有自己的思想和灵气。

三人各自收到一个锦囊,童子再拜但是却并没有引他们进入。

玄冥子看着锦囊说:“我们三个人三个袋子,呵呵。”

玄冥子长袖一挥,手里拿出一个盒子说:“这个贫道给你们主人的礼物,笑纳。”

童子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一只乌鸦的石雕。童子微微点头,便让开了路,玄冥子一抬腿,头一个进去,胡悦收起扇子,指着楚珏道:“我把这次解密的人带来了,而我算是他的陪同者吧。”

楚珏递上礼盒,欠了欠身跟着胡悦一起进入山庄。

楚珏凑近胡悦悄声道:“这个孩子都已经是死了。”

胡悦摆了摆扇子表示无需多言,静观其变。

进入山庄后胡悦就略略皱眉,他看了一眼其他两人,这院子的梅花居然都是红梅,红艳似血。

玄冥子悄悄走向二人,他凑近道:“不对劲……此处死过人…而且丧气之重是我平生罕见。那个童子也皆是尸体所驱使的傀儡,这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