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周南对郭寰问道:“先生说的那破庙到底在何处?”

郭寰说:“走过前面的林子,看到一颗老杏,再往南走一炷香的时间应该能到。”

其余四人见他手指的放心,顿时有了一种当年曹操遥指梅林,望梅止渴之感。本不抱希望,没想到真的走过林子之后,便见到了一颗年岁久远的杏树。

大家这才提起信心,一股气便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果真见到了一间破庙,庙早就被人遗弃,香炉斜倒,幡布破烂,一副颓院残壁的之象。但是那两边的楹联倒是清晰。

看一眼二花三生四季五行自行,言一口二言三语四句五谜成谜。

这楹联不知何意,但是匾额上似乎此处过去供奉的乃是花朝之神,但如今花神不见,空余这处破庙残瓦。

说来也巧,当他们到达破庙的那一瞬,最后的一丝日照从西边落下。仿佛几人到达,这天地由阳便转为了阴,雌伏在暗处的那些鬼东西也都蠢蠢欲动了。

一阵阴风吹过,吹得所有人都打着哆嗦。远处传来了类似野兽的叫声,这番情景无不让人觉得阴森起来。原本墙上所绘制的十二花仙朝拜图,也因为斑驳破烂,所有原本的仙子变得非常诡异恐怖。让人看都不敢多看。

甚至在刚入寺庙之际,居然隐约间还能听到女子娇嗔得笑声,但进入之后却空无一人。却让人时不时听到像是淡淡的呼吸声,让人不寒而栗。

周柯有些心虚,他道:“还是快些进去,找一些能烧的东西燃一起火堆,否则野兽来了,我们也没防身的东西。那可如何是好啊。”

胡悦背后的青年微微抖了一下,似乎也感觉到了寒意。胡悦是第一个跨入破庙,庙的大门早已不知去向,进去之后之间供奉着一座泥塑的神像,但是泥塑少了一半。另一半藏在了幕帘之后,露出了半张泥塑的容颜,那张巨大惨白的脸躲在破布之后,似有寓意地看着众人,说不出的诡异怪诞。

胡悦先找了一块略微干净的地方,放下少年,随后掏出一粒药丸塞入他的嘴里。顿时少年原本惨白的脸庞稍微有了那么些许气色,虽然很细微,但是却让他的呼吸平稳了不少。

李诃眼尖,连忙问道:“胡兄给他喂的是什么?”

胡悦略微有些心痛,他说:“好东西啊……此乃九缓续命丹。此丹可助他熬过今夜阴气,但是如果明日再不回城就医,那也是无用矣。”

李诃拱手连忙问道:“可还有否?我愿高价求售。”

胡悦被他一说,心更疼了,他指出一只手,李诃看了看他的手,说:“五十两?”

胡悦摇头,李诃眼神有些复杂,但还是咬牙道:“五百两?”

胡悦还是摇头,李诃的脸色已经和那少年差不多了,他颤抖地问:“五……五千两?!”

胡悦怕他中风了,便开口道:“五百年的石灵芝啊!有钱?有钱没出买去……也只有那个人才有可能随手送人……”

周氏兄弟在边上听得也是为之大奇,问道:“那个人是谁?”

胡悦咳嗽一声说:“没什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一个普通的酒友罢了。”

与此同时,远在酒肆独酌的楚珏,不知为何突然感觉身上一阵寒意,霎时一个喷嚏。拿酒的手为之一颤,一盏杏花春洒在了桌子上。他顿了顿,面无表情地再为自己斟上一壶。动作依旧悠闲而雅致,云淡而风轻。

第55章 丹兰(二)

再话回破庙众人,此事过了些时辰,众人收拾了些许木柴,点了火镰,可那少年还是昏迷不醒,胡悦看了看少年的脸色,稍许搭脉探究状况,少年虽然有丹药所护,但是却一直喃喃痴语,只能零星听得出几个字:“口渴……水,要喝水……”

郭寰道:“得给他灌些热水,或许能有好转。此处来路却是有一条小溪,可以取水。”

李诃摇头严肃道:“不妥不妥,这黑灯瞎火,万一有个好歹,那可不是耍的。”

他最年长,他那么一发话,周氏兄弟也都附和,胡悦却道:“但如若不给他取水,也不知能不能熬过今夜。”

他那么一说,其他有也开始犹豫,胡悦见他们怕事,但是却有进退两难。这等厉害他们能不知不晓?但楚珏此时不再,胡悦他一介黔首,哪里担得起一个皇亲贵胄的命?

但胡悦却不能当着李诃的面儿使用土遁之术,如果再让这个出了名的口无遮拦之人知道自己出了武艺和身藏仙药之外外还会术法,说不定自己这小小的观情斋就被一群三教九流之人给踏破了门坎。

胡悦在踌躇之时,那背后之人似乎有了些苏醒的迹象,胡悦连忙放下他,他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还在发烧,便转身对他人道:“这样吧,我去取水,你们看着他。”

郭寰看了看地上之人,对胡悦说:“吾同你一起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胡悦没有推辞,粗粗做了一个火把,两人便出了破庙,此时四周一片阒寂,毫无生气可言,胡悦皱着眉,他低声道:“此处乃是聚阴之地,但为何会如此这般聚阴?”

郭寰看着他说:“也许因为过去这里是个村庄,但是染了疫情,最后所有的死人都埋在四周,活着的人到他乡讨生活,埋于此处的变成了孤魂野鬼,无人祭祀。”

胡悦说:“哦,先生为何如此明了?”

郭寰愣了愣,道:“吾认识一个故人,乃原本是此处居民。”

胡悦一边走路一边追问道:“那为何不回来祭祖?”

郭寰沉默了下去,胡悦也不再追问。两人不语,走了片刻便听到了水流声。

但是又走了好久,却依然只听到那水流声,却不见有溪水的痕迹。

胡悦停下了脚步,他说:“走了那么久,只闻声不见溪水,此处有奥妙。”

郭寰停下脚步,说:“什么奥妙?”

胡悦道:“怪哉…”说完他往后倒退三步,再往左边斜着走了几步。就在他停下之刻,他忽然感觉身边好像还站着一个人,他连忙用火把打光,发现根本没有人,只是竖着一个墓碑,墓碑歪歪斜斜得。也不知道是什么年代、墓碑之上留的是什么样的铭文。

胡悦蹲下身,在地上画了一个符,他抬头看去天上并无星辰,随后嘴角挂出一丝笑意,嘀咕了一句:那就对了。

再等他起身,四周不是为何起了大雾。郭寰有些害怕,紧紧抓着手中的火把,胡悦说:“先生莫急,此处可能有迷魂阵。”

郭寰皱眉问道:“何谓迷魂阵?”

胡悦道:“此处多尸骨,阴气聚集,乃是那些山野妖灵最喜之地,此处有了些野妖的术法而已,迷惑路人,摄魂夺魄。故而称为迷魂阵。”

果然,胡悦站在所话的符阵中央,随后拿着火把依照,便看到了远处的溪水,他说:“在那儿。我们快走。”

说完衣袍一撩,疾步带着郭寰往原先看到的方位奔去,很快他们便来到了一处溪水的边上,溪水很湍急,因为天黑也看不清水从何处留来,只知道这段水源极其的清冷寒冽。胡悦解开水壶,灌满了水。

他转头说:“先生有储水器皿否?也装一下吧。大伙儿也渴了多时了。”

郭寰掏出了自己的水壶,但是怪事便在此时发生了,胡悦发现郭寰水壶中居然还有满满的水,他微微一愣,但是倒出来的居然是红色的血液。似是血水。

借着微弱的火光,似血之水便流入了溪水之中。溪水马上便泛起了腥臭的味道。胡悦发现理他最近的位置,那溪水下的鱼儿已经泛着白肚皮,死在了水里。

胡悦没有回头,而此时郭寰却站在他的身后,身形僵硬地,一动也不动,只是眼神冰冷似剑。

胡悦没有起身,依然背对对着郭寰,他笑着说:“先生你这水,可不能喝啊。”

郭寰说:“自然不能喝,三途河水岂是阳间之人所喝的?”

胡悦想要站起来,忽然郭寰从暗袖中拿出一把匕首,他喝道:“别动。”

胡悦还真的就不动了,郭寰道:“你既然来此,坏了吾盘算,那吾自然不会放你活命。”

胡悦笑道:“你到底有何目的?”

郭寰笑的狰狞,他露出牙齿说:“杀人。”

胡悦一听,顿了顿,马上道:“不好!”

郭寰朝着胡悦的背猛然刺了过来。胡悦早他一步,侧身一闪,但是随后却感觉四肢乏力,又摔倒在了溪边。他皱眉凝神,郭寰冷笑说:“白日里见你轻功极好,自然不会不做些准备。如若你与其他三人一般,吾自好对付,甚至见你这般学识,可能会暗地里放你一条生路,但如今只能先解决了你。”

胡悦暗自咋舌,但是却也无奈,一个侧滚,滚到了边上的草地上。

郭寰哪里容得他逃走,赶紧跟上,抓住他的脖子,对准他的脖子便是一划,胡悦只觉得脖子一冷,眼前一片火红。

此时喝完一盅的楚珏忽然停下了动作,他整个人像是一尊冰冷的雕像,整个酒店内所有的烛火一瞬间熄灭。

一片黑暗中,只听到一声冷哼,酒肆小儿不知发生了什么,一番手忙脚乱之后发现一切如常,只是原先坐在窗边的客官儿已经不见了踪影,桌上放着一块碎银子。

小儿心想那人真大方,这些酒菜那需要一两银子?就在他伸手想要抓银子,手指刚刚捧道台面,整个台子都碎成了碎块,那酒杯直接成了粉末。壶中残余的酒也成了冰。

小儿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现在一两银子是不够赔了……

胡悦躺在地上,他已然无法呼叫,捂着脖子,睁大着眼睛。郭寰擦了擦道:“抬起了胡悦的头。”眼中露出些许的恍惚和可惜。他道:“如果你没来此,在京城吾也许会和你成为以词相交的好友,你这般人物,却只能死于荒野也甚是可惜。”

说罢又毫不留情地拿匕首猛然刺进胡悦的胸口,胡悦口中喷出鲜血,眼中的生气也逐渐消失。那人凑近胡悦的耳边,轻声道:“但是,你必须死。”

胡悦颓然倒在地上,郭寰转身捡起自己的水壶便往回走。眼中没有任何表情,之前如此凶残的杀人,在他眼中仿佛平淡的就像是轻用薄茶一般自然自如。

而胡悦却只觉得浑身有如刀割一般的疼痛,这番疼痛仿佛他死上了一千次一万次般,但是却依然有知觉,依然重复着这样的痛苦。他张开嘴但是却什么都喊不出。疼痛却让他无比清醒。他紧紧地闭着眼,牙关紧咬。在他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些许过去没有出现的画面。山中的云气,一个人的背影。他淡淡地说道:“有情无情尽看天命所归,千算万算只待成局之刻。先生可做好了准备?”

那个人缓缓地回过身,但是胡悦怎么都无法看清他的容貌,他指了指天,又指了指胡悦。胡悦依然极度地疼痛,他一动不动地忍受着这样的碾磨、凌迟。

紧闭的眼角终于也留下了泪,忽然他感觉有人一把把他抱了起来,他就像是一条濒死的鱼,没法反抗。

胡悦只听到那人低声道:“真难看。”

胡悦想要回他几句,夺回颜面,无奈实在没这力气。只能任由那人打横把他给抱起,往回走。

胡悦身上的剧痛差不多在半个时辰之后才慢慢消退,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山洞内,边上生着火堆,他撑起身体,看着那人背后,开口便说:“我说道兄,你好歹也看看情况,如果是你现在就不是难看,而是死得难看了。”

玄冥子转过头,他随手抓了一个酒壶扔给胡悦,说:“你怎么会在此处?”

胡悦仰头就饮,喝得一滴都不剩这才把酒壶扔回去。他用袖子擦着嘴,反问道:“那你为何在此?”

玄冥子说:“干什么?自然是做道士该做的事情。降妖伏魔呗。”

胡悦盘腿而坐,吐纳几回之后才道:“那道长你还真的慢一步,还有三个现在不知道是生是死呢。”

玄冥子朗眉微蹙说:“怎么回事?”

胡悦把来丹兰山的前因后果和之后被郭寰暗算的事情一一说给了玄冥子听。玄冥子听着听着便打断了胡悦,他说:“嗯,那三人应该都被替了。”

胡悦微微一愣,他说:“伥鬼?但此处没有山虎作恶。”

玄冥子点了点头说:“谁说伥了?只是像是,但又不全是……这是有些古怪名堂,最近京城看似安稳,但是却有些活人已经被恶鬼代替了,但是他们却隐秘非常,否则也不会劳动到道爷我,自然你现在还在原处挺尸哩。”

胡悦站起身体,他说:“那现在道兄当如何?”

玄冥子说:“那么接下去可能就不是逮一两只了。而且事情古怪在这批恶鬼未必会把所有的人杀了。而至于你……为何他们单单就是要杀了你?”

胡悦微微一怔,他道:“不是所有人都是鬼?”

玄冥子说:“是的,其中很大一批乃是人,只是被控制了而已。所以你都无法分辨何人是鬼,何人是人。”

玄冥子看着天色说:“好了,天明了,你还是早点回去找你那侯爷相好。这事和你无关。”

胡悦甩了甩胳膊说:“一开始是没有关系,但是现在有了。”

玄冥子一脸你凑什么热闹的表情看着胡悦,胡悦说:“自然是为了夺回颜面。现在灰溜溜得回去,还不被你拿此事说上个三五十年?如若你得道飞升,我岂不是被你说上个数甲子都不为过?”

玄冥子甩了甩手说:“你留下我无所谓,但是你那位侯爷可会放任你这般冒险?”

胡悦说:“我的事情自然我做主。那容得他来指手画脚。”

玄冥子撇了撇嘴,不以为然。但是也不与他在争辩,胡悦大致恢复了过来,但是脸色依然惨白,看上去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在晨光的照射下仿佛透明得肤色显得过分的脆弱,这让胡悦一别过往的气质,反而平添了一份缥缈之感。

玄冥子看着他的样子,叹气道:“有的时候想想看你也挺不容易的。”

胡悦被他说得有些不知如何接嘴,他问道:“道兄何意?”

玄冥子说:“你不觉得你这样活着挺没意思的吗?”

胡悦苦笑道:“怎么又说起这些混账话了?”

玄冥子摇着头说:“我不太懂,你明明就很厌倦这样的生活,但是却依然让自己看上去与他人无异。这样还不如找个深山老林,从此山中不知岁月,为何还非得翻扰这红尘呢?红尘之事与你这般的人物又有何干系呢?”

胡悦说:“也许就是看不破吧。我只是一个凡人而已。”

玄冥子冷笑数声,才道:“凡人都你这般,还需要我们这些道士干吗?这光怪陆离得是凡人,这正正经经的却是妖鬼,我也真看不透这世间了。”

胡悦说:“那就慢慢看透,反正看你一时半会也不会驾鹤西归呢。”

玄冥骂道:“乌鸦嘴,就是个喜欢逞口舌之能的穷酸书生。”

胡悦微微一笑,不予置否。

两人出了山洞,胡悦这才发现原来他们又回到了丹兰山中,而且位置就是在发现那名濒死少年的附近,胡悦说:“此山中有一株丹兰,据说乃是兰中仙品。”

玄冥子冷笑道:“仙品?这东西如果能叫仙品,那老怪物你也可以刻个牌让人拜庙里顶礼供奉了。”

胡悦说:“难道你知道此物?”

玄冥子说:“我查此山也有些时日了,这里根本没有兰花。”

胡悦看着四周的绿树丛荫,再看着玄冥子铁青的脸,随后说:“那道兄原先是准备如何着手?”

玄冥子裹了裹道袍,随后说:“本是守株待兔,没想到待到了你这个老怪物。”

胡悦干笑几声,忽然他的脸拉了下来说:“道兄你前面说此处发生过替身?”

玄冥子说:“啊,是啊,这些应该是被控制的人。有人在这里捣鬼。”

胡悦摸着额头,低头自言自语说:“昨日郭寰的状况难道是被人控制了?我要先回去……”

玄冥子说:“很好,终于想明白了,走吧走吧,别挨着道爷我想要降妖除魔。”

胡悦拍着玄冥子的肩膀说:“道兄啊道兄,我刚从鬼门关折了一圈儿回来,你怎么着也该送我一程吧?就看着我一人从荒郊野外往回走?哎,一个头晕目眩,就落入了恶鬼之手,道兄于心何忍乎?”

玄冥子看着胡悦妆模作样地咳嗽了起来,一脸黑线道:“你又死不掉。”

胡悦忙接口说:“再被捅一下,我可能就真的没那么好运了。”说完露出胸口衣服上的破洞在玄冥子面前晃悠。

玄冥子垂着手望着天,他说:“如若有可能,我真的希望能退回到遇到你前的那一刻,然后抬脚往回走……”

胡悦哈哈大笑,玄冥子无奈也只能被胡悦半哄半骗的往回走。胡悦虽然一直在和玄冥子扯皮说笑,但是眼睛却盯着山林之中。他从袖中洒出了一些东西,随后拉着玄冥子往京城折回。

两人回到观情斋,甚是狼狈,一进屋就发现楚珏端坐在位子上。面露寒意,他看到胡悦身后跟着玄冥子,微微一顿,但随后又恢复了之前不善的面色。

胡悦踏入依然一脸笑意,而身后玄冥子感受到了那份压迫和怒意,连忙开口道:“天地良心,这次可非我的罪过,如若不是我,老…胡悦就交代在丹兰山内。”

楚珏依然抿嘴不语,胡悦瞥着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玄冥子说:“道兄你要追查丹兰山之事,有一、二点方向可寻也。”

玄冥子问道:“哪些方向?”

胡悦脱下外套,顺手拿过一声不发楚珏手边的酒杯,猛然灌了一口,道:“一,替身是一个方向,你可以查一下,但是注意一点,用的方式,替身摄魂之法何其之多,这之中却让我忧熟悉之感。”

玄冥子摸着下巴点头:“那第二点呢?”

胡悦眯着眼回想着之前的情景说:“自然便是告知你此事的那头了。别和我说你是自己掐指一算,得知丹兰山有异数,这才前往的。”

玄冥子若有所思,他低声道:“老怪物,你的意思是……引我去者别有用意?”

胡悦笑着点头。玄冥子猛然抬头,他下意识地抹了一把身后的宝剑,随后看了一眼胡悦说:“老怪物,昨日救你的情,今日一言算你清了。请。”

胡悦朝着早已没人的空门挥了挥袖子,此时他感觉身后站着一个冰人,寒气彻骨。他终于有些没底气,稍稍心虚地问:“楚兄……等了多久了?”

身后之人还是一言不发,胡悦额头流下一滴冷汗。

楚珏只说了一句话:“他的事了了吗?”

 

第56章 丹兰(三)

胡悦咳嗽一声,乖乖点头。胡悦刚要开口解释,他便猛地扳过身,胡悦还未站稳,就被楚珏捏住下巴。随后便是毫无柔意得吻,这吻像是发泄,也像是无奈。

胡悦睁着眼睛,楚珏却是闭着眼,他眉头紧锁。胡悦见他这般,原本毫无波澜的心中却像是被一颗石子打落,他缓缓闭上眼。不在抵抗,任由他索取纠缠。

这般心情却最后因一句话而惊醒“千万不要动情了,否则,必定万劫不复!”

胡悦一把推开楚珏,楚珏看着胡悦,胡悦捂着头,他喘着气说:“楚兄忒过了。”

楚珏闭上眼,心中如被利剑一般,他自嘲道:“这就是所谓的心痛?”

胡悦说:“你怪我?”

楚珏苦笑道:“你到底还是选择瞒过我,自己去调查。说到底我无法留在你心中,或许我的位置还不如虹翘。你根本没有信任我。”

胡悦被他这一说,心中也升起一股怒气,他少有地压低声音,声音冰冷无情道:“一开始我就说过我对谁都不会用情。我委身于你是一个交易,这楚兄莫要忘记。楚兄的能耐如何不用我多言,对你我不能不防。”

楚珏倒退一步,他忍不住地笑了起来,他一边笑一边说:“是啊……你没有任何的情,所以不会和任何人结缘。任何事情在你眼中之事因果而已,但如若真是这样,为何你会在此?那个交易不是早就结束了吗?你在此的留恋是什么?自欺欺人之辈!”

胡悦甩着袖子,他说:“你恼我是跳过你调查云之事,何必言其他。”

楚珏冷笑道:“这次你查到丹兰山,又能查到什么,居然落得个需要别人救的局面?还是说你就那么想要尝试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你死得彻底,难道那番疼痛你就那么想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尝试?”

胡悦听到楚珏此言,脑门只觉得怒气一冲,他回眼瞪向楚珏,但是映入胡悦眼中的却是楚珏凄苦无奈的表情,虽然想要嘲笑,但心却先疼了。

楚珏继续言道:“如若知道现在这番心痛,当日我宁不与你相见。你依然是你,我……还是原本的我。你我便无瓜葛,也无这番孽缘了。”

胡悦笔挺得身子微微晃动,这句话让他的胸口又疼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捂了捂。楚珏见他这般,依然靠近想要查看他的伤势。

胡悦啧了一声,他侧头道:“也罢,这次是我不对。”

楚珏冷言道:“你没有什么不对的,自己的事情自己调查。何错之有?”

胡悦叹气道:“楚兄这样是还在气我吗?”

楚珏不言,检查完伤势无碍之后,胡悦便坐了回去,他低声道:“我不能爱你……也不敢爱你。这你知道,但我依然愿意留在观情斋,难道你会不明白?”

楚珏站直地身体微微一颤,胡悦自嘲说:“也许我真的爱上你之时就是我死的时候呢?那倒是解决了我两大难题。你说这样可好?”

楚珏沉默片刻,语气毫无反驳地说:“我不准你死,你就不会死。没有人可以让你死,而我对你用情……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

说罢也坐回了座位。胡悦看着他的侧脸,俊朗的面容上透着倦意,也不知道他从何时便在观情斋内守候等待,原因只是感知到自己的危险。胡悦闭眼叹气说:“那我把这段时日的事情说给楚兄听可好?你可别再气了,否则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哄你了。”

楚珏哼了一声,端起酒壶给对面的酒杯斟了酒之后又给自己斟满,他仰头一饮,道:“说,如若再瞒我,我就让你几日里无法下床走路。”

胡悦只觉得背后一寒,缩着脖子吐出舌头道:“楚兄你可听过替身之事?”

楚珏微微歪头,胡悦见他已然认真在听,暂时不会动怒,他端起楚珏为他斟的酒用手指点了点桌面说:“这事儿要从李诃的墨渊轩说起……”

原来当日李诃和胡悦、周家兄弟、郭寰说起此事,忽然李诃说道:“据说那丹兰花极其美艳,但是丹兰花中最珍品的乃是一种被称云丹的品种,它的花朵之上居然有云一般的纹理,每朵纹理都似是云朵,又似是文字,让看着着迷。于是胡悦自然想到了‘云’字的出现,现在都是以一种类似字符纹理出现,而这与云丹兰这花却有着神奇的巧合。但是胡悦表面不动声色,胡悦心中知道了此事一定与他有牵连。所以便假意答应他们一行人等共同前去观赏丹兰,为的是一探究竟。之后的事情也同楚珏一五一十仔细说来。胡悦言罢,已然是深夜了。

两人一个说,一个听,桌上的酒也喝完了。胡悦点起蜡烛,用发簪挑了挑烛火,他说:“我的目的原本是想要先探一下,而有意回避楚兄之意,我也坦白并无全无。而之后玄冥子的出现我也明白他也是收到别人的特意指点,前往此处。而当我们都在丹兰山内,我却想通了一件事。”

楚珏替他把话说完:“是为了引走你的注意力,但是目的是什么?”

胡悦双手缩在袖袍内,低着头看着烛火说:“我原本也没想到,但是后来我想明白了。”

两人之间一盏烛火,两人俊朗的眸中映着火光,胡悦露出一丝得意得笑道:“目的就是想要引我去丹兰,见我昨日所见,于是我便会来思考此事,如何破之。他的目的就是想要让我解开丹兰之谜。而解开丹兰之谜则是他的目的。”

楚珏微微启唇,他会心笑道:“所以你提点玄冥子这两处关键的线索,是想要借他之手,他在明,而你在暗。而此事等明日一定会有所发展。至于如何你的对策是以不变应万变。”

胡悦微摇着身子,点了点头道:“谢楚兄不点破之情。”

楚珏的语气缓和了些许,他说:“这着棋,弟走对了。”

胡悦微微挑眉道:“所以楚兄忒小瞧我了。”

楚珏依然之前的语调道:“关心则乱,对你我丝毫不能大意。”

胡悦被他说为略显窘态,他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说:“看来快下雨了,楚兄是不是该起身……”

楚珏真还站起,走到胡悦身边,伸手挑着对方的下巴,他微微低下身子凑近胡悦说:“我可没消气呢,虽然你之后对我坦白,但‘几日下不了床’换作‘明日下不了床’。你说这不为过吧,贤弟?”

胡悦被他问得哑然无声,半天憋出一句:“楚珏你……”

他话还没说完,楚珏已经伸手解着他的衣带,低声喃喃道:“你是想要在此解决,还是乖乖自己去床上?嗯?”

胡悦哑口无言,只得认命点头,伸手一挥,烛火瞬熄,昏暗地房内只闻衣袍脱落的声音,以及越来越重的呼吸声。

谁皱了一池春湖,无外乎有情无情风与雨。

翌日,日赛三竿之时。观情斋的柴门被敲得都快要散了。玄冥子在门外,心中焦急,尽附手上的力道。

忽然门打开,楚珏还好眼明手快,一把挡住了玄冥子的手。他微微笑道:“道长可是有所眉目了?”

玄冥子一脸被你们阴了的表情说:“把那个恩将仇报,不仁不义的老狐狸给我叫出来。我好心救他一命,他居然拿我当枪使唤。”

楚珏一把挡住欲往前冲的玄冥子,他道:“道长且息怒,胡悦现在身体有恙,你有什么尽可与我说。”

玄冥子顿时听懂了他言下之意,他略微尴尬道:“此事没那么简单,老狐狸让我查的两个方向我都查了,最后指向一人。你猜猜是谁?”

楚珏星目一转道:“郭寰。”

玄冥子一脸佩服,他道:“这你都可以猜到?老狐狸没白夸你神。果真真神人也。”

楚珏依然没松手放人,稳稳当当地堵在门口,他道:“所以你来此,乃是告诉胡悦,这些人都活着。包括李诃、和周氏兄弟。但惟独不见了郭寰。是吗?”

玄冥子沉默了下来,他说:“你怎么知道?”

楚珏笑道:“呵呵,只是推测而已。如果真的是按照我猜测的那么走向,那么接下去的事情,我也能猜到一二。”

玄冥子一脸不信邪道:“愿闻其详。”

楚珏说:“如果我猜的没错,很快就有人会来找你以及胡悦了。而这些人中,却有人是鬼。”

玄冥子道:“郭寰?”

楚珏摇头道:“另有其人。”

玄冥子被绕糊涂了,他说:“你说一切都是郭寰造成的,但是郭寰却是人,你又说有人会来找我和胡悦,其中有恶鬼。”

楚珏笑着说:“是的。”

玄冥子看着楚珏,他对楚珏不敢大意,也有些恭敬,所以不似和胡悦在一起般打诨笑骂。

玄冥子摸着下巴,看了看紧闭的内屋,说:“那先这样吧。”说完拱手道别。

玄冥子走后,门扉才被推开,胡悦披着一件单衣靠在门口,他头发都没梳整齐,随随便便的披散在身后。笑道:“看来楚兄已经落子了。”

楚珏也关上门扉,往里走,一边走一边拱手道:“谢贤弟不点破之情。”

胡悦靠着门,一脸的疲累,眼角还有些红晕,虽然脸色依然苍白,但是这样慵懒地靠在门上却让人不免为之动情。

胡悦一手撑腰一手扶着门板道:“我不是不点破,是不敢点破。既然是这样,那接下去楚兄是准备二探丹兰山?”

楚珏看了看身边人,虽然装得很好,但是两条颤抖的腿已经出卖了他估计站不了多久。楚珏扶着人道:“你且再等一日,这一日或许会有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

而事实也正如楚珏预言那般,果真发生了一件让二人始料未及的事情。那便是郭寰死了。

通知他两此事的不是玄冥子,而是李诃。

下午,胡悦稍稍下床走动,楚珏也没回府,李诃来道此事,但怪在他已经忘记了去丹兰山的事情此事。

但是当胡悦问起为何要来此告知此事,李诃却半天答不上话。他顿时也显得有些无措,最后还是胡悦打了圆场,指引李诃可以找一个叫做玄冥子的人去,送走李诃之后,两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胡悦一边捶着腰一边喝着茶说:“这事的确有趣了。原先认定的始作俑者居然死了。”

胡悦斜眼看了一眼依然在看棋谱的楚珏说:“你觉得他是人是鬼?”

楚珏头没抬起,眼看书,手执子,淡淡道:“是人是鬼,只有最后才能知道。等吧。”说完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胡悦,略微皱眉道:“身体可好些了?”

胡悦被他一问,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瞬时一窘,红着脸撇看脸道:“不劳兄关怀。如果此事情况再脱离你我算计,那我们明日必定要去丹兰山。”

楚珏没有反对,也没有应声,又把目光回送道棋谱之上。

果不其然第二个人来造访的乃是周南,他进入观情斋后面无人色,他见到胡悦便抓着他的袖子道:“先生!先生救我!”

胡悦扶起他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周南道:“难道你忘记了,昨日我们在丹兰山所遇之事?其他人……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人活着逃了出来。本以为……先生也遭大难,却不想发现李诃居然也出现了,但是他却忘记了昨日之事。他说他见过你,我这才匆忙赶来,先生忘记昨日之事了吗?”

周南踌躇片刻,还是说道:“我怀疑他们都非人了……所以特地来问问先生,也请先生拿个主意才好啊。”

胡悦看了看楚珏,随后笑道:“为何有此言?”

周南哎了一声道:“那我便全说了吧,当日你取水不归,没想到那郭寰独自回来,到了夜晚,我本有些想要小解,但奈何心中恐惧,所以愣是没着入睡。只看那郭寰忽然爬了起来,手里拿着刀,然后我就拼命的逃走……我心想李诃也难逃一死。”

胡悦问道:“那你哥又回来么?”

周南顿时一愣,他道:“我没有哥哥啊。只有我,先生,李诃,还有那个黑心肠的郭寰。如若有兄长,我断然不会一个人逃命的!”

一直不出声的楚珏放下了手中的书册,微微笑道:“那能否告诉我,那个山中所救之人,后来怎么样了?”

周南微微一愣,他说:“谁?山中救了谁?我们不是因为游赏太晚,这才在破庙留宿的吗?”

楚珏看了胡悦一眼,随后胡悦忙道:“楚兄对此不胜了解,那周贤弟先当如何?”

周南捶着双袖,摇头叹息道:“我也不知如何是好啊。”

胡悦道:“既然贤弟觉得此事乃是鬼魂作祟,那我倒是认识一个道士,颇有法力,又古道热肠,弟若真的走投无路,可以去寻他一寻,此人道号玄冥子,长久都在寿元观内居住,你去哪儿打听一下,他应该还在。”

周南连忙道谢,寿元观离此还有些路程,周南不敢大意,便匆匆相别,也往寿元观找玄冥子去了。

楚珏起身,准备烧水煮茶,他道:“现在是两人。”

胡悦点着桌子道:“从此可见,每个人的版本皆不同。”

楚珏说:“关键是最后一人。”

胡悦嗯了一声,他道:“那楚兄想不要想赌一把。”

楚珏捏了捏太阳穴,问道:“贤弟又想要什么?”

胡悦习惯性地把扇子往后脖子一插,随后摊着手说:“呜呼哀哉,楚兄把我想成什么了,只是想要知道我二人想法是否一致。”

楚珏道:“如何赌?”

 

第57章 丹兰(四)

胡悦咳咳道:“好说,九缓续命丹还有吗?”

楚珏不屑多问,便也猜到了大概。道:“有,那贤弟先猜,这最后一人是谁。”

胡悦摇头道:“何不学古人,字写掌上,同时而显呢?”

楚珏笑道:“也可。”

胡,楚二人各执一笔,在手心中写了一字。随后两人相视而笑,探手现之。

胡悦手中写着一个“郭”字。

楚珏手中也写着一个“鬼”字。

两人看了,胡悦先是一愣,随后大笑。他说:“楚兄的思虑总是远超胡悦一步啊。甘拜下风。”说完站起身,整衣而拜。

楚珏倒是爽快道:“贤弟的字写得比我好。这回就算贤弟赢了。”说完便从袖中掏出一个锦囊袋子。

胡悦见他这般,反倒有些尴尬,在收与不收之间犹豫,楚珏把袋子往他的箱内一塞,随后说:“下一个人也快到了。”