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珏说:“那只是一个小巷子,我很快就走到头了,于是没有发现我出来了。但是就在我出来之时,从路口走过一个抱着孩童的货郎,那孩子路过路口便哭了起来,嚷着说这里面有人朝他招手,看似想要把他抓进去。货郎只以为孩子哭闹,便训了几句,带着孩子走了。但是我发现那孩童的手臂上明显的出现了一个红手印,像是真的有人用力气去拽他一般,但是货郎却一点儿都没有任何反应。”

胡悦斜眼看着楚珏说:“这说明什么?”

楚珏微微一笑说:“这说明那里有东西,成人无法看见,但是婴儿却能看着。”

就在他两话语刚落,忽然就刮起了一整寒风,风势之大让两人都以手遮面,但风来得突然,去的也是突然,一瞬间四周又恢复原来的样子。

胡悦两人放下手臂,但是却愕然发现在他们的前面有一条用柳条铺成的小道。

胡悦喃喃道:“莫非真的……就是来找我的?”

楚珏说:“既然如此,那么就上路吧。”

两人并肩而行,地上的柳叶虽然不多,但是如此长的距离居然是那一阵风所谓,胡悦拿着手里的灯笼朝着钱放照了一下,他说:“奇怪,前面好似没有柳叶了。”

两人继续朝前走去,柳叶又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楚珏说:“这不是一般的柳叶。”

胡悦问道:“这是什么?”

楚珏蹲下身,他用手触碰到了地上,但是却无法捡起地上的叶子,他说:“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柳叶,一切都是我们的幻觉而已。”

胡悦说:“这个方向却也正好是吴柳巷,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楚珏道:“其用意之后必定会知晓。”

胡悦微微侧目道:“怕就怕为时已晚矣!”

楚珏哈哈笑了笑,但是也没说什么,两人踩着虚幻的柳叶,朝着吴柳巷走去。一路上却再也看不到有其他的路人,而四周的景色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楚珏说:“看来我们这次进入的,乃是二十年前还未发生火灾的白沙客栈。”

两人驻步,在巷子的里面赫然是一家经营得有声有色的客栈,来往人客也十分喧闹。如果不是因为之前所发生的种种,胡悦二人必定会以为这只是一家开得非常顺当的客栈而已。

门口还站着拦客的小儿,他送完了一批客人之后,马上就发现了胡悦二人,连忙带笑而迎。

胡悦说:“不像,一点儿都不像……”

楚珏依然先胡悦一步,他朝着小儿走起,胡悦急忙跟上,但是两人就发现小儿并没有来迎接他们二人,而是从他们身边走去朝着他们身后的两人殷勤作揖。

楚珏和胡悦二人两人对视,但是他们却不能确定这个小儿是真的看不见他们,还是假装没看见,因为实在太真实了,擦身而过之时,他们都能明显的感觉到小儿的呼吸声。

楚珏道:“先进去吧。”

胡悦点点头,万分警惕地进入了这家似真似假的客栈。客栈里面的布置很是讲究,普通的店家一般只是在门口悬吊一些彩旗彩布,上面写着一些招揽生意的词。但是这家店却气派非常,进入之后便是一条极长的走廊,走廊两端便都有暗房包厢,么一个门口外面都有一盏精致的水晶宫灯,和琉璃屏风。一路上仿佛犹如进入了龙宫一般。

唯一奇怪之处就是这里所有的装饰字画,全部都是以孩童为主题。连屏风也是‘九子嬉戏图’。

穿过这条奢华的走廊,扑面而来的便是各种诱人的香气,让人只觉得饥肠辘辘。在大厅处设有许多的桌椅,这些桌椅都是名贵的木材所制。坐西向东处有一个账台,上面挂着用精美漆器所制成的吊牌,吊牌上端端正正地写着菜名,一些名菜如“玲珑牡丹酢”“翡翠鱼脍” “三脆羹”“莲花牙签”等等,甚至一些极具西北游牧民族风味的“不乃羹”“浑羊殁忽”(文中出现的菜名都是唐、宋时期的名菜,浑羊,其实就是全羊的意思)都有出售,而酒类就更加名目繁多,各种花样的酒都有。

胡悦呼了一口气说:“好气派的客栈,这简直把京城的‘丰乐楼’ 都比下去了。”

而在账台处站着一个穿戴考究的掌柜,他拨弄着算盘,准确地算出客人的饭钱酒钱,分文不差,一桌都没有错过。

楚珏指了指其中一个空桌位说:“先坐下?”

两人入座,但是迟迟没有小儿上来迎客,掌柜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四周的情况。

楚珏敲了敲台子,然后指着桌子下,桌子下面有一个小匣子。胡悦想要低头去捡,却被楚珏一把拦住,他说:“贤弟莫要忘了玄冥子的下场。”

胡悦抬头看着楚珏,楚珏一脸莫要贪念的告诫神色,他缩了缩手,又坐回了位置。

胡悦一只手撑着下巴说:“这样看来咱们是拿不得东西,吃不了佳肴,喝不得好酒。来这里打坐禅定么?”

楚珏笑着说:“你要喝酒下次我请你便可,但是现在你喝了我可就没机会请你了。”两人都盯着四周注视着,发现每个桌子底下都有一个漆器的匣子,匣子做工考究,如果不是就那么躺在地上,别人还以为是宫中所有的御用物件。

胡悦说:“但是那些食客都没有注意到匣子啊?”

楚珏说:“这种捡落物的习惯,难道不就是趁人不备而下手的吗?因为别人没有发现,所以才会想要尽快的占为己有。”

就在楚珏胡悦把注意力都放在那些形形色色,大大小小的盒子之时,有些座位上的客人却注意到了盒子,他们快速地把盒子捡起来,便收入囊中。

但是只要那些人一捡起地上的盒子,在客栈的暗处便会浮现出一张儿童的脸,那张脸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极其扭曲,随后走廊中的包间内便传来了孩童惨哭声,可是除了胡悦和楚珏两人听到之外,却没有人注意到包房内的动静。

坐了好一会,那些凳子下的盒子好似变少了。而胡悦楚珏桌子下的匣子却依然放着。此时有一个人来到了他们的面前,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掌柜。

他眯着眼笑得十分和气,他说:“二位爷来此是投店儿,还是吃酒呢?”

楚珏说:“我们来这儿是应约而来。”

掌柜说:“我见二位已经坐了许久,不见叫叫酒菜,反而盯着四周打量。不知二位等的贵客是否已经来了?”

楚珏笑说:“来不来我们也不知道呐。”

掌柜咯咯地笑了起来,他说:“这位爷可真乐和,这么会不知道呢?不是约在这里的吗?要不先来点小盆儿干果子什么的边吃边等?也不占胃,等贵客来了再一起开宴。”

胡悦说:“掌柜子你有没有看到店里的桌子底下有什么东西?”

掌柜朝着桌子底下看了看,他摇着头说:“没有东西啊?莫非是怕我们这儿脏?这位客官尽可放心,我们这里扫地都是泼水扫的,扫完之后还会撒一些香粉沫子,踩在地上既不滑溜又香。

胡悦点头道:“掌柜用心了,既然如此就来些时令果子,来盘旋炒银杏吧。”

掌柜皱着眉,缩了缩肩膀说:“这可不是时令果子啊,现在这天,怎么都是吃召白藕的时候啊。”

胡悦为之一愣,随后他笑道:“哦,既然如此那么就来点白藕吧。”

掌柜笑着点头,便离开了桌位,回去吩咐小儿准备。

胡悦说:“这时间段有点不对啊。”

楚珏凑近胡悦道:“你仔细看着掌柜身后的孩子。”

这个掌柜极其肥胖,所以那孩子整个都躲在了掌柜的身后,而此时掌柜转身,他才稍露身影,但是这个孩子的脸上却挂着一块白布,完全看不清白布下的真容。

第32章 白沙客栈(四)

那孩子紧紧地跟着掌柜,一只手直接搭在了掌柜的腿上。而掌柜似乎一点都没察觉到那个孩子的存在。

胡悦说:“我们要等的就是这个孩童?”

楚珏摇了摇头,说:“不像如此,还是再看看吧。”

很快掌柜就亲自送上了一碟子果子,还沏了一壶茶。但是胡悦和楚珏都没用动。两人继续等,但是不知等了多久,依然丝毫没有异常,桌子底下的盒子依然莫名其妙的少了,而那些包房中依然传出了孩童的啼哭声。

胡悦说:“看来如果我们不去拿这个匣子,正主就不会出现。”

胡悦刚要伸手,却有一次被楚珏阻扰。他凑近的胡悦耳边说:“别急,已经来了,别动。”

忽然不知为何,店内的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动作,酒客也好,小儿也罢。胡悦想要看个究竟,却被楚珏死死地摁住了手臂,两个人都保持着原先的动作,胡悦的眼角偷偷瞄了一下楚珏,楚珏不动神色地露出了一个坏笑。好似原先低语的动作只为了等到此刻而已。

胡悦也不能动,他只是死死地盯着过道。那里的确传来了脚步声。

原先的包间内开始不停的骚动,传来各种哀嚎哭泣,从珍珠帘幕后面伸出了许多的孩童的小手,那些手扭曲狰狞,像是要抓什么东西。

此时有些食客忽然像是一摊水一般的塌陷下去,一个一个仿佛是爆裂的水袋一般。

而那些捡起盒子的食客却并没有消失,他们依然定格在原先的动作,而那些小盒子也都揣在他们的兜里,此时他们的身体开始膨胀,从他们的衣服里开始有东西凸了起来,扭动着,像是要从那些人的衣服里钻出来一样。

胡悦也被眼前的诡异一幕所震慑,楚珏的眼神却并没有看着那些食客,而是死死地盯着门口的那个通道,的确从那里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声不紧不慢,却让人觉得窒息。

两人见到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那夜间给予胡悦警告的老者。老者缓步而来,不急不慢。但是她每走一步便身后多出一个人。她看了看两人,走到掌柜身边说:“今日有多少人?”

掌柜子一脸恭敬,他正色回道:“姥姥吩咐怎敢怠慢,今日人数也已经满了。只是……”

掌柜朝着胡悦两人瞅去,忽然胡悦和楚珏发现原本拉着掌柜衣角的小孩忽然不知何时就已经在他们两个人的身后,速度之快连他二人都未曾发觉。

而那个小孩诡怪而又敏捷的速度也让两人顿时为此而料到。而这个孩子的脸上的布已经不见,露出了一张怪异的脸来,脸上写满了字,几乎看不清五官。也不知道到底是生是死。

老者看着二人,最后把目光落在胡悦身上说:“胡公子又见面了。”

胡悦依然笑得轻快,他欠了欠身子道:“老婆婆,的确又见面了。”

老者说:“我说过你有一灾。”

胡悦看着身后那诡异的孩童说:“看来好像是那么一回事。”

老者说:“老者说的并非是此事。”

胡悦哦了一声,老者继续开口道:“莫要再探听关于‘云’的消息。”

胡悦脸色顿变,边上的楚珏察觉到他的异样,开口道:“老婆婆此局所设有何用意?只为了警告而已?”

老者冷笑着说:“是,也不是,胡公子和楚公子二人来此其实也非巧合,老者想要你们两人留下一人在此。”

胡悦说:“哦,为何?”

老者说:“这家客栈已然不是阳世之地。能够进入此地的人实际上都是受到了招引,而招引之物无他,便是那些孩童的灵魄。灵魄为媒介,拿了东西便收了这些孩子的魂魄,所以这个地方的孩童灵魄之多也是因为此事。我不能保证你们二人都能守口如瓶,如果有一人在此老生我也可稍微安心一些。”

楚珏说:“扣下我们只为了保密?如果我们不肯呢?”

老者依然淡然而答:“这儿是没有回头路的,无论你们拿没有拿这里的东西都一样,就算你们两人逃走,我依然有办法在七日之内索魂夺魄,最后你们依然得留在这里。”

一直在边上的掌柜低头插话道:“姥姥,为何要留他们?只要……”

掌柜一个眼神,那个满脸是字的孩童便瞬间跳了起来。

老者怒目道:“放肆,此事既然老生负责,那里容得你说话的份。”

掌柜缩着肩膀,退回原位,而那个小子像是被定格了一样,一下子没了动作。胡悦发现他脸上的字会自动转移。

他看了看楚珏,楚珏说:“别看了,那个孩子早就亡命,这具尸体是用咒符控制,此时老者手上伸出了一个肉团,这个肉团扭曲而动,但是依稀可辨认出那是一个人面。

胡悦警惕地看着老者,老者说:“如果你们答应,我不会对你们不利,如果不答应。”

那个扭曲的脸扭动的更加的厉害,从老者的手上滴落下粘稠的乳白色的液体,但是落到地上便消失无踪。

老者朝着二人走去。他说:“你们谁愿意留下来?可想好了?”

胡悦看了看楚珏,楚珏说:“我们谁都不愿,另外还想要从你这儿取走一物。”

老者警惕着楚珏,她能感受到楚珏身上所散发的寒气,楚珏朝着老者伸出手说:“希望姥姥能把那人的魂魄还给我们。”

老者阴测测地笑着说:“既然拿了我的匣子,自然就被我的孩子盯上了。无论他再有通天之能,依然都会被抽魂离魄。如今已成定局,你问我要人,我也交不出了。”

话语刚落,原先的那些人中有一个忽然冒出了一个声音。他摸着脖子,好像脖子上有一根看不见的线,他痛苦地嘶喊道:“老狐狸,侯爷,快救我。”

胡悦哈哈一笑,楚珏也跟着一起站了起来。老者为之一愣,从他身后玄冥子朝着胡悦所在的桌子艰难地迈出了步子。

胡悦微微笑着说:“啊呀呀,好友你这可真是狼狈啊。”

玄冥子连哎了好几声,他说:“这次全亏了楚珏楚侯爷了。”

楚珏微微欠身,他说:“客气。”

老者睁大着眼睛,他说:“这是为何?”

楚珏笑道:“这多亏了玄冥子的弃车保帅之举。”

胡悦掏出手中的伏阳璜,伏阳璜中的哪一点忽然之间形成了一团火焰,急速飞入了玄冥子的体内,玄冥子突然像是有了力气一样,连忙扯着自己的脖子,他那么一扯就听到包房内传来儿童惨烈的叫声,最后他像是扯断了绳子一样,而包房内突然之间像是什么东西爆裂一样,屏风中溅出了一摊血迹。

老者愤怒地看着玄冥子,后者也是畏惧,连忙倒退,生怕又被施咒。

胡悦说:“子夜之咒,必定索魂夺魄,如果这人原本就缺少一魂,过了子夜,原本的一魂回归本体。那咒术自然不解自破了。”

老者抿着嘴,不言不语,只是阴狠地盯着三人。

楚珏开口道:“老婆婆既然开着这家客栈自然由您的用意,但是我们三人无心长留此地,不过也请放心,这里的事情我们三人不会对外透露。”

玄冥子想要插话,却被胡悦一手揽住,胡悦依然笑嘻嘻地说:“的确,我也向您保证。”

玄冥子见二人如此,也立马立誓说:“我也保证拒不外露此事,还请姥姥高抬贵手。”

老人双手一捏,原本的手里的东西瞬间消失,她站在原地说:“既然如此,那么就放你们一马,不过老生有言在先,如若从你们口中把这里的秘密透露出一丝一毫,那么下一次,你们就没那么幸运了。”

那掌柜依然低头站在老者的身后,只是原本威胁这胡悦二人的孩童,此时突然间已经蹲在了老者的腿边,老者低首摸了摸那孩子的头,孩子点了点头。

此时三人便起身告辞,走出客栈,再回首却不见客栈踪迹。只是那巷子的深处有一颗柳树,柳树上头挂着一块破布,破布的字迹应约见可以看到几个字,那是一块客栈的旗子。

出来之后玄冥子大呼一口气,他拱着手说:“大恩不言谢了。”

胡悦叹着气说:“运气啊。”

楚珏依然看着那棵柳树,他说:“或者另有深意。”

胡悦朝着他看的地方看去,楚珏微微笑道:“贤弟你不信?”

胡悦摇了摇头说:“非我不信,只是真的很难想象。”

楚珏说:“的确很难想象,遇到了胎神呢。”

楚珏见两人疑惑地看着他,他解释道:“那老婆婆可是大名鼎鼎的胎神,既可以保胎,也可是胎死腹中。这一生一死全凭她的心意。”

胡悦眨着眼睛说:“那为何要如此?”

楚珏说:“这就要去问她老人家了。不过看来她收留了不少无主童魂,如果没有这儿,它们都无处依凭,很快就会魂飞魄散。”

玄冥子说:“的确是这样的,我前些日子刚刚提一个刚出世的死婴做了法师……”

胡悦抬眼看着玄冥子说:“是不是坐着坐着就睡着了?”

玄冥子眼神飘到了远处,三人心中已然明了。只是……

胡悦不再纠结玄冥子此事,他却蹙眉问道:“但是为何她会要找我。”

楚珏继续道:“那个云字代表何意?”

三人对视,却无人接下此问。谁都低头想着心事。

玄冥子说:“先回去再说,我可不想再站在此处。既然二位鼎力相救,我自当请二位喝个小酒,以示感谢。至于胡……胡悦,那伏阳璜该还我了吧。”

胡悦转头看着楚珏道:“既然玄冥道长那么客气,我们也就叨扰了,楚兄请。”

楚珏哈哈一笑,朝前走去,胡悦随后跟上,玄冥子依然不依不饶地催着胡悦‘完璧归赵’。可惜胡悦装聋作哑的本事早就练得炉火纯青了。

三人走后,柳树之下忽然出现了光亮,在柳下站着两个人,依然是那两侍女。她们呵呵一笑,随后又消失在了巷子的深处。

只余下一片柳叶,落地。

第33章 无头案(一)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唐- 冯延巳-长命女“奏乐!”

缓缓地响起了丝竹之音,靡靡之音犹如从遥远的地方飘散而来。让人听得飘渺。音乐之中似有哀愁,似有怨诉,但是却不见演奏之人。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

而四周亦无听众,这是一个灵堂,铜质得仙鹤明灯孤零零地点着烛火,在供桌之上隐约可见一个灵位,但是看不清上面的名字。空气中弥漫着冷香。

孤零零地灵位之后,便是一口朱漆大棺,棺材还未盖棺,盖子靠在边上。四周除了音乐,再也无其他,也没有瞧见有演奏的人。

四周气氛生气全无,却有着仿佛周围有许多人的感觉,此时棺材内忽然出现了动静,一眨眼,棺材里突然坐起了一个人。那个人长发如瀑,看不清容貌,也不知是男是女。他坐直着身子,而他的手里居然还捧着一个人的首级。脖子以下被刀子非常干净利落地切开。甚至切口处也用蜡封了起来,没有血流出来,他把首级抱在怀里,仿佛是珍宝一般。嘴中喃喃低语,却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

他回头看了一眼牌位,直起了身子,朝着灵堂外走去。

就在此时,乌云下的月光终于抓住了一丝空隙,透出了了一道清冷的光线,在光线之下,只能看清牌位的最后一个字“云”。

月光稍纵即逝,就在同一时间,那怀抱首级之人也已经消失不见,清冷的灯火一瞬熄灭,再无光亮,一切又浸没于黑暗之中。

慢慢地从灵堂的后堂爬出了一个人,他连滚带爬地往外冲,随后惊慌大叫一声,跌跌冲冲地跑了出去。一路狂奔,仿佛一停下来他就会没命似地。

他跑到实在跑不动了,整个人摔倒在地上,他惊恐地抬头看着四周,他大口大口吸着气,随后仰面躺在地上。睁大着眼睛,仿佛所有劫后余生的人一般,面无人色。

此时在他的边上出现了一双穿着绣鞋的人,他转过头看着那个人,严重的恐惧再一次笼罩全身。

虹翘低下身子推了推那人说:“喂,你到底怎么了?为何躺在此处?”

那个人看着虹翘的脸,直呼:“救我,救救我。求求你救我。”

虹翘只见那个人扑到她的身上,她吓得连忙倒退。那个人扑了个一空,直接摔倒在地上,虹翘说:“你不要扑过来呀,到底何事,你再不说我可就走了。”

那个人露出惨白地脸说:“无……无头鬼……无头鬼索命啊!”

那人话音刚落,突然间从他脖子处开始出现一道红色的痕迹,就那一瞬间。他的头就掉落在了地上,滚到了虹翘的脚边。

虹翘惨叫一声,便晕倒在地,同样倒在了那无头尸体的边上。

“胡公子在府上吗?”

胡悦在收拾自家院子内的菜,抬头看去,来者是虹翘的侍女小英。

胡悦站起身迎了上去:“小英姑娘,来此可是翘儿有事?”

小英探了探头说:“咦,怪哉,小姐不是来此找公子了吗?”

胡悦疑惑问道:“她来我这儿?”

小英点头道:“没错,小姐昨个收到了一封信,匆匆就出来了,说是找你商量。”

胡悦为之一愣道:“什么信?”

小英摇着头说:“我也不知道,只知道落款最后一个字是‘云’字。”

胡悦的脸沉了下来,他有些着急说:“你家小姐是何时出来的?”

小英道:“昨日戌时,她用过饭就走了。”

胡悦心中隐隐感觉此事不妙,小英见胡悦沉默不语,心中也焦急起来,她捏着手里的帕子盯着胡悦等着胡悦拿主意。

胡悦说:“我先和你往回走,沿路打听一下有没有昨日见过翘儿的人。”

小英点着头,就在胡悦要出门的时候,此时却又有人找上了他。

衙门的左一棋不知何事居然也踏入了观情斋。

左一棋不愧是衙门师爷,抬头看了两个人便开口道:“公子有急事,便先请自便。学生来日再访。”

胡悦眼珠子一转,他连忙拉住想要往回走的左一棋道:“先生留步,我这儿真好有一事想要麻烦师爷。”

手里领着一盒子糕点本来是登门找胡悦时期的左一棋却被胡悦喊住了帮忙,他微微笑着说:“有何用得到学生的地方?公子尽管开口。”

胡悦拜谢后便开口:“这位姑娘的小姐乃是京城著名的花魁娘子红翘姑娘,昨日红翘姑娘来我这儿的路上就不见踪影,至今未归。”

左一棋手里提着糕点,他发现胡悦已经双手伸出了替他接物了,为之一愣,随后马上大方递了过去说:“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希望胡公子笑纳。”

胡悦爽快地结果了手,放回了屋子内,他说:“在下先找人,先生……”

左一棋摆手道:“此事我同公子一起去看看,也许能略尽绵薄之力。”

三人不再多言,便由小英带路,沿着红翘习惯的路线往回走。一路打听出了离船舫最近的香料儿铺子知道红翘昨日的行踪外,来回走了两遍依然了无音讯。

小英已急的哭了出来,胡悦不再继续无用功,他对小英说:“你先回去,告诉船舫的妈妈莫要担心,此事衙门的左师爷已经知晓了。些许红翘已经回了。”

小英抹着泪点头,拜别二人便回去了。

街边只余下胡悦和左一棋,胡悦开口道:“先生的看法?”

左一棋依然恭恭敬敬地,他笑着说:“公子的看法?”

胡悦说:“翘儿应该是出了门之后沿着金水河岸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

左一棋笑着说:“公子高见,半柱香内之后红翘姑娘便不再有踪迹,这样的话只剩下两个可能性。”

胡悦道:“其一乃是红翘忽然折回,但是却没有回到船舫。”

左一棋道:“其二乃是红翘姑娘被人带走了。”

左一棋进一步说:“可是……带走她的人却是凭空消失的。”

胡悦认同地点着头,他眯着眼说:“我们一路走来,只有黄家香料铺子的掌柜子说见过翘儿,还在他那里买了两包子苏叶和一些丹桂香粉子。而我们在离开金水桥不远的地方,在地上发现了些许丹桂香粉末儿。沾有粉末的脚印只有一处,你我查过,并无其他了。”

左一棋说:“说明红翘姑娘在那里,非自愿地被别人给弄走的,所以地上才会有香粉,而紫苏掉在地上不会散,估计是被路人给捡走了。这样说明虹翘被掳走有些时候了。”

胡悦蹲下身摸了摸地上的粉墨,他说:“丹桂的香味外还有些许其他的东西。”

左一棋也低下身子,果然在地上还有些红色的花瓣儿,这花他没见过,只是凑近闻了闻摇头道:“学生不知道这是什么花。”

胡悦捏了捏手指,擦掉粉墨说:“这是石蒜,可以入药,但……”

左一棋拍了拍衣摆继续等着胡悦说下去,胡悦龇牙说:“但他还有一个说法,叫做彼岸花,城外人都管他叫死人花。”

左一棋连忙拍了拍手,像是沾染晦气似地。胡悦也只是摇着头,他低语道:“这上头的含义,我还弄不清,师爷现在可以说说来府上有何要事?”

左一棋拱手道:“是这样的,最近衙门发现了几具尸体。但是尸体都没有头颅。”

胡悦微微一愣,左一棋说:“但是排查之下,发现那些尸体并没有被人行凶寻仇的可能性,但是如果单单只是匪徒,为何尸体都要摘掉脑袋?莫不是为了掩盖死者身份,但是其中有一个死者因为身上有胎记,所以便已经确定了身份,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人物,一个少有些田产的员外郎。东市郊外有一处房产。”

胡悦说:“断头?尸身在何处?”

左一棋道:“这就是我要来找公子的原因。”

左一棋一摊手说:“现在连尸体都没了。”

胡悦嗯了一声,左一棋说:“我们的人找到的时候尸体都还在,但是过了一夜,尸体就消失了。无尸首也无法断案。”

左一棋看了一眼胡悦,便摆正姿势,拜谢道:“我想此事公子一定有所兴趣,所以前来求教。”

胡悦说:“现在我还不能确定虹翘和此事有关系,如果真的有所牵连,那就棘手了。”

胡悦说:“先生既然和楚公子有交情,为何还要绕远来找我呢?”

左一棋笑道:“公子说笑了,那位大人怎是我一介书生能够攀得了交情的呢?”

胡悦说:“哦,既然左先生如此说了,那悦自是会尽力帮忙。只是这件事情我要多说一句,可能非人世间所能明了。”

左一棋低头深思,他说:“胡公子,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就难办了。”

胡悦眯着眼说:“但是却是人为的。而且如果我猜得没错,此事你要从早些案子着手。那些死者的身份都得搞清楚。”

左一棋一边听着一边默默点头。

胡悦又说:“我这边耽误之急还是要找到翘儿,如果她与你的无头公案有牵连,那么可真的是凶险万分了。”

左一棋愣了愣,他说:“莫非公子已经有了打算?”

胡悦说:“打算有,还得细处琢磨,就担心出岔子。”

左一棋笑道:“美人有劫难,看来传说中无情书生也非无情呐。”

胡悦微微一笑也不反驳,也不在乎他的玩笑,拱手道:“那先生就先回去,我自会查访,有了消息便会和先生汇合。”

左一棋抬步要走之际,忽然停住了脚步,他愣愣地看着胡悦,胡悦不明所以,开口问道:“先生还有何事?”

左一棋鬓边流汗,他说:“公子说此事非阳世间所能理解?”

胡悦说:“只是一个可能,也是最大的可能。”

左一棋白着脸说:“那……请公子回头……”

胡悦转身,发现一个穿着白麻布衣,长发遮着面目,低着头,手里拿着一个刚死不久之人的头颅。头颅表情狰狞,死时应是惊恐万分。

胡悦也是被此吓了一跳,但是他定眼再一看,那穿着白麻布衣的不是别人,正式虹翘。

胡悦撩开虹翘的头发,虹翘目光恐惧,看似神情已经陷入了疯狂之态,她睁大着眼睛,不停地抖着嘴唇,暂不知身上是否还有伤,但是这样的摸样已经不再是平时的虹翘了。

胡悦连忙道:“翘儿?翘儿发生何事?”

虹翘像是看不见胡悦似地,她不停地低语,之后便失控地喊道:“无头鬼……无头鬼索命……杀人了……”

胡悦见她状况,当机立断,拍了她的后脖子,她手上的人头随后滚到了地上。左一棋想要探查,却被胡悦厉声制止,他喊道:“别动,这人头绝对不能碰。”

胡悦把昏迷在他怀中的虹翘转交给左一棋,随后说:“先生先替我把虹翘姑娘送回船舫,然后去一次楚府,就说我说的,胡悦有请,速来。”

左一棋不再细问,点头便抱起了虹翘,转身便走。

而胡悦蹲下身子看着那头颅,头颅并没有腐烂,看样子也是刚刚切下来。脖子处拿蜡给封了起来,所以不会流血。他伸手微微敲开了头颅的嘴巴,在头颅的嘴里衔着一个蜡丸,胡悦捏碎蜡丸,丸内有一张纸。

上面只写了一个字:云。

胡悦捏纸得手为之一抖,他再在看着人头,人头像是有知觉一般,滚了几下,便滚到了湖中。

而胡悦手中也只剩下了这两个字。但是此时胡悦却脸色煞白,他自言自语道:“为何在此出现?”

胡悦捏着手里的纸条,胡悦看了看四周便往回赶,在他心中泛起了一股不祥的预兆,虹翘遇到的事情绝非偶然,而是冲着他来的。只要有人还知道云的事情,那么当年的悲剧就会在一次发生。而这一次胡悦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胡悦一边走一边思索,原本他以为知道此事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但是如今居然有人把这份字条变着花样地送到了自己的手上,那意味着秘密已经保不住了。但是即使透风的窗户,也比没有窗牖来的好。

而且现在虹翘的状态似乎也并非完全脱离了危险,原本不想要牵扯无关之人,却没想到树欲静而风不止。

胡悦一开始走的飞快,但是越沉思,心就越静,走得也越来越慢,他知道现在首先要帮左一棋找到这个无头公案的元凶,此人即使不是直接知道此事的人,也一定会是知晓相关的人。做了决断,他停下脚步,转身朝着虹翘所在的画舫走去,现在他唯一能够得到线索的人,只有已经发疯了的虹翘了。

虹翘的画舫的红栀子灯上没挂有箬赣(宋代妓院的标记),说明她不会见客,船舫的妈妈和小英唉声叹气,看到胡悦来了,老远处便迎了过来。

老鸨哭道:“胡公子可来了,我家翘儿平日多受你的照顾,如今很早劫难,三魂七魄都被鬼勾了去似地。如何是好啊?”

胡悦稍作安慰,也不与他们多说闲话,直接进了画舫,厢房内没有电灯,虹翘抱着被子所在床上,披头散发,早没了往日的光鲜靓丽。

胡悦轻声道:“翘儿?可还认得我么?”

第34章 无头案(二)

虹翘根本不看胡悦,她只是一个劲地点着头,仿佛头很重似地。胡悦观察了她片刻,随后微微撩起了她后脖子的头发,在她的脖子被人系了一根绳子。绳子是黑色的,但是却累得很紧,掐到了肉里面。

此时小英已经进了房间,她端着药坐在虹翘的床边说道:“这绳子我们之前就见过了,但是无论我们怎么解都解不开,越弄越紧,姑娘难受的要命,之后我们就不敢动了。”

胡悦说:“用剪子呢?”

小英说:“别说剪子了,只要碰到那绳子,她就大吼大叫,痛苦万分。我们怕拿着剪子伤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