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头一到手,胡悦马上把它扔给了楚珏,楚珏腾空接住。随后他咬破自己的中指,在鸟头上写着鬼字。朝着南方的天空扔去,就在此时那只原本一直徘徊在房内的鸟低鸣一声,衔着那个鸟头便往空中飞去。

那只鸟在月光之下,变化了摸样,原先不起眼的羽毛突然为之舒展,金红色的羽毛展翅而翔,一瞬间化为巨大的朱雀赤凤,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弧度,只感觉它像是浑身在燃烧一般,飞向了远处。

胡悦呼了一口气,而那个怪鸟也渐渐地变了摸样,他恢复成了原先老者的尸体。

清音爬着过去,抱着老者的尸体大哭起来。胡悦说:“看来我果然猜得没错。”

此时门口外已经站了一些衙役,最前面的是那个一直在笑的左一棋,他说:“看来此事已经有了着落。”说完他朝着楚珏微微点头,楚珏抬起手示意不必多礼。

胡悦瞥了一眼门外众人,他说:“此时就是如此,这两人本来想要盗走寺庙内供奉的朱雀神像,但是朱雀身形无法移动,但是他们无意间却惊动了朱雀神像,而在二十八星宿中,朱雀的头部乃是鬼宿鬼金羊。所以便起到了引魂之作用,故而也有朱雀引魂之说,他们进入那些人家表演,老者吸收了鬼宿的星魂,导致他成了鬼金羊,引走了一些魂魄,但是最后却因为魂魄互相排斥,导致最后的死亡。”

楚珏说:“清音姑娘手中的杖子乃是梧桐木所制,所以这样的机缘之下,真的引起了朱雀的反应,而之前出现的那只鸟则是朱雀的幻化。”

清音跪倒在地上,他抱着已经变回老者摸样的尸体恸哭不已,胡悦上前道:“我也终于明白为何老者会让你来找我,因为最初星魂附体的是你,所以你的身上才会有一股那么浓重的非人气息,但是最后老者却选择了自己承受。而那夜我家所出现的身影便是老者,他在最后都希望我能够介入此事。”

清音已经无力回答,她抱着那不是亲生父亲的老者遗体,不停地哭泣。而胡悦则面无表情的往外头走,路过左一棋的身边朝他看了一眼,左一棋微微侧身,像是致意也像是放行。

胡悦没有回头,也没有过问,他抬头看着天上依然一轮明月,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动摇,是否因为那女子在这尘世中所挣扎,却又不愿死去的执念?

身后之人已经赶上,递给了胡悦一个酒壶,他说:“你不怪我?”

胡悦说:“怪你什么?撒谎还是隐瞒?”

楚珏说:“的确那老者前来找过我,然后他利用了自身的命数把星魂引入自己的体内,但是我也告知了他之后他将变成不生不死的怪物,只有取出星魂才能安息。”

胡悦喝了一口酒,他擦了擦嘴说:“不过该做的我都做到了,所以明日你回去前,把酒都给我加满了。居然敢骗我做那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楚珏微微一愣,他看着胡悦的背影说:“这是邀请我的意思吗?”

胡悦一个人自顾自地往前走,不停地往嘴里灌着酒,酒又香又辣,但是他早已经习惯了有酒的岁月。

第29章 白沙客栈(一)

甲已之日占在门,乙庚碓磨休移动。丙辛厨灶莫相干,丁壬仓库忌修弄……

一行人在夜中行走,其间无人说一句话,但却又仿佛在低语,这些人行走的时候,一种古怪的调子从他们之中传来,像是古老的戏剧,也像是低声的呜咽。月下这群人的影子拖得极长,所有人都极其疲惫,行动缓慢。好似已经走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一样。

忽然带头的人停下了脚步,带头的人眼神出现恐怖的神色,极为害怕眼前的事物,一声嘶吼后,这行人已然不见。而地上却出现了那些人所穿戴的衣物。而在衣服堆中都有一个小匣子,匣子是空的。

此时又出现了一个老者,看上去是很老很老,但却有说不上年岁几何,他捡起了那些匣子,随后步履蹒跚地朝着远处走去。天上的月亮依然皎洁,老者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他扯出一个冷冷地笑容,仿佛是在嘲笑着月亮永远挂在天上一样,时间长得让人觉得可怜。

忽然在他的面前突然有两个女子的声影,手里提着两个灯笼。

老者并不吃惊,缓慢地走向她们二人,二者发出了咯咯地笑声,灯笼忽明忽暗。仿佛是在黑夜中盯着猎物的双眼一样。

少女看着眼前的老者道:“姥姥久见了。”

老者抿着嘴,不搭理这两个女子,她径直地走过了此二人,两个女子互视一笑,开口道:“姥姥,我俩有事相求。”

老者停下脚步,她回头看着两个少女,眼中闪烁着不明的锐利,她开口道:“我知道,该来的总会来的。”

说完依然无视两个女子朝着前方走去,而两者也未阻拦。

少女欠了欠身还礼让路,手中的灯笼一灭,二人皆不见踪影。

老人低头继续行走,嘴里念叨着:“情深不寿,永寿无情呐……”

月下酒肆,添酒回灯,琵琶声急,笑语醉卧秋海棠。深秋之下,京城的酒肆依然开得热闹,走卒贩夫花几个铜板便能喝上一盅。虽没有奢华的纸醉金迷,却是最原本的市井之貌。

“你说的可是真的?”

“嘿,信不信由你,反正我只是说给你听而已。”

“我可是拿这事儿当真的了,你可不能诓骗我呀。”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阁下是……一个道士……”

胡悦喝干了手中的酒补充道:“倘若你驾鹤了,我也是找道门中人替你做法事的。”

玄冥子摆了摆手说:“呸呸呸,晦气。如果你不相信,那么你就别去。反正此事我也只和你一人说了,你就当没听,我也当没说,当然这份大礼可就我一人独享了,唯施诚意可得天赐也。”

胡悦见玄冥子起身就要走,连忙拽着他的袖子说:“哎,好友啊……说得好好的,怎么就要走了呢?来来,再喝两盅。”

说完急忙给他杯中添酒,酒随时浊酒,但是晃几下却也酒香四溢,玄冥子摸了摸肚子又坐了回去,他擦了一把胡渣的下巴开口道:“这事儿如果是真的,那么咱老哥俩可就发大了,我求的乃是世间奇珍异宝,但是你求的东西……却已经不是奇珍异宝能够达到的。我只能说有这可能,却不一定真的成。因为在那里总能找到自己心想之物。”

胡悦看着玄冥子说的圆滑,他还在犹豫,玄冥子则看着他说:“看你如此犹豫,这件事你准备一个人单干?老狐狸你什么事儿都拿那个人当天兵天将使,怎么如今反而最在意的事情却瞒着他呢?”

胡悦摇了摇手说:“我只有这事不想假借他人之手。”

玄冥子喝着酒摇着头说:“这事儿如果你告诉你那相好,说不定他可能帮上你大忙呢,为何你就单单此事不愿说出来?到现在你还是不肯透露一丝一毫给我们这些老友知道,真不知你到底探求的是什么?”

胡悦啧着牙说:“也有不能麻烦别人的时候,此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等你死了之后此事又只有我一人知晓,甚幸啊。”

玄冥子老大不开心地说:“又假惺惺了,为何此言听着像是盼着我早点死的感觉,我说老狐狸,难道你没有想过这件事其实楚珏已经有所察觉?”

胡悦微微一笑说:“那又如何?只要不介入,他便与此无缘。我和他的关系并没有到了那么深的地步”

玄冥子冷笑道:“不深?我倒觉得你对他有几份牵挂了,不谈其他,这观情斋你是住了多久?按照往常你早就换个地方了,而现在依然连走的打算都没有。而且……我已经知道了楚大爷的身份了……不得了的大人物啊,当今的卫武侯,世代传承,而且专管祭祀,难怪手里有那把戒尺。也就不难明白为何当官儿的都要给他几分面子,不过卫武侯这个世家爵位还有些怪异,好似……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胡悦挑眉看着玄冥子说:“难怪这些时日不见阁下身影,原来是去摸人家的底线去了。”

玄冥子说:“和你一样,我也是好奇之人。此事也不是一时半刻能查明白的,至于这客栈的事情,反正我知道的你都知道了,我不知道的说不定你也已经知道了。”

玄冥子喝干杯中最后的一些酒,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说:“地点时间都写在此处,想通了就来吧。”

说完他看着胡悦说:“老狐狸,我是你为数不多的老友吧,我可不希望突然之间你就消失于着天地之中。就像我和你的交情就像是一个梦一样结束了。到时候酒瘾上来了也找不到一个酒友,可惜可叹。”

他见胡悦不言语,擦了擦手臂说:“罢了,越喝越凉,不知道是否这天气冷起来了,我觉得手臂开始有些寒,今日就到此吧。”

此言说罢,玄冥子摇摇晃晃地走出了酒肆,依然没有打灯笼,独自一人走在夜中,消失在夜中。

胡悦笑着干了手中的酒,打开手中的纸张,里面包着一枚柳叶,而纸上只写着一行字:随波无限月,曲水流觞时。

胡悦咧嘴一笑:“好一个残梅主人。”

又是一谜。

胡悦折纸揣入怀中,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对着窗外独饮一杯。

而这谜底,胡悦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只是他心中却又泛起了之前和玄冥子的对话“难道你没有想过这件事其实楚珏已经有所察觉?”

胡悦自嘲一笑,这自然是想过,但是无论如何此事都只有,也只能他一人涉及,玄冥子至今只知胡悦在找一物,而不知实情的缘由。这世上已经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像他一样那么了解那件事的始末。而他就是因为知道这整件事情,才成了现在的胡悦。像一场梦一样虚无缥缈地留在了人世间。

胡悦闭上眼睛,他难得地皱了皱眉头,心境犹如这镜湖被风给吹皱了一样。

但是当他再睁眼,亦无风雨也无晴,依然是云淡风轻的表情,仿佛在他的心中情绪像是无法聚集的水一样。胡悦没有再喝,他缓缓撑起手往回走去。

今夜也是无风无云,月儿亮得有些过分,使得原本的繁星也看不见踪影。

胡悦一路跌跌撞撞地往回赶,一路上哼着自己为那些歌女所谱写的曲子。

他抬头一眼发现此时在他面前站着一个老妪,老妪出现的突然,之前胡悦并没发现前面有人,他愣了一下,站着的老妪却喊住他道:“这位公子……请留步。”

胡悦停下脚步,微微一拜说:“这位老夫人,可是有事找我?”

老妪看着胡悦,说:“老生特来告知阁下即将大难临头了。”

胡悦站直了身体,他依然笑着说:“哦,我有难当头了?”

老妪盯着胡悦的眼睛,她的眼非常的细长,几乎看不太清楚眼珠,但是却依然非常锐利,她说:“有些事情就不要去探究了,这与你没有益处。”

胡悦依然在笑,他点了点头说:“谢谢老妇人的提点,悦自当小心。”

老妪见他不在意,冷笑一声,又加了一句:“忘了那朵云吧。”

胡悦愕然抬头,老妪却已然不见踪影,就像从没出现过一样,胡悦重复了一句:“云……”

他捂着额头,仿佛脑子有什么东西流走,但是他却完全无法想起来。

胡悦看着双手说:“云……到底是什么意思?”

胡悦捂着额头地往前走,也不知道是要走到哪里去,他脑子中好像有许许多多的东西在翻滚,然而他却一点都无法感知,他只是觉得头疼欲裂,他匆忙掏出腰间的酒壶,猛然就灌了下去,他大口大口喝着酒,连是否呛着也不管。

终于,脑中的疼痛被这酒力给掩盖了,他颓然地坐在了街边看着天上的皓月笑道:“啊呀,真是丑态啊……”

胡悦浑噩之间已经到了观情斋,屋内没有灯火,说明楚珏并不在内,他反而微微松了一口气,他关门进入房屋,点燃灯火之后便坐在凳子上,这样一个人守着灯火独坐夜间已经过了多久的时间?他早就记不清了。

他双手伸入袖子内,低着头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在思考。缓慢间他发现有一件衣服披在了他的身上,他笑着回头道:“云……”

对方微微歪头,胡悦在一看发现是楚珏,楚珏说:“虽未至冬,也已结霜,贤弟也要学着如何照料自己啊。”

胡悦愣着看着楚珏,他裹了裹衣服说:“没什么,醒醒酒而已,喝得多了些,酒劲之下不会着凉的。”

胡悦抬头看着楚珏,楚珏脸上有些倦意,似是刚刚忙完之后赶来的。他说:“没什么事儿,楚兄不必往这赶那么勤,我又不会偷溜走……”

楚珏坐在他对面的凳子上,他已经把一杯热茶推了过去,他哦了一声说:“看来,贤弟是想要不告而别了?”

胡悦摇了摇头说:“那儿的话,在京城能有一处免费的出处,还有时不时的好酒佳酿喝,这可比寄居在破庙里好过多了。”

楚珏没有搭他的话,只是笑了笑。胡悦见楚珏不表态,没有明确的留他,也没有明确的不留,这份随意也是让胡悦安生留在此处如此之久的缘故之一。

胡悦见他不语,他反而无法说下去,为了缓解尴尬,他端起茶杯吹了一口茶叶,茶叶香气扑面而来。楚珏此时却开口道:“慕之虽然一直都说自己犹如无根浮萍,也说自己没法对人用情,所以此处也取名为观情斋,只是身在红尘,真能不染尘吗?”

胡悦缩了缩肩膀,像是没听到他说这番话一样,但是楚珏极少这样正经地唤他的字。胡悦轻笑一声,楚珏继续说:“无论你是否想要常住与此,这些我都不在意,我在你身边也从未期待你能回应什么,对像你这样的人来说,那儿都能落脚,那儿都不会扎根。”

胡悦咧嘴笑道:“楚兄为何突然说起这事儿来?”

楚珏闭着眼开口道:“随波无限月,曲水流觞时,这前半句是杜牧,宿白沙驿的一句,而后一句乃是时间的意思,曲水流觞时,便是每年的三月初三。但是三月初三早就过了,所以此时非彼时,东桥里那里的白沙客栈,便是地点。而三月三并非是指日期,而是时间。三三合而为六,二阳合而为阴,这是一个阴阳之术,那么按照天干地支之数来对应,那就是丙日,寅时。”

胡悦睁大眼说:“你为何……”

楚珏两指之间夹着一张纸回答道:“因为玄冥子也同样把这个给了我。他说这里有一件你想要找的东西。”

胡悦抓着头发,他耸了耸肩说:“楚兄啊楚兄,这事你不插手对你没坏处。”

楚珏依然看着胡悦,眼神没有动摇,他开口道:“那么如果我插手呢?”

胡悦说:“我不知道结果,毫无把握,也许你这高高在上的侯爷,就得和我这样的寒酸布衣一块儿倒霉了。”

楚珏哈一笑,他挑着眉毛看着胡悦说:“贤弟这是在关心我的安危吗?”

胡悦也是一笑,但是没有回答,楚珏说:“白沙驿站,现在应该叫做白沙客栈,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失火不存了。但是为何玄冥子还会指出这个地点。那个驿站因为那把大火,却也牵扯出了一件了不得的案子,在原本的废墟灰烬之下,居然埋了许多的人骨,而且官衙中人说,那些骸骨全部都是未满周岁的孩童。此事一度惊动朝野,但之后却一下子风平浪静,毫无线索可查。”

胡悦缩着双手抱胸,低着头说:“最近的确有一个传言,有人看到了那原本应该早就不存在的白沙客栈出现了,而且还看到了原本早就在火灾之中身亡的掌柜。而且还有一个说法,去过那里的人都可以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东西,而且分文不要就能捡回来,不可不谓之奇谈也。”

楚珏把手中的纸条放在胡悦的面前,笑说:“早就身亡之人何故还会出现,而且……玄冥子这种不见鱼不撒网之人,为何会让你去那里?其中必有缘由。”

胡悦说:“此点我自然想到了,不过我也在找一样东西。也是条即将上钩的鱼儿。”

楚珏哦了一声,胡悦皱眉道:“你不问我是什么东西?”

楚珏说:“你想说自会说,现在我只是想要知道一件事情。”

胡悦看着楚珏,他正色问道:“何事?”

楚珏认真地问道:“今夜应该不会赶我走吧。”

胡悦看着楚珏眼中的流光,他的脸靠的极近,楚珏微微一笑,见到胡悦难得有些窘迫的神色,像是逗弄,也似讨好般的吻上了他的唇,两人这般亲密之姿在这月色之下显得格外的迷离暧昧。楚珏原先逗弄似的浅吻,也随着两人纠缠的舌而变得更为缠绵深意。楚珏引导着胡悦,他两只手指抵着胡悦的下巴,让他仰头朝着自己。胡悦本不习惯如此,但是因为一时间也无法抵抗,几乎被楚珏牵着鼻子走。原先的思虑被这般的吻干扰的无法继续。

等他回过神来,他的发髻也已经被楚珏解开,一头黑发披在肩上。他忙着侧了侧身子,推开对方说:“会,而且我也得走。”

楚珏黑着脸问道:“为何?去哪里?”

胡悦点了点那张纸,笑道:“既然要做一条准备上钩的鱼,还得看清这鱼饵是否是真的。”楚珏了然一笑道:“正是如此,不愧是贤弟,真的做到人尽其用。”

胡悦整理着头发和衣衫,撇了撇嘴道:“此一时彼一时,既然楚兄艺高人胆大,那么自然不能浪费了您这个大好资源啊。我只能说我追查的那件事儿我自己也只有零星的印象,但是至今还知道此事的却也只剩下我一人了。”

楚珏也有些不乐意,他喃喃道:“嘿,就多说一句情深意重都不肯吗?”

胡悦站起来说:“那么还是老规矩?”

楚珏说:“老规矩。”

两人趁着夜色又双双离开了观情斋,关上门扉。但是观情斋内却依然还有动静,原本暗着的屋内,突然亮起了烛火。在窗户上映出了一个人的影子。烛火闪过之后,又恢复成了一片漆黑。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写到这里算是进入了主题了。故事慢慢开始进入了一个很重要滴阶段,咱们可爱而穷酸的胡书生基本要到了很关键的时刻。至于楚大爷能否顶用,就得看下去咯~不多说,大家慢慢看

第30章 白沙客栈(二)

但是此事却在第二日出了岔子,玄冥子突然间不见了。

玄冥子为何会突然不见,这要从胡悦去他落脚的道观找他说起,清晨扫地的小道说玄冥已经多日未回。因为他是个云游道士,所以即便多日未曾回来也不会有人太过在意,只是他屋子内的东西却没人动过,占着房子别的道士也不好再住。

胡悦只能往回走,再寻其他的线索,一边走一边双手抱着胸思考着。眼下已经找不到玄冥子的踪迹,也就是说自从玄冥子进入白沙客栈之后便在没有回到住处,那么玄冥子昨日约胡悦喝酒,并且特意把此事告知胡悦也另有一番深意,而至于之后连楚珏都拿到了那张纸条,说明玄冥子的确没有说真话,至少没有把话说全了。那么关于白沙客栈的事情就再也找不到人打听了。

可是既然有人已经拿到过至宝,为何却一点风声都没有?这也是一大疑点。而玄冥子却特地告知,之后便了无踪影,到底去了哪里这和消息不走漏是否有关联也不得而知。

胡悦叹了口气,抬头看看太阳,想着时间不多只能先去和楚珏会面了,就在他决定之后,路上不知何时突然多出来一队赶路的行人,他们穿着得非常的体面,但是胡悦走过他们身边就觉得好像一车冰块从身边拖过一样。他们来的突兀,完全没有脚步声。

胡悦停下了脚步,而那些人像是没有看到胡悦一样,径直往前赶,那些人走路全部都没有看着眼前,而是看着自己的脚下。哪怕是那个领路的都是如此。

胡悦想要开口拦住他们,忽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胡悦只感觉背后有人拉了自己一把,回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多日唯有回去的玄冥子。

玄冥子说:“别出声,让他们走。”

胡悦说:“可找到你了,这些时日你去哪里了?”

玄冥子的脸看上去很憔悴,眼眶下都泛着黑气,他的声音也有些沙哑,他说:“我不能回去,回去了就和他们一样了。”

胡悦扬了扬身子,他说:“你招惹了什么东西?”

玄冥子说:“哎,多说无益,我现在只能指望你们了,所以你们千万别出事,否则到时候三个人一起上路,倒也不寂寞。”

胡悦挑着眉毛说:“所以你承认你又把此事告诉了楚珏?你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如果你有什么隐瞒,我也实在不想再牵扯下去了,还带着楚珏一起被你拖下水。”

玄冥子沉默了片刻,他说:“是你家相好来找我的。而他开出的条件就是把此事缘由告知他,随后他保我一命。我觉得此条件非常优厚,无法拒绝。”

胡悦哈地一笑,他低头摸着下巴说:“那楚珏应该是知道此事的。明日就是丙日了,你只要躲过今夜,你就有机会了?”

玄冥子心虚地笑着:“就是如此,但是话虽简单,至今无人能躲过啊。”说着他撩开了袖子,胡悦愕然看到在他的手臂上有一个类似人脸一样的疙瘩,那张脸好似好在笑,玄冥子在手臂上画了符咒,但是那个人脸依然像是活物一般扭动着。

胡悦退了一步,警惕地说:“人面降……你怎么会招惹到这种邪术。”

玄冥子说:“你也觉得是人面降对吧,事实上这不是人面降,这个东西就是我从白沙客栈带回来的。只要拿了那里的东西,出来的人都会身上附有这样的人面邪术,之后便会被这人面控制,最后就像是失心疯一样跟着那队伍走,任你道行高深,也无人例外。”

胡悦说:“但是白沙客站早在多年之前就已经烧毁了,那么再造的还是原本的客栈吗?再说进出之人不会只有你一个人,如果真的闹出什么邪物,自然满城风雨。但此时却并没有惊动其他人,也就你一个人中招而已,试问如果你是我,你会不会起疑心?”

玄冥子说:“你以为我给你的那张纸是为了考验和你那位侯爷的猜谜能力?当初乌鸦之谜,我已经知晓你们的能耐,自然不会多此一举。此题,不是我考的,而是这个客栈的带出来的。凡是出了客栈的人都会随手带走这样的一张纸条。一开始并不多心,现在回想看来这是催命符。其中的事情太过复杂,导致我现在一时也说不清,但时间紧迫,已容不得我再多思量,只能覆手一搏,只是那个地方不管是老店重开也好,还是原址新建也罢。我的确在哪里捡到了宝贝,而且同去的人之中也有人透露在那里捡到了好东西。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也不会落到现在地步。”

胡悦依然低头不语,玄冥子焦急地捂着手臂,他难受地,开口说:“一夜,就这一夜,就看在往日的交情下,让我和你们一起吧。”

胡悦说:“哦?理由?”

玄冥子拉长着脸说:“老狐狸莫要趁火打劫,别忘了我是现在唯一去过白沙客站的人,虽然我也中招,好歹人还在。你不觉得这就是最好的理由吗?”

胡悦打开扇子,他笑着说:“我可以不插手,现在抽手我觉得也不晚呐。”

玄冥子黑着脸道:“胡悦你可别太过分。”

胡悦露牙笑道:“既然玄兄要保命,那么之前在白沙客站拿到的东西是否应该作为谢礼呢?”

玄冥子抽着眼角,他看胡悦笑得亲切和睦,咬着牙说:“拿东西我是拿命换来的。”

胡悦歪了歪头摊手道:“所以才用来保命啊。”

玄冥子说:“你不帮我,我去找楚珏。”

胡悦哈哈一笑,摇着头说:“玄冥兄啊玄冥兄,你觉得我是狐狸,那楚珏可是成精的老虎,与虎谋皮?你觉得是和我打交道安心,还是和他打交道自在?”

玄冥子咬着牙,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古玉,此乃一块璜,通体洁白,犹如皓雪,只是在中心有一点微微的泛着青蓝之色,色泽之美不亚于世间任何的美玉古璧,整块玉犹如天成,浑然一体,内聚灵气。

胡悦看着玄冥子手中的璜,他说:“伏阳璜,呵呵,好东西。这宝贝可以大量的储蓄阳气。关键的时候可以助人回魂还阳。”

玄冥子说:“如果我真的出事了,你可得把此物还我,这是我的保命符呐。”

胡悦看了一眼,极其不舍的此物的玄冥子,他笑着把玉藏在怀里说:“客气了客气了,谁不知您玄冥子有着通天法力。自然如果我和楚珏在你之前出了什么事,这东西自然就轮不到你消受咯。”

玄冥子冷哼一声,跟着胡悦往回走。他说:“这这些时日我就靠你了,我们何时与楚珏汇合?”

胡悦合上扇子道:“丙日,寅时。”

玄冥子纠结继续问下去:“之前的时间呢?”

胡悦指了指回路说:“回观情斋。”

玄冥子说:“可有保护?”

胡悦又指了指自己说:“我亲自护你周全。”

玄冥子抽着嘴角说:“那就有劳了好友了,希望你千万年不要有死道友免死贫道的念头来。”

胡悦又是一笑,笑如春风道:“怎么会呢?我像那种人吗?”

玄冥子像是没了脾气,塌着肩膀,跟在胡悦的身后,他捂着胳膊说:“不过,老狐狸啊…难道你就不想要打听我是从哪里听说那个白沙客栈的?”

胡悦说:“不妨一说。”

玄冥子低头细想道:“我知道这个客栈完全是因为一个偶然,但是偶然的缘由却在你的身上。”

胡悦停下脚步说:“又是我?”

玄冥子被他那么一问,反而也为之一愣,他问道:“还有其他事情?”

胡悦摇了摇头说:“也不是,只是突然想起来一些事情,算了。你继续说为何与我有关?”

玄冥子说:“因为那个人说,想请观情斋之主前来小酌。我想着……你也许比较忙,那我就先代你去看看,哎,本以为借了你的光,没想到是被你给带衰了。”

胡悦说:“苍蝇不叮无缝的鸡蛋,好友啊,只能说你起了贪念,就不能怪因果了。”

玄冥子塌肩说:“那么你把我用命换来的伏阳璜还给我啊。”

胡悦果断地无视了他这句话,转而说:“反正他们会来找你。那么正好我们守株待兔,等着他们上门。自然线索也就来了。”

玄冥子铁青着脸色,他看着胡悦说:“你拿我当诱饵?”

胡悦说:“拿不拿来用,他们都会来找你,还不如坦然面对嘛。”

玄冥子皱着一张脸,说:“如果我死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胡悦缩了缩脖子,好像真的有些怕了。他摸着脖子说:“你这手上的疼痛什么时候最剧烈?”

玄冥子捂着手臂说:“据我推算。每到子夜,我这手臂就会开始剧烈疼痛。这个时候非常难捱。”

胡悦说:“子时……但是在纸条中所出现的时辰乃是寅时,也就是说约定之时在道友你病发之后。”

玄冥子说:“这代表着什么?”

胡悦一边走一遍说:“你前面不是说了么,没有人能够熬到最后,也就是说无论如何最后都会被附在身上的人面所控制,那么前一批的人也就清理干净了。之后的寅时便是新的一批。所以才没有人透露秘密,任何人对于白沙客栈来说都是头一批客人。”

玄冥子也是聪明之人,他马上接上去说:“你的意思是,他们每一次只能接受一批人的到来。而我乃是重复之人?”

胡悦啧啧摇头道:“如果道兄你运气好,也许就能成为重复之人。不过……”

胡悦说:“他们是以何种方式挑选人的呢?”

玄冥子道:“这我也未有头绪。 ”

胡悦摇了摇头,他说:“依然模糊暧昧,现在我们也只能等,等到约定的时间,成为下一批进入白沙客栈的人。而至于道兄,你就加把劲吧!”

玄冥子捂着手臂,他咬着牙看着胡悦,但是也没办法,现在的确只能相信眼前之人。

但是胡悦却没那么轻松,他不单单感受到了从玄冥子身上散发的寒气,玄冥子自己丝毫没有发现,从他的身上不断的有一种气息流动而出。就连周围的树木都因为他身上的这股气息而卷曲了起来。

胡悦虽然和玄冥子说话之时非常坦然,但是那样的气息对所有的生物好像有一种麻痹的作用。这种麻痹的感觉很不好受,就像是身边有一滩又潮湿又冰冷的水。而他手臂的怪面却在两人说完话之后,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而胡悦二人却都不知晓。

胡悦把玄冥子带入观情斋之后,便锁上门,他让玄冥子安坐在床上,玄冥子随后便盘腿而坐,调整呼吸,闭目凝神。虽然玄冥子也是有本事之人,但奈何手臂上中招,身上寒气集聚,他也开始受不住,嘴唇也开始发紫。全靠着一身的修为压制着。

胡悦叹着气说:“可别说我小气了。”说完他从木箱内拿出了一个小盒子,随后取出一直香炉。点燃之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安神的香气。

胡悦坐着窗边,点着手指想着此事中的怪异之处。时间过得极快,转眼间便已到了夜间,期间二人居然都没有吃一点东西,而且也没有觉得有任何饥饿之感。全靠这盘香维持着,而最让人压抑的就是,黑漆漆的一篇之中,胡悦依然能感觉到屋外还有什么东西在。只是碍于屋内的熏香,不敢闯入。

不久后,屋外传来了更夫的打更声,胡悦看着已经进入冥定的玄冥子,他这才起身轻缓地走了出屋子。

屋子的外面居然不知何时站着一排人,这些人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下,那些人的身上都有着类似于玄冥子手臂上的人面肉瘤,而最可怕的是,那些人的眼神都非常的怪异,他们都露出着一种满足的笑容,这种笑容在这些人的身上显得妖诡万分。

一排人围在屋外,仿佛并没有看见胡悦,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有办法感知外界。但是却能够保持着一致的行动。

胡悦隐约发现这里远远不止这些人,还有其他人的气息隐藏在了黑暗之中。而最诡异的是此时刮起了大风,天气顿时寒冷得像是隆冬腊月一般。

胡悦弹了弹肩上的枯叶,他翘着嘴角,就像往日去船舫教坊一般。他从那些表情诡异的人身边插身而过,直接往门口走去。

而那些诡异的人就像是木偶一样,并没有阻拦。胡悦并无停留,他走出门,屋外吹过一张纸,胡悦随手一拦,纸上写到:贤弟停步,此事不同以往,不可再探。

胡悦哼了一声,抬步就要走,忽然又是一阵风,吹来另一张纸:贤弟不信愚兄?

胡悦依然往外走,随后又是一张纸:为一个道士值得冒如此之险?

胡悦终于停下了脚步,他对着四周说:“楚兄既然那么挂念我,何不出手相助?”

有一张纸飞过:我出面一定会被贤弟你牵着鼻子走。这等蠢事我干了不少了。

胡悦啧啧摇了摇头说:“那楚兄是想要看着我涉嫌而不顾咯?楚兄舍得?”

远处传来一声叹息,随后走出了一个人,一身月白华衣,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仿佛透着一层光晕,他缓慢地走向了胡悦,那人开口道:“舍得乎?舍不得?舍不得自然只能来。贤弟把我吃的死死得啊。”

胡悦开怀一笑,两眼笑成弯月,他说:“好说了好说了。”说完就要走。

但是楚珏手中玉尺一转,伸手拦住道:“但是这事,我却有不得不拦你的理由。”

胡悦斜眼看着楚珏,楚珏说:“此事贤弟插手恐有灾祸。”

胡悦说:“为何人人都说我有灾祸,这到底是好意提醒,还是有心咒我。”

楚珏难得露出严肃的表情,他皱眉道:“听我一劝。”

胡悦看着他,摇了摇头说:“和里边儿的说好了,此事完成,好处全归我。楚兄富贵险中求呐。”

楚珏见他如此,闭眼道:“那里没有你要的东西。”

胡悦抬头看着楚珏,他终不再笑语,开口道:“你知道我要找什么?”

第31章 白沙客栈(三)

就在楚珏即将开口时候,观情斋内突然传来了嘶吼声,两人对视,随机便回转。只见那些人已经往外走了,而房屋内的大门大开。大雪就这样吹进了房内,胡悦还想要进去看个究竟,却被楚珏一把拦住,他指着那队人,而最后的就是玄冥子,玄冥子此时也像他们一样,面露这诡异的笑容,他垂着双手,失魂落魄地走在最后。已经全然没了知觉。

胡悦要拦住,却被楚珏制止,楚珏一把拉住胡悦的胳膊,两个人就这样看着一群人走出了观情斋。

胡悦说:“为何点了赤璧凝魂香还是中招?”

楚珏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提问道:“玄冥子道行在此世间也可算是难得了,依然不敌,而且贤弟还用了凝魂香,依然无法阻止,所以贤弟可知道玄冥子遇到的是何邪术?”

胡悦叹着气说:“这的确有些出乎我所料啊。”

楚珏说:“因而如若你去了那个所谓的客栈,拿了你以为你要的东西,之后就轮到我目送你走了。”楚珏皱着眉低声道:“届时我一定会很伤心。”

胡悦怔了怔,他说:“莫非是幻术?”

楚珏摇头:“比幻术在厉害些,它用的是一种咒术,其中略有疑点,我也暂时不解。”

胡悦说:“也就是说我们看到的东西都是虚幻的?”

楚珏看着胡悦有些失望的眼神说:“是的,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他们拿回去的东西其实就是咒术的本体,有很多种东西可以制成此物,但是如此凶恶难降之咒也算是少有。这种东西基本在子夜之时开始发作,一般逃过一次,第二次便增加咒力,最后的下场就是彻底失魂,而他们所去之处也是最后的一段路,之后就再也没有此人了。”

胡悦掏出怀中的古玉,他说:“但是玄冥子却是把这块玉给了我,这个东西可不是假的。”

楚珏低头细思,他说:“所以其中必定有某个环节是我们遗漏的。”

两人不再多言,双双陷入沉思。此时行人早就不知踪影,胡悦连声叹息道:“道兄啊道兄,看来我是没本事保你周全,你一路走好,我一定……”

楚珏站在他的边上,看着胡悦不带眼泪的丝毫没啥感情的捶胸顿足之姿,也没任何的鄙视,反而搭腔道:“玄冥道长由此一难也是劫数,贤弟切莫悲伤。”

胡悦本想要装腔作势,然后借着楚珏的力把此事顺道给查仔细了,之间楚珏一脸此事到此为止。他也无法装模作样,他回头看着一脸准备回头了事的楚珏,开口道:“楚兄,此事我想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楚珏终于等到胡悦肯低头了,他也一反往日的爽快,他道:“可以,但是愚兄有一个要求。”

胡悦心想:看来接机讹诈,不是他一个人的拿手好戏呐,他说:“楚兄但说无妨。”

楚珏说:“不可涉嫌,之后的事情全权由我来抉择。”

胡悦略微有些过意不去,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窘态,沉默片刻后点头道:“那一切有劳楚兄了。”

楚珏叹了一口气,他凝视着远方说:“现在出发,时间正好,看来冥冥中早被算计,我们也该去白沙客栈了。”

胡悦手里捏了捏玄冥子留给他的那块玉,他说:“楚兄,我觉得还有一种可能,你愿意听我说说吗?”

楚珏道:“如何?”

胡悦说:“玄冥子给我这块玉的用意,我也许……猜到了。”

楚珏微微一笑说:“看来贤弟已经恢复常态了,是的,现在我们就要去白沙客栈了。走吧。”

胡悦从观情斋的门口取下一盏灯笼,灯笼随即便无火自亮,白晃晃地灯光照在漆黑的夜下,只能看清脚下的景色。

楚珏走在胡悦左边,他说:“白沙客栈的具体位置其实还是在那首诗中。”

胡悦一边走一边说:“随波无限月,曲水流觞时。三三之数。那么便是第三个字,无流,加上玄冥子给我的纸内还有一枚柳叶,这乃是吴柳巷的谐音。”

楚珏说:“所以白天我就去过了那里。”

胡悦侧目:“有何发现?”

楚珏说:“一点发现都没有,只有一个古怪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